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丝线上的百亿星尘 完结+番外[玄幻科幻]——BY:半山云手
半山云手  发于:2021年10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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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乱摸啊……”俞临渊倚在水族箱的边缘,头顺势往后靠着玻璃,脖子上的钢箍在锁骨上磨出红痕,他眯起眼睛竟有几分享受。淡蓝的水纹在苍白的脸上波动,他的嘴唇微张,因与地面的猛烈撞击而显得充血,声音如水一般潮湿,“别动……”
  汪洋的手僵直,不敢再下手。他在俞临渊脸上、脖子上摸索了好一阵子,愣是没找到仿生皮的接口。房间里太暗,汪洋看不清楚,但俞临渊告诉他房间太亮的话会吓到那些鱼。
  来时的那扇门被锁死,完全打不开!
  汪洋瞬间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处境,双重密室,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也进不来。
  “服务生只负责带路,不允许进房间,从你跨过门槛开始,系统已经自动报警了。要不你猜猜,他们会在几秒钟赶过来,把你拖出去毙了”,俞临渊吹了声口哨,眼神勾人,“三秒,你还有三秒钟。”
  汪洋回瞪了他一眼。
  “两秒。”
  沉默。汪洋在换上服务生的衣服时已经检查过衣服没有定位装置,恐怕最直接的定位系统安装在房门钥匙里,最坏的打算不过如此。他下意识地摸向后腰。
  “哈!”俞临渊大笑,舌尖舔过牙齿,“你不会在等我喊‘一’吧?”
  是啊,如果真想抓我,不会等到现在。汪洋想。
  “蓝磨坊的房间都并联在一个系统里,但20370的房间数据是假的,它和我的精神系统链接在一起。我好不容易请你来一趟,自然不能让你轻易被别人收拾了,”俞临渊像把自己的秘密分享给挚友一般开心。
  “餐厅系统记录里的20370可是模范员工房呢!我不仅满勤、每月只休三天,我还日常通宵工作、客人好评如潮。”
  他双腿修长,从长衫下伸展随意摆动,肌肉线条紧致,脚趾因常年走钢丝的缘故保持蜷缩的状态,时时刻刻拼劲全力钩住地面,生怕掉下去。
  汪洋避开目光,俞临渊脖子上的钢圈就像他名字前的“MP”一样,烫人的眼。他想不通俞临渊如何做到坦然的面对耻辱,那份从容让他恶心,尤其不能接受鱼缸边的这人披着彦予航的皮。
  “看我。”俞临渊说。
  “你看我!”他命令道。“看着我!”
  “像吗?”咯咯的笑声压在他嗓子里,“汪队,你看我像彦予航吗?”
  汪洋不想看他。但他躺在幽蓝色的波光里,那些愚蠢而美丽的大鱼仿佛从他皮肤表面游过,让人移不开眼。
  “师兄,那天的咖啡好苦啊。”
  苦?汪洋想起自己21号和彦予航在中心公园的锈湖咖啡店见面,那杯咖啡确实苦。
  “师兄,那天坐窗边的有个齐刘海的姑娘,挺漂亮。她看了你好几眼,你怎么不理她?”
  “她明显有话要说,师兄,你应该看到她手腕上绿色三角形的标记了吧?不觉得眼熟吗?你妈妈死的时候不也——”
  汪洋猛地将他抵在水族箱的缸壁上,扣住脖颈钢圈的指节发白,“是你在监视我。我家里那些东西也是你安的?”
  “监视?用不着监视,”俞临渊偏过头,“那天去锈湖咖啡见你的人,就是我。我亲自去的。很有诚意。”
  俞临渊的目光像藏匿在阴沟中的啮齿动物,锋利。
  那天在锈湖咖啡“彦予航”的举动、表情、说话方式都和真的彦予航没有差别。亲师弟,汪洋怎会认不出来?!即便是专业的模仿,也很难在短时间内做到如此相似!
  短时间内……汪洋头皮发麻,心里像被紧抓了一把。地下二十层,果真是比地狱更深的地方。
  “……彦予航呢?”汪洋手上加力,俞临渊的脑后重重撞在玻璃上。
  “我问你,彦予航呢?”汪洋的声音很沉,沉得有些发抖。
  俞临渊扬起下巴,“你有没有觉得香味儿更浓了一点?”
