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丹青画的是一个男人。
画中的男人身材修长瘦高,穿着简单的短袖和裤子,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侧躺在石块上睡觉。
这画上的人物线条十分简单,叼着狗尾巴草的那张侧脸,也仅仅用两三根线条勾勒出来,而且头发,服饰个个都简单到没有特点——光是这人穿的衣服,都是交易林里烂大街的款式,就连阮秋平和他爸,都一人有三套。
因此阮秋平实在没办法认出来画中的人到底是谁。
但是阮秋平认出了这幅画右下角的署名。
——郁桓。
看清这两个字的那一刻,阮秋平着实是吓了一跳。
原来这山洞竟是吉神的居所!
不过再想想,这整个天界,除了吉神郁桓,恐怕是不会有第二个人敢跑到霉神家附近的后山上安家了。
阮秋平想起人们都传言说吉神喜静,学会隐身术后就很少出现在人们面前,想必在这里安家,也是因为这西边足够清净吧。
阮秋平感觉有点儿怪怪的。
说实话,他没办法把这个住在山洞里绘丹青弹古琴还养鸟的吉神,与凡间那个小郁桓联系在一块儿。
阮秋平离开的时候又转头看了一眼这间屋子。
吉神的东西上都沾着吉运,哪怕是吉神捧过的一把土都有人争相购买,要是这屋被人发现了,恐怕倾刻间就得被抢空……
忽然想到了什么,阮秋平脚步一顿。
他心脏忽然激烈地跳动了起来。
如果……如果拿着一个染了吉运的东西去见小郁桓,是不是就不会给小郁桓带去不幸了?
反应过来自己到底在想什么之后,阮秋平狠狠地掐了自己一下。
还在想什么呢?还嫌你害郁桓害得不够严重吗?
虽说都是吉神的东西,可这些东西上所沾染的吉运都是会慢慢消散的。
若是吉运很快消散了怎么办?若是他又害了郁桓怎么办?
阮秋平喉咙动了动,转身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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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秋平在司命学院混水摸鱼的日子一天一天地进行着。
虽然辰海总是阴阳怪气地嘲讽他划水严重,讽刺他坐享其成,阮秋平也全都当什么也没听见。
“辰海,你别说了。”景阳又过来劝和。
“我只是看不惯有些人,明明是小组成员,却什么都不做!”
阮秋平抬头看向辰海:“那我和你们一起下凡你愿意吗?我们在一起待30个小时,你有信心不被我传染一丁点儿霉运吗?”
辰海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泄了气说:“算了,你就在这待着吧!”
辰海转头对景阳说:“景阳,我们走,该去浮华门了。”
等所有同学都走了之后,阮秋平打了个哈欠,准备趴到桌子上睡觉。
就在这时,司命忽然风尘仆仆地跑了过来,慌慌张张地对阮秋平说:“快!快!赶紧去浮华门!”
阮秋平看司命这么着急的模样,心里也有些发慌,拿着书包就赶紧跑到了教室门口:“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郁桓……”
“天庭教育部的领导今天过来检查!要是被发现我的实践课程少一个人,我就完了!”司命不住地擦着额头上的汗。
阮秋平:“……”
“愣什么呀?赶紧走啊!”
阮秋平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急忙开口道:“我,等我三……不,两,两分钟,我马上到浮华门去。”
说完,他就直接使用瞬间移动消失了。
幸好他功力增长了不少,几乎就在下一刻,他就到了后山那处吉神的居所。
虽然阮秋平觉得,他下凡后定是要躲着郁桓走的。可世事难料,他运气又向来不好,难免发生意外,所以他还是决定拿件吉神的东西做个保险,以免让郁桓再次受到伤害。
可他慌里慌张看了一圈,都不知道要拿什么。
这毕竟是别人的家。
即便这是吉神郁桓——阮秋平仍是觉得和凡人郁桓是不一样的。
突然他眼睛一亮,视线停留在书桌旁的垃圾桶内。
虽然拿别人的东西不太好,但拿别人垃圾桶里的东西应该没问题吧!
