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说。”我向便利店老板借了点火,麻溜地点上了烟,吸了几口后吐出一口烟圈,“现在只说是意外,让我们不要往外说。”
“这个老头子也懂。”
李嘉乐打着雨伞走了进来,我掐灭了烟头,跟便利店老板道了个别后走向他。“你怎么来了?”
“我刚去了学校,看到告示上说今天雨大,不用去上学了,我就又往回头走,路过这里,看到了人,觉得是你我就来了,一看果然是你。”他这样说着,抖落了伞上的雨水后问我,“要不打个的?”
我点头,“也好。”
我们两个走到了红绿灯路口,车来车往,身上被溅了不少的泥水。
好不容易打到了的士,的士却颠簸地行驶,窗外的景色换了一茬又一茬。
“你说,这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这司机看了一眼我身上穿着的校服,随口一问,“你们还照常去读书上学?”
“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学也是照样要上的呀!”我说。
李嘉乐却说:“你觉得呢?”
“我?”
司机嘿嘿笑道:“小伙子,我一个干出租车的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这知道的呢说我是个老实的出租车司机,这不知道的呢还以为我是那凶手呢。”
“这倒奇怪。”我笑,“人都说是意外,你怎么知道是被人给杀死的呢?”
“这有何奇怪。”
我看向李嘉乐,他勾起嘴角笑了笑,不再说话。
比起便利店老板,司机的工作其实还要更加枯燥乏味一些。便利店老板好歹还可以当个甩手掌柜,招一两个临时工或是几个年轻的姑娘帮忙数钱,当司机的却要从早忙到晚上,也挣不到几个钱。
不仅如此,他们更像是被禁锢在车上的无法解脱的鬼魂,在工作时间,他们无法下车,也不能够随意移动自己的位置,可以说是被锁死在这上面了。更可怕的是,说不定连茅厕都上不了。
想到这儿,我不禁同情地望向他,而他却毫无所觉,继续说道:“我也是听我那些老大哥说的,开车为了安全又不准我们打电话,我们就只能够跟乘客唠嗑,要是碰到不爱说话的,那滋味儿简直不好受。”
这时红灯亮了,他停下了车等着绿灯。
“是不好受。”我看着他眼睛上的黑眼圈,“我们这些做学生的不也是吗,就坐在那板凳上,想动也不敢动,就是抓个痒都要偷偷摸摸的。”
他这时却又说起了先前问我们的话,“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我有个女儿,跟你们一样大的年纪,也不用我操心,成绩就好,就在你们那个学校读书,我这些天都睡不着,这事儿我害怕啊。”
“哦?”
李嘉乐挑眉,“你那女儿在几班?”
司机“啪嗒”一声点燃了一根烟,抽了几口又掐灭,吐出一口烟圈,烟味飘散到我的鼻尖,我皱皱鼻子,往窗外一看,用力猛吸一口气,才好受了些。
“四班。”
“其实关于这事儿,我这心里头总有些不踏实,也隐隐约约有些猜测。”
我来了兴趣,将身子往前靠了靠,“怎么说?”
“鬼。”他扭头看着我,见我没有说话,再次强调到,“你有没有想过是闹鬼?”
我还真没有想过。
稀奇古怪的事儿也听了不少,长辈们平时也会跟我们讲因果报应,心里却是将信将疑的。不过这事儿确实蹊跷,好端端的几个人,怎么就说没就没了呢?
我将头偏向李嘉乐那一边,“要不我们去警察局一趟,问问?”
李嘉乐却不赞成,“胡闹。”
这时司机却开口说话了,“小姑娘这些事情你听个热闹就好,可千万不要去以身试法,这些事情哪里是能够试的呢,蹲局子可不好受啊,我有个亲戚,就是我二叔的三伯……诶呀我扯远了,总之你别去袭警。”
我觉得好笑,“我不袭警。”
司机嘿嘿笑道:“那就好,那就好。”
很快,目的地就到了,司机停了车,李嘉乐掏出手机,“多少钱。”
“六块。”司机说着叹了口气,“你们这些小年轻就是喜欢用微信支付,我都多少天没有收到现金了。”
我们两个下了车,雨渐渐的小了。
“我们接下来去哪?”
坐在奶茶店里,李嘉乐到前台点单,我正低头玩着手机,他忽然回过头问我,“加不加冰?”
