殷洛的体温一直是比常人低许多,刚才一直握住的手腕却灼热得好似在燃烧。
好似正在将殷洛焚烧殆尽。
烫得青泽心尖发疼。
殷洛似乎没反应过来青泽在说什么。
刚才在营帐里还黑漆漆的眸子已经一片猩红,魔纹显现出比青泽压制之前更繁复华丽的姿态。
侵蚀着他的血肉、腐蚀着他的意志,绽放得很好看。
青泽已经很久没见到他魔纹显现的样子,一时被殷洛恶化的程度震惊了。
他平时到底都是怎么控制住自己的?
殷洛不知青泽在生什么气,被按在石壁上也只是有些茫然地看着青泽。
一身青衫的上古神兽生气的样子鲜活又俊美,湛青色的眸子流光溢彩,像天上的璀璨星辰。
他伸出手,想摘下星辰。
青泽扣住他的手,几乎在咬牙切齿了:“你对自己干了什么!”
殷洛的手腕原本就被拽了一路,实在觉得被捏得太疼了,就说:“……呜。”
青泽愣了一下,松开了手。
殷洛毕竟武皇子出身,对敌人破绽的感知极为敏锐,眼见青泽压制松懈,竟然挣脱了青泽的束缚。
青泽暗道不好,正准备伸手格挡,却被被莽撞笨拙地冲了满怀。
……?
青泽动作僵在原地。
有个不应该抵着自己的东西正抵着自己。
青泽感觉到了,从刚才开始,殷洛就诡异地兴奋着。
同样是男人,青泽自然知晓殷洛在蠢蠢欲动些什么。
殷洛就像只攻击性十足、躁动不安的困兽,要不是身体废得差不多了,青泽毫不怀疑他会狠狠把自己扑到地上,把自己拆吃入腹。
青泽想要控制住他的动作,按住他的手就加了些力气。
可殷洛现在是不知道疼的,被青泽按住好似难过极了,挣动之间反而使自己身上大大小小的新伤旧伤都渗出血来。
青泽看他疼得有些发白的脸,只能放轻动作。
他知道殷洛现在应该听不进去自己说话,却仍是组织了一下语言:“……”
还没来得急发出声音,就先被恶狠狠咬了一口。
霸道又蛮横。
委屈又冲动。
不知是在求救还是在求/欢。
待这人清醒过来,估计是要悔得去上吊的。
青泽不知殷洛是把自己当成了谁,才会暴露出这样一副喜欢得不得了、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一定要宣示主权的样子。
难道是某个殷洛曾经宠爱的妃子么?
青泽想。
原来殷洛也有过这么喜欢的人。
原来殷洛也是会喜欢人的。
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又觉得移情到这个地步的自己着实恨可笑。
可殷洛委实太少与人亲近,难得主动也弄巧成拙,把一个本该亲昵的动作做得磕磕绊绊。
青泽忍了一会儿,见殷洛实在不得章法,终于忍无可忍地捏着殷洛的下巴,移开他的脸。
第64章 溃不成军(十)
殷洛染上了虐/杀魔族的坏习惯。
他一直呆在营地里, 也不知道是在哪里找到这么多魔族来杀的。
青泽看了一眼这几日发现的第三具魔族尸体,饶是见多识广也不得说一句:惨, 真的是太惨了。
青泽挥了挥手,让人把尸体拖了下去。
自前几日那青年意外被杀死,青泽就严禁公廨里的人再单独行动,虽然不知道殷洛从哪里揪出来的这几只低阶魔物,倒是没有再出现人员伤亡。
待围观魔族尸体的人群散开,青泽才转过身,看着殷洛, 道:“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殷洛道:“……”
青泽就把他按到墙上了。
上上下下、左左右右, 正面搜完了,又把人翻过去搜后面。
搜得殷洛腰都软了、要不是撑着墙差点丢脸地往地上滑, 也只翻出来他惯用的那两柄匕首。
青泽拔出匕首——刀锋锐利、寒光奕奕,没有血腥味儿、没有近期使用过的痕迹。
殷洛身上也没有别的武器了。
若是从前的他、甚至是刚从皇城出来的他,徒手杀几个魔族自是轻而易举。可现在的他,是怎么杀死这些魔物的?
青泽又把殷洛翻回来,努力控制自己的语气,道:“你用的什么杀死的它?”
