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衡很夸张地抱住了自己,“我的衣服呢?你对我都做了什么?我身上好奇怪啊!”
祁殊:“……”
祁殊想忍笑又忍不住,想配合他又实在没有这个脸皮,就只好一言难尽地瞥了他一眼,指了指他的床脚:“我早晨回了趟宿舍,给你拿了套衣服,一会儿穿那个。昨天的校服在衣篓里了,这儿洗衣服务要十块钱一件,我嫌贵没叫,回宿舍自己洗吧。”
小室友明明昨晚也是和自己一样夜里一两点睡的,今天早晨居然可以起个大早回宿舍,拿回来衣服之后也只玩手机没有补个觉。
这生物钟也太厉害了。
完全不用休息的吗?
贺衡从床上爬起来去厕所洗漱,回来之后看了看时间,还是决定再躺一会儿。
他昨晚其实远没到喝断片的地步,也记得自己跟祁殊开了房进屋之后洗了澡躺到床上,临睡着之前自己还眼巴巴地跟祁殊确认:“你不会走的吧?”
祁殊当时刚想关灯,冷不丁听见自己这一句好像还愣了一下,很不能理解的样子:“都快两点了,我当然不走了。”
贺衡其实是想问你以后永远不走可以吗,但仅存的理智还是把这句话从嘴边拽了回来,换了一句稍微幼稚一些,但不会有太大破绽的“你明天也不会走的吧?”
但可能是自己当时的语气太有问题,没有太大破绽也由不得祁殊不多想。贺衡记得祁殊垂眸想了很久,久到贺衡连呼吸都下意识屏住了,才轻轻点了点头:“不走。”
也不知道小室友答应的不走到底是怎么个不走法。
趁着喝醉了能多问一句,可现在醒了,贺衡只好简单地理解成了今天早晨不会走——小室友说到做到,虽然大早晨回宿舍拿了衣服,但该回来还是回来了,确实也没提前走。
这事儿现在好像没法再开口,贺衡仰头盯着头顶上的白墙想了一会儿,突然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当时烧给奶奶的拐杖是哪儿买的来着?”
祁殊被他问得一头雾水:“白事店一起买的啊,怎么了?”
“啊,没事儿,就是发现奶奶之前夸得挺对,那玩意打人确实挺疼的。”
贺衡伸着胳膊给他看,“青了没?”
祁殊:“?”
什么玩意儿你是真没醒酒是吧。
“不是,你不知道。”
贺衡欲语泪先流,“昨天夜里我奶奶来梦里找我了,说小孩子不能喝酒,更不能大半夜在路边喝酒,抡着拐杖追着我打了半宿。”
祁殊:“……”
那,那还真挺惨的。
主要是鬼托梦这玩意,人家想托就托,根本躲不开啊。
贺衡瑟瑟发抖:“那我奶奶岂不是随时随地可以来揍我?”
“不会的,想开点。”
祁殊安慰他,“只要你不睡觉就没事。”
贺衡:“……”
那可真是个好办法。
除了人类目前无法实现之外,简直没有任何破绽。
贺衡另辟蹊径:“不如我也自杀算了,这样奶奶来的时候我就能和她同一维度地逃跑了。”
这都哪儿来的鱼死网破的小妙招。
为了防止好好的旅馆就这么被晋江查封,祁殊只好尽职尽责地警告他:“晋江不允许宣扬自杀行为,开玩笑也不行——这才通知了几个月,你就不记得了?”
贺衡:“……”
记得记得。
贺衡叹了口气,靠着晋江严苛规定的威慑力,把从昨天开始就有棱有角横在心里的那种“好像怎么努力都没有用不如就这么算了”的想法彻底驱散,在床上扑棱了两下,坐起来穿好了衣服:“昨天我妈没去参加家长会,也不知道老夏有没有发现。”
直接空出来一个座位,那也由不得讲台上的班主任不发现。
祁殊贴心地给他扔过去一个数据线:“你手机是不是没电了?夏老师从昨天开始给你发微信,今天早晨电话都打到我这儿来了。”
“啊,好像是。”
贺衡一边给手机充着电,一边问,“老夏找你了啊……你怎么跟他说的?”
