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贺广杰带着孙志文回去,就是想着借此离婚的,当时全副心神都在贺衡和刘晓兰身上,根本没看清祁殊的长相。后来虽然看到了他和自己儿子抱在一起,但当时天色已经昏暗了,他们又在墙角,贺广杰也没能看清那个小同学的脸,现在见到祁殊自然也认不出来,只是单纯地觉得身形有点熟悉,根本没往自己儿子带回来的那个男同学身上想。
祁殊也没多说话,只是略显冷淡地点了点头——他对贺广杰的印象实在算不上好,没扭头就走已经是做足了礼貌了。
贺广杰也并不在意。
事实上,他觉得这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性格才符合一个很有真才实学的天师该有的样子,越冷淡越像世外高人,看起来就越可信。
虽然这师徒俩的性格好像反过来才更合适,但贺广杰早早就听说过陆天师的名头,对他也算深信不疑,恭恭敬敬地把人带回了家,又礼数周到地沏了茶。
祁殊打量了一圈屋子里的各种摆设,心里大致有了数。
这间屋子的主人明显不是独居——拖鞋水杯都成双成对,挂在门后的钥匙原本也有两把,只是看着一个挂钩上空了,应该是这屋里的另一个主人出门了。
正如那天看到的,孙志文的确是他的男朋友,而且两人已经同居很久了。
那贺衡的母亲算什么呢?
贺衡又算什么呢?
祁殊自觉尊重一切爱情,但实在看不上这种一边结了婚一边还要出轨找爱情的人,面色越发地冷淡,甚至有点不耐烦了。
他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在师父停下来和贺广杰寒暄之后就很生硬地直奔主题:“贺先生是遇到了什么困难吗?”
贺广杰擦了把汗:“是这样的,二位天师,我觉得这屋里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我现在天天晚上做噩梦,白天一醒来全身都不舒服,像被打了似的。”
祁殊瞥了他一眼:“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贺先生想一想,自己有做过什么对不起别人的事吗?”
这话说得就稍微过分了点儿了,陆天师很惊讶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徒弟,不知道他怎么突然会这么说话。
虽然这句话说的没错,他们也确实需要问这么一句。可收钱办事,一般说话都要委婉一些,从来没有直接就问人家有没有做过对不起别人的事的。
贺广杰也着实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脸色也不大好,但还是勉强控制着自己没变脸:“没有啊,这位小天师。我是觉得我撞鬼了,那鬼害人难道还需要理由吗?”
祁殊瞥了他一眼:“您家里老人刚过世吧?”
贺广杰没想到连这都能看出来,且还就这几句话的功夫,也没有借助其他道具。
他立马反应过来这位看起来脾气不太好小天师也确实很有能力,连忙把刚刚被冒犯的感觉压了下去,重新毕恭毕敬了起来:“是啊,十天前我母亲去世了。唉,也是没想到,老人家辛苦了一辈子……”
他还想感慨两句,奈何面前两人看着都不太想接话,他自己一个人说下去也尴尬,只好讪讪地住了声,重新问:“二位天师,要不您在屋里转一转,看看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要是风水摆件的,我也好赶紧调换一下。”
祁殊意有所指:“贺先生,有句话叫家和万事兴。要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家里人的事情导致家宅不宁,别人可帮不上什么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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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评论区空空荡荡
第63章 六十三
祁殊平时脾气虽然不说是一等一的好,但说话可从来没这么冲过。
也不知道这位贺先生是怎么惹到自己这个小徒弟了,居然能让孩子这么不待见。
陆天师一切以徒弟为先,虽然还没搞清楚具体情况,但还是给自己的徒弟帮腔:“既然这样,那贺先生还是好好想一下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吧——您如果说不清楚,那这事儿我们是管不了的。”
贺广杰脸色不大好看:“陆天师,这已经涉及我的隐私了吧。只是驱鬼而已,还需要这么麻烦吗?”
陆天师耸耸肩:“贺先生,您要知道,鬼一般是不会无故害人的,我们总要搞清楚因果——万一您说的鬼其实是有正当理由来复仇的呢?那我们可就不能插手了,您另请高明吧。”
“不是复仇,那只鬼它,它不是要害我,只是折腾得我没法休息了而已。”
贺广杰道,“没有什么因果不因果的,陆天师,您只需要帮我把鬼赶走就行了,——价格不合适我们可以再谈的,但涉及我隐私的事就不需要再多问了吧?”