殷洛沉默了一会儿, 往不远的地方指了指。
他指的地方是一片黄沙。
青泽走到黄沙旁,踩了踩, 觉得其下触感有些奇怪。
他拨开土,拿起被殷洛埋在下面的凶器。
是一个大大的、铁锅里用的,
——汤勺。
汤勺?
青泽伸手掂了掂。汤勺并不重,边缘滞钝平滑, 为防伤了做菜的人,没有开刃。
勺柄是材质较柔软的金属所制,现在已经微微变形。
勺底是被/干涸的血液糊在其上的沙块。
殷洛竟然用一把汤勺敲死了一个魔。
如果这是凶器, 尸体最后却是那个样子。那这已然不是技术活,而是体力活了。
除了那个魔脑子进水、愚蠢到一动不动任殷洛凌/虐,青泽着实想不出殷洛毫发无伤而魔物瘫在那里的理由。
但有这个可能么?
若说恰好遇到一个脑子进水的,倒也有可能。可这样脑子进水的魔族不止一个,竟然有三……加上几日前的那个,就是四个。
青泽的确觉得魔族都是傻逼,却也没想过他们能这么傻逼。
*
事实上,自那夜开始,殷洛的状态就有些奇怪。
那天夜里殷洛醉得太厉害,被安抚了许久才安静下来,因为精疲力尽,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青泽把他带回营地的时候已经夜深,大家都已经歇息。他担心殷洛晚上再出状况,干脆让他睡自己的帐篷里。
放在自己身旁躺好了,再裹上一层小被子。
睡吧,睡吧,也该休息了。
青泽脱下外衫,也躺了下来。
希望应龙别怪他今晚来得太晚。
*
之后的梦不提也罢。
他虽然知道自己对应龙又爱又恨、感情复杂,也知道自己是个变态,却也没想到自己能仗着做梦把应龙污蔑成那样。
经过过去无数个幻境的积累,他已然知晓应龙是个看似强硬但一被温柔以待就不知所措、吃软不吃硬的笨蛋了。
可今天的应龙似乎格外兴奋,稍微一碰就抖得不成样子,喘得转轴拨弦的,缠着他不肯放,反应不是一般的给面子。
青泽就有点被弄疯了,逼着他说了不少不忍卒听的话。
虽然是自己夜复一夜亲手打造,但他此前可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用yd来形容应龙。
他的技术有这么好么?
他吃完觉得回味无穷,回味完又有些心虚。
要是应龙有朝一日看到了自己的梦,怕不是会急火攻心、气得把自己给碎尸万段了。
*
旭日东升,长梦将醒。
殷洛第二天睁开眼的时候表情可以用面如死灰来形容。
他周身笼罩着不知名的低气压,平躺了一会儿,翻过身去面朝帐篷、背对帐门,好似自我厌弃到无颜见人。
过了一会儿,青泽端了碗粥进来。
殷洛听到青泽的脚步声,觉得等青泽叫自己起来定然更加尴尬,就收起自怨自艾的情绪,在青泽开口之前转回身去,坐了起来。
他以为已经做好了直面青泽的准备,可事实却全非如此。
青泽见殷洛醒了,挑了挑眉。
应当是自己的脸让殷洛更清楚地想起了昨晚撒了些什么酒疯,饶是殷洛故作镇定,看着他的表情也简直称得上青白交加、瞬息万变、百转千回、精彩纷呈。
不知是不是青泽的错觉,殷洛见到他之后好似比自己刚进门时更低气压和丧气了。
青泽还是第一次发现殷洛也能有这么多表情。
他不打算和殷洛摊牌入魔的事实,便神色轻松地端着盛着稀粥的瓷碗,坐到床边,打趣道:“醒了?”
殷洛僵硬地点头。
果然,这个人总是在这种诡异的地方格外输不起。
青泽把粥碗递给他。
殷洛见了青泽的动作,下意识往后避了一下,似乎想躲开与青泽的肢体接触,见青泽只是把粥碗递到自己面前,才蹩手蹩脚地把碗接过来,端到嘴边。
青泽道:“男人都有jing/虫上脑的时候,我明白的。”
殷洛把刚喝下口的粥喷了出来。
这一口呛得太狠,他咳了半晌也没能说得出话。
青泽愣了一下,看了看被子上的粥水,道:“他们就只给我留了一床被子……”
见殷洛的模样着实有些狼狈,青泽止住话头,叹了口气。
罢了,这人毕竟宿醉刚醒,不和他计较。
他捋了一会儿殷洛的背,见他渐渐平复下来,道:“我知道我长得好看,但我也不像女人啊。你那么热情似火,难道是喝太多看花眼、把我当成了哪位佳丽?”
