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那看上去,这个阿健老师,好像和大家都处得不错?”寒天问。
“那可不!”严琳琳笑着说,“他啊,会讲故事,会扮怪兽哄孩子们开心,每天也不怕辛苦,会给年纪小的孩子们洗澡洗衣服,闲下来还会干些体力活,帮着修了好几个大件玩具——所以啊,孩子们喜欢他,我们也都挺喜欢他的。”
“这样啊,那确实挺好的。”寒天称赞着,视线却锁在了阿健身上。
“老师!阿健老师!”一个嘴上糊满奶油的小朋友举起了手。
“怎么啦?小光?”阿健回应着,声音听上去热忱而亲切。
“那个,我想,给童童留一份蛋糕!”小光的声音奶声奶气的。
“没问题,老师会给童童留一份大蛋糕,然后等下给童童送过去,好不好?”阿健的态度十分温柔。
小光开心地猛点头,然后继续大口吃起来。
“童童?”寒天侧头看着严琳琳,“是那个不会说话的小男孩儿吗?”
“对,就是他。”严琳琳点点头,“阿健老师说,童童这两天有点感冒,就让他在房间里休息呢。”
“几位老师不介意的话,可以由我把蛋糕送过去吗?”寒天客气地问着。
严琳琳还没开口,那位阿健老师已经大步走了过来,笑容满面:“两位先生,谢谢你们送的蛋糕。”
随着阿健的靠近,乔希下意识皱紧了眉头,手轻轻攥紧了:这个人的身上,真的好臭。
阿健完全没有察觉乔希的态度,仍是笑着提议:“如果你们想看望童童的话,我带你们去吧。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不用了!”乔希脱口而出道。
这话一出,在场的其他人都望向了他。
阿健脸上一僵,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怎么,是有什么不方便的吗?”
乔希刚才那句话根本就没有过脑子。
他只是实在不想让这个散发着臭气的生物跟在自己身边罢了。不过,他也知道,这个理由是万万不能说出来的。
“嗯,他可能只是怕给您添麻烦而已。”寒天礼貌地解释着。
正在这时,福利院的某处传来了闷闷的轰响声,似乎是什么重物砸在了地上。
一位年纪略大的阿姨摇摇晃晃地跑了过来,叫唤着:“阿健老师!阿健老师!不好了,昨天你搭好的那个滑梯,突然垮了!哎呀你快去看看,可别再往下掉,砸到了人啊!”
严琳琳一听,赶紧推了下阿健:“阿健老师,你快去那边吧,我带他们去看童童就好了。”
这下,阿健再没理由要跟着乔希和寒天,只能咬着牙,往后院跑了。
乔希松了口气,心说:诶,这滑梯坏得可真是时候,我真不想再面对这人了。
他没有注意到,看着他如释重负的表情,寒天眼底浮起一抹笑意,又极快隐了去。
第9章
寒天手托着蛋糕碟子,由严琳琳带着,很快到了童童的房间门口。
“嗯?童童现在住的是单人间?”寒天问。
“哦,对,从他感冒开始,阿健老师就让他单独住了,怕传染给别的小朋友。”严琳琳说。
“嗯,那谢谢您,接下来我们自己进去就可以了。”寒天望着姑娘的眼睛,语调极为真诚。
按规定,其实访客应当是由保育员陪着,才能看望孩子们的。可是,被寒天的那双眼睛望着,严琳琳只觉得,这个人说的一切都是对的,什么规定,都不应该拦住这个人。
“好的。”她轻快地答应着,为两人拧开了门锁。
房间不大,但是也干净明亮,墙壁刷成了淡淡的粉蓝色。
贴墙靠着一张小床,上面坐着一个7、8岁的小男孩儿,盖着一床薄薄的被子,被子上摊着一本书。
听见门响的声音,小男孩儿的身体抖了一下,往床角缩了缩。
等看清了来人,他重新坐直了身体,舞着手,张着嘴,从喉咙里发出了“啊啊”的声音。
乔希跟在寒天后面,往前走了几步,渐渐看清楚了,这小男孩儿皮肤粗黑,五官也像没长开似的,鼻子和嘴巴都有些拧巴,而且一双眼睛天然的有些倒三角,看人的时候总像在翻白眼。
寒天把蛋糕碟子放在房间的小桌子上,走到床边,语气温柔:“童童,给你带了草莓蛋糕,现在想吃吗?还是等下吃?”
