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看在楼道里站军姿这一件事,其实没有那么累。
——可架不住其他楼层的学生都在边玩边聊天边看热闹。
感觉简直比上午还要心累。
……失策了。
祁殊在心里叹气,好不容易熬到了晚上八点,盯着他们练了一下午的教官匆匆说完解散,一边下楼往自己宿舍走一边骂骂咧咧:“妈的,净给老子找事儿,下雨天还不安生歇着……”
听到大半的三班男生:“……”
妈的我们倒是也想歇着。
这都什么天怒人怨里外不是人的破事儿。
“咱明天要不还是别下雨了,贺衡一边打水洗漱,一边低声跟他商量,“你能只阴天不下雨吗?”
“可以——晚上不去加固阵法,明天应该就会只阴天不下雨。”
祁殊也不想再体验一回今天下午被围观站军姿的体验了,“就这么留着它,明天应该可以阴天,有风没太阳也挺凉快。”
当时眼看着雨说下就下,贺衡心里惊讶得有问题也忘了问,后来又站了一下午的军姿,现在才终于有机会问出自己满肚子的疑问。
他想了想,先挑了一个挺迫在眉睫的问题:“你中午把符画在了地上,可下午下了那么长时间的雨,不会都给冲没了吗?”
“就是让它冲没了才行啊,”
祁殊不太理解他的意思,“不然留在那一幅画当手工展览吗?”
贺衡更想不明白了:“不是,那都冲走了怎么还一直下雨的?”
这种认知性的问题交流起来就很困难,祁殊为难地抿着嘴,努力给他想一个恰当的比喻:“就好比……我打了一个假的申请递上去,然后本地的司雨官信了,按我的申请下足了雨。那我肯定要赶紧把那份假申请销毁了啊,还留着当证据吗?”
贺衡倒吸一口冷气:“假申请?!”
他好险没跳起来,祁殊反倒被他过激的反应吓了一跳,盆里端着的水都差点撒了。
凭借着多年的修身养性,和过人的道德素质,祁殊勉强把冲到嘴边的“你有病吧”咽下去,尽量温和地关心他:“你没什么事儿吧?”
贺衡:“……”
贺衡能清醒地感觉到自己正在被辱骂。
“不是,不能怪我我反应大啊,”
贺衡颇为紧张,“你怎么……假申请啊,会出大事的吧!”
这种违法乱纪的事儿祁殊干多了,甚至都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这个“假申请”和“出大事”之间有什么因果关系。
他这个反应实在太强烈,以至于祁殊自己原本的认知都有被短暂地影响到,不太自信地反省了一下,还是没觉出来自己到底违法乱纪在哪儿了。
“我不就是小范围下了场小雨吗?”
祁殊心说你这个反应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水漫金山去了,“没造成自然事故,也没有严重的后续影响,能出什么大事儿啊?”
贺衡仅有的关于玄学体系的知识在遇到祁殊之前,多半都来自于之前听过看过的各种神话传说。他仔仔细细地回忆了一下有关“乱下雨”的情节,骇然:“西游记里边,那个泾河龙王不就是因为下错雨被弄死了吗?”
祁殊:“……”
祁殊真心实意地劝他:“少信那些胡诌的东西。”
贺衡茫然了好一会儿:“所以四大名著也不可信吗?”
祁殊头疼,总觉得自己今天不开嘲讽真是平日里做足了养气功夫:“不然呢?那四本里哪本是纪实文学?”
贺衡:“……”
“我是说,类似这个意思,”
贺衡对这方面实在一知半解,“就,递假申请乱下雨什么的,不是会触犯天条吗?”
