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如此,还要特意挑年轻漂亮的小姑娘。
祁殊厌恶地皱眉:“……你恶不恶心?”
“哪有你恶心?”女子忽然倾身向前,在祁殊身旁耳语,“原来骗我出来那位就是你师尊,难怪将你迷成那般模样。你怎么还未向你家师尊表露心迹,要不要我帮你?”
祁殊眸光微动。
这蛟妖懂得窥探人心,他早在幻境里就见识过了。
他不说话,蛟妖倒是觉得拿捏住了他,笑得愈加放肆:“不敢?是怕你师尊嫌你恶心么?的确,头一次见你时我也吓了一跳。堂堂昆仑剑派大弟子,在外是多么正气凛然的模样,心头却全是些见不得人的龌龊心思。”
祁殊握剑的手缓缓收紧。
“不过你那师尊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东西,上次他进我幻境,我还看见——”
“她”话还没说完,忽然脸色一变。
一道掌风忽然自那蛟妖身后袭来,是陆承远不知何时绕到了后方。这一掌不偏不倚击中蛟妖背心,“她”吐了口血,直直倒进祁殊怀里。
一缕黑烟从女子身上飘出来,很快隐入黑暗的树丛中。
祁殊:“……”
第二次了。
从小到大,他都没有像这一刻一样,这么想和陆承远打一架。
“哎呀怎么让他跑了。”陆承远丝毫未察,快步走过来,口中还在抱怨,“你也不知道配合我!”
祁殊深深吸气,定了定心神。
他将怀中的女子推给陆承远,道:“跑不了,我去追。”
“那我——”
陆承远还想说什么,被祁殊大声打断:“不许跟过来!”
随后,身形化作一道剑光,消失在树林深处。
祁殊追着那道黑烟进了雾影山。
树影茂密,黑烟几乎与周围雾气融为一体。祁殊御剑而来,落在树林中央。
“滚出来。”祁殊冷声道。
回应他的是从四面八方传来的桀桀笑声,在黑暗的树林中显得格外诡异:“怎么,想知道你师尊心中是怎么想的?来求我啊。”
眼前的浓雾忽然消散些许,一间熟悉的庭院出现在眼前。
又来这招。
祁殊轻笑一声,想也不想,快步走进去。
穿过虚掩的大门,周遭环境忽然变化,而这一次,却化作一个黑暗的山洞。
此处多半便是那蛟妖修行的洞府。
祁殊腰间的玉坠微微泛着亮光,他伸手轻轻抚摸一下,才抬步往前走。
面前是一条长长的甬道。
甬道两侧堆满了死尸,有些已经干瘪腐烂为尸骨,而有些则是刚死不久的模样。祁殊大致扫了一眼,在那尸骨中发现了昨日来雾影山时,遇到的那名女子。
现在想来,这女子当时应该就已经被这蛟妖吸干了精元而死,附身在她身上是为了诱祁殊入幻境。
祁殊眸光微暗,没有多做停留,径直往山洞深处走去。
穿过长长的甬道,前方是一个高高的洞穴。洞穴下有溪水潺潺流过,洞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腥气。
祁殊踏进去,一名女子凭空出现在他眼前。
“你怎么会……”
“她”注意到祁殊挂在腰间的玉坠,面容扭曲:“破我幻境,你以为这样就能对付我?”
“的确啊。”祁殊耸了耸肩,“你上次逃过一劫,却受了重伤,否则也不会到处掳掠年轻女子采阴补阳。你现在根本不是我的对手,唯一擅长的幻术又被我破了,你还是乖乖认输的好,何必耽搁你我的时间。”
“本座——”
蛟妖险些被他激怒,却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冷笑起来:“你不能杀我,杀了我,你可就永远不知道你师尊心里是怎么想的。你追上来,不就是想知道这些么——”
女子话音未落,祁殊忽然身形一闪,消失在原地。
下一秒,泛着寒光的剑刃架在了蛟妖脖颈间。
祁殊的声音几乎紧贴着“她”耳根传来:“你好像没搞清楚啊,我追上来,自然是因为你方才对我师尊出言不逊,我身为弟子,理应替我师尊好好教训你。”
“至于我师尊的想法如何……”
祁殊轻轻笑了下:“这世上想要探寻真心的法子多得是,哪需要你这只会躲在暗处窥探人心的畜生告诉我?”
