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疼也并非像是肚子疼那样,疼痛难忍,有时候还会伴随着饱腹感,随后是一声腔鸣,便要冲去厕所解决。若是畅通无阻还好,若是遇到阻碍,便觉得是人间疾苦。
然而牙疼是没有什么快和慢的差别的,它就在那里。李青青伸出手指弯曲去碰那牙,她曾经用贴身的梳妆镜照过自己的龋洞。
那龋洞一开始只是个小黑点,她没有太过在意,只是有时候会隐隐作痛,后来成了条黑色的线,也没有引起重视,直到后面牙齿整个儿烂了个洞,她才知道好像自己做错了什么,于是她去了医院,但是医生却说牙根已经烂死了,补不了牙,只能够拔了。
那牙崎岖不平,中间破了个洞,洞四周是从淡黄色到深黄色过渡,龋洞里或许是肉,或许不是,一碰就疼,有时候摸的时候会流血。
李青青疼的时候常常是五官扭曲的,她会随手从文具盒里抽出中性笔,用牙齿咬住中性笔以缓解疼痛。
头疼的时候,想要忘记自己是在头疼,偏偏越想忘记越觉得清晰,耳边吹的风,就觉得是十分聒噪的。牙疼的时候,倒不会去注意耳边吹过的风,她只会拿过一支笔,用牙齿咬住,希望可以缓解疼痛。现在不疼了,只是想起来隐隐约约还是觉得有些心有余悸。
“……”
她颤抖着,从上衣口袋里抓出几粒花椒来,不知是从哪里听来的说法,若是牙齿疼了,就把那花椒给塞进牙龈里面,就不疼了。其实不是不疼,只是痛觉被麻痹了,也就感受不到疼痛了。
花椒的滋味在嘴里面蔓延,一瞬间有如针刺过一般,花椒并不辣,不是简单的辛辣的刺激,只是有时候却比辣更难以让人忍受。令人满口生津,喘不过气,或许无法呼吸是对此最好的形容。
不疼了,不疼了。李青青背靠着一面墙,她已经跑不动了。
喘息着坐下来,她不清楚那些人为什么对她穷追不舍,她只能够往前跑,不停的往前跑,尽量不被那些人给抓住。可是她现在跑不动了,大概没多久就会被追上吧。但是她已经累了,这件事情又关她什么事呢?
她靠着那堵墙,困了,倦了,她缓缓闭上眼睛。
……
湛蓝的天空上没有星星,只有厚重的阴霾和层叠的浮云,在积聚意图翻滚的凛冽寒流之下,欲飞未飞,欲降未降,明明应该让人觉得压抑,却又显得格外自由。
当李青青从浑浑噩噩之中苏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脑袋很疼,疼得像是有万万千千根又细又密的针一根一根地直往她的脑袋上戳一样。
她醒来的时候已经置身在一片陌生的环境,那些人告诉她,她现在已经在墨香国。
“你醒了。”说话的是个看起来有些病恹恹的青年男子,只不过是跟他说这么几个字,就一直在咳嗽,脸色苍白的像是被油漆刷过一层的墙壁,惨白惨白的。只见他的额头上还包裹着厚厚的一层白布,似乎是伤口的地方还有点点殷红氤氲开来。“我们这些人,都被困在了这里,你也是。”他说着,就要往后头栽下去。
李青青见他情况不太对劲,连忙扶住了他,“你没事儿吧?”
“我没事儿……”他虚弱地说,“我就是有些难受,没有力气,你扶我到那边的桌子去吧。”
李青青顺着他手指着的方向瞧去,才看见个破旧的不行的桌子,桌子上头还摆放了个花瓶,那花瓶也是个中看不中用的,里头半点儿花也无,还摆在这上头做摆设。
桌子旁边围了几个男女,年纪小点儿的,不过十七八岁,正在上学的年纪,年纪大一点儿的,也有四五十岁。他们见李青青扶着这病恹恹的青年走来,忙给他们两个挪了个位置,李青青跟他们点头道谢。
“我是顾云峥。”
“顾云峥……”
……
张伯玉听到这里,瞳孔一缩,“竟然是他?”
李青青奇怪道:“你认得他?”