阮秋平大步走到垃圾桶边,蹲下去开始一脸认真又严肃地翻垃圾。
没一会儿,他就翻到了一些被打碎的水杯碎片。
阮秋平开开心心地把一片杯口处的碎片攥到手心里。
简直完美!
这碎片既方便好拿,又天天被吉神拿着喝水,定是灵力最强的物件!
阮秋平把这陶瓷碎片塞到口袋里,就又赶紧瞬间移动到了浮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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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秋平下凡的时候,辰海他们已经下去有一段时间了。
小组活动主要是考验学生们的小组合作能力,因此每一个下凡的小组成员都被手环紧紧地绑定了。
阮秋平原先是一人一组,下凡后,手环会自动为他带到郁桓身边的百米之内,可手环现在却会率先带他到组员身旁的百米之内。
阮秋平并不知道他的小组组员们会在哪里,他只是希望他的小组组员们不会出现在郁桓附近。
阮秋平一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出现在一个看起来很是豪华的酒店里,这里似乎正在举行宴会,到处都摆满了精美的糕点和食物。
辰海不知从哪里弄了一套像样的西服穿在身上,正坐在角落胡吃海喝。景阳也站在他身旁,熟门熟路地拿着高脚杯浅浅饮酒。
看见阮秋平,景阳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
“不好意思啊。”景阳看了眼一直在吃的辰海,面色有些尴尬地对郁桓说,“辰海是饕餮升的仙,肚子稍微一饿就难受。”
天界的仙分有不同种类,像阮秋平这种,整个家族都是神仙,还沿袭有姓氏的,是仙界中的正规家族,叫“自然仙”,而辰海这种古兽得道升的仙叫做“化仙”。
听说古神兽饕餮成仙的必要条件之一就是饿上整整一年。阮秋平现在是真的很怀疑这货当时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你们想吃东西,为什么不自己去买?”
“每次下凡只有一百块钱经费,我们刚一下来……辰海就把钱吃完了。”
“那为什么要特地显身,隐着身不是更好吗?”
“我们原来也试过隐身,但隐身的话,总是有人会发现食物莫名其妙地消失,很容易暴露。反而是光明正大地吃东西不会被人发现,反正这种高端宴会,我们只要进来了,就没人会怀疑我们的身份。”
阮秋平静了一会儿,然后看向景阳和辰海:“……你们不用记录郁桓吗?”
辰海摆了摆手,一边大快朵颐一边说:“没事,吃完再去记,而且吉神现在可有名了,我们随便上网搜一下,抄到记录本上就行了。”
“……还能这样吗?”
“大家都这样!”
“……虽然我下凡的时候,手环默认的是跟随在你们的一百米内,但你们下凡的时候,应该是在郁桓周围吧。”阮秋平顿了一下,觉得喉咙有些发干,“郁桓,在干什么?离这里近吗?”
“我们到的时候,郁桓正准备出差,现在估计已经在飞机上了吧。我们也是不想跟着他跑来跑去,才独自行动的。”景阳说。
……不在这附近啊。
阮秋平松了一口气。
他握紧了手中的陶瓷碎片,不知道为什么,又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那个,阮秋平,你要不要去洗手间,先把隐身符解除,否则别人如果发现我们对空气说话,会觉得很奇怪。”景阳看着阮秋平身上金光闪闪的一套长袖长裤,又递给他一个白色的乾坤袋,小声说,“这里面有衣服,你可以换上。”
阮秋平接乾坤袋,拿着衣服去卫生间了。
阮秋平本来是真的不想偷吃的,可是这里的食物的气息实在是过于香甜,勾得他肚子忽然就饿得叫了起来。
而且辰海都在那儿吃了半个小时了,竟然没有一个人赶他出去。
阮秋平摸了一下肚子,也有些蠢蠢欲动了。
他伸出手,试着拿了一个小蛋糕,吃了起来。
阮秋平本来就饿的前胸贴后背,很快就吃了个净光,然后他又伸手去拿了第二个饼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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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宴会的正门忽然被打开,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显得阮秋平和辰海在那里咔嚓咔嚓吃东西声音格外不和谐。