  进屋时汪洋就闻到淡淡的香味,现在房间里那种味道确实比之前浓烈!汪洋下意识的闭气。
  “请你来的时候,忘记提醒你戴口罩了,”俞临渊嘴角挂着讥讽的笑,后脑抵在鱼缸缸壁上,腰身发力弹坐起来。“有些手段很原始,但很好用。尤其是对你这种正经人。”
  一呼一吸间,一阵酥麻从汪洋的脊椎蔓延。
  中招了!汪洋想。俞临渊跟自己说这些话,恐怕就是为了拖到药效发作。
  “这里有备用的呼吸器,但我应该不会借给你用,”俞临渊瞥了一眼阴暗的墙角,挑衅似的示意汪洋他所说的呼吸器就放在那里。反正汪洋拿不到。
  俞临渊的手仍反剪着,他的骨节作响,一双手臂无骨一般怪异的扭曲,手铐在他的皮肤上摩擦,紧接着当啷一声砸在地上。他舔着自己手背上的伤口,像猫。
  麻痹香对他毫无影响。而汪洋已经四肢酸软,连站立都吃力。俞临渊把他别在后腰的枪抽出来,丢在地上,踢开。
  “你不是问彦予航吗”他指向房间一角,那里随着他手指的方向亮了一些。汪洋看到墙上挂着一个人,不知是死是活。那个人才是真正的彦予航。同一面墙上还有装了几个模样相同挂钩。
  “看到了?他旁边那个位置是给你准备的。”
  墙上的彦予航了无生息,汪洋咬牙向前扑去,不料俞临渊和他一个错身,竟将从他背后截住,重新按回镜面的水族箱上,力道大的出奇!而玻璃缸壁竟然如同橡胶一般软化、凹陷下去,将两人吞进了水族箱!
  这层缸壁和鱼缸之间有一层过滤膜,膜上伸出的纤细触点吸附在汪洋身上,导管从箱顶垂下插入他的口鼻,一股甘草味的冰冷液体灌进来。汪洋大口喘息,缸壁上的呵气随呼吸消长,他的身体彻底疲软下来。
  鱼缸的夹层是一圈储物柜,汪洋像摆件一样被安置在其中的一格,其他格子中陈列着头颅、手脚、四肢、躯干,分门别类,尺寸型号性别各异,都是由水族箱顶部的生物纺织打印机制作出来的。其中有一颗头颅是那个走钢丝年轻人的面孔。
  俞临渊按住颈侧的钢圈,从另一侧的接口处抽出固定用的金属轴,双手扶住耳后的关卡,只轻轻一转,彦予航的头就从颈子上摘下来,头颅下端的接口淋下粘稠的组织液。俞临渊从储物柜中取出一颗新的头颅安在脖子上,然后依次肢解换上新的四肢。
  通常俞临渊需要将像汪洋这样的“原件”放进鱼缸里,之后捕捉原件的体征、骨相数据,之后一比一完全纺织出一个“复件”。
  汪洋逐渐模糊的视野里,他看到了一张与自己一般无二的脸——俞临渊换上了他的头。这颗头新鲜出炉,上面残存着生物纺织机的余温。
  传说中的“画皮”原来是可拆分可拼接的仿生生物组织!“浮士德仿生科技公司出品”的标记印在它身上的隐秘部位,像猪肉出厂时盖的印章。
  汪洋不知道名为“俞临渊”的这种东西能不能算作人类……
  这是他最后的清醒时刻。
  *
  俞临渊费力地将汪洋从水族箱中拽出来,昏迷的躯体“嗵”的一声砸在地板上。
  鱼缸恢复了透明的颜色,那些银色的鱼仍旧笨拙地游着,它们能看到一切,但它们记不住,据说它们的记忆只有七秒。俞临渊瞥了一眼栽在地上的汪洋。
  人都有弱点,俞临渊喜欢抓住别人的弱点,用来维系那点来之不易的卑微的安全感……他多看了汪洋一眼。
  “你今天状态不对啊,收拾彦予航的时候没见你这么多废话,”水族箱中升起一个球形空气舱,舱体的顶部悬下来一个折叠机械臂,它五指张开跟俞临渊打招呼,掌心处有一张嘴巴一样的镜头。
  “你同情他?”那只手指了指地上的汪洋。
  俞临渊那一副时常似笑非笑的脸冷下来,嘴角紧绷,和欢场上的他判若两人。剥去模仿别人的皮囊,他其实并不太清楚该如何做自己。
  “同情他不如同情自己,”俞临渊关掉麻痹剂的开关,将地面上冰冷的空气抽进地下室。他感觉胃里一阵恶心,抱着马桶吐,但吐不出来任何东西。
  为了这场精心的策划,他已经几天吃不下东西,他暗自嘲笑自己的狼狈。明明是仿生人,为什么还有遭受人类才有的饥饿和恶心?
  “浮士德出品”意味着品质精良,但他不是合格出栏的“猪肉”,而是被批量销毁的众多“废品”中的为数不多的幸存者之一。
  “还记得那条《仿生人宪章》吗?为了防止仿生人替代人类,禁止将仿生人制作过于逼真,混淆人类识别检测。我就是那种逼真到不合规矩的,是汪工设计的,”俞临渊对汪洋说,他以为汪洋已经听不到了。
  “工”字是工程师的简称,“汪工”就是汪子诚。那张引汪洋上钩的古董照片是俞临渊和他的创造者唯一的合影。
  那时俞临渊刚刚觉醒,他以为自己是个普通的人类,因为汪子诚一直把他当人看,像是办公室邻桌的同事、下班喝杯小酒的朋友。直到有一天汪子诚把他和另外几个陌生的实验体藏起来,他才知道自己原来不过是人工打印出来的一坨肉,连户口都没法上。
  他,他们需要被藏起来,见不得光。
  俞临渊记得当年汪子诚说:“他们开始着手销毁第一批实验品了!你们躲在这里很安全,千万别出去!”
