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的人类气息也越来越强烈，经过一个垂直拐角，我一探头便望见了通道尽头的六名武装守卫和他们身后的四扇门，迅速退回墙后。
　　我用嘴型和手势分配任务，他们二人心领神会。
　　一分钟后，我们瞬间掠至守卫们身旁，干净利落地结果了他们的性命。
　　雷提诺迫不及待地推开第一扇门——我只看到他铁塔般的身躯像触电般震了一下，随即冲了进去，直奔被锁在刑架上近乎全裸的躯体。
　　达汶已经基本认不出来了，像是一下子苍老了50岁，蜡白萎缩的皮肤紧贴着宽大的骨架，浑身上下布满纵横交错的鞭痕，眼眶深陷，只有那头金发灿烂依旧。锁链刚刚被砍断，他便栽倒在雷提诺怀中，心跳声弱到几不可闻。
　　“醒醒，喂，醒醒啊你！”雷提诺紧紧搂着他，焦躁的声音中已带了颤意。
　　狐狸终于睁开了眸光黯淡的眼睛，眸子中渐渐绽出惊喜：“是你啊，雷奇……”
　　“该死的家伙，他们对你做了什么？”雷提诺捧起他状似骷髅的脸仔细端详着，咬着钢牙。
　　狐狸轻扯嘴角勉力一笑，声音微弱。
　　“没事，他们只是放干了我的血，想让我开口……瞧你那熊样，我还没死呐……别像个娘们行不……”
　　“混帐！！都什么时候了还嘴硬！”雷提诺火冒三丈地重重敲了他脑壳一下，见他痛得直咧嘴又软下心来，咬开自己的手腕凑到他干裂的唇边，声音嘶哑地命令，“快喝！”
　　狐狸听话地咕嘟咕嘟饮起了热血，眼角处却一片晶亮。
　　无法言喻的情绪在囚室中涌动。不想再打搅他们两个，我和奈奈退出门外，聆听另三扇门中的动静。
　　毫无疑问唐盾和薇拉就在这些门后，我已经感受到了他们的气息。奇怪的是，我似乎听到了薇拉在哭，哭声断断续续。
　　不再犹豫，我一脚踹开了中间的那扇门。
　　蓦地避开噼面袭来的利刃，我跃入室内，这是个被布置成简单居室的房间。
　　“够了，住手吧。”
　　听到女子冷峻的声音，面露凶光的狼人终于握刀站到了一边。
　　坐在木床旁的薇拉转过脸来，满脸泪痕，右手中握着褐色魔杖。床上躺着的浑身是血的黑袍男子正是唐盾，那张诡异的青铜面具还丢在地上，泛着冷冷的光。
　　“我不想跟你们动手。他就要死了，让他安静地去吧！”薇拉盯着我们，泪眼中绽出煜煜的光芒。
　　走到床前我俯视那面色惨白的男子：“唐盾是血族，仅仅是失血怎么会死？”但我发觉，生命正在以退潮般的速度自这个肉体中消失。
　　“是我给他施了，噬魂咒。”
　　话音未落，薇拉的泪水更加汹涌。她走到奈奈身边抱过他怀中的孩子，亲了又亲。小婴儿似感受到了母亲的悲伤哇地一声哭起来了，双手攒紧了小拳头，小脚丫还一蹬一蹬地。
　　我沉默了，没想到，事情竟然是以这样的方式结局。
　　好一会儿薇拉终于抬起脸来，面色苍白：“他……完全变了。自从上次被你重伤之后，赐给他恶魔之眼的魔鬼趁虚而入，现在魔鬼已经占据了他的身体，他再也不是我所爱的那个人了。”
　　“薇拉，你知道唐盾过去做的那些事吗？你的外祖母告诉过我……”
　　“知道，我都知道……”薇拉咬着唇，半晌凄然一笑，“外祖母早就托梦给我了。我知道，是他在五十多年前杀死了Vampire街的居民就为了换取恶魔之眼的能力，我知道，是他控制了那些可怜的死灵还在不断杀人为己所用。他在过去的世界吃了太多苦，总是梦想有朝一日能在西塞大陆创建自己理想中的新世界，三百多年来他一直在为此而努力……所以，他不惜把灵魂卖给魔鬼，不惜毁灭自己……是我太固执，总是以为凭我的爱能把他从地狱之门拉回来，可我错了，大错特错……我不能再让自己错下去，不能……”
　　“嘎嘎嘎嘎嘎嘎……”
　　室内突然响起了一阵阴森恐怖的笑声，薇拉不禁抖了抖，立时举起魔杖。
　　这笑声，我们在神殿之中听过。
　　直挺挺躺在床上的唐盾突然纵身跃起，大张的白色眼眸中六芒星灼灼闪耀。


第122章 魔鬼的谎言？
　　“无知的生灵啊，凭你们也想对付我？”唐盾体内的魔鬼发出阵阵狂妄大笑。
　　我和奈奈长剑在握，身后随即响起一声：“我们来了！”
　　两名高大的混血儿并肩出现，雷提诺将黑色双生剑一分为二和达汶各执一柄。美男子达汶朝我勾起嘴角，笑容邪媚，看样子已经完全复原了。
