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寒天简短地回答道。
　　“喔。那，上面的红点——是代表有人找么？”乔希继续没话找话。
　　“是。”寒天依然言简意赅。
　　“那不用打开看一下么？”乔希很体贴地提醒着。
　　寒天笑了下：“不用。”
　　他顿了顿，手指在表盘上轻抚几下，带着笑意，缓缓道：“我猜，肯定是催我尽快把食物送到吧。”
　　医学院离得并不远。即使开车绕行了一段路，不过也就是10分钟的车程。
　　乔希在路边停下车以后，寒天罩上外套的兜帽，站在细雨里，一脸感激：“太感谢了。我会尽快把表修好，然后给你送过去的。”
　　乔希优雅地摆了摆手，驾车走了。
　　在回程的路上，他脸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手指不由自主地在方向盘上轻快敲打起来。
　　这个开局，简直太顺利了！
　　作为一只还没毕业的见习恶魔，乔希潜伏进人间界，也不过才一个月。
　　在过去的30天里，他一直在认真研究人类这种生物，尝试着理解他们的情感，终于写出了引以为傲的毕业论文——《论魅惑术消亡的必然性，兼论以金钱引诱人类的可行性》。
　　在论文结尾，他充满创意地提出：肉｜体的欲望太过脆弱，太难以捕捉。唯有金钱，才是永恒的，深刻的。作为新生代的恶魔，应该尝试摒弃魅惑术这种古老的技艺，转而通过“金钱的陷阱”，以及其他更高贵，更优雅的方式，使人类臣服。
　　就在今天，他收到了恶魔学院的评审通知：
　　【见习生乔希，您的论文十分新颖，让评委们印象深刻。
　　根据这篇论文，评委们为您设计了本次的毕业课题：
　　请您在三个月内，找到一名灵魂无比纯净的人类，引诱他，最终让他向您献出灵魂。
　　您可以采取的引诱方式，包括不限于您在论文中提出的“金钱陷阱”，以及其他一切您能想到的手段。
　　完成这个课题后，您将以优秀毕业生的身份，直接晋升为真正的恶魔。
　　为了让您的课题进行得更顺利，学院特赠予您一本《见习恶魔课题指导手册》，请按照《手册》的要求，及时记录课题进展。
　　祝您早日晋升，大恶魔将与您同在。】
　　按照《指导手册》里的提示，乔希立刻明白了，自己以往嗅到的那股甜香，正是“纯净灵魂”所特有的味道。
　　所以，他不费吹灰之力，找到了这只猎物，还轻而易举的，给猎物布下了“金钱的陷阱”！
　　接下来，他会在《指导手册》上好好记录，然后仔细谋划一下，要怎么样让猎物心甘情愿地献出灵魂。
　　就在乔希满心雀跃的时候，他的“猎物”，早已收起那层薄薄的浅笑，一脸冷漠地拐进了旁边的一条小巷。
　　踏着雨走了十分钟以后，他推开了一家Club的门。
　　他绕开大厅里吵闹不休挤挤攘攘的人群，径直走向了深处的包间。
　　“哇！寒医生！寒医生居然来了！”包间里的人见到他，炸出了一阵阵的欢呼。
　　“寒医生！天哪！这是蛋糕吗！我，我，我太荣幸了！”一个头上戴着金色小王冠的女孩儿，捧着寒天递过去的蛋糕，似乎感动得快要哭出来了。
　　“别客气。”寒天的回答礼貌而疏远。
　　“对了，我听说，今天除了是你的生日会，还是新同事的欢迎会？”他不动声色地问着。
　　“哦对对。寒医生，您休假的这一个月里，来了位新同事。他啊，简直是您的小迷弟，一直想见您呢。”女孩儿哈哈笑着，指了指角落里坐着的一个人。
　　寒天转过身去，看见沙发上坐着一位容貌堪称艳丽的少年。
　　少年见了寒天，慢慢站起身，一步步朝他走来，同时脸上荡出一个极其诱人的笑：“寒医生，我是今年刚毕业的。我自从在学校的讲座上见过了您，就一直想要和您认识，向您学习。”
　　寒天盯着少年那过于兴奋的眼神，缓缓道：“你想学什么？”
　　少年似乎毫不介意周围人的眼光，舔了舔嘴唇：“这个，我是否能请您为我，私人教学？”
　　寒天的眼底闪过一抹黑影。他一手推开包间的门，一手冲着少年勾了勾。
　　少年鲜红的嘴唇翘起一个迷人的弧度，轻盈地跟了上去。
　　包间的门弹回来的那一刹那，整个房间的灯光骤然闪烁了几下。
　　原本嘻嘻哈哈笑闹个不停的众人，突然跟集体失语似的，全都安静了下来。
　　过了几秒，才有人说：“咦，刚才有什么人出去了吗？”