童童手上比划了一个往嘴里送的动作,看样子是打算现在吃。
可是,他刚想掀被子下床,就停住了动作。
他眼巴巴地看了看蛋糕,慢慢垂下了头,重新缩回了被子里,紧紧攥住了被角。
“童童,蛋糕放久了,就没那么香了哦。”寒天耐心地说。
童童抬眼看了看寒天,比了个手势,大概是说,他现在不饿,过会儿他再吃。
寒天缓缓坐到床边,手按在童童的肩膀上,声音温和而坚定:“没关系的,童童,我可以陪着你,把蛋糕吃完。并且……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你现在吃了蛋糕。”
童童的眼睛重新亮了起来,他思考了一下,终于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光脚踏到了地上。
童童穿的是条到膝盖的短裤。乔希一眼就看见,童童的小腿上,是成片的淤青。每一块淤青都有两三指宽,重重叠叠,看上去触目惊心。
他心里一阵发紧,不由自主地上前拉住了寒天的胳膊,用眼神示意他看向童童的腿。
寒天似乎并不意外,只是给童童倒了一杯水,看着这孩子大口大口地吃着蛋糕。
等童童开始舔叉子了,寒天才开口:“童童,你是从楼梯上摔下去了吗?”
童童点点头,手上也比划了一下,大概是说自己没站稳,从二楼滚了下去。
寒天又问:“摔得很疼吧?”
童童摇摇头:不疼,很快就会好的。
寒天看着他的腿,问:“哦,是阿健老师说的吧?阿健老师还说什么了?”
童童继续比划:说不能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否则就……
他突然反应了过来,手停在了空中,小眼睛里全是惊恐。
渐渐的,他的手开始发抖,眼睛里一点点蓄上了泪,喉咙里“啊啊”作响,好像是在后悔自己刚才说错了话。
寒天叹了口气,手抚到童童发间,低语道:“别怕,别怕了。”
童童的手不再抖了,但眼神中仍有抹不去的惊恐。
一直呆在旁边的乔希,虽然看不太懂童童的手势,但连蒙带猜,也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他把袖子一撸,拽开门就往外冲。
他身后的寒天一把摁住了他。
“乔希,你要干嘛?”
“干嘛?我当然是要去把那个混账的腿打折啊!”乔希尽可能地压低了声音。“你看看那混账干的事!他在虐待童童啊!就算是恶魔,也不会这么干的!”
恶魔学院有一条基本的规则:对于人类自发的恶行,恶魔无需予以阻止。但,伤害人类幼崽的行为除外。
所以当乔希看到这样的状况,已经条件反射般的愤怒起来。
只不过,停了5秒后,他又补充了一句:“我刚才说恶魔什么的,那只是修辞手法。”
寒天没理会什么修辞不修辞的,只是皱了皱眉:“这样吧,我去找那个阿健老师,说服他去找警察自首。”
乔希瞪大了眼睛:“你去?你?你不行的!你太温柔脾气太好了!你连上次那个老变态都对付不了!”
这时,没关严实的门缝里,传来低哑的呼唤声:“啊啊?”
两人赶紧回到房,发现童童眼睛里含着泪,手拼命比划着,还扑过来试图抱住乔希的腿。
乔希有些慌:“寒天,童童怎么了?他想说什么?”
寒天神色阴沉地翻译起来:“童童说,阿健老师对其他人都很好,阿健老师只是不喜欢他。他让你……不要去打阿健老师。”
乔希听得脸色都变了,拳头攥得紧紧的,想要发火,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发。
寒天叹了口气,牵着童童的手,把这孩子引到床上坐下,再招手示意乔希也过来。
他把童童在看的那本《安徒生童话》递给乔希,说:“这孩子吓坏了。这样吧,你陪陪他,给他讲讲故事,可以吗?”
乔希看了看童童泪痕斑斑的黄黑小脸,又看了看寒天眼中的恳求神色,终于道:“行吧。我陪他。”
童童赶紧抱住了乔希的手,似乎生怕这人还要去揍他的老师。
寒天望着童童的眼睛,诚恳地说:“我去找阿健老师好好聊聊。放心,我绝不会动手碰他的。”
乔希白了他一眼,附到寒天耳边,小声说:“你怎么可能动手!你——我跟你说,你别独自去。这种人,万一不讲道理,出手打伤了你,怎么办?”
