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希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他总觉得，苏睿的脸上有种“视死如归”的悲壮神色。
　　事实上，对苏睿而言，他的心情的确有如在“送死”。
　　因为，不出他所料，刚一开门，就看见了寒天那美得让人想逃命的脸。
　　而且，这面无表情的天使，还用一根手指比在嘴唇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苏睿哪里敢说话，只能垂着头，硬着头皮跟在寒天身后，走到了拐角处的楼梯间，方才哆哆嗦嗦开口道：“寒医生，我，我已经让乔希尽可能的多睡了，而且我，我都按照您和院长阁下交代的，一字不差地说了。”
　　寒天点了下头，说：“好。”
　　苏睿连大气都不敢出，看着这人的面色，小心翼翼地问：“那我，可以走了吗？”
　　他现在已经在强忍着控制自己，不要拔腿就跑，一边跑一边大声喊“啊啊啊啊啊”了。
　　结果寒天冷冷地说：“你要是很闲，可以找我的助理小珂领一个临时通行证，然后去2号病房。那里有位老人家，已经很久都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
　　说完，寒天转身走了。
　　留下苏睿站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嗯？刚才是怎么回事？那位传说中，比恶魔还要凶神恶煞的炽天使，安排我在他的医院打工？！
　　这什么情况啊？这也太可怕了吧！
　　苏睿觉得自己真的需要跑去天台“啊啊啊啊”一阵，才能缓解内心的恐惧和焦虑之情了。
　　另一边，乔希虽然没有苏睿这么“慌不择路”，却也绝对不好过。
　　看见伊文思进来之后，他着急忙慌地跳下了床，想到自己还穿的是睡衣，又想躲回床上去——直到伊文思实在看不下去，直接说：“行了，你就在那儿好好坐着。”
　　乔希这才尽可能规矩地跪坐在床上，手老老实实地搁在腿上，忐忑不安地等着伊文思的“发落”。
　　呜，课题课题没进展，魅惑魅惑没学会，这下还干脆不小心踏进了魔法阵，当着寒天的面睡过去了——如果苏睿说的是真的，那应该又是寒天把自己送进医院来的吧？
　　完了，这次做得这么糟糕，院长阁下该不会直接把我拖回魔界吧？
　　结果伊文思只是瞟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说：“我翻查了你的《手册》，发现我们学院的工程师不太靠谱，数据的前台显示还是出了问题。”
　　嗯？
　　乔希紧张地盯着伊文思。
　　然后伊文思慢慢地笑了：“从后台记录来看，你的课题进展挺顺利的，要毕业应该没问题。”
　　乔希脸上还不及摆出“喜悦”和“感谢”的表情，伊文思就又开口了：“所以呢，我和你的目标对象聊了下。”
　　啊？！
　　乔希绽放到一半的笑容，就这么凝固在了脸上。
　　你们，聊了下？
　　你们，聊了些什么？
　　伊文思看了眼苏睿丢在一旁的凳子，这张凳子就自己噌噌噌地挪到了他身边。
　　这人不慌不忙地坐下，用一种比他在恶魔学院上课时还要正经的口吻说：“乔希，苏睿的睡眠魔法，既能让人看见自己害怕的东西，也能让人看见自己想要的东西。你在那个漫长的梦里，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美好的事情？”
　　说到这个，乔希的脸一层一层地红了。
　　他眼神四处飘移，最后低着头说：“倒也有。”
　　嗯，寒天亲了我。好甜好甜。
　　好可惜，是梦。
　　不过，幸好只是梦。
　　伊文思叹了口气：“哎，如果你梦见了一些很亲密的行为，那就表示，你的身体已经做好发动魅惑术的准备了。你的尾巴和翅膀，应该没那么容易露出来了。”
　　嗯？乔希抬起头，惶惑地盯着伊文思：“院长，可是，可是……”
　　伊文思皱了下眉：“可是什么？”
　　乔希一咬牙：“可是……寒天说，说，他有想恋爱的人。接吻什么的，得和恋人才可以吧？我不想……用这种方式，来，来，诱捕。”
