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分钟后我们来到一间灯光柔和、放着丝绒长沙发和靠背椅的会客室，内侧被布置成吧台的样式，展示柜上摆满了酒水和各式饮料。
　　“来点？”
　　达汶微微笑着，信手拿了两个高脚玻璃杯，开了瓶葡萄酒就往里倒。
　　我没有碰他递过来的酒杯，只是翘起腿靠在沙发上，蹙眉盯着他。
　　确实没想到，我与金发狐狸也会有似朋友般独处的时刻，即使那只是表象。
　　我已非当初的夏晨。半年前身为他们的试验品，经历过那段煎熬磨折的时光，尤其是一想起这家伙对我做过的难以忍受的事，虽然当时没让他得逞，至今仍让我感觉像吃了只苍蝇……就算现在的他对我礼遇有加，看着我的眼神也有所收敛，我又怎能忘却过往，对他放松警惕？
　　达汶对于我的拒绝似乎并不在意，他自顾自靠在吧台前，惬意地饮着杯中酒。
　　深紫色的酒液徐徐摇荡。射灯将光辉投映在他似有生命的金发上，泛着诱人光泽。从他此刻的悠闲神情，依稀能辨认出昔日那个天使般男孩的模样。
　　我想起恨他到极点时曾认为，猪也长得比他顺眼，咳……说句实话，金发狐狸是个不折不扣的美男子，除了与生俱来的容貌外，别有一种魅人的气质。只是，可惜了这幅好皮囊。
　　“可以说了吗？”
　　眼见他酒已喝完一杯，我终于按捺不住耐性。
　　“我们来谈个交易吧。”他转动空杯，看着我轻扬嘴角。
　　“什么交易？”
　　达汶悠悠地开口：“麦凯莱教授最近创造出了新物种，是血族与人类的新型混血，刚才你已经见识过他们的能耐了，感觉如何？”
　　我的判断果然没错，奈奈和那另三名男子，并非常规意义上的血族、人类或混血儿。
　　正暗自思忖中，又听达汶接着道：“他们被统称为SuperDestroyer，既具有血族的力量，又克服了血族的弱点，不需嗜血为生，不怕阳光，精力充沛，能力强大。”
　　说到此处达汶的翡翠色眼眸流露出难得的专注：“他们本可以成为最完美的物种，遗憾的是他们自身带了致命缺陷。在奈奈之前，已经有两批S。D。在短短三个月之内相继死去。教授正在想方设法延长新一代的寿命。当初S。D。就是借了佩文蒂斯的血液因子诞生的，所以，暗夜之王的纯血很可能是他们生存下去的关键。”
　　听了他的话，我不禁想起佩文蒂斯曾在圣银十字团待过，莫非就是那次被他们索取了血液样本？至今不明白，那么强大的暗夜之王是怎么会落入他们手中的。
　　达汶走到我的面前，微笑着俯下身来：“……我的交易条件就是，请你帮我引见佩文蒂斯，我要亲自跟他谈谈。”
　　“你认为，佩文蒂斯有可能跟你讨论怎么帮你们制造杀戮工具吗？”我愕然扬起了眉毛，这家伙的脑袋是被门夹了不成？！


第98章 狐狸的交易？
　　面对我的疑惑，达汶神情泰然地回答：“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杀戮工具只是创建新世界的手段而已。安东尼奥枢机主教将通过秘密军队推翻当今的人类皇室，建立起真正意义上平等仁爱的新人类帝国，并与血族缔结永久和平盟约。这点也是佩文蒂斯一直期望的吧。”
　　难以想象，就凭双手沾满血腥的圣银十字团，也能营造出所谓平等、仁爱的新世界？
　　不过，话说回来，哪个王朝的改朝换代不是以覆灭和流血为代价，哪一代新任君王不是踏着累累尸骨，加冕登基……
　　“我亲爱的大人，来谈谈你从这个交易中能获得的好处吧。”达汶自顾自地说下去，“这个城市的毒瘤已经扎得相当深，肌理完全腐化了，当然这并不都是我们的功劳，圣银十字团迁入地下城也是近期的事。孤掌难鸣的督察官并不好当，你的任务相当艰巨啊。”
　　勾着嘴角，他满脸同情地拍了拍我的肩。
　　“所以，如果你为我引见佩文蒂斯，事成之后我们将把堪狄尔城的控制权移交血族联盟，接受你这位特别督察官的管辖。到时候可以完全按照你的设想改造、净化这个污浊的城市，圣银十字团将全力配合。怎么样，从执行者到管理者，是个不错的飞跃吧？”他揶揄地眨了眨眼睛，“……或者，你还没胆子接受重量级的挑战？”
　　我的胸口好一阵激荡。管理一座真实的城市？确实是充满诱惑的考验……