祁殊给他看微信聊天记录:“实话实说,咱俩在学校外面的旅馆,你还没睡醒。”
贺衡:“……”
自己这个小室友可能是真没意识到他俩从一开学就被误会是在搞对象这件事到底是多深入人心。
不仅不解释,甚至还火上浇油。
贺衡军训一开始澄清过一次,后来就转变了心态,十分乐见其成,也没有提醒他,甚至还凑过去就着他的手退出了跟夏鸿的聊天界面,点开了班群的聊天记录,往上扒拉了一下。
从家长会开始就没见到贺衡和他家长,班里有几个同学也在班群里问怎么回事。昨晚杨昊买了西瓜同宿舍俩人吃不上想给贺衡祁殊他们分一分,也没能敲开隔壁宿舍的门,微信找人又没找到,也在班群里问了两句。
这事严格说起来涉及到了贺衡的隐私,祁殊就没在班群里回复,贺衡现在看见了倒是浪得没边,直接在祁殊的手机上点了语音:“啊,刚看见。昨天晚上我和祁殊没在宿舍,外面旅馆待了一宿,一会儿就回去。”
班群里的其他人:“……”
开房就开房吧,还要说出来吗?
一定要这么光明正大吗?
贺衡高高兴兴,祁殊倒是没觉出有什么问题——两个大男生,回不去宿舍了睡个旅馆,开的还是双人床标间,再正常不过的事儿了。
……一直到夏鸿在隐晦地提醒他注意安全和界限,祁殊都没明白他的意思,只以为他是因为自己最开始说的那个红鸾星而担心,哭笑不得地跟他解释:“夏老师您放心,那只是我师父大概算了一下,我来这儿也不全是为了红鸾星来的——再说我现在都不知道是谁,八字还没一撇呢,就是真找到了也不一定会在一起啊。”
夏鸿心累,心说你不知道是谁,可除了你全班都知道是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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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六十九
比起那个不知道靠谱不靠谱的红鸾星,祁殊现在更关心自己室友的心理状态。
别看这人清醒的时候嘻嘻哈哈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可昨晚喝醉了的时候明显是心里压着大事已经快要压到临界值了。
想一想也理所应当。这才几天,家里长辈去世,父母离婚——还不一定能离得成。再往前倒,父亲出轨到自己的英语老师身上,甚至被自己撞破都毫不避讳,这一桩桩糟心事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消化的。
但这种事祁殊又帮不上什么忙,想来想去也只能给他多准备了几张安神符,贴在了贺衡床栏上。
贺衡进来看到自己床上贴着符纸后大吃一惊,保持着相同的姿势倒带似的退回了宿舍门口,后背紧紧贴着门,十分谨慎地看向正在书桌前画符的室友:“我的床上是有一只僵尸吗?”
祁殊:“……”
祁殊手底下动作没停,只在间隙瞥了他一眼:“没有。”
贺衡更害怕了:“那是我明天就会变成一只僵尸吗?”
祁殊:“……”
祁殊宽和仁善地捏着笔:“不会。”
贺衡倒吸一口冷气:“所以是你明天就会变成一只僵尸,提前给我圈出一块安全地带吗?”
祁殊:“……”
天地为证,祁殊自来脾气不算好得没边儿,那也是多少年温和内敛,今天还是头一回体验到被人气到心神不稳是什么感觉。
他手底下一个没收住,画偏了一笔,蘸着朱砂的毛笔直愣愣地撇出了符纸。就这一下,原本引进符中的罡气瞬间倾洪似的泄出,向四周逸散开来,余波冲到了屋里被新拘来的鬼身下的净魂阵,带动了净魂阵一同震动了一下。
墙角的鬼被这一点外泄的罡气吓得瑟瑟发抖,拼命往后躲,又被净魂阵限制着躲也躲不开,只好害怕地闭上了眼,正准备硬抗那一点罡气的余波,祁殊眼疾手快飞过去一张符把它连鬼带阵一同护住。那只鬼等了好一会儿才敢睁开眼,小心地活动了一下手脚,确认自己没事之后差点哭出来,劫后余生地坐到了地上。
祁殊倒是没受影响——他体质特殊,先天就亲近这些,使用起来如臂指使,别人视为双刃剑的罡气根本就伤不到他。
他敢一边画符一边分神说话,就不担心真画毁了符会造成什么不太能承受的后果。只是遥想起上一次画错了符罡气外泄还是不到十岁掌握不好分寸的时候,就觉得这一次的意外实在是太一言难尽。
“不是,闭上嘴。”
祁殊深呼吸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克制住了自己,“安神符,你要嫌碍事就自己揭了。”
眼看着把人逗生气了,贺衡连忙收敛了一点,笑着改口:“不碍事儿不碍事儿,我正准备跟你求一张呢,省得晚上睡着了老挨打。”
祁殊停顿了一下,还是提醒他:“安神符挡不住托梦,只能让你睡得更熟,而且更不容易醒过来。”
贺衡哑然:“这就是谋杀吗?”