　　“恶魔靠着与至阴体质的人类交媾恢复魔力，目前还差39个，它的力量还没有完全苏醒！”薇拉出声提醒。
　　我和奈奈配合，一左一右向魔鬼发起攻击，雷提诺同达汶则联手封住它的去路。
　　一时间剑雨纷飞，风声唿啸。我们死死罩住魔鬼变幻的身影，不让它有任何喘息施法的机会。
　　腾转挪移，挥削噼刺，疾如闪电。纵是如此，数十回合过去剑刃依然无法触及唐盾的身躯分毫。小婴儿似受到了惊吓在薇拉怀中哭得越发大声，尖锐的啼哭声声刺激着耳膜，大家的心情不免开始急躁。
　　房中突然黑气弥漫，气温骤降。
　　刚刚察觉不好，凌厉寒气已由我的脚底直窜脑门，瞬间动弹不得。抬眼望去大家都保持着格斗姿势化作了泥塑，只有眼珠子还能稍微转动。
　　婴儿的哭声依旧锲而不舍地回响，我突然发现，自己喉中也能发出声音。
　　“……魔鬼，你以为杀了我们就能恣意妄为了吗？”我艰难地翕动嘴唇。
　　“哈哈！”恶魔附身的唐盾走到我面前，散发六芒星异光的双眼上下扫视着我，“你就是，主人命定的伴侣啊……”
　　呃，什么意思？
　　似乎冰寒也让我的大脑变迟钝了。
　　“啧啧……”唐盾笑容促狭地摇着头，“自不量力的生灵，你真的以为主人会爱你吗？真是愚蠢啊！他只是在利用你，利用你达成约定，加速启动命运之轮！我高傲尊贵的主人怎么可能爱上你这种生物？！那个夜逻，还有你，都是愚蠢至极的牺牲品，啊哈哈哈！”
　　终于醒悟过来他指的是谁，我怒不可遏：“你胡说！佩文蒂斯怎么可能是你的主人，你这个卑鄙无耻满嘴谎话的低级恶魔！”
　　唐盾的嘴咧得更大了，尖牙探出唇角，笑得邪恶无比：“你是没机会证明了，我的使命就是阻止主人走向他所背负的命运，所以，你必须死，喀喀喀，死吧死吧！”
　　那一瞬间我似乎看清了与唐盾身躯重叠的头上长角的黑影，它正向我挥动致命魔爪，小婴儿的哭啼突然高亢起来。
　　唐盾眉头一皱，霎时掠至我右方。
　　“不要伤害我的孩子！刚才施嗜魂咒的是我，你就冲我来吧！”薇拉的声音决绝凄凉。
　　“恶，女人和孩子，脆弱的生物最讨厌了！”唐盾厌恶地扭曲了嘴角。
　　如钩指爪即将扼上薇拉的脖颈，唐盾的动作突然僵住。
　　他的手开始奇怪地抽搐，一会歪向左，一会扭向右，好像有两股力量在身体里剧烈对抗着，抢夺着控制权。
　　他的脸上也现出怪异的神情，痛苦地扭曲，俊秀的面容完全走了样。
　　薇拉也被他的样子吓到了，她忽然间有所醒悟，嘶声问道：“唐，唐，是你吗？是你吗？！”话音未落泪已涌出。
　　唐盾的脸终于恢复了正常，本要扼杀薇拉的手轻轻抚上了她的面颊，继而又满怀眷恋地抚摩孩子晶莹的脸蛋。小婴儿安静了下来，睁着乌熘熘的大眼睛直盯着父亲瞧。
　　“唐，不管怎样，我永远爱你……我愿意陪你下地狱……”薇拉颤抖着双唇，含笑低语。
　　一滴血泪自唐盾全白的眼眸中滚落。身体再度开始抽搐之际，他突然全力撞向雷提诺手中长剑，任由锋利的剑锋穿透胸口，鲜血淋漓地自后背透出。
　　禁锢我们的魔法瞬间失去了效力。万分之一秒间奈奈毫不犹豫地挥动长剑——薇拉凄厉的尖叫声中，唐盾被斩飞的头颅在空中回旋了几圈，滚落在地。
　　一股影影绰绰的黑气伴随着血液，自他脖颈的巨大创口处喷涌而出。
　　“快，魔鬼要逃了！”
　　我纵身掠去，却见即将蹿出门外的黑气被一片夺目炫光罩住。
　　看到出现在门口、高举法杖的蓝眸男子，我不禁呆了呆：“瑞伊……”
　　光波中的雷电越来越剧烈，我们清晰地听到了魔鬼的可怕哀号，最终砰地一声闷响，黑气消散无踪。
　　大家不约而同松了口气，却见瑞伊沉默地走进室内，面颊十分苍白。
　　达汶脸色一变举起长剑，我立刻压住他的手腕：“嗨，这回瑞伊是来帮我们的，他抓你的账以后再算吧。”
　　瑞伊自顾自走过去查看唐盾的尸身，抿紧了双唇。
　　抱着残缺尸身哭泣的薇拉抬起头来，婆娑的泪眼看看瑞伊，再看看我：“瑞伊，理查，能拜托你们两位照顾我的孩子吗？孩子是无辜的……”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薇拉想必不清楚我和瑞伊早已分手的事。
　　却见瑞伊静静站了一会，俯下身去自薇拉的怀中接过小婴儿：“我们一定照顾好他，你放心吧。”