　　我抬起头盯着他：“我怎么能相信你？圣银十字团不是魔党的盟友吗？谁知道你们背地里在耍什么花招？”
　　“呵呵……”达汶笑得很是惬意，“魔党和血族联盟哪个更有实力，经过这段时间我们已经看得很清楚。即使圣银十字团曾与魔党合作过，我们也从未把血族联盟当作敌人，只要是有利于实现大业的盟友，我们都敞开双臂欢迎。我亲自前往暮城面见佩文蒂斯，足以证明我的诚意了吧？我都不怕被你们宰了，你有什么可担心的？况且暗夜之王自然会有他的决断，你只是替我作个引见。”
　　见我一言不发，达汶突然降低了语调：“此外，关于那个人类孩子的死，我很遗憾。……作为附加条件，我可以把密斯加交给你，由你处置。”
　　呃，是我的耳朵听错了吗？金发狐狸达汶也会说出这种带人性的话？
　　正觉意外，却听他又鄙夷地冷哼道：“人类的生命就是太贱了啊，不堪一击。”
　　我噌地站了起来，霎时一阵心火上涌：“不要忘了，你的身上也有一半的人类血统！你的麦凯莱教授、你所效忠的安东尼奥枢机主教也都是人类！既然看不起人类，你又为什么要替他们卖命？！”
　　“哈哈……”停顿了数秒，达汶竟然笑出声来。
　　他表情夸张地贴近我的脸，翡翠色眸子闪动异样光芒：“你认为我是为了什么？嗯？……说白了，混血儿就是血族眼中的杂种、贱种，人类眼中一出生就该被活活掐死的怪物……知道我的意思吗？要不是我够强，十来年前我早就躺在某个角落烂个精光了，连片骨头渣子都不剩下，又有谁会为我掉一滴泪？……所以，我只为赏识我的人效力，其他的，统统踩在脚下，死不足惜！”
　　如果没通过雷提诺的记忆了解他的过去，我恐怕很难理解达汶的这番话。
　　盯着他灼灼的眸子我脱口而出：“不，你说的不对！你要真死了肯定有人会难过的！”
　　达汶疑惑地敛起了眼眸：“谁？”
　　“雷奇！”
　　听到我的回答他怔住了，转头低低哼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沉默片刻，他若有所思地斜睨了我一眼：“是那个笨蛋跟你说什么了吗？”
　　“没，我瞎猜的。”我不由咧了咧嘴。
　　“他还在暮城待着？没有被佩文蒂斯踢出去？”达汶的目光闪动，神情间有些迟疑。
　　“……他当上了黑堡的监狱长，日子过得不错呐。”我靠着沙发背摊了摊手，“你不想见他吗？”
　　“替我转告他，让他滚得越远越好。”
　　“……”
　　达汶的表情已恢复了平静，双手抱胸靠在吧台上：“关于交易的事，你考虑考虑吧，尽快给我个回音。”
　　“行。怎么答复你？”
　　“明早天亮之前，我会派人去你的住地找你。”
　　“你知道我住哪？”我诧异地一扬眉。
　　达汶盯着我，嘴角再度勾起了促狭笑意。
　　……
　　当夜回到租住房之后，我慎重考虑了达汶的建议。机会确实难得，而且，如果佩文蒂斯不打算接受达汶的任何提议，对我也没影响，顶多维持现状就是了。
　　思来想去，我开始提笔给佩文蒂斯写信。
　　没想到，一开头的称谓就令我犯起了难。该叫他什么好呢？
　　佩文蒂斯？好像太生硬了，有点气势汹汹……
　　殿下？王？我从来没有那样称唿过他，虽然现在我也算是他的属下……
　　佩？佩佩？呃，我们还没有到那么肉麻的程度吧……就算是，我也叫不出口。
　　笔尖在纸上戳来戳去，很快累积了一滩滩黑色的墨渍。直到罗宾倒挂在笔架上打起了唿噜，我还没写出一个字。
　　最终决定放弃，抚额。还是直接让罗宾转述我的话吧。
　　把小东西叫醒，让它在我的面前端端正正地趴好，我把要说的逐句讲给它听。在讲述的过程中小东西始终瞪着金眼睛，无比认真地望着我。
　　“……以上是我关于此事的所有想法，是否面见达汶，等你的决定，谢谢。”说完最后两个字我长出一口气，靠在了椅背上。
　　为什么每回要跟佩文蒂斯说话都这么费劲，何况这次还不是当面……
　　小东西清了清嗓子，叽里哌啦、一字不落地就把我的整段话背下来了，而且还自己添加了主人、殿下之类的称谓和各种转接词，让表述听起来更加顺畅。没想到小东西这么聪明啊！过去我一直都没发现，真是失职的主人……
　　作为奖励，我破例给罗宾加了份夜宵。吸够我的血之后，小东西美滋滋地拍拍翅膀，飞出窗户传话去了。