  他们几个仿生人连同生命纺织设备被藏在蓝磨坊的地下二十层,一藏就是三年。而汪子诚再也没有出现过,直到魏擎阳死了——
  11月19日当晚,有人黑进蓝磨坊的安保系统给俞临渊传了一份文件,上面列出监督调查组成员,以及32个人的详尽资料。附件中写:“想办法推迟‘凌迟案’结案,推迟商会主席竞选,能救汪子诚。”
  名单中重点圈出了四个人:安琪、彦予航、汪洋、李胜丰。
  名单发布的一刻钟之后,魏擎阳的死讯传遍全网。
  如果代表团公证人失踪……
  如果成功介入案件调查……
  合情合理、光明正大的搅局,完全可以做到推迟结案、推迟竞选、救汪子诚……俞临渊想,他试着调节自己的面部表情——如果是汪洋现在正在考虑这件事,他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呢?
  俞临渊剥下汪洋的衣物穿在自己身上,脖子和球状关节的接口严丝合缝,不着痕迹。最完美的复刻品不过如此,高度的自我认知和学习能力,这是以往任何时代的人工智能都无法企及的高度。
  他把汪洋的枪别在后腰,沉甸甸的,他心里感到踏实。
  “记住了,从这扇门出去,你就是汪洋,”机械手握住汪洋的脚踝,把他向角落里拖去,一米,两米,五米,十米……
  俞临渊整理衣领,他学着笑,直到完全适应汪洋这张眉目温文的面孔,和原主如出一辙。“对他好一点,”俞临渊忍不住说道。
  机械手比了一个OK的手势,缩回鱼缸的顶部。
  地下室的门开了,俞临渊走出去。他将离开地面之下的牢笼,面对一个新的世界,有一段不错的人生。
  虽然这段人生是“借”来的,而且所谓“借”的手段并不高明,但他不在乎。因为他知道门里和门外一样的黑,那些指引人们前行的光往往来自心底的另一个深渊。
  “安琪、彦予航、汪洋、李胜丰……汪洋……”俞临渊在心底默念,咀嚼着名字。
  “汪洋”这两个字回味无穷。
  创造者汪子诚说过的每一句话俞临渊都记得,可内存全部的记忆中,从来没有“哥哥”二字,只有“弟弟”。


第6章 砸缸
  *
  汪洋看到了妈妈。
  “是谁杀死了知更鸟?
  是我呀,麻雀说。
  用我的弓啊,用我的箭……”
  她轻声哼唱,风掀起她灰蓝色的大衣,汪洋紧紧拉住她的手,就像小时候那样。她的另一只手拉着汪子诚。汪洋偏过头,汪子诚冲他扮了个鬼脸,笑。
  “当他们听到丧钟啊,
  为可怜的知更鸟敲响……”
  汪洋没有听到钟声,耳畔只有微弱的铃铛声,扑簌簌,像风吹过树冠。
  “下回的鸟儿法庭啊,
  要将麻雀审判……”
  他们三人踩在河滩的砾石上,一脚深、一脚浅,眼中的世界也随着脚步雀跃。傍晚的红日映在水里,像一床柔软的红色的梦。
  “哥,哥!”
  汪洋醒了,汪子诚在背后扯住他的书包带子,“往这边走!哥你闻这味儿!好香啊!”
  汪洋似乎闻到了什么味道,冷冽,不是面包房里飘散的香味。他皱眉,汪子诚的鼻子很灵,不会出错。他说闻到香味,那就一定是香的。“……是松塔吐司?”他试探着问。
  汪子诚没有回答,他跑远了,汪洋睁开眼。
  房间很暗,巨大的鱼缸连接着天花和地面,通高的曲面玻璃将游弋其中的银色带状鱼类放大扭曲成笨拙而骇人的史前巨兽。汪洋还在地下二十层,不过鱼缸里的蓝色灯光灭了,只剩几颗微弱的指示灯在发光。
  风贯穿他身上的白色长衫,冷。这件衣服是俞临渊的,像是手术时|全|裸|穿的病号服。
  汪洋发现自己没有像俞临渊威胁的那样,被挂在彦予航旁边,墙壁上的钩子是空的,彦予航仍然昏迷不醒。汪洋从地上爬起来,腿脚灌铅了一般,他吃力地拍了拍彦予航的脸,彦予航嘴里嘟嘟囔囔的,还不醒。汪洋只能压低声音喊他。
  “卧槽?师兄你怎、怎么!师兄你干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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