你明白个屁。
殷洛几乎是勃然大怒了。
他放下碗,气得嘴唇都哆嗦起来,又觉得只能怪自己太不争气,半天憋出一句:“胡说八道!”
殷洛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自制力向来是极好的,竟然会失控到连情绪和身体都控制不了。
虽然之前依稀意识到自己喜欢上了身为男人的青泽,也没想到竟然会喜欢到这么“具体”的地步。
如果说向青泽索/吻可以推脱到喝酒误事,那虽然记不清楚、却在梦里越发鲜明的、陌生可怕的感受又能找什么理由?
他死了算了。
想到这里,殷洛连发脾气的力气都没有了,看了眼把自己害成这样的罪魁祸首,觉得因了自己的一厢情愿而对青泽发脾气着实太无理取闹,便把碗放到床头,了无生趣地躺了回去,把自己捂在被子里不肯说话。
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青泽道:“……”
原来宿醉的人这么情绪化的。
青泽之前认识的人里,应龙是最好酒的,可应龙酒量太好,青泽无缘得见他宿醉的模样。
他见殷洛不似恼羞成怒,是当真沮丧到不行,想到这人之前连什么是玩笑都不晓得,被自己看到这么失态的样子,也应该给他点时间缓缓,就说:“我随口说说而已。粥你一会儿记得喝,我先出去了。”
外面要操心的事宜太多,这帮人从没出过子鹿,越接近太涵问的问题越多,青泽本来就不太有耐心,应付了大半天,回帐篷时头都大了一圈。
他回了帐篷才知道殷洛为什么说自己不能喝酒。
那碗粥仍放在原来的地方。
殷洛明明胃里空空如也,却抱着木桶吐了一天。
起初是酒水,到后来开始呕出血来。
青泽把殷洛扶起来,灌了会儿灵力,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大概是胃里的酒终于都吐空了,殷洛的情绪比上午的时候正常了许多。
他靠在床头,看着青泽收回手,抿了抿唇,说:“谢谢。”
青泽说:“小事。”
殷洛坐着恍惚了一会儿,终于想起自己要告诉青泽的事情:“宋清泽,有个人被魔族杀死了。他的尸体在——”
青泽道:“我知道。”
青泽道:“我看到你衣服上有血迹,就出去转了转。”
那青年孤身一人,无亲无故,原本也没有出去的念头,因为见到一行人老的老少的少,着实缺少青年劳力,才决定跟着出城。
就这样丧了命。
青泽顿了顿,又道:“我已经把这个消息告诉大家了。他们给那个人立了冢,现在还有人在那里替他祷告。”
殷洛道:“他旁边还有个……”
青泽道:“我已经处理了。”
青泽所说的处理,自然是在被旁人看到之前进行的。
殷洛就安静了下去。
青泽知晓他还有话要说,坐着等了等。
殷洛说:“宋清泽……我怎么了?”
青泽说:“我对活死人也不了解,可能死气太重也会影响性情吧,你平时多注意一下。虽然对那个魔族是下手狠了一点,但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他说得这样云淡风轻,好像真的不值一提似的。
殷洛道:“宋清泽,我好热,是不是发烧了?”
青泽摸了摸他的额头。
冰冰凉凉,毫无人气。
青泽说:“是有一点,你早点休息,明天应该就好了。”
殷洛想了想,点了点头。
青泽说让殷洛早点休息,原本是想让他继续在自己帐中休息。殷洛却不知在介意些什么,因为青泽续的灵力而没那么反胃了,很认真地一口一口把那碗冷了的粥喝完,觉得有了些力气,非要回自己的帐篷去。
青泽知晓殷洛不喜欢与人亲近,又觉得自己不是什么值得流连的软玉温香,殷洛昨晚的样子也不是给自己看的,见殷洛彻底醒了酒、执意要走,也就没有再强留。
衣服被青泽用法力清理干净了,整整齐齐挂在一旁,殷洛站起身之后把衣服一件件穿在身上,每一层都系得严丝合缝、连衣服上的每一道褶皱都毫无破绽。
穿好之后和青泽道了别,提着灯走了出去。
青泽见他走远,坐在床上,摸了摸殷洛躺过的地方——一点余温都没有。
青泽吹灭烛灯,翻身上床。
一梦春/宵。
他在幻境里几乎被愈发孟/浪的应龙勾得丢了魂,好几次想起身都没能走得了,第二天醒来竟然已经是日上三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