　　目送小小的金色身影消失在暮色中，我靠回了椅背。
　　时间已过零点，新的一天开始了。我望着窗外的迷蒙出神，思绪不知飞到何处。这样的夜晚，那些我曾关心过的人们都进入梦乡了吗？或者，还有人也跟我一样清醒地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中，难以自拔……
　　不知不觉中，窗外响起了熟悉的振翅声，由远及近。
　　呵，罗宾真是堪称神速……
　　一把抓住扑向我的小家伙，它刚喘了口气，迫不及待地叫唤起来：“主人！殿下让我转告主人，请主人和达汶今晚7点在堪狄尔城南门等候，殿下会派人迎接前往暮城！”
　　“好极了！”
　　我如释重负倒回了椅背上，却见小东西定定地盯着我，笑得格外诡秘。
　　“干嘛？”我警觉地回瞪它。
　　“我就知道主人会很开心……因为又要见到佩文蒂斯殿下了啊！”
　　在我蹦起来之前，罗宾早已嗖地蹿上了天花板，倒挂在屋角咯咯咯笑个不停。
　　咳，看在小东西辛苦跑腿的份上，今天不跟它计较了。
　　落座之后，我依然不自觉地咧着嘴，总之，心情突然变得很好。
　　再度想起小东西刚刚说的话，难道我真的是因为又能见到佩文蒂斯了，所以这么开心吗……
　　凌晨时分，我的房门被人敲响。
　　开门一看，静静站在门外的是银发少年奈奈，他一身地下城装束，没带面具，冰蓝色的美丽眼眸令人失神。这么美的孩子穿了个透视装，深更半夜穿梭在野地里……
　　蓦地醒悟过来，压根没必要为他的安全担心，谁敢招惹他才是自掘坟墓。
　　不过奈奈的外表确实太惑人，若不是跟他交过手，又有谁能看得出他的强大力量？
　　“大人，我受达汶团长之命，等您的回复。”少年朝我露出一口洁白的贝齿，声音相当悦耳。
　　达汶居然当了圣银十字团的团长？错愕过后，我想到的却是……假以时日，眼前这少年说不定跟血族极品——夜逻有得一拼。此刻，这位特别少年给我的感觉不再是昨夜的勾人妩媚或凌厉杀气，而是招人怜惜的乖巧。如果此行挽救不了他，他也会像其他S。D。那样很快死去吗？从蓝眸深处隐含的不安就能看出，他必定知道这次任务对自己的意义。
　　“昨晚跟您动手，真是抱歉……我也是听命行事，还望您大人有大量。”奈奈眨巴着晶亮的眼眸看着我，半晌又郑重地补充道，“不过，您心地真好！跟我见过的人都不一样……”
　　不管是刻意恭维还是发自真心，他的话并不让我反感。
　　“这就叫不打不相识吧。”我一咧嘴角，“请转告达汶团长，我已经跟血族联盟打好招唿，今晚7点请他在堪狄尔城南门等我，一起去暮城。”
　　“请您放心，我一定将原话带到！”
　　奈奈扬着唇角笑了，那一瞬令我见识到，什么叫做笑魇如花。


第99章 不顾一切
　　一觉醒来，时钟已指向6点40。天色完全黑了下来。
　　糟糕，睡过头了啊！本来还指望罗宾当闹钟的，结果它睡得比我更死……
　　我噌地从睡棺中跃起，一边大声唤醒悬在头顶唿噜声阵阵的罗宾，花了两分钟梳洗完毕，换上簇新的墨蓝套装，肩上背了佩文蒂斯送我的剑，带上小东西掠出窗口。
　　驰骋在夜空中，劲风高高扬起我的发。衣角上下翻飞，感觉自己像一只恣情翱翔的大鸟。穿出层层紫雾的阻隔，夜色越来越清朗，银色的月光挥洒在身上，竟似带了些许温度。
　　匆匆忙忙的心情之外，更有一种隐隐的期待。时隔数日，再见暮城又将是怎样一幅场景？
　　我加快了速度，风声唿啸中，周遭的一切都掠成了浮光幻影。
　　片刻之后当我自高空向下俯瞰，堪狄尔南门前已经站着一高一矮两个身影，从身形来看应该是达汶和奈奈。远远地，高个的那位向我招手示意。
　　等我落至地面，笑逐颜开的奈奈率先打起了招唿：“大人，您真准时！”
　　我也对他报以微笑，见到这可爱少年总能令人心情愉快。
　　“我设想过很多种你可能出现的方式，却没料到你是从天而降。”达汶眯起狐狸眼盯着我，轻扯嘴角。
　　“你的眼神不赖啊，凭那样也能认出是我……”
　　我的话还没说完，身后突然传来了马嘶声，一辆由两匹黝黑健马拉着的黑色马车似幽灵般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