正规的玄学体系里,原本也没有“天条”这个东西,最多就是有个天道约束着。
可天道也管不着正四品的天师小范围的降雨啊。
但祁殊大概知道自己室友突然这么激动的原因到底出在哪儿了。
“假申请是个不太恰当的比喻,”
祁殊诚恳地反省,“这不能算假申请,顶多就是我滥用职权——正四品天师是有小范围降雨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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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果然一整天都是乌云密布,连刮来的风都凉嗖嗖的,好像已经提前进了深秋。
军训服本身就是里面一件短袖套外面一件长袖,众人倒是不觉得冷,还都在盼着这样的天气能多来几天。
最好未来的九天能一直这么阴天下去。
“未来的九天一定可以一直这么阴天下去。”
祁殊被训练场上一阵阵小凉风吹得神清气爽,还特意跟贺衡说明,“你放心,小范围阴天也不算违法乱纪。”
贺衡不太能分清他是真心解释,还是跟自己开了一个狭促的玩笑。
比如特意笑自己昨天晚上没由来的紧张兮兮。
“没有没有,怎么会呢,”
祁殊忍着笑,“我这不是怕你担心吗。”
贺衡:“……”
贺衡确认了,他就是在笑自己昨天晚上没由来的紧张兮兮。
但说起来也只是个玩笑,祁殊心里还是挺感动。
诚然,贺衡昨天突如其来的紧张一开始在祁殊看来确实很奇怪而又毫无理由,但事后一想也能想明白,自己的室友确实是在真心实意地替自己担心。
——虽然担心的点确实很没有常识,以至于祁殊都没能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今天一上午都在练习队列,教官好不容易才大发慈悲给他们的十分钟的休息时间,祁殊就在贺衡边上,双手往后撑着坐在地上,整个人看起来放松又惬意,脸上还带了点玩笑后的狭促。
看着和第一天见面时清冷不爱说话的样子千差万别,倒像一只染足了烟火气的小狐狸。
贺衡看他盯着自己笑,手欠得想去捏捏他的脸,又觉得这种动作太奇怪,只好压制住自己蠢蠢欲动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岔开话题瞎聊。
祁殊之前虽然怕热,但一般也都是带只鬼在身边,像这种直接改动天象的事还是头一回做,还是不太有经验。
他看了看贺衡腕上带着的表,趁着还剩几分钟休息时间,站起来又去原先画好的符阵那里仔细感受了一下罡气的流转。
贺衡嫌累没跟着过去,还坐在原处跟旁边人聊了几句,又跨服跟前面的几个女生聊。
“我玲姐今天怎么没见习啊,”
贺衡往前探身,问苏晓玲,“之前咱教官不是说你看着身体就不好,让你见习吗?”
苏晓玲外表瘦瘦小小的,再加上来的第一天就在年级主任的动员会上成功中暑,迅速在教官和班主任心中留下了“身体不好”“容易晕倒”的印象,生怕她真出什么意外。
昨天上午顶着大太阳训练的时候,教官担心她再中暑晕倒,甚至主动让她去队伍后面的阴凉地见习。
苏晓玲闻言,勉强笑了一下:“今天不热,没事儿。”
贺衡总觉得她的笑容勉强得像是在哭。
他抬头看了看天,大概能理解为什么。
这阴天阴得要下雨,说自己热得要中暑了还真不太合适。
虽然热是一点都不热了,但想躲个懒不训练好像就有点困难。
“这个世界上,两全其美的事可真不多啊,”
贺衡双手在脑后交叉,仰起头来故作感叹,“唉,人生在世总得有舍有得嘛……”
祁殊刚好查看完符阵回来,看着自己突然感慨起来的室友,一时面色复杂。
#为什么我的室友总是这么奇奇怪怪#
#救命我总是跟不上我室友的脑回路该怎么办#
第48章 四十八
从第二天下午那场说下就下的雨开始,夏鸿就觉得不太对劲。
几个学校统一选在这十天开展军训活动,就是提前看好了天气预报。明明说的是这十天都是大晴天,在午后突然来一场过云雨还有道理,淋漓不断一下午的小雨就很不符合地理常识。
再加上后面这几天都是一整天的阴云密布,夏鸿基本上能确认,这肯定是自己那个小道友在搞事情。
——但究竟是怎么成功的呢。
“我知道正四品的天师可以小范围控制降雨,”
夏鸿绕着他转了两圈,仔细打量,“但是我没听说过真有正四品的天师靠自己就能阴天下雨三五天的。”
祁殊自己也觉得是侥幸:“我也是头一回试……也没想到这几天都可以这么顺利的。”
侥幸能侥幸到这个份儿上,已经可以算是天道眷顾了。
夏鸿少见这样的机缘,一直很想亲眼参观一下。奈何一连几天都不凑巧,学生晚训结束后年级主任紧接着就要和带班的班主任开会总结。等他们开完了会学生宿舍都已经熄灯了。
一整天的训练挺辛苦,夏鸿也不好意思把祁殊叫出来专门带自己去画一遍符阵,连拖带等的,十天军训都过半了,才好不容易趁着年级主任今天有事不开会,跟祁殊约好了晚上训练结束后和他一起去加固符阵。
贺衡觉得今天自己跟着去不太合适。
“三人行,两个天师,”
贺衡近来自知之明颇高,指着自己,“我觉得到时候我会很多余。”
祁殊:“……”
这话听起来怎么奇奇怪怪的。
晚上贺衡果然待在宿舍没出去,其他几个人看见他还挺奇怪:“衡哥,你今天晚上怎么没跟祁殊一起去小树林?”