他的头发,蹭在寒天的耳廓上,像猫咪的毛发一般柔软。
寒天的身体几不可查地轻颤了一下。
他稍微挪开了些,轻声道:“放心,这种偷偷虐待小朋友的人,本质上都懦弱而卑劣,绝不可能伤得了我。”
乔希还是有些不放心:“真的?要不这样,你先试探一下。试探,试探你会吗?”
寒天一脸严肃:“会一点点。”
乔希继续教导着:“然后,你再看情况。万一有任何不对,你就赶紧跑,然后给我打电话,知道了吗?”
寒天郑重点点头:“知道了。”
乔希叹口气:“唉。你就是正义感太强了。真是没办法。”
哎,这只乖乖巧巧的猎物,什么都好,就是太傻太天真啊。
寒天眼睛弯了弯,独自迈出了童童的房间。
他确实没有动手的打算。
他刚刚把手放到童童额间时,就已经看到了,这个叫阿健的人面畜生,仗着童童不会说话,长得又不讨喜,不止一次的,把童童带到没有监控的房间,用皮带抽他,用针管扎他。童童小腿上的伤痕,就是前两天留下来的。而童童的后背,大腿,还有无数的针眼,甚至还有几处烫伤。
这么一个畜生,仅仅是动手揍他一顿?
那未免也太便宜他了。
第10章
“艹,这都什么破玩意儿,怎么又特么的坏了。艹,真特么烦死了。”
钟健骂骂咧咧地蹲在地上,不耐烦地从一堆工具里找着东西。
他到这福利院已经三个星期了。在这之前,他一直在家待业,找不着像样的工作。
后来被家里人逼得没办法,他把简历改了改,愣是给自己编出了一些“照顾孤寡老人”“看护残疾儿童”的实习经历,再按照网上的指点,打造了一个阳光健康的人设,终于找到了这份福利院的工作。
稳定,薪水也过得去。
但是,他还是觉得,真特么的快要烦死了。
他来这儿的第三天,就已经烦得不想干了。一听到这些小崽子的哭嚎声,他就烦躁得想打人。
不过嘛……
在他自己的努力下,倒是发现了这个工作的“隐藏福利”。
最开始,他只是特别讨厌那个长得又丑,又不说话的小哑巴。
小哑巴一用那双倒三角眼看着他,他就觉得,这个崽子一定是在心里暗暗嘲笑他,对他翻白眼。
后来,他趁着四下没人,狠狠地拧了那个小哑巴的耳朵,一边拧一边说:“谁让你这么盯着我的?谁让你这么盯着我的?”
等小哑巴淌了满脸的眼泪鼻涕,喉咙里都开始发出可怖的嘶嘶声了,他才解恨的松开了手,又有些后怕:这崽子,该不会去找院长告状吧?
然而他很快发现,自己多虑了。
小崽子根本不会跟任何人提起这件事,反而只是怯怯地,乖乖地躲在一边,甚至比以往还要更听话些。
啧啧,还挺有意思的啊。
从那以后,他就有了一项新的乐趣。
有了这点乐趣,钟健就觉得,这份工作,还是可以继续干下去的。
想到那个小哑巴被打得皮开肉绽,还哭都不哭出来的小模样,他心里浮出阵阵病态的快意,咧嘴笑了笑。
大概除了马戏团的驯兽师以外,也没有什么别的工作,可以像打沙包一样,随意抽打别的生物了吧?
而且,自己揍得越狠,那小哑巴的反应就越有意思。现在自己只要多看他一眼,小哑巴就会吓得发抖,然后拼命想找地方藏起来——可是,藏起来又有什么用呢?还不是会被找到?就像这次,自己不就是把他从树屋里拽了出来,然后吊起来用皮带抽了一顿?
只不过……
想起今天来福利院送蛋糕的两个人,钟健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福利院里的其他保育员,对他都没有半分怀疑,一听他说小哑巴感冒了,要单独住一个房间,立刻就同意了。但这两个人,居然要单独去看看小哑巴?
不过,反正那小哑巴早就被吓破了胆,而且又不会说话,自己已经警告过他,让他只能待在床上,不准下来,要是万一被人看到了他的伤,就说是从楼梯上摔下来的。
总之,那两个看起来都很和善的爱心人士,应该还是能被糊弄过去的。
哼,就算糊弄不过去,又能怎样呢?自己又没把那小崽子打伤打残!判不了刑的!
“钟健。”低沉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的手抖了一下,手上刚找到的锤子“哐”一声落回了工具箱里。
钟健有些慌乱地回过头,发现竟然是那个送蛋糕的人。
这人逆着光站在门口,两手都抄在兜里,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