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蒂早就准备好了食物,在他们回去之前。餐厅的餐桌上,海蒂拿出小麦烤制的白面包、鱼子酱、果酱、还有烤鹅肝以及一些葡萄酒和啤酒。
卡尔发出了惊喜和满足的喟叹,对西瑞尔的这个女佣不能再满意了。
三人一起用过晚餐之后,就跑到客厅里的扶手椅上坐着消食。客厅里有书架子,书架上摆放着一些没什么用的大概是用作装饰的书籍。
卡尔进到这座房子里来就没有走近过,更别提翻看了。
西瑞尔手上依然拿着之前那本厚厚的书,卡尔问他那是什么,得知只是关于费兰克兹学院的校规以及历史文化各方面的介绍时,就完全没有兴趣了。
丽兹最早离开客厅走上二楼,然后卡尔就感到无趣了,也和西瑞尔道完晚安上楼去。
海蒂收拾好餐厅和厨房出来,对西瑞尔说:“您应该明白,女佣的身份并不被允许去听课。”
西瑞尔却不以为然,“我会帮你申请一个费兰克兹的内部员工证明,足以你出入图书馆等地方。”
海蒂将双手放在围裙上朝他鞠躬,“我明白了。”
西瑞尔放下书,对她说:“明白就好,那晚安吧,海蒂。”
西瑞尔也离开客厅走上二楼,关上了自己的房门。
之后海蒂举着一个铜制烛台,逐一熄灭二楼走廊里的灯台上的蜡烛,然后又从二楼下来,熄灭了客厅里的吊灯,才慢慢举着烛台回到自己的屋子。
西瑞尔的睡相很好,但在睡眠中也保持着极高的警惕。
有时候,记忆就像是线团,它们互相勾缠,一旦拉出一缕,与之相关的记忆就交缠着全部被牵扯出来。
西瑞尔少梦,但因为巴里特瓦而勾起的记忆在梦境里拜访了他。
被澹秋水抱在怀里,小西瑞尔身上的脏污蹭在澹秋水干净柔软的衣服上,留下一连串抽象的污迹。
小西瑞尔看到这些污迹,脸上一热,产生了一种窘迫的感觉。
没被巴里特瓦抓住之前,小西瑞尔游走在市井之间,见过许多贵妇人还有贵族老爷,但他们无一不是厌恶地,捂着鼻子,走得远远的,好像他身上有什么传染病一样。
一个温暖的,不嫌弃他的怀抱,小西瑞尔的记忆中从来没有过……
小西瑞尔忍不住将脑袋搁在澹秋水胸膛上,蹭了蹭,头发蹭在澹秋水脖颈间,有些发痒,于是澹秋水将手放在小西瑞尔头上,安抚地揉了揉,小西瑞尔立马不好意思再动了。
在费兰克兹学院背后的森林中,邓普斯校长友好地允许澹秋水在哪儿修建了一栋小木屋,澹秋水就住在哪里。
推开篱笆,澹秋水抱着小孩走进去,然后进入屋子,将小孩放在椅子上。
小西瑞尔还是有一些扭捏,他从来不被允许进入这样干净的环境,他恨不得马上从椅子上跳下来,避免把椅子弄脏!
小西瑞尔局促地看着澹秋水,澹秋水对他说:“乖乖等我一会儿。”然后就离开了。
过了一会儿,小西瑞尔看到澹秋水回来了,重新抱起他来到另一个屋子,屋子里有一个大的木桶,木桶里盛满了热水。
小西瑞尔被澹秋水放在踩凳上,然后澹秋水动手脱他的衣服,并对他说:“洗个澡,你像一只小脏猫。”
小西瑞尔虽然有几分羞怯,但也非常乖巧地任由澹秋水动作。
精明的小孩像一个小兽,他让自己顺从陌生的环境和人,以求获得保护和关怀。
热水的颜色呈现出一种浅浅的绿色,小西瑞尔料想对方应该在里面放了东西。
这个场景有点熟悉,因为被巴里特瓦拿来试药的时候,他也总是被泡在奇奇怪怪的药桶了,那令他非常痛苦。
但是西瑞尔选择隐忍,他没有贸然反抗,被脱*光以后,澹秋水将他抱进木桶里。
小西瑞尔身上有许多新新旧旧的伤口,看着就叫人心疼,澹秋水也忍不住将动作变得更轻柔。
被浸泡在水中后,小西瑞尔先是紧紧咬住下唇,低着头,金色的头发黯淡着,一缕一缕搭在他光洁的脑门上。
但是他很快发现,根本就不会痛,反而非常舒服,像是有什么神奇的东西通过水钻进了他的伤口里,然后他身上的皮肉伤和淤伤就全消失了!
小西瑞尔因为自己看到的不可思议的一切睁大了眼睛。
澹秋水拿着一块柔软的布沾水在小西瑞尔身上擦拭着,小西瑞尔轻轻抓住了他的两根手指。
澹秋水:“嗯?”