祁殊看向他:“所以您是知道这只鬼的来历了?”
贺广杰脸色彻底冷下来了:“我当然不知道。两位是铁了心不帮忙了吗,还是其实你们根本没有什么本事,都是招摇撞骗出来的名声的?”
这种时候用激将法就实在太幼稚了,祁殊没理他,只接着自己刚才的话继续道:“您既然已经知道了自己口中这只鬼的来历,那应该也知道它对您是没有恶意的,只是看不下去自家孩子的所作所为来管教一番——可就这样,您还要直接叫人来驱鬼,难道真的不怕伤到老人家吗?”
“贺先生,为人子,为人夫,为人父,能做到这个份上,就不觉得亏心吗?”
……
直到师徒俩从贺广杰家里出来去拉面馆吃完了午饭,陆天师都没能想明白自己这个小徒弟刚刚到底是怎么了。
祁殊想了想,从头开始详细解释:“他婚内出轨,抛妻弃子。”
陆天师:“……”
陆天师叹为观止:“我还从来没听过这么详细的解释呢。”
祁殊:“……”
祁殊很为难。
这件事毕竟涉及自己室友的家庭隐私,贺衡肯定是不愿意让更多的人知道,祁殊也不好就这么给人家宣扬出去——虽然自己师父和贺衡的关系八竿子都打不着,甚至这辈子也不一定能见到面。
祁殊想了想,挑着能说的解释道:“他说的鬼应该是他母亲,刚去世没多久的——您刚刚应该也看见了,周身没什么怨气,不是要来害人的。”
陆天师点点头。本来就是为了捉鬼去的,他刚刚一进屋就凝神开了天眼,确实看到墙角有个老太太,看魂体还是新魂,但已经在排队等着投胎了。
他原本还以为是这个贺先生家里长辈刚去世放心不下自己孩子,再过来看一眼道个别,正想提醒他放宽心,那边祁殊已经突突突地开了火。
现在看来,事情果然并没有那么简单。
小徒弟看起来并不相多说,陆天师也就没再继续多问,打开手机里的地图软件看了看:“别生气了,师父带你出出气去。”
祁殊疑惑:“啊?”
他还没来得及问去哪儿,就被陆天师拉上了刚刚到站的公交车,只好跟着刷了卡,坐到了后排才有机会问:“师父咱们要去哪儿?”
陆天师把地图划给他看:“咱们做三站,这儿有一片废弃了很久的烂尾楼,底下就是一个阵——带你去破一个,权当撒撒火气了。”
这么大手笔的撒火气方式也是不多见。
但师父昨天说的没错,这种伤天害理的阵法破一个算一个,这次正好离得近,也算是尽力而为了。
祁殊点点头,跟着师父坐到站下了车,又走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到了师父说的那片烂尾楼。
现在正是中午,阳气极盛,这一片看起来却还是阴森森的,果然是没少聚生魂。
他们这一趟出来本来就是为了捉鬼的,该带的东西自然也没少带。祁殊想了想,还是觉得要先礼后兵,和那次在学校图书馆外一样画了个温温和和的引魂阵,把困囿其中的生魂引出来,又在开口处画了个净魂阵。
也不知道地府画的这处阵法到底困了多少生魂,祁殊的净魂阵一落成,阵中就迅速挤进来一大批的生魂,你叠着我我叠着你,更有甚者互相在虚虚凝出来的灵体里穿过,祁殊只看着都觉得挤得慌。
“也不光挤得慌,还挺冷得慌。”
陆天师往远处走了两步,提醒他:“这里面的生魂可不一定都无辜——滞留人间的,除了枉死没有鬼差接引的,还有可能是有冤有仇要害人的,没准儿有的已经得手了呢。”
“是非功过,自然有生死簿判定。”
祁殊想得很清楚,“不论它们有什么罪,天地间总有律法可依。哪怕下地狱受刑,那也得一条条地判过再说,总不能就直接魂飞魄散了。”
陆天师乐呵呵地点点头:“不错,说得有理——已经可以开坛讲道了嘛。”
那开坛讲道的标准委实过低了点儿。
祁殊尊师重道地笑了一下,没多说话,又焚了符准备召阴差。
陆天师没太看懂他的想法:“……你是准备先叫阴差来把这些生魂引走吗?”