　　有人答：“没有吧。”
　　那个戴着小王冠的女孩儿说：“有啊，寒医生来送了个蛋糕，然后他就自己走了。”
　　所有的人，都遗忘了那名曾经出现过的少年。
　　此时，少年已经跟在寒天身后，来到了CLUB背后的一条暗巷。
　　“怎么，寒医生喜欢这么刺激的地方啊。”少年熟练地调笑着。
　　寒天并未答话，只是站在离少年两米远的地方，静静看着他。
　　少年哼笑一声，盯着寒天那深邃的眼睛，一粒粒解开了自己的衬衫扣子。
　　“别费事了。”寒天开口了，声音里全是厌恶。
　　“呵呵，这么着急的话——那我也省事了。我就直接来尝尝，天使的鲜血，是不是真的比人类更美味！”少年两眼转为血红，口中獠牙突现，朝寒天直扑了过去。
　　然而，少年还不曾碰到寒天分毫，就有一股烈焰，将他的整个上半身倏然包围起来。
　　“啊啊啊！”少年，或者说这只有着少年形态的血魔，发出了惊人毛骨悚然的尖啸声。
　　“你，你居然是炽天使……啊啊啊！”
　　寒天的眼中没有丝毫波澜，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不断扭曲的火焰。
　　这只血魔并没有认错。
　　天才医师，客座教授，都不过是天界给寒天打造的马甲。他的真实身份，是负责守护这座城市的炽天使。
　　作为以战斗力著称的炽天使，他的能力极为特殊：
　　他的身体，天然就是对抗恶魔的神器。但凡有恶魔敢于靠近他，就会被火焰所灼烧。如果是低阶恶魔，很快会被烧成灰烬；即使是高阶恶魔，也必定在皮肤上留下大片触目惊心的伤痕。
　　因此，在魔界，“炽天使”的名号，足以让一般的恶魔闻风丧胆。
　　在火焰将这只血魔完全吞噬以前，寒天比了个手势。
　　火焰霎时消失了。但紧接着，虚空中冒出无数条流光溢彩的锁链，将这已经不成形状的血魔牢牢捆住。
　　“真可惜，按照停战协议，我不能立刻结果了你，只能将你送回地狱，接受审判。”寒天右手一挥，召唤出一个白色的传送阵，将血魔扔了进去。
　　很快，小巷就恢复了安静，只回响着轻微的雨点滴落声。
　　寒天一脸漠然，背靠着墙壁，漫不经心地在表盘上轻点了下。
　　一瞬间，柔和的白光笼罩了下来。
　　昏暗的小巷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宁静、安详的白色空间。
　　如果不是寒天优哉游哉地点了一根烟，靠着墙壁吐起了烟圈的话，这个空间简直可以算得上是“圣洁”了。
　　寒天对面，渐渐出现了一道金发的人影。
　　“米盖，你找我？”寒天脸上有些疲惫，有些不耐烦。
　　被称作米盖的人影闪烁了几下，带着几分谦卑：“炽天使阁下，您刚才驱逐血魔的手法，还是一样的利落呢。”
　　寒天看着眼前变幻的烟圈，冷笑道：“如此低级的诱惑。魔界真的是已经衰败了。”
　　“不过，阁下，”米盖有些犹豫，“除了那只低阶的恶魔以外，刚刚，在您的守护范围内，似乎显露出一丝，奇特的恶魔气息？并且……这丝气息，好像和您发生了纠缠？”
　　寒天望着对方，眉毛略微挑了下：“我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几个月之后。
　　乔希扶着酸痛的腰，一点点挪到书桌旁，翻出自己的毕业论文，咬牙切齿地撕了个粉碎。
　　——所以，千万不要瞎写论文，嗯。


第3章
　　听见寒天的答复，米盖有些惊讶：“阁下，您既然辨认出了恶魔的气息，那您……为何没有采取任何措施？”
　　寒天淡然道：“有恶魔气息，就一定是恶魔？”
　　米盖迟疑了下：“嗯，这次系统的反应的确有些奇怪，只是提示有恶魔的气息，却没有定位出任何的恶魔……以前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情况。”
　　寒天没有答话，而是从牛仔裤裤兜里，掏出那块停走的表，又看了一眼。
　　毫无疑问，这只表的内部结构已经被恶魔之力破坏了。
　　而弄碎红茶杯的，也是恶魔之力。
　　在人间界出现隐藏的恶魔，并不奇怪。或者说，太正常了。
　　他从五年前开始，每年都会在人间界执行守护任务，驱赶过不少恶魔。
　　但从来没有哪一只恶魔，可以在他面前伪装得如此成功，以至于站在离他不到一米的地方，他都没有识破对方的身份。