小西瑞尔问:“大人,您,是炼药师吗?”
澹秋水抽走了手,继续在小孩瘦骨嶙峋的身上擦拭,答道:“算是吧。”又轻轻问:“小孩,你叫什么?”
小西瑞尔情绪低落下来,“我没有名字。所有人都叫我小杂种,小野种,怪胎,之类的,没有人给我取名字。”
小西瑞尔显得有些伤心,作为父母不详的混血,他一直都是个被嫌弃的,没人关心的小孩。
“这样啊。”小西瑞尔看到澹秋水思索了一会儿,说:“那以后就叫你彼得吧。”
小西瑞尔心中突然像炸开了烟花一样,有种又酸又涩的感觉,虽然他早已学会说服自己认清现实,像野狗一样活着的孩子只配被人叫骂,但他总是还期待着,期待一个名字,期待一个爱他保护他长辈。
“彼得”小西瑞尔轻声念出来,澹秋水已经开始清洗他的头发,一边洗一边含着笑意说:“叫彼得的都是可爱的小孩。”
小西瑞尔:可爱的吗?
轻柔的布终于擦拭到了小西瑞尔的脸,把脏东西洗干净后,小孩显得更加招人喜欢了,眼睛又大又亮,小鼻子挺挺的,完美的五官。
小西瑞尔心中还是忐忑,呼吸都急促起来,虽然澹秋水表现得一点都不嫌弃,但他还是下意识地想将自己溃烂的左脸藏起来。
澹秋水手法轻柔又仔细,没有碰到小西瑞尔左脸大片的伤口。
一切搞定之后,澹秋水将他从水里抱出来,因为暂时没有合适小西瑞尔的衣服,澹秋水随手拿了自己的一件袍子将小西瑞尔裹起来。
小西瑞尔被澹秋水抱着放到椅子上,他觉得,似乎自己从小缺失的拥抱都在今天被补上了。
小西瑞尔看到澹秋水端来一个亮灿灿的铜盆,然后拿出了一个奇怪的小瓶子,从里面倒出一个圆滚滚的丸子,丢在盆里,丸子立马就融化了,铜盆里的水泛着一圈一圈的涟漪,然后神奇地变成了一种浅浅的绿色。
小西瑞尔好奇死了,但他什么都没问,只是无比乖巧地坐着。装乖,是所有很有心思的小孩为自己争取关怀和保护的手段。
澹秋水修长的双手扭动沾水的帕子,然后一手捧着小西瑞尔的脸,一手轻轻用帕子按上小西瑞尔的左脸。
小西瑞尔条件反射地绷紧身体,睁大的眼睛直直看进澹秋水幽黑的双眸。
“别怕。”澹秋水安抚他,“这会让你好受一些。”
澹秋水的动作轻轻的,像一阵风吹在脸上,温热的感觉慢慢将小西瑞尔脸上的极致的刺痛、瘙痒全部带走了。
擦掉小西瑞尔脸上的浓水和血丝之后,布满他整个左脸的伤口看着也不那么可怕了。小孩变得更加讨人喜欢起来。
“如何,好点了吗?”
他以为今天他已经见过了足够多的神奇的事情,他从来没敢想,从小就黏在他左脸上,带给他痛苦与噩梦的伤口竟然会不痛了!
那种感觉,真的,非同一般的轻松,就像呼吸困难的病人又重新能享受到美妙的新鲜空气一样令人舒适。
“谢谢你,大人!”
“好了,小彼得,不用与我客气,你饿了吗?”
之后小西瑞尔享受到了最美味的食物,从此之后,再美味的佳肴都变得差了一点。
与大人相处的第一个晚上,小西瑞尔得到了一件合身的衣服、一张舒适的床榻。他现在差不多肯定,澹秋水似乎真的想养他,并且不像之前的所有人一样,厌恶他杂种的身份。
小西瑞尔得出这个结论后,一时间都不知该怎么高兴才好!
太不可思议了,太难以置信,太好运了,我怎么会遇到了这么好的大人呢?命运的跌宕起伏,从来不与人提前打招呼。小西瑞尔睡在柔软舒服的床榻间,感觉自己跌落在云里,恍恍惚惚,似梦似醒。
这是真的吗?我真的被一位大人收养了吗?那可是大人啊!
小西瑞尔光着脚丫踩着了木制的地板上,他脚上的刮伤已经全部好了。他推开了自己房间的门,他知道澹秋水的房间在这栋木屋的左边,他站在房间门口,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听话,好好地睡觉?
他为什么要半夜里走到这里来呢?