他说着,剑身上光芒大涨。蛟妖现在神魂脆弱,受不住这精纯的灵压,剧烈挣扎起来。
“你、你住手!”蛟妖声音凄厉,“你现在弄死了我,就再也不会知道你师尊都瞒着你什么了,你可还记得你三年前离开昆仑的前一天,都发生了什么?”
祁殊一怔。
离开昆仑的前一天……
他当然记得那天。
那天是他的生辰,他带着酒去了师尊闭关的灵虚洞。后来不知不觉喝醉了,醒来时,却发现自己已经回了卧房。
至于中间发生了什么,他完全没有记忆。
这件事祁殊没有放在心上。
他酒量一直不好,记不得酒后发生了什么再正常不过。至于为何出现在自己卧房,他也只当做是自己醉酒后混混沌沌走回去的。
可这畜生为什么忽然提起这件事?
难道那天……还发生了什么吗?
祁殊拉回思绪,冷哼一声:“死到临头还在花言巧语,我会信你?你窥探了这么多人心,看得懂吗?”
“我是看不懂。”蛟妖道,“我不懂的是,他为何要封了你的记忆……”
祁殊皱眉:“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明白他为何要封了你的记忆。”蛟妖不紧不慢,悠悠道,“就像我也不明白,为何他明明什么都知道,却装作一无所知,把你当猴儿般戏耍。”
“……祁师兄,不如你来告诉我,这究竟是为何?”
祁殊脑中一片空白。
他这一愣神的功夫,一道黑烟悄无声息从女子衣袖中飘了出去。那黑烟飘至洞口,却被从洞外陡然飞来的剑光击中。
轰地一声。
黑烟散了个干净。
远处,顾寒江自剑影中现身。
祁殊怀中还搂着那名已经失去意识的女子,他怔怔地看着顾寒江,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师尊是什么时候来的?
他……听见刚才那蛟妖说的话了吗?
祁殊嗫嚅一下,低声问:“师尊,他是骗我的吗?”
顾寒江不答,而是别开了视线。
陆承远的声音从不知哪个山洞传来:“仙尊,人都找到了,还有几个活口!”
“将人带回去罢。”顾寒江淡声吩咐,“还有洞口的尸身,也一并收殓,带回去交给她们父母。”
说完,没再看祁殊一眼,转身离开了山洞。
不知为何,祁殊竟从那背影里瞧出几分仓皇而逃的意味。
祁殊:“……”
作者有话要说: 师尊:溜了溜了
第15章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真的很离谱。
那蛟妖出了名的喜欢玩弄人心,祁殊本没有那么相信他的话。何况在山洞中
时,那般生死攸关的情境下,对方靠撒谎来扰乱他的心神,借机逃走,是再合理不过的手段。
……如果他家师尊没有因为心虚逃走的话。
那态度和默认有什么区别?
祁殊无奈。
从蛟妖的话和师尊的态度看来,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必然只在他与师尊之间。可究竟发生了什么,让师尊甚至不惜封了他的记忆,甚至第二天就把他赶下山。
总不能是他接着酒性把人给……
祁殊瞥了眼走在前方、几乎已经快看不见人影的师尊,被自己的猜测吓得腿软,竟险些被路边一块碎石绊倒。
“当心!”陆承远连忙扶稳了他,“平底走路也能摔,你受伤了?”
“没有……”祁殊甩开他的手,“顾你那边去吧。”
还活着的几名女子大多是刚被掳走不久,尚未被吸干精元。顾寒江给她们简单诊治过,虽受了惊吓,但并无大碍,还能互相搀扶着下山。
至于已经死去的那些,陆承远帮她们收殓尸身后,施了个术法,让其飘在身后跟随。
“担心你还不成……”陆承远嘟囔一句,便又回身去搀扶那几名女子。
祁殊想了想,偏头:“哎,问你个事。”
陆承远不太想搭理他:“说。”
祁殊瞧了眼前方,见师尊已经走得很远,才压低声音问:“当年我下山之后,师尊有出过关吗?”
“当然没有。”陆承远道,“凌霄仙尊闭关五年不出,你不是知道吗?”
“那……”祁殊斟酌字句,隐晦地问,“他有没有身体不适,有没有请过掌门或医仙去探望?”