　　伊文思怔了下，然后无奈地揉了揉眉头，在内心再次为可怜的炽天使大人点根蜡。关于为什么乔希时不时就要躲着他，这位炽天使大人大概在脑子里思考了千百种可能，独独没有想过这一种。
　　“咳，”伊文思尽量让自己不要笑出来，表情严肃地说：“学院有哪条准则说了，禁止恶魔和人类谈恋爱吗？”
　　乔希被问得有点儿懵，揉着自己乱翘的头发，呆呆地说：“倒也没有……但是，但是，人类只能和人类谈恋爱吧？”
　　伊文思耸耸肩：“对你的目标对象而言，你和人类有什么不一样吗？难道你变成人类之后，还能给他生个蛋？”
　　乔希被这话弄得面红耳赤，不过依然小声嚅嗫着：“我们，我们，是没有灵魂的啊……我们根本不可能知道，要如何去‘爱一个人’啊……”
　　伊文思从凳子上站起来，有些不耐烦的神色：“行了，乔希。如果你能做到‘寒天如何对待你，你就如何对待他’，这就已经比人间界百分之九十九的人类都更会‘爱人’了。另外，”
　　他重新摆回了那副“导师”的面孔：“另外，我从后台看到，你的诱捕值数据虽然稳定了，但一直停留在‘59’。现在已经11月份了，难道你打算就这么耗着，而不愿意去突破一下吗？”
　　“最后，”伊文思加重了语气：“我再次提醒你，如果你不能在指定日期前，成功提升诱捕值，那你就等着回去做牛头人吧。你再不可能吃到什么美味的甜点，更不可能再见到你心爱的猎物。你希望这样吗？嗯？”
　　乔希被问得脸都变了色，不住地摇头：“不不，我，我会努力的！阁下！请不要，不要把我拖回去！”
　　伊文思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说：“好，既然这样，那我等着你的突破了。”
　　说完，这人悠悠闲闲地拧开门，还回头冲乔希眨了下眼，走了。
　　房间里就剩下了乔希。
　　他用手揉了揉脸，脑子里还是有些迷糊，而且，心里总觉得，不太对劲。
　　苏睿说是梦，院长也说是梦，可是，那真的是梦吗？那被发现了的恐惧，那撕裂一样的痛苦，还有寒天在我背后那揪心的呼唤声，都是梦吗？
　　他四下看了看，跳到地上，拿过书架上的手机，开始翻阅新闻和社交平台。
　　一则短短的报道跳进了他的视线：
　　【10月27日，本市新闻。
　　一郑姓男子从海城市第三医院19层楼下坠，当场身亡。
　　经查，该男子因情感纠纷，屡次精神失常，并时常做出危险行为。此次坠楼系意外事件。】
　　新闻下面配了一张“郑姓男子”的生活照。尽管画面模糊，人物眼部还特地打了马赛克，但乔希还是一眼就看出来，这个“郑姓男子”就是郑同。
　　这么巧的吗？
　　我梦见小光被郑同的灵魂所缠住，然后郑同从楼上跳下去——但实际上，现实中是郑同自己跳了下去？“意外坠落”？
　　那么小光呢？小光现在在哪里？
　　乔希一手拿着手机，一手送到嘴里咬着手指，总觉得这巧合得过了分。
　　正在这时，门又开了。
　　那个熟悉的，足以让他心里软得化不开，让他一听到就微微鼻酸、想要掉泪的声音，响了起来：“乔希，你醒了。”
　　作者有话要说：　　恶魔学院工程师：艹，院长又让我背锅。
　　《手册》：行了，你背的锅有我多吗？


第51章
　　“哇啊！”
　　乔希还没来得跳回床上, 就整个被寒天抱了起来。
　　而且，是那种抱小朋友的抱法——一手搂着他的背，一手托着他的屁/股。
　　害怕自己会掉下去的乔希, 紧紧搂住了寒天的颈子，同时腿下意识地缠到了寒天的腰上。
　　而他的脸，和寒天的就快碰在一起了。
　　不知道应该看哪儿的乔希，只能把头埋在了寒天的颈子间, 同时低声嘀咕着：“我, 我不是故意光着脚的。”
　　“那，你是在等着我把你抱回去？”寒天低下头，在他耳边轻轻问着。
　　这样一个问题, 乔希既不知道应该回答是，还是应该回答不是。
　　他只能哼哼唧唧的, 听凭寒天把自己重新放回床上，再把被子扯过来给他盖住腿, 然后勉强找了个理由：“我，我只是想拿手机看看，这几天发生了什么。”
　　“哦, 那有看到什么吗？”寒天一边问，一边把苏睿留下来的杯子拿走，从柜子里重新取了一个，给乔希倒了一杯水。
　　乔希低头仔细琢磨了一下, 才慢慢说：“我看到……那个叫郑同的, 坠楼了？”
　　“嗯？郑同？”寒天应了一声, 像是回忆了一会儿，才说：“你是说，桑桑的前男友, 上次我报警的那个？他不是应该被拘留了吗？还是已经被放出来了？我没有关注过。”