小西瑞尔靠着门蹲了下来,他现在不在杂乱又弥漫着奇怪的臭味的房间,没有颜色诡异的药水和眼珠、骨头。现在的一切都显得那么安适,所以一定不会是假的吧。
当一个人在地狱里呆的太久了,他就会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身处天堂。
咯吱一声,门突然开了——
小西瑞尔往后仰倒在地上,头靠在澹秋水的腿上,他看到了洒进屋子里的月光,还有月色和夜风中属于他最最亲爱的师尊的飘扬的头发、睡袍的袍角。
西瑞尔在梦里摔倒,在现实中醒来,异色双眼中渗透着浓郁的怅然若失的情绪。他记得,从那天晚上之后,他的师尊似乎误会了什么,从此就将幼小的他抱进了自己的房间,安置在自己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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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二日便要正式上课了,海蒂为他们准备了丰盛的早餐,西瑞尔收拾妥当从二楼下来之后,卡尔和丽兹都已经在餐桌面前坐着了,但两人谁也看不出西瑞尔那张精神奕奕的脸上还有别的什么情绪。
不管是一夜多梦后的疲倦,还是因梦中内容产生的愉悦,全部都被收敛在无懈可击的绅士表情之下。
西瑞尔与两人打招呼,然后保持着食不言的良好教养进餐。用完早餐之后,三人一起出门,丽兹与西瑞尔和卡尔的职业不一样,所以课程也不同。
于是走到费兰克兹主城堡之后,双方就分开了。
城堡里设置着费兰克兹所有专业理论课的教室和术士职业的实验室。古老的建筑又高又大,楼梯七拐八弯,长得相似的走廊和走廊两侧长得相似的教室都令人一头雾水,许许多多的学生在其中急忙而杂乱地穿梭,这实实在在像一个迷宫。
卡尔一进去就迷茫了,对着看不到尽头的拐廊和互相交错的空中的楼梯束手无策。他拍了拍西瑞尔,“哎,兄弟,我们的教室在哪儿?”
西瑞尔一开始就没想过卡尔能靠得住,费兰克兹为每一个职业安排的课程还有城堡的地图都在这两天来他仔细看的那本厚厚的书籍里有记载,所以西瑞尔对自己该去什么地方上什么课一清二楚。
西瑞尔:“跟我来吧,我们是同一届的魔法师,课程应该是一样的。”
卡尔脸上露出高兴的笑容,称赞道:“我就知道兄弟你靠得住。”
他们的第一节 课教授的内容是关于魔法系统的理论性介绍,授课教师就是大鼻子的马特导师。
西瑞尔坐着,虽然看似很专心,实则百无聊赖。这些内容,师尊早就给他讲过,并且比起讲台上那位马特导师讲解得更加言简意赅百倍千倍。
这么看来,费兰克兹也并不像被人推崇的那般神乎其神。
第一节 课讲授的是魔法系统的知识这非常合理,但卡尔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们的第二节课会是与魔法师职业风马牛毫不相干的魔药利用知识讲解。
甚至连弓箭手都要来听这节课,因为西瑞尔和卡尔两人在教室门口遇见了丽兹。卡尔眼睛当即发亮,挺胸站得更挺拔,“丽兹,你也来上这节课啊!”
丽兹并不想回应他这么白痴的话,直接道:“我们进去吧。”
进到教室里找到位置坐下来,卡尔环顾整个教室,好家伙,左边坐着一撮膀大腰圆的肌肉汉子和劲装打扮一看就不好惹的女人。角落藏着一些估摸是想把自己融进背景的刺客,还有佩带宝剑的骑士,穿着和佩戴着稀奇古怪的玩意的炼金术士。
卡尔附到丽兹耳边说:“我觉得,这应该是一节所有学生都需要上的课程。”
明摆着的事实而已,丽兹看了一眼卡尔,卡尔还开朗地朝她笑,实在让丽兹不知该有什么心情。
等非常宽敞的教室坐满学生后,授课的教师终于进来了,正是巴里特瓦,西瑞尔眼神一暗。
巴里特瓦导师将他纸张泛黄、体积可观的笔记本啪的一声拍在讲桌上,激起一层灰尘。
这节该死的课又打断了他的实验,他为什么要来教这一堆愚蠢的蛤*蟆?为什么不让克劳女士来教这节课?这么简单的课为什么要让他大材小用?浪费他宝贵的时间!
一通想来,巴里特瓦的表情显得更加阴翳了,他的眼神扫向下方的学生,像是恶毒的秃鹫,有一些胆小的女生甚至产生了恐惧的感觉。
丽兹微微皱眉,这个导师的态度太不友好了。卡尔也对巴里特瓦导师产生了非常不好的第一印象,觉得这真是一个没有师德的导师。
巴里特瓦迈着压抑着怒气的步子朝学生们走去,在教室地每一排课桌之间穿行,一边走一边用同样压抑的声音说:“我想你们一定很奇怪,你们既不是炼药师也不是巫术者,为什么要来听魔药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