祁殊点点头:“嗯,顺便当着它们的面破阵。”
陆天师:“?”
半个月不见,自己这个小徒弟的行事风格怎么突然这么野了?
祁殊手里的动作没停,一边焚着符一边解释道:“我是觉得,就这么把这里的阵法破了,地方今天晚上就能修好——那岂不是无用功。还不如召了阴差来,告诉它我要破阵,至少它们会卖个面子,不会前后脚就把这里修复好。”
话说得倒是有道理。
但是小徒弟之前可没有这么会挑衅人的。
陆天师感慨:“就你这个骑脸踩的行事风格,幸亏有师门啊,要不然早被人套麻袋了。”
祁殊:“……”
祁殊认真反省了三秒钟,豁然开朗:“您说的对,幸好我有师父。师父肯定打得过他们。”
虽然很有拍马屁的嫌疑,但陆天师还是听得身心通泰:“得得得,你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反正师父在这儿了。”
场面一度师慈徒孝,甚至连应召来的阴差都被感动地后飘了好几步。
摊上什么不好摊上这种事,阴差一边暗恨自己怎么就手欠应了这个召,一边还得硬着头皮凑上去:“二位道友这是要做什么?”
祁殊笑得人畜无害:“哦,是这样,我发现这儿聚了一大批生魂,未免引起什么事端,就画了个净魂阵。大人等它们净了缠身的怨气后,就带它们回酆都吧,总是滞留人间也不合适。”
阴差就只好解释道:“小道友可能不知道,这里有一个……”
“哦对,我刚还发现这里有一个阵法,似乎要对生魂不利。大人放心,我这就破了它。”
祁殊和和气气,一副为他们着想的样子,“生魂毕竟是地府的根基所在,哪儿能让别有用心的人利用呢?”
阴差:“小道友不必……”
“大人千万别客气。”
祁殊腼腆一笑,“师父自小教我,立身天地间就要兼济天下,我是一刻也不敢忘的——这件事我不知道就罢了,既然我遇上了,就不能不管。”
陆天师在旁边,挺新鲜地看了一会儿自己小徒弟装大尾巴狼,也上前一步,用一种听起来颇为苦恼但炫耀十足的语气道:“唉,大人不知道,我这个小徒弟自小就心怀苍生,遇上这种事是一定要全力相助的。”
阴差还想解释什么,刚张了口,又在他们两个人似笑非笑的表情里明白了什么,倏地闭了嘴。
对面好歹是个四品天师,地府在阳间设补天阵法的事不会不知道。多半又是个为苍生出头的毛头小子,本来也不足为惧——可站在他身后的天师看起来实在深不可测,阴差在阴阳两界行走这么多年,自然有一种趋利避害的直觉,谁惹得起谁惹不起他清楚得很。
按理说这个岁数这个修为的师长都和地府达成了协议,不该掺和这些事了才对。可一旦产生冲突,自己一个小小阴差根本不够填的。
他迅速地权衡利弊,然后挂上了同样和善的笑容:“好好好,小道友年纪轻轻,能有此心境实在不易,那我就替这些生魂多谢二位道友了。”
祁殊犹嫌不足:“都是为三界安宁,大人不必言谢——我这些日子就在附近,今日破了阵后也能时常来看看,以防歹人暗中修复。可要是过一阵子我离开了,不知大人能不能一同照料此处?”
阴差:“……”
阴差咬着牙:“那是当然。”
陆天师忍笑忍得辛苦,又配合地点点头:“那好,那我们就放心了。有大人照料,此处必然不会再有这样伤天害理的阵法出现。”
这对师徒俩一唱一和,不仅要破阵,甚至还蛮横地要求还不许地府再修复。阴差忍耐良久,可又自知此事地府心虚,只好勉强留下来一句过会儿派人来接引生魂,转身甩袖离开。
陆天师看着它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忍耐再三还是笑出了声:“你这半个月,可没少跟人学啊。”
祁殊继续腼腆:“哪有哪有,都是师父教得好。”
陆天师很不想接这个锅:“你可别污蔑我——总不能是跟那个茅山的小道士学的吧,茅山出来的都这么灵活变通了?”
祁殊心说那倒没有,茅山出来的规规矩矩,连半夜被保安抓了都不知道跑。
他仔细想了想:“可能是跟拿着奖状去其他学校转年级主任学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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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按时间线来算应该快要在一起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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