“不加冰那还喝个什么奶茶,不如喝白开水。”
我听到他的低笑,“也是。”
李嘉乐很快就带着两杯奶茶走到了我的跟前,他递给我其中一杯,见我没有伸手,便抢过我的手机,低沉着嗓音警告道:“赶紧喝。”
我抬头看他,“王教授的办公室你去看了吗?”
李嘉乐低头喝了几口奶茶,“还没有,前几天被锁了,这几天才有一些人渐渐的出入,不过仍然有很多问题,他明明是坐在办公室里的,手中还拿着电话,可是他却是被吓死的……对了,你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先是一愣,而后想起了自己昨天跟他聊天时的语气确实不太好,于是跟他道了歉。他没有跟我多计较,我也就放了心。
喝了几口奶茶,觉得味道有些不太对劲。不过见他喝得挺香的,我也没有开口跟他说。不过还是被他给看出来了,他皱着眉头问我,“怎么了,是哪里不合口味吗?”
“——刷”
我只看到有什么东西向着我这个方向飞来,我侧着身子一躲,躲闪不及,脖子上火辣辣的疼,我伸手一摸,摸到了明晃晃的血。
我低头看罪魁祸首。
罪魁祸首竟然是个扫把。
“其实还好。”
“你没事吧!”
我们两个异口同声。
见他有些慌了神,从口袋里掏出纸巾递给我,我接过后笑他,“又不是疼在你身上,你那么紧张做什么?”
李嘉乐不认同我的说法,“你是我的朋友,疼在你的身上,还不就是疼在我的身上。”
我仍旧笑。
很久以前也是这样。
那个时候他还没有这么高的个子,比我还要矮一点儿,我们两个因为家住的比较近,两个人见得多了也就认识了。所以我之前不记得他了他会情绪低落吧。
我忽然想到了外婆院子里栽的几棵歪脖子树,歪脖子树上没有结果。我小时候会在歪脖子树下玩耍,唱着乡村里每个小孩儿都会唱的童谣:
妈妈妈妈你说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回去
妈妈妈妈你说妹妹她到底会不会知道我给她加了棉衣
妈妈你为什么不回答我
妹妹你的身体为什么总是这样冰冷
我又给你加了点柴火
好温暖你的身躯
爸爸爸爸我们到底什么时候可以回去
给弟弟做手术的医生我看了太害怕
他的胡子总是这样让我心急
你说弟弟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可我却要在一旁看着
免得那大胡子医生欺负我的弟弟
爷爷爷爷你说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回去
阿黄它总是对着我摇尾
可我却总是张皇地躲去
它的眼睛太坏
我分明看到了我的已经失去了体温的妹妹
奶奶奶奶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回去
爷爷为何总是这样心急
我也想要取得一个好成绩
可是弟弟不让我这样做
我是一个好姐姐
不能够让弟弟哭泣
这歌是村子里每个孩子都会唱的歌,词很简单也很好记,学的很快。现在想来,这词其实是有些黑暗的,不过那时候还小,就是唱着好玩儿。
第50章 青青水中蒲(十一)
“对不起!”一个把头发给剪的男细碎的男孩儿急冲冲地跑到了我的跟前跟我道歉。
我捂着我的脖子,笑道:“得亏不是一把刀子,不然我现在也不能够站在这儿说话了。”
男孩似乎更加紧张了,一个劲儿地道歉。我叹气,其实我并不需要他的道歉的,不过我总不好这样轻易地就放过了他,不然岂不是显得我为人老实特别好欺负?但李嘉乐似乎并不愿意我为难他,竟是跟我摇摇头,我只好皱着眉头,说了一句,“我没事,你下次注意就是了。”
男孩儿这才如蒙大赦,空气中又重新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在男孩儿走远后,李嘉乐对我刚才的做法有些不赞同,“你明明不是那样的人,你也不需要那些东西,但是你就是拼命地不肯放过任何……”
“嗯,你说的不错。”我没有否认。
“我刚才在便利店说的那些话,你听到了多少?”我说的那些话,你都有听到吗,还是你听到了却不愿意说出来呢。
“我说了你就会相信我说的话吗?”他这样说,“不是想要知道那些事情吗,那就继续走吧,我找到了几张照片,顺着照片里面找下去说不定就有你想要知道的。”
转移话题。
明知道他是在转移话题,我也奈何他不得,正如他明明知道我,却也无法让我做出退步一样。
“照片?说来听听。”我也掏出了包里他的那些昨天给了我的资料,“回去后我就睡了,现在打开看也不算迟吧。”
他顺手拿过一份,“是被他援助过的学生的名单……人有些多,光看名字也不认识几个。”这样说着,他伸手一指其中一个人的名字,“你看这个人他叫宋前程,这可不好。”
“你说他前程都给送了,这一生可啷个办?”