贺衡:“?”
贺衡:“什么小树林?”
“就,你俩不每天晚上都去小树林散步吗?”
杨昊挠挠头,“今天怎么就祁哥一个人去了?”
贺衡有心想解释他们并没有闲得在一整天的训练之后再去小树林散步,但加固符阵什么的好像也不能拿出来解释。
又是一顶只能硬接下的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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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军训基地里覆盖范围过于广的监控装置,祁殊原本为这次军训准备的招魂符一张都没用上,带着应急的几小包朱墨只得临危上阵,硬生生撑了几天的求雨符阵。
“我的朱砂和烟墨带得都不多,这几天只能省着用了。”
祁殊鲜少有这么左右支绌的时候,跟夏鸿说起来也颇为不好意思,“其实从前天开始烟墨就已经要用完了,我把那串五帝钱拆了一枚先埋在这儿当阵眼,以灵气代替符阵运转所需的罡气。等最后一天再挖出来。”
夏鸿:“?”
夏鸿显然也没见过这种把自己法器埋起来当阵眼的布阵方式,努力给他找理由:“这是……你师门的秘籍吗?”
“不是啊,这算什么秘籍,”
祁殊被他问得一头雾水,“烟墨不够,灵气聚不齐。法器蕴藏灵气,先拿来顶一顶——我本来就想试一试,没想到真的可以。”
夏鸿哑然。
原则上这种方法当然可行,毕竟自己带在身边,常年温养着的法器灵气自然是最足的,用来当阵眼,能让整个阵法运转时灵气生生不息,且不会外泄,自然是再合适不过。
可谁他妈会把自己宝贝了多年的法器你埋到土里啊。
夏鸿自己的法器是师父给他做出来的桃木剑,用的是上好的桃木,剑身内刻经文,精致不已。
虽然碍于“老师”这个职业,他没法把自己的法器随身携带,但每天晚上都要给桃木剑擦油护理,捯饬它比捯饬自己都要勤快。别说埋进土里了,那简直是一点灰都不舍得沾。
祁殊:“……”
祁殊觉得他再说下去,自己手里剩下的这几枚铜钱都要因为受到了不公平对待而集体抗议。
“我的错,是我的错,我保证在最后一天就给它取出来好好洗一洗。”
祁殊诚恳地认错,“但是我现在朱墨都不够,只能再委屈它两天了。”
茅山的小道士实在看不下去他这种不爱惜法器的行为,当即表示自己的行李箱里还有几包朱砂和烟墨,一边嘱咐他先把那枚惨遭不幸的铜钱挖出来,一边急匆匆地往教室宿舍里冲。
贺衡在窗户边正好看到了班主任路过时恨不得起飞的身影。
他挺好奇,一边排队等着接水一边给祁殊发微信。
H:我怎么看见咱们班主任飞过去了。
H:咋了,你俩学术交流遇到瓶颈,他回去翻书找笔记了?
祁殊那边估计也正百无聊赖地玩手机,回微信回得还挺快。贺衡刚把手机息屏,就有一条微信消息弹了出来:
不可以捏脸的小室友:差不多吧。
不可以捏脸的小室友:夏老师觉得我不应该把铜钱埋起来当阵眼,回去给我找朱砂和烟墨了。
贺衡心说这个班主任当得实在辛苦。
不仅得管班里的事,还得管班里小天师求雨时道具够不够。
H:我也觉得埋起来不合适,万一被人挖走怎么办。
不可以捏脸的小室友:……
不可以捏脸的小室友:好好的高中生,谁会闲着没事挖土玩。
贺衡失笑,还没来得及回复,就看屏幕上显示着“对方撤回一条消息”。
小室友反应迅速,果然把最后一句话撤回了。
贺衡把手机收起来,突然还挺想去看看自己的小室友挖土找铜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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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生宿舍楼有熄灯时间的规定,虽然不强制,但被值班教官看到也不太好。夏鸿担心耽搁太久会让祁殊来不及在熄灯前回去,一路小跑过来,把手里的两个小盒子递给他:“朱砂我带着了,但烟墨没带太多,应该只够你今天用的。”
祁殊接过来:“谢谢夏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