　　直到对方动用了恶魔之力，他才察觉到，面前这个眉目清秀，略带骄矜的青年，并不是普通人。
　　难道这又是一名擅长伪装的高级恶魔？
　　从不手软的炽天使立刻决定先下手为强，捉住了青年的手。
　　然而，让他吃惊的是，这名青年，竟然完全不受炽天使之力的影响，整个人毫发无伤。
　　他仔细检查了青年的手，皮肤光洁雪白，没有半分被烧伤的痕迹。
　　如果青年真的是恶魔，那他怎么可能不受伤呢？
　　所以，或许这名青年根本不是恶魔，而只是因为某些原因，沾染了恶魔的气息，甚至可以使用恶魔之力？
　　当然，也不能排除另外一种情况，这是一只从未遇见过的，极高阶的恶魔，即使受伤了也可以迅速自愈，并且极其善于伪装。
　　“我需要多观察一段时间，再采取措施。”寒天重新揣好那只表，淡淡道。
　　“可是……如果对方真的是恶魔，而他在您的守护范围内犯下了什么罪行，您也是会受到惩罚的……”米盖有些担心地提醒着。
　　寒天瞥了米盖一眼，声音冰凉：“这种情况，我会允许它发生？”
　　“……明白。是我多虑了。那我这边再继续通过天界的情报网跟踪调查，有新情况随时告知您。”
　　寒天“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米盖很识趣地低头行了个礼，切断了通话。
　　白光消失了，小巷重新没入了夜色。
　　寒天吐出最后一个烟圈，手指一动，将烟蒂整个化为了青烟。
　　他当然没有再回那吵闹的生日宴。
　　如果不是之前米盖通知他说，有一只以鲜血为食的血魔伪装成人类，潜伏进了他的诊所，他根本不会来这种无聊的生日宴。
　　他岂止是不喜欢这种聚会。
　　他对人类这种生物，整体都没什么兴趣。
　　人类又脆弱又聒噪，总是会提出许多奇奇怪怪的需求。他们的声音太过吵闹，他们的欲望太过繁杂。
　　如果不是因为天界强制要求每位天使都必须履行守护职责，他根本不会来到人间界。
　　即使到了人间界，在没有“诊疗”和“驱赶”任务的时候，他宁愿在咖啡馆悠闲的翻翻书，或者在别墅里听听音乐，再或者是去自己的牧场骑骑马，混过一下午。
　　不过，也许，这次的守护任务，会和有些不一样的乐子？
　　想起青年充满热切和期待的眼神，和那自以为聪明的小小伎俩，他嘴角微不可查的轻扬起来。
　　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当做“乐子”的乔希，刚刚回到了自己的别墅，激动得连尾巴都翘起来了。
　　对，他的尾巴，那条恶魔特有的黑色小尾巴，真的翘了起来。
　　作为恶魔，在独处之时，都会乐意去掉所有的伪装，让自己的犄角和尾巴展露无疑。
　　乔希也不例外。
　　他刚一到家，就脱得只剩下一件衬衫，在沙发上打了个滚。
　　不过，和以往不一样的是，在他想把最后件衬衫也扒拉掉时，突然一种奇异的不安感攥住了他。
　　一个从未有过的念头，从他脑子里冒了出来：别脱了，光溜溜的，会很羞耻的。
　　羞耻？羞耻？！
　　乔希不禁笑了起来。
　　搞什么啊，身为一个恶魔，居然会羞耻？
　　自己该不会是兴奋过度，把脑子搞坏了？
　　他一面嘲笑着自己，一面乖乖收起了犄角和尾巴，找出睡衣换上了。
　　他穿着小黄鸭睡衣，趴在那张深得他喜爱的布艺沙发上，小腿晃来晃去的，拿出了那本厚厚的《指导手册》。
　　《手册》的第一页，是关于如何通过气味锁定目标对象的说明，和短短的一句话：
　　“请在本指南空白页写下目标对象的姓名。注意，书写的同时，仔细回想对方的形象，越详细约好。”
　　乔希一笔一划写下了“寒天”，同时闭上眼，开始回忆这人的容貌。
　　嗯，嘴唇很薄，鼻梁挺拔，眼窝深邃，眼神却很温柔。皮肤似乎非常白，头发的颜色，好像是浅棕色……
　　另外，他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
　　最重要的是，这个人身上的味道，如此的独一无二……
　　等乔希再次睁开眼时，在“寒天”的名字下面，已经出现了新的字：
　　【基本属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