他不时跟我说几个人名,然后跟我点评那些人的名字如何,在连续说了好几个人之后,我终于忍受不住了,“够了。”
“你现在找他们死亡的原因,有些时候事情就是那么凑巧,我见过出车祸的,头出了血,车是个大车子,人死没死不知道,一群人围在那里,没有人出声,也没有人打电话,就那样静静地看着。过了好久,我奶奶散步回来了,问我围在那里干什么,我说,‘车撞了个人’……”
见他还想要说,我连忙止住了他的话头,他是愿意说的,我却不愿意听,好端端的谁要听那些事情,又不是吃饱了撑的,“你看这个人,他背后的那个房子上面的英文字母是不是有些眼熟……”
“好像是有些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
“是剥皮!”我两异口同声。
SKIN——
n.皮;皮肤;…皮肤的;(兽)皮;毛皮;皮张
v.剥皮;扒皮;削皮;擦破(身体某部位的)皮肤
“诶~别说是剥皮了,这词儿分明也有皮肤的意思。”我说,“这种死法太不正常了,说些正常点儿的吧。”这个话题太过沉重,于是我又主动提起了刚才不愿意聊起的话题。
“正常的……那些大型工厂,员工几万人的,哪年不死几个,有的猝死,有的自杀……还有学校,挂了科的大概也会想寻死吧。”
“你少他娘的放屁!”我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
“女孩子家家的,少说脏话。”李嘉乐替我将喝完的奶茶扔到了垃圾桶后说,“当心以后嫁不出去了。”
李嘉乐想要留我吃顿午饭再走,我拒绝了他的提议,也懒得去思考他眼里的色彩到底意味着什么。昨晚上明楚已经生了我的气了,今天要是还跟李嘉乐吃午饭,说不定我今中午连门都进不去了。
天气已经渐渐冷了,我今早上给自己加了衣服的,但是仍然觉得有些不够,实在是太冷了。走在街上,都很少有行人了,明明前几天人还很多的。
这让我颇有些郁闷,顿时觉得这天地虽然大,但是哪儿也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不过在走到了家门口时,我又将这些想法给尽数给抛却了。
“舍得回来了?”明楚给我开了门后,又转身坐在了沙发上,我往桌子看去,桌上还有一些苹果皮,苹果正在她的手中。她在给苹果削皮儿,那些苹果皮在她的手中似乎格外听话,不曾断裂。这让我心中生出了一些挫败感,我走到明楚跟前,问她,“你是怎么做到的?”
“什么怎么做到的?”明楚削完苹果皮,自己啃了一口后又给我,我笑她,“你也不怕姐看了说你啊。”
“我就是这样削苹果的……呵,我会怕她?”她虽然这么说,但我知道她,她一直都活在明晚的影子之下。
我还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在这时候,门外响起了敲门声,我回了一句“来了”!透过猫眼看清楚了是谁后给人开了门。
“我清晰地感觉到我的爷爷身体已经不行了,以前他走路声音是叮叮当当的,可是他现在走路是沙沙的,奶奶跟他说话也是……他就在奶奶跟前,可是他听不清楚,我在隔壁房间,隔得老远就听到了,人跟他说话他也听不见,他‘啊啊’,他是真的老了,可他也是真的不服老……”
“他是如何不服老的呢?”我眼睛直视着她,说实话我不喜欢看别人的眼睛,但是都说这样是有礼貌的表现,我得做个有礼貌的人。
杨娜想了想,“他是不服老的啊,他一定要去广东,要去做他的生意,他说他耳朵聋,但是他的眼睛还能够看,姑姑要接手他的生意,他却不愿意,说姑姑不会说话,姑姑说的是实话,不过他听不进去,我和奶奶也劝他,可他仍旧要走的。”
“你跟不愿意他走吗?”我知道我这话问的不合时宜了,然而杨娜却没有生我的气,而是自顾自地继续说着:“我们家里人又有什么人要他去呢,他身体已经不行了,他自个儿也是知道的,可他非要说人要有钱,要活的高档,不能够活的低贱了,人活着要争气,他就是要争那一口气的啊,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就连奶奶都说了我听到你说的这些话就觉得讨厌,但他仍旧不愿意听的,我还想要劝他,可是奶奶说我是小辈,我太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