陆承远给了他一个“你有病吧”的眼神。
“凌霄仙尊早已脱离□□凡胎,就算偶有身体不适也能自行调理。何况闭关能闭出什么重伤来,哪需要用得上医仙?”陆承远道,“是不是那妖怪和你说了什么?我可听说了,这妖怪最会迷惑人心,什么话你也别信。”
“没有,忙你的吧。”
他懒得再与陆承远多说,没一会儿就把人甩开了。
在雾影山折腾这一来回,到达山脚时,天已经快亮了。
一行人刚出现在山道尽头,便有一群官府衙役围上来。
陆承远在出发前联系过官府的人,不过雾影山情况复杂,知府派来的衙役只在集镇等候,并不入山。
陆承远负责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告知官府,祁殊在一旁听得心不在焉,余光没忍住瞥了好几次站在旁边的顾寒江。
他实在太好奇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可这下山的一路上,他连他家师尊的一片衣摆都没摸到,现在好不容易靠近了,身边又多出一堆碍事的人。
想问都没法问。
他这一走神,没注意众人在说什么,直到被陆承远戳了一下:“该走了,发什么呆。”
祁殊恍然回神:“走?去哪儿?”
“去陵阳城。”陆承远上下打量他,“你不会中了那妖怪的什么邪术吧,怎么一上午都心不在焉的?”
“瞎说什么,那畜生死都死了,再有什么邪术也该失效了。”
“也是。”陆承远将信将疑地点头,“走吧,知府大人请我们去陵阳城一聚,说要犒劳我们呢。”
“这……”祁殊皱着眉往周遭一扫,只觉得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十分碍眼,有点抗拒,“我们下山除妖是职责所在,何须犒劳……对吧师尊?”
祁殊现在只是想把这些碍事的人都赶走,找个独处的机会,好生和他师尊聊一聊。
他师尊不喜人多,尤其不愿与这些官府的人打交道,肯定不会答应——
“知府大人也是好意。”顾寒江淡声道。
这就是要去的意思了。
衙役自然知道凌霄仙尊的地位,听见仙尊开口,立即顺势而为,热情地迎他们擅马车。
而顾寒江也没推辞,想也不想便走上去。
祁殊:“……”
这是故意躲他吧?
从集镇到城里有一个多时辰的路程,知府派来的马车华贵舒适,三人坐在车里,走了大半程,谁也没说话。
陆承远看看对面的凌霄仙尊,又看看身旁的祁殊,实在憋得难受,以神识传音给祁殊:“说句话,算我求你。”
祁殊一只手撑在窗户上,望着窗外层层山峦,头也不回:“有事?”
“你不嫌憋得慌吗?”陆承远面上不显,传音里的语调却很崩溃,“你平日和凌霄仙尊相处都这样?”
祁殊悄悄用余光瞥了眼自家师尊。
凌霄仙尊端坐车内,从上车便开始闭目养神,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
要是搁往常,祁殊多半就挑个话头去缠他师尊了。
可今天……
他真不知道该和师尊说什么。
要是他那天真做了什么混账事,他都不知道以后该怎么面对师尊。
祁殊重新望向窗外,长长地叹了口气。
好难。
追人好难。
那些民间话本里写的都是假的吧?
陆承远不知道祁殊在烦心什么,还在喋喋不休:“叹什么气啊,你能不能和我说句话,几年不见,你怎么也被教得跟个闷葫芦似的。”
“……”
祁殊转头,沉默地看他一眼。
陆承远:“怎、怎么了?”
祁殊平静道:“以师尊的修为,听得见我们神识传音,你太吵了,闭嘴。”
陆承远:“…………”
正午之前,一行人终于到了陵阳城。
知府显然已经提前将祁殊一行成功诛杀妖邪的事散布出去,马车进城时,便受到了百姓夹道欢迎。
府衙门前,更是已经围了上百人。
知府亲自出来迎接,又喜气洋洋地朝围观百姓说了几句场面话,大多是昆仑剑派弟子除妖有功,再自夸两句官府决策果断,这才顺利将人救回。
一席话说得百姓欢呼雀跃,热血沸腾。
热闹之余,却没人在意,几名衙役抬着白布覆盖的尸身,进了府衙侧门。
祁殊注意到,悄然跟了上去。
刚踏进门,便听见些许压低的啜泣声。
院子里,十几具覆盖白布的尸身一字摆开。被救回的女子也在这里,和父母相拥,喜极而泣。其余尚未找到女儿的人家,则互相搀扶着,一个一个掀开白布辨认。
和外头的喜庆热烈显得格格不入。
院中忽然传来一声惊呼,一位妇人悲伤过度,竟当场昏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