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儿,看开点,真不赖你。”
团团刚刚才闯了祸,正在努力乖巧,好声好气地跟他解释,“是那只小鬼哭得太认真,不小心影响到你了而已。”
“道理我懂——也不是,原理不太懂。”
贺衡顿了顿,抬手把自己的脸盖住,“但是由于一点点不可抗力,我他妈实在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怎么才能看开点。”
团团:“……”
平心而论,是有那么一点点难。
“而且,现在还有一个问题。”
贺衡挺冷静地指了指自己,“我现在不止生理性地流眼泪,心理上好像也有点难受,可能马上就要嘤嘤嘤。”
眼看着场面一度要往黛玉葬花上发展,祁殊实在不忍直视,连拉带拽地把他拖到了阳台上,关了阳台门打开纱窗,摁着贺衡的脑袋强行透了个气。
贺衡哑然:“原来我的室友这么粗暴的吗……”
祁殊头疼,努力让自己的动作稍稍不那么粗暴了一点点,但还是压着他的脑袋探出窗外透气,“吹吹风冷静冷静,要不然一会儿真该哭天抢地了。”
贺衡有一说一:“冷静有点麻烦,现在风吹过来是热的。”
祁殊:“……”
烈日炎炎,热浪扑面。
失策了。
贺衡被突然心狠手辣起来的室友压在窗户外面热静了半天,不论是生理性的眼泪还是心理上的难受都堪堪被头顶上的太阳蒸发成了盐粒子。
他伸手抹了把脸,刚想说自己没事儿了,不经意一转头,正好和旁边阳台上的杨昊四目相对。
杨昊:“……”
贺衡:“……”
活了十六年,贺衡头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心如死灰。
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
有的人就算活到六十岁才埋,他也早在十六岁就死了。
杨昊尴尬地把自己从窗户里缩回去,又觉得就这么缩回去好像也不太合适,一点一点试探着把自己伸了出来。
“我已经社会性死亡了。”
贺衡神色木然:“从今以后,阳城一中再也没有贺衡这个人。”
“不至于!衡哥,真不至于!”
杨昊被他吓得手忙脚乱,“没事儿衡哥,我懂,军训我也烦。今天这事儿我保证不说出去,你千万别想不……”
杨昊说到一半哑了声,看着从同一个窗户里探出头来的祁殊,一个激烈得不太能从晋江过审的猜测在脑海中渐渐成型。
“没事了衡哥,我真什么都没看见,打、打扰了。”
杨昊迅速闭了眼,摁住刚从门外进来挺好奇准备过来看看的辛勇强,闪身关窗一气呵成。
他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又第三次从探出窗户,忧心忡忡地劝他俩,“楼下人挺多的,哥你们俩小心点,别被发现了。”
贺衡:“……”
祁殊:“……”
祁殊:?
就隔着一个拉开纱窗的窗户,就这么两分钟的功夫,是走了一段什么他没有参与进去的,还不能被人发现的剧情吗?
贺衡:“……”
贺衡隐约听懂了杨昊想要表达的意思,又抹了一把脸,谨慎思考了一下,还是觉得一个连喝酒都没喝过的小同学的脑子里应该不会有那么十八禁的内容。
不应当。
顶多也就是自己哭的时候,自己的室友友好和善地陪在旁边安慰一下自己这样团结互助的感人剧情。
“没事儿,爱什么剧情什么剧情吧。”
贺衡叹了口气,转了个身撑在窗台上,“反正我哭了这个剧情已经深入人心了。”
祁殊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所幸贺衡看得还挺开,自己缓了一会儿就成功死灰复燃,回味了一会儿自己刚才的心路历程,还是不太明白自己怎么就能青天白日化身孟姜女。
“是‘鬼哭’,跟你没关系。”
祁殊跟他解释道,“怨气越重的鬼影响力越大。这只小鬼还好,本身怨气不重,又在净魂阵里待了一天,影响范围小,没出什么大事儿。”
贺衡对某些玄学专有名词还是有点茫然。
“鬼哭……就是鬼在哭吗?”
贺衡一时之间有点质疑自己的表达能力,他措了一下辞,避过专有名词的解释,直接发出疑问,“昨天这只鬼也哭了,怎么昨天就没事儿,今天就酿成了惨案?”