张伯玉道:“略知一二。”
墨香国这个国家,原先是没有什么不同的,男欢女爱,天经地义。只不过,由于男女生理之间的不同,在男女恋爱中男性自然而然的占据优势,一开始几乎全是由男性占据主导地位。
然而自从女性也开始走出家庭并取得经济上的地位时,女性开始不满原先的男性做出的事情,于是由此爆发了轰轰烈烈的“解放运动”。
而在这之后,女性更是占据了社会资源的大头,并且她们不再甘愿成为男性的附庸,于是墨香国的第一任女王白蕊,命令政法大臣颁布了最初一个版本的法律,《墨香国法》。
普通男女之间不再有恋爱上的关系,也不会有感情上的纠缠,直接实行远古时期的走婚制度,人们只知其母,不知其父。
至于那些生下来的孩子,也很少有给母亲抚养的,而是被派发到专门的地方进行挑选,凡是长相不错的男婴,都被培养为男妓——或者不如说是一种宠物,这些男婴在成长过程之中就被人人为地培养成为男宠,成年之后就被送入宠物店,由成年贵族男女进行挑选。
而那些长相不好看的呢,就是上战场被牺牲的士兵,不会有人在意他们的生死。他们就是数量最多也最引不起重视的老鼠一样的玩意儿。
当然,以上只是普通平民百姓中的男孩,至于贵族家庭的男孩,自然而然地不用受到这一层桎梏——他们天然地享有权利,他们有与普通女性一样读书识字的权利,并且以后会有很大的可能从政。
然而,顾云峥却并不是贵族男性。
可以说是天意弄人,顾云峥小时候脸皱巴巴的,五官也没有长开,看着并不好看,是绝不可能成为宠物的了,便只能够被培养成士兵了。
结果谁知道这顾云峥长大后竟然给长残了,不仅不丑,反而比那些精挑细选选出来的还要好看些。只是木已成舟,也没什么好改变的了,更何况这时顾云峥已经身居要职,没有什么人敢寻他的不是,只是到底会有些人嚼舌根。
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些原本是为女性着想的规矩反而成了一种捆锁女性的枷锁——男子恋爱被认为是天经地义,女子却不能够同男性恋爱,这被视为是自降身价的,可以生下孩子,把男人当生育工具,但是绝对不可以爱上这生育工具。
那些爱上生育工具,并且为男人生下子女的女人,被人视之为是异端。
顾云峥自从得了高位之后,便试图为男子争取权利,并说服女王颁发了一系列的法律条文,然而却被人认为是不知感恩,他一个平民家的普通男孩,坐到现在这样的高位上,不懂得感恩也就罢了,竟然还想要动摇墨香国的根本。
然而在十年前的战争之中,积极抗击起义军首领的顾云峥不知所踪。
十年前的起义被镇压,首领秦亦战死沙场,其他人也都随她而去了。
只是作为主战场的忘羡大厦却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无法修复,一时半会儿也清理不了,只能够放在那里,久而久之,就被弃置不用了。
至于由顾云峥亲手起草的那些法律条文,尽数被人给废除了。
而废除了这些条令的那个人,就是他的好友,长鱼非辞。
“嘶……”
张伯玉紧张地看着她,“你没事吧?”
“我没事,你干什么这么紧张,伯玉,张伯玉,你是张伯玉!”李青青语气轻松起来,“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张伯玉听到这话却纳闷了,“你怎么知道我是谁?”
“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青青,李青青,你初中同学。”
两个人忽然有许多话要说了,只是李青青牙突然一疼,她赶忙捂住嘴,“很疼,张伯玉,我很疼。”
第54章 嘭嘭嘭圆舞曲(三)
天渐渐破晓,淡青色的天空上镶嵌着几颗残星,大地朦朦胧胧的,如同笼罩着一层银灰色的轻纱。
李青青疼得狠了,说话都是一抽一抽的,呼吸一下都很困难,走几步路就要喘口气。“我扶着你吧?”李青青或许是不愿意让他轻瞧了去,甚至一口气还没有喘上来,就继续向着巷子里走去。张伯玉跟着上去,“真的不需要我帮忙吗?”李青青咬着牙看他,他不说话了,只默默地跟在她身后。
“青青,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呢?”
“回家,我要找到她,我要找小楚儿。”
张伯玉看着她,小楚儿……
张伯玉忽然觉得李青青变得有些让他觉得陌生了,或许他们从来都没有真正认识过,只不过是短暂的接触了一段时间,只不过是他当真,真以为两个人会是一辈子的好朋友。事实却是,她有了关系更好的朋友,而他也有了卡利亚。
横在两人之间的从来就不是谁,只是,说什么都是没有用处的,李青青不再需要张伯玉,张伯玉身边也有了其他的人。
“那你呢,你之后打算怎么办?”