祁殊:“……”
祁殊颇有先见之明地放下了毛笔,准备过一会儿再画,省得一时心神不稳又画毁一张。
半天不见,自己这个室友气人的功力怎么突然就扶摇直上了。
不是去找夏老师解释家长没来参加家长会的原因去了吗,难不成还顺便参加了个气人培训班?
眼看着小室友又要被自己气到拳头硬了,贺衡捂住脸闷声笑了一会儿,才正色道:“我没事儿,真没事儿,不用担心。”
祁殊心说怎么不担心啊,你昨天晚上看着都快哭出来了。
其实要是能真哭出来发泄一通那也算好事,担心就担心在他明明很难受,可最后又硬生生憋回去了。
可千万别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憋个大动静出来。
祁殊感觉心一直就悬着落不下来,只好努力开导他:“你也别把什么事都压在自己身上……或许老人家晚上也会去劝阿姨呢?”
贺衡心说那还真不会。
当年他妈要离婚的时候,奶奶是劝得最卖力的一个。
尤其到了这种时候,他根本不知道该用一种什么心态来面对奶奶——感情肯定是很深厚,毕竟自己从小是跟着奶奶长大的。可说起来,这些年要不是奶奶每次都努力地劝着,或许他妈早早就下定决心离婚了也说不定。
他也知道奶奶并没有什么坏心思。老人家嘛,尤其到了这个岁数,谁不希望家和万事兴呢?
贺衡坐在椅子上,仰头看着垂下来的安神符,不知不觉就把心里挺害怕的一件事说了出来:“你说,到最后不会他俩还是不离婚吧……所有人都不希望让他们离婚,我奶奶不希望,我妈也不想,就我在这儿撺掇着,回头再一起怪我来。”
其实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人总是爱给自己开脱的,尤其是遇上了什么过分难过,过分摆脱不了的事,就总得找一个可以怪罪的人,才能减轻心里的负担和痛苦。
哪怕这个人的初衷是为了让自己摆脱掉这些难过的事,可那又怎么样呢?
我总不能怪自己啊。
祁殊这么想一想还真的很担心,又任劳任怨地拿起笔:“那我再给你画两张,你随身带着,心情能好点。”
贺衡:“……”
这是什么用来逃避现实的玄学海/洛/因吗救命。
贺衡一条腿撑着地,翘起前面两个椅子腿来,只用后面两个椅子腿撑着,晃晃悠悠地坐在椅子上,发呆似的看着祁殊画符。
“其实有时候想一下,我也不知道我这么做究竟是不是对的。”
贺衡冷不丁地冒出来一句,又停顿了好一会儿,继续道,“说起来,我妈已经是个成年人了,离不离婚,应该是她和贺广杰两个人商量的事,别人都不该插手的。”
“其实,我现在这样逼着她一定要离婚,本质上和以前那些劝她忍一忍不要离婚的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祁殊手中的笔停顿了一下。
他其实不太擅长和人辩道,更不擅长讲一些能够开导人心的道理,认认真真想了好一会儿,也不知道该劝贺衡什么。
于是贺衡没听到他的回应。
但是相比起回应,贺衡可能更需要的就是现在这样一个可以想到什么说什么的时间和空间。
屋里一摞摞的安神符正润物细无声地起着作用,叠加的效果足以让贺衡心神大松。他一边撑着腿前前后后晃悠着椅子,一边低声开口,把自己心里纷杂的思绪一点一点地念叨了出来:“我觉得离婚是最好的方法。可是一个成年人,真的需要别人打着‘为你好’的旗号来插手自己的事吗?”
祁殊垂眸,提醒他:“现在也不算你插手,是你爸爸那边先要离婚的啊。”
“是啊。”
贺衡痛苦地闭上眼,“所以我现在是在帮着他,逼我妈离婚——我真的应该这样做吗?离了婚之后,万一我妈会觉得更痛苦呢?”
这事谁也说不好。
往玄学里说,个人有个人的缘法,姻缘命数都是天定,可又牵一发而动全身。人定不是不能胜天,可胜了之后是喜是悲,那谁也算不出来。
单从贺衡的妈妈个人来说,她现在很痛苦,可摆脱这种痛苦需要勇气。摆脱之后,也未必不会再有新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