“昨天它只是哭了,并没有引动自身怨气。”
祁殊隔着玻璃门指了指那只小鬼手上的玩具熊,“可能是它太喜欢那只玩具熊,团团一碰就生气了,也可能是净魂阵里待了一天,正逢怨气化净,刚刚是最后一波怨气汹涌倾泻,它一时之间没控制住——反正是怨气随着它的哭声传到了阵法外。我和团团多少都能抵抗得住,但你没有修行过,又天生阴阳眼,被怨气影响了。”
贺衡喃喃:“无妄之灾……”
团团有点心虚,主动用尾巴尖尖勾了勾他的手腕。
贺衡倒也没真生气,顺着它的尾巴顺了顺毛,一时之间不敢进屋:“那现在怎么办啊,它现在还在哭啊,我一进屋是不是还他妈得跟着哭?”
“应该不会,现在已经没事儿了。”
祁殊往屋里仔细看了看,挺确定,“它怨气本来就被净散得差不多了,后继无力,刚刚又哭了那么一通,现在怨气已经散得差不多了。”
贺衡点点头,总结道:“所以它把自己哭没电了。”
祁殊:“……”
虽然感觉奇奇怪怪的,但也不是不能这么形容。
祁殊在心里大致算了算时辰,又仔细看了看这只小鬼哭得分外投入的架势,“怨气已经要散尽了,它再这么哭下去怕是要伤元气,到时候就更不好投胎了。”
虽然贺衡上回已经在鬼差面前露过一次脸,也用“自己新收的徒弟”这样的理由遮掩了过去,身份上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但贺衡原本就因为天生阴阳眼的缘故容易沾染阴气,总这么三天两头地跟鬼差打照面,说不好就来个阴邪侵体,倒不如出去避一避。
“不用,你顺便把我送走最好了。”
贺衡想起刚才自己哭天抹泪和杨昊对视的一瞬间就恨不得整个人都蒸发在阳台上,有气无力但求一死,“要不是晋江严禁宣扬自/杀情节,我现在就从这个窗户里跳下去,一了百了。”
祁殊叹了口气,在阳台给无意中救了自己室友一命的晋江诚心实意地上了一炷香。
虽然已经猜透了地府的意图,但送鬼魂去地府投胎怎么也绕不开鬼差引路,祁殊只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捏着鼻子召来鬼差送走了那只眼巴巴抱着毛绒小熊叫妈妈的小鬼。
团团尾巴甩得啪啪响,老大不乐意:“明明都撕破脸了,再叫它们过来多没面子。”
“成年人的世界,没有撕破脸。”
贺衡故作成熟地捋了捋它的尾巴,“你还小,不懂。”
团团:“……”
团团翻了个白眼,把自己的尾巴从他手里抽出来,“不好意思,我们猫一岁就算成年,算起来我已经十来岁了,我儿子的儿子都该满地爬了,你呢?”
贺衡:“……”
哑口无言。
祁殊听不下去了,帮着贺衡拆它:“冷静点,你没有儿子。”
“但我有小母猫,”
团团舔舔爪子,“今年春天我们还一起蹭蹭蹭来着……唔,我好喜欢花花,可是小白好喜欢我,我们可以一起蹭蹭蹭。”
祁殊:“……”
贺衡:“……”
隐隐约约好像有车轱辘从我脸上轧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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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在断更半年我我我我我我回来了/瑟瑟发抖
放假啦准备恢复更新,感谢大家还在【鞠躬】
本章评论有红包
第37章 三十七
即将军训的消息让整个高一怨声载道,再加上天气热得要命,连带着这几天上课时都人人心浮气躁。就连看起来很热爱学习的辛勇强都琢磨着要趁还没军训的这两天可以去哪里好好玩一玩,了却心愿。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一趟出去就要一去不复返。
“怎么样衡哥,你跟祁哥也一起吧?”
杨昊把中午出去吃饭收到的鬼屋传单递给他,“专业团队,专业服化道,惊险刺激,就在通灵鬼屋……”
贺衡刚刚经历了一场班主任专门为他准备的英语小灶,半死不活地趴在桌子上,把传单糊到还在滔滔不绝试图拉他入伙的杨昊脸上:“闭嘴,求你了。”
杨昊不死心,眼巴巴地看着祁殊,拼命安利糊在自己脸上的传单。
祁殊:“……”
好好的孩子,怎么就跟鬼杠上了呢?
“因为想去练练胆,”
辛勇强有一说一,“上次是因为可能有真正的鬼,我们太害怕了,但鬼屋都是假的嘛,虽然吓人点,但至少没什么危险。”
杨昊拼命点头:“去吧去吧,正好这个周日去玩一天,下周一可就得去军训了,连手机都摸不到。”
贺衡匪夷所思:“军训说要交手机,你们就真交?”