“找到妹妹后就开一家小饭店吧。”
“嘶,你还是一点没变。”
话说完后,李青青也愣住了,“奇怪,明明是第一次见到你诶……”
就开在学校附近,学校附近又很多饭店,学生们放了学就要去吃的,开家什么店好呢,买面条吧,这里的学生都爱吃麻辣,麻辣味儿的东西其他地方都不爱吃,吃辣的有不少,吃麻的却没有几个。
除了开饭馆的,还有些开茶馆的,茶馆违法停车被投诉,警察来了,路边的车遭殃了,真的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在学校附近盛行的,更多的其实还是杂货铺,那些杂货铺除了贩卖文具,更多的却是零食。
“张伯玉,我想好了哦,我以后要去当大明星,我就去捞钱,反正总有些傻子买单,哪怕我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
李青青支着下巴,歪着头看她的同桌,她的同桌却恍若未闻似的,她不满地拿过了张伯玉手上的本子,“张伯玉,告诉我,你以后想要做什么。”
张伯玉看着自己的同桌,想了一会儿,小声说道:“我也不知道,不过我想要开个饭店。”
李青青下巴一扬,“你可真是没有出息。”
张伯玉捏紧拳头,不说话了。
那个时候的李青青虽然骄傲了些,让人看不爽,但是他却宁愿他们都还在那个时候,一切都好。
青青河边草,悠悠天不老。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到。
……
一处不大的院落,外头种着几树槐花。槐花与玫瑰和牡丹不同,牡丹是一团团的,团在一起,花是花,叶是叶子。槐花是从槐树上一串串抽出来的,细嫩的枝条上开满了雪样的槐花。
褐色的花柄上团满了一簇一簇白色的花,偶有绿叶点缀其间。含苞的,盛放的,欲放不开的,都在同一串嫩枝上展现,而鹅黄色的花蕊贴在花瓣上,随着微风招展着身姿。这些绵密如丝线的槐树枝,全都向着蔚蓝的天空延伸着,好像是要划破天际似的。
“……”
李青青牙疼的厉害,张伯玉问了好些人才问出牙医住的地方。根据打听到的路线往这里面走,走了很久才看到个破败的小院子。这熟悉的布置让张伯玉眼角一跳。果然在屋子里面看到个正在酣睡的狮子,狮子毛发梳理的整整齐齐,还扎起了好几条小辫儿。
“……”
张伯玉不由得往后退一步,瞅着狮子先生。
李青青被他的动作一惊,“好神哦你,你做什么?”
“我见过这头狮子。”张伯玉说着,边打量这个房间,房间比上次那个要大些,多了张床,床上放着床被子,被子上的花样是几多显眼的红牡丹。
“你没在说梦话吧!”李青青说着,觉得牙一疼,又捂住了牙。
狮子动了动耳朵,尾巴往后甩着。
醒了。
狮子先生看着眼前的人,眯起眼睛想了想,“嗯……是你啊,张伯玉?”
“是我。”
“上次离这次……大概过了十多天,哦,足足半个月,怎样,现在找到我,是已经取到了正正国的王冠了吗?”
“没有。”
“没有?”狮子先生坐直了身体,“看来你是打算好到我的肚子里做客了?”
“不。”张伯玉直截了当道:“是我有个朋友,她牙疼,想让你给她拔牙。”
“你身旁那只猫呢?”
“额……”张伯玉显然没有想到狮子先生会忽然问出这个问题,愣了一瞬后,犹豫了一下,说道:“她现在还留在正正国,只是没想到我在这里会碰到以前好友,更没有想到会碰到熟人。”
狮子先生笑道:“你还真不够客气。”
……
张伯玉也笑道:“耶~一回生二回熟嘛。”
狮子先生又看向李青青,让她走过来些,走到自己跟前自己好瞧瞧牙齿到底怎样了,李青青张大了嘴巴,狮子先生略微一瞥,“嚯,这孩子一口烂牙,即便你们不是食肉动物,也不至于这么不爱护牙齿,去那儿躺着吧。”
那是张类似床一样的仪器,上头铺了蓝色的软垫,上高下低,李青青躺了上去。“狮子,我牙齿好疼。”
“等我把你的虫牙给拔了,就不疼了,你不要怕。”
“虫牙是不是里面真的有虫呢?”
“不是,你躺着吧,现在要漱口就赶紧漱口吧,拔牙之后就没法刷牙。”奇怪的是,狮子先生对李青青的态度似乎很不错。
龋齿俗称虫牙,因为这个名字,很多人都以为虫牙就是被虫给啃了牙齿,所以才烂了个洞。偏偏一直以来,那些老一辈都有叫虫吃了个洞这个说法,就一直没有改过来这个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