　　“哦……”乔希点点头，心说：嗯，没有关注才是正常的。
　　他接过水喝了一口，又说：“其实啊，我也不关注那个人渣。我是看到，他坠楼的地方有些奇怪。是第三医院，就是，小光住院的那个地方。”
　　“啊……”寒天露出些恍然大悟的表情，随即笑着说：“先不说那个人渣了。你睡过去的第二天，小光就出院了呢。我和他通了个视频电话，他还在电话里问候了你，跟你说对不起。多么有礼貌的好孩子啊。”
　　“嗯？小光真的出院了？！”乔希眼睛有些发直：“我，我以为是做梦……我梦见小光要出院，然后我们去看他。结果遇到那个人渣，去袭击小光……然后小光从19层搂摔了下去……”
　　寒天皱着眉，伸手抚着乔希的脸，言语间都是心疼：“你这都是瞎做些什么梦呢？那个人渣根本都不认识小光，又怎么会跑去儿童病房袭击他？该不会，是你睡着的时候，听见小光电话里的声音，又可能在电视里听见什么郑同坠楼的新闻，然后就在大脑里把这两段信息组合在一起，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噢……这听上去，好像也有点道理？
　　而且，如果真的是我抱着小光坠楼，那新闻里、微/博上肯定会有吧，怎么会什么消息都没有？
　　接着，寒天顺手从后兜摸出手机，划开屏幕递到乔希面前，说：“你看，我就担心你醒了之后会问，还特地给你录下来了呢。”
　　乔希打开那段视频，果然是小光，笑眯眯地跟寒天和乔希打招呼，身旁是严琳琳，还有童童他们。
　　他仔细看了下画面里小光的脸，发现虽然这孩子脸色说不上有多好，但是可以肯定的是，绝对没有半点伤口。
　　呼，乔希轻轻出了口气，嘴角微微翘了起来。
　　“怎么？看到小光真的没事，这么开心的么？”寒天笑着问。
　　乔希瞥了一眼他，腿蜷了起来，自己抱着小腿，下巴搁到膝盖上，喃喃地说：“其实，在我梦里面，小光往下坠的时候，我想救他，自己也跳出去了……”
　　他迟疑了下，偷眼看着寒天的脸，沉默了很久，才很小声地说：“然后，跳出去之后，我好像……长出了翅膀，变成了，呃，呃，怪物？然后，我落到地面，大家都在说，‘怪物怪物’——然后，你也出现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乔希鼻子一酸，居然又冒出了眼泪。
　　他埋着头，心说我这是干什么呢？明明知道是梦，怎么还是这么难过呢？
　　“你呀……”寒天轻轻叹息了一声，坐到床沿，一边抚着乔希有些颤抖的肩膀，一边轻轻吻了吻他的头顶，“那难道我在你梦里，也说你是怪物？”
　　乔希摇着头，说：“没有。但是我好害怕，我就跑了，然后好像你还在后边追我……”
　　寒天一下下的抚着他的头发，语气里心疼极了：“你害怕什么呢？”
　　原本就莫名难过的乔希，这下不知道为什么，更难过了，干脆挂到寒天脖子上，带着哭腔说：“怕你也说我是怪物，怕你会……会……讨厌我……”
　　寒天捧起他的脸，为他一点一点抹掉眼角泪痕，眼神郑重无比：“乔希，我说过，你有没有尾巴，都会很可爱。然后，我再说一遍，不管你冒出了个翅膀，还是角，还是其他什么触手也好，触须也好，在我眼里，你都不会是怪物，你都和现在一样，值得去爱。”
　　嗯？
　　乔希又一次呆住了。
　　他脑子里嗡嗡作响，双眼都没了焦距，脸上的表情犹如在做梦。
　　直到寒天忍不住了，勾着乔希的下巴摇了摇：“你呀，梦里就梦见些这个？就没点儿别的？”
　　乔希这才回过神来，视线渐渐对上了寒天的脸。
　　寒天的面孔如此之近，近到好像他的眼睫毛，都能拂到自己的脸上。
　　乔希连怎么呼吸都快忘了，只能仰着头，呆呆傻傻地说：“也不是……也梦见了你，做其他的来着……”
　　“哦？梦见我在做什么呢？”寒天缓缓地开口。
　　看着寒天的薄唇，和若隐若现的舌头，乔希只觉得心都快从胸膛里蹦出来了。
　　梦里那个吻的触感，是如此的真实，如此的让他无法忘怀。
　　他跟受到了蛊惑似的，不由自主的，脸又离寒天更近了一些，连额头都抵在了一起。
　　咦？寒天的额头怎么这么凉？
　　而且仔细一看，寒天的眼眶周围，怎么又是一片乌青？
　　乔希唬了一跳，身体往后一缩，探手摸了下寒天的脸，小声说：“我怎么觉得，你好像脸色又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