“那必然是要交一部留一部的,”
杨昊挠挠头,“那也不一样啊,军训十天不能出不能进的,玩手机也得偷偷摸摸,多痛苦。”
贺衡和蔼可亲:“没事,到时候你想出去可以去翻墙啊。”
杨昊:“……”
那倒是不必。
那种被挂在墙上下不来只能生生等着教导主任过来的感觉对于自己这种一向遵纪守法的高中生来说太过绝望,杨昊甚至觉得自己现在听见翻墙这两个字都觉得痛苦,这辈子都不想再去翻第二次了。
“快得了吧。”
贺衡不吃他这套,“提醒一下这位遵纪守法的高中生,开学这半个月之内您不仅翻了墙,大半夜逃了宿舍门禁去看鬼,转天还上午迟到下午喝酒,被教导主任连抓两次。”
杨昊:“。”
杨昊:“?”
不总结都没发现,原来我这半个月过得这么不遵规守纪的吗……?
“而且,”
辛勇强举手补充,“每次都是你挑的头。”
虽然但是。
杨昊仔细回忆了一下,好像确实是这样没错。
“所以,”
辛勇强再次高高兴兴地举手补充,“这次去鬼屋是我提出来的,咱们肯定去对吧?”
贺衡也不知道他这个“对吧”的由来是什么。
说起来他对鬼屋兴趣不大,毕竟从小他也没少见着真正的鬼,吓人的不吓人的都有,相比之下鬼屋最多就是氛围加点分,实在没什么稀奇的。
还不如在宿舍做张英语卷子来得紧张刺激。
夏鸿对于这个英语成绩虽然不太好,但一心向学的小同学表现出了十足的热情,并同时给了他一摞卷子,让他一周内做完,最好还能顺便背下来书后单词表。
贺衡被他这种填鸭式教学吓得差点连夜收拾书包逃出学校。
就连祁殊他师父这种充分解放天性的教学方式都要求自己的徒弟在基础入门的时候一字不差地背下各种心法符咒,更遑论夏鸿师从茅山这样的道家正统,从小不知道背了多少典籍心法,早就被倒逼出了优良的记忆力。
即便是教书两年,也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身边的同学背东西时会那么痛苦。
明明都是看一遍就能记住的东西嘛。
贺衡:“……”
收拾书包的动作进一步加快。
好在夏鸿虽然不理解,但还是以极大的包容心包容着小同学们惨不忍睹的记忆力,一周内写完也不过是开一个小小的玩笑,玩笑之后还是认认真真地给他制定了一个挺完善的复习计划。
高一的作业不算多,且又临近军训,贺衡悠哉悠哉地写完了两套卷子之后才不到十点,离熄灯还有半个小时。祁殊那边抱着笔吭哧吭哧写作业的小纸人也早就放下笔瘫在了桌子上。
虽然按原理来说它们是完成任务重新变回了普普通通的小纸人,但贺衡怎么看怎么觉得这样薄薄的一片摊开四肢的样子像极了自己在每次放假最后一晚时被作业吸干精力的样子。
自己的室友想必还从来都没有过这种经历。
“也不能说完全没有,”
团团毫不留情地翻祁殊的黑历史,“他小时候也要背好多好多东西,每次背完就虚了,只能抱着我续命。”
贺衡觉得这个方法很好,抱住软乎乎的团团,一边把脸埋在毛绒绒里深吸一口续命,一边看自己的室友焚符招鬼。
天太热,这些天祁殊进进出出身边就从来没少过鬼,贺衡也见他走了好几遍流程,现在已经完全不觉得惊讶,只是有点好奇这次招来的鬼又是什么样的。
会不会长得奇奇怪怪,有没有什么离奇的死法或者感天动地的执念。
比如一定要刷完书店里能买到的所有教辅材料才肯去投胎。
“可千万别再来一个要写题的了,”
贺衡心有余悸,“别的也就算了,上一只鬼写英语题的时候,咱班主任非按着我跟它一起写了三天,差点没把我写吐了。”
祁殊想起他前几天写英语写到两眼发直的样子也挺同情,好脾气地安慰他:“没事,这次我把范围扩大点,招来的鬼生前应该都不是学生。”
招魂符在两人说话间焚尽,一只碎得不成人形的鬼慢慢从窗户里飘了进来。
贺衡:“……”
贺衡抬手捂住眼,心里有点崩溃:“这他妈还不如招个来写卷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