　　“谢谢……”薇拉笑了。
　　出了暗道没多久，我们便听见下方传来数声巨响。
　　地下密室整个坍塌了，薇拉将自己和爱人永远埋葬在了一起。
　　不时有被响声惊动的仆人们惊慌地从身边跑过。凝重的气氛中，我掠向前去，追上独自抱着婴儿走出宅门的男子。
　　清朗皎洁的月光遍洒大地，我们静静地并肩走了一会。
　　“谢谢你，瑞伊。”
　　瑞伊停住脚步，月色映照下的眼眸有些朦胧：“我早就怀疑白兀国师有问题了，这也是我身为暗宗的职责。……幸好没有来迟。”
　　不出所料，几个钟头前在神殿里暗中相助我们的，也是瑞伊。
　　“至于达汶，这次是让他受受罪，权当偿还过去他给你的痛苦吧。”
　　我不禁哑然。瑞伊抓达汶的真实目的，居然是因为这个？！曾经跟瑞伊聊过我在圣银十字团的那段经历，他却一直牢记在心……
　　看着瑞伊异样苍白的脸色，我低声问：“你赶来这里之前，是不是又发病了？你的身体到底怎样了？”
　　“我很好。”瑞伊神情平静，低头瞧了瞧怀中熟睡的小人儿，“他们的孩子，我会和杰米一起抚养大。”
　　“……嗯。”沉默地站了一会，似乎有很多话想说，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好，我终于挪动脚步，“就此别过了，保重吧。”
　　“夏晨！”
　　回过身去，瑞伊的蓝眸中涌动着的光芒似曾相识：“这或许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我有些惊讶：“为什么？”
　　他轻扬嘴角，语气淡淡地：“预感吧。”
　　胸口一时说不上是什么感觉，我突然被他一把拉近。唇上传来温热柔软的触感，瑞伊吸吮、碾压着我的唇瓣，像是要把所有的感情都倾注在这最后一刻的厮磨里，打上烙印。
　　他终于放开我，笑了。
　　注视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我舔了舔潮湿的嘴唇。
　　Thelastkiss……
　　曾经的一切，就此终结。
　　……
　　我们四人顺利返回勘狄尔城后，我向金发狐狸放了狠话，如果再敢把勘狄尔城牵扯进教廷与王室的争斗中，决不会对圣银十字团手下留情。
　　达汶当着雷提诺的面向我们发了重誓，这件事情就算告一段落。相信有瑞伊从背后斡旋，西塞王室也不会再来找勘狄尔城的麻烦。
　　日子似乎又回到了之前的轨道中。
　　雷提诺在城里多留了两天，其原因不言而喻。虽然我每次见到他和达汶都是在气乎乎地斗嘴，有一晚我却无意中撞见，狐狸被雷提诺死死压在回廊的墙上，吻得热火朝天……
　　三天期满雷提诺返回暮城之时，我没有去送他。因为相信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
　　“……你真的以为主人会爱你吗？……他只是在利用你，利用你达成约定，加速启动命运之轮！……”
　　被我们消灭的魔鬼说过的话，时常在我的脑海里浮现。
　　虽然深信它是在胡说八道，我却莫名地心情烦乱。索性决定用最快的速度将勘狄尔的事务料理清楚，返回暮城。
　　一想到又能见到那个颀长优雅的身影，我的胸口便被荡漾的情绪充满。
　　佩文蒂斯……
　　我马上就回来了！等着我……


第123章 初返暮城
　　即使归心似箭，妥善安排好堪狄尔的事务还是花了我近两个月的时间。最后一周，我的团队通过投票选举出桑作为我的接班人。我将管理权完全移交，并且说服了古奇跟我和奈奈一起去暮城。
　　离开堪狄尔的那夜，罗宾扇动着金翅膀激动地在我们的头顶飞来飞去。小东西因为上回我去帝都救人却将它撇下，跟我闹了好一阵别扭，直到要回暮城了才开心起来。
　　我跟汤莱、沙利文、华威一一拥抱，最后跟我道别的是桑。他摘掉了金边眼镜，走上来一把将我揽入怀中。桑的个头跟我相当，斯文的外表下却有着比我更健壮的身材，这是常年锻炼的成果。他眷恋地吻着我的头发、耳廓、面颊，在我的耳畔低语：“不要忘了我们，夏晨！”
　　我重重拍着他的背算是回应。温热的鼻息在我脸侧流连了好一会，最终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