这里实在是静得有些过分,连辰海这种饕餮成的仙都不由自主地停下了吃东西,抬头去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哒,哒,哒。
拐杖撞击到大理石地板上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地传来。
阮秋平明明没有看清来人,却忽然感觉整颗心脏都跟着这拐杖的声音重重跳了几下。
阮秋平抬起头,看向是众人视线的中心。
那是一个三十余岁的男人。
那人身着一身黑色西装,戴着细细的金丝边眼镜,白手套下拄着一根价值不菲的拐杖。他面容沉静而威严,似乎一举手便能让全场的人都忍不住屏住呼吸。
柱杖声停到阮秋平面前。
那人摘下手套,微凉的指腹轻轻擦掉他唇角的污渍。
他低声道:“阮阮,你说了去给我买糖。”
第22章第22章
空气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一般地宁静。
宴会上无数举着香槟的,身穿晚礼服的,陌生的,精致的男男女女都转头看向他们。
头顶华贵的水晶吊灯精致而耀眼,将充足而明亮的光线映照在阮秋平脸上,让他的表情显露得一览无遗。
阮秋平眼睛睁大了些,瞳孔都微微有些潮湿,整个人都怔松呆愣得如同入了梦。
辰海嘴里的半截面包掉到了地上,他指着郁桓,一脸震惊地转头对景阳说:“景阳!他、他碰了霉……唔!”
景阳飞快捂住辰海的嘴。
阮秋平像是突然从梦中惊醒一般,他瞳孔骤然紧缩,整个人都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几步,震惊地看着郁桓。
“……阮阮。”
郁桓伸出手,似乎又要准备去碰阮秋平的脸颊。
阮秋平这次反应得快,在郁桓手伸出来的瞬间,就赶紧偏过了头。
他心脏跳得飞快,大脑却一片空白,整个身子都在轻轻地发着颤。
他死死地握着手中那个陶瓷碎片,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离开这里!
离郁桓远一点!
他瞳孔颤了颤,立刻就准备往宴会厅外面跑
可他刚准备跑,郁桓就察觉到了他的意图,伸手就把长臂伸到他面前,似乎正要拦下他——
阮秋平哪里再敢碰到郁桓,当即就赶紧刹住了步子,堪堪停在郁桓的手臂前。
他想换个方向继续跑,可他现在的位置在整个宴会厅的角落,本就道路就不多,郁桓身后的助理和保镖还都十分有默契地齐齐伸出了双臂,将阮秋平的路全部都堵死了。
后方是实打实的墙壁,前方是以郁桓为中心的人墙,整个宴会厅上百号人全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一脸惊奇地看向这处骚动。
阮秋平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使用隐身,进不得,退不得,而且一抬头就是郁桓那灼热的几乎要把他烫伤的视线。
眼见着郁桓又步步朝他走来,阮秋平大脑像是坏了几十年的机械一样猛的就卡了壳,他转过身子,慌慌张张地钻到身后的糕点桌下去了。
……
景阳:“……”
辰海:“……”
.
气氛顿时尴尬了起来。
刚刚一片安静的宴会厅顿时传来了窃窃私语和嘈杂的声音,甚至不少人拿起手机开始偷偷拍摄。
“那不是归来集团的郁总吗,听说他从不参加宴会,怎么会来这儿?”
“那个男的和郁桓是什么关系呀?怎么这气氛啊?”
“……郁总原来是这种仗势欺人的人吗,看把人家给吓到桌子底下了。”
“我好像听说,郁总高中起就和一个男人的关系不正常,有人爆料说,他们当时在很多人面前搂搂抱抱什么的……就是这个人吗?”
“高中?那年龄也对不上啊。”
“……我好像知道郁总长年没有绯闻的原因了。”
“操!磕到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
阮秋平听得云里雾里的,他抱着双膝坐在地上,开始认真思考自己如果在这个时候隐身或者直接使用瞬间移动逃跑的话,需要写几千字的检讨,以及祈月应该抹去多少个人的记忆……
他思考了以后,觉得这个方法不太可行。
然后他又想起,刚刚郁桓碰了他的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