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发弯出一个完美的弧度,林云起出门时,正好看到艳鬼滚下楼梯的画面。
强烈的生死危机前,艳鬼哪里还顾得上思考影子的问题,爬起来就是夺命狂奔。
林云起看到他咕噜噜滚下去的一刻,还以为这人会摔死,结果眼睁睁瞧他跑得比八爪鱼还要快,竟有些担心。
摔成那样,怎么说也得是个脑震荡。
他追到单元门口外,朝着夜色下狂奔的身影,忍不住喊道:“先去医院看看,别跑了,我不追你。”
艳鬼跑得更快了。
“……”
林云起默默转身回房间,门一关,面色顿时一沉。
刚刚开灯只是想看清来人的容貌,但先前在月光下,对方并没有影子,应该说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他的影子似乎只有在强光下,才会凝实,而且随着光线强度深浅不一。
半人半鬼?
林云起不大明白。
夜半三更,艳鬼披头散发游荡在大街上。
背后林云起关怀的呼唤吹散在夜风当中。
艳鬼一路刻意往路灯下走,脚下的影子是如此刺眼。带着满腔莫名的怒火,他停步给无佚打电话,不等那边说话,先一步咆哮:“你究竟对我做了什么!”
路过一个醉汉,硬生生被这一嗓子叫清醒,摇头继续往前走:“又是个被渣男骗的。”
枝头的麻雀同样受到惊吓,扑腾着翅膀离开。
路灯外面的塑料罩被砸烂,艳鬼尤嫌不够似的,搬起了巨大的石块。
“你在胡闹什么?”
艳鬼回过头,无佚就站在身后,无神的眼睛像是能够窥视到一切发生的事情。
艳鬼的怒气终于找到了源头,质问道:“我明明是鬼,为什么会……”
后面话堵在喉咙里。
一阵风刮过,风中隐约能看到残影,艳鬼还没反应过来时,整个人撞在路灯柱上,背部的剧痛不是最要命的,只见它的脚尖一点点离地。
艳鬼只能仰面奋力挣扎,双手死死抓住无佚的手腕,像是一只脱水的鱼,在岸上做着垂死挣扎。
无佚的身躯明明看上去那般娇小单薄,却能轻松制服艳鬼,直至后者即将丧失意识前,他才终于松手。
艳鬼跌落在地上,捂着受伤的喉咙用力咳嗽。
无佚淡然地站在它面前,白色的练功服在黑夜里很醒目。
“你之前那样就很好,知道自己会死,就快活完了再死。”无佚的口吻好比修罗般残忍:“别再胡思乱想,路边的野猫有九条命,也经不住会被好奇心害死。”
艳鬼的手指一直在颤抖着。
抱禅计划失败,无佚心底里的阴霾到现在还没散去。
根据纸人偷听到的对话,那就像是两个神经病之间的较量,但白辞一句‘般配’,无佚便明白了对方的破局之法……告白。
从前话本里的主题常是‘爱能战胜一切’,现在想来,荒谬又真实。
白辞的告白不是靠感动把林云起拉了回七情六欲的世界,相反,其中起到决定作用的是惊吓。
余光扫了眼艳鬼的浑浑噩噩,无佚摇头:“到底是残次品。”
原本想亲眼看林云起处理艳鬼的手段,是不是像天元年间一样,不走寻常路,可他的造鬼技术到底是不成熟,瑕疵太多。
……
昨晚,康郁聊天到一半突然消失,并不是性格变得高冷。当晚他负责值班,而特殊小组出现了紧急状况。
很不幸,因为完全不是无佚的对手,他只看见一道背影从面前飘过,随后彻底晕了过去,现在人还在病床上修养。
天没亮,骸骨狗跑来看热闹,这里行间不忘加把火:“接二连三被劫狱,你们是不是该狠狠反击了?”
罗盘七带它去了看押点。
骸骨狗不太明白:“你该不会想把我也给收监了,愚蠢!你狗爷我呼风唤雨的时候……”
话没说完,骸骨狗抬起爪子不可置信:“他,他……”
正对着的一间看押室,吴圣舒正沉默地坐在小床上。
骸骨狗好不容易把句子说完整:“他不是被无佚带走了?”
罗盘七:“还回来了。”
“……”
骸骨狗突然想到一句话,有借有还再借不难。
前段时间,南柯梦一直和吴圣舒关在一起,罗盘七担心被‘退货’回来的吴圣舒自闭,暂时把他们两个分开了。
“艳鬼呢?追回了吗?”
罗盘七:“你来之前,也被送了回来,不过精神上像是受了刺激。”
骸骨狗一头雾水离开,速度跑回去和白辞哔哔:“无佚是不是闲得发慌?”
不过这也印证了白辞先前的猜测,无论是鬼娇娘还是艳鬼,无佚想看林云起应对这件事的方式。鬼娇娘被扔进‘囚’,他只能再用艳鬼来试探。
“百年前,新嫁娘,万年古木……”白辞突然笑了:“原来是这样。”
骸骨狗伸过去狗头给他摸:“快!我也要听。”
白辞失笑:“先前说他百年前醒来,并参照新嫁娘,一手导致了鬼娇娘的出现。”
骸骨狗疯狂点头。
白辞:“在我潜意识里,一直觉得万年古木是我的东西。”
联想起监控里那个和林云起感觉相似的人,骸骨狗:“我变态的主人,是你用万年古木炼化了傀儡,耍了无佚一通,导致他再度重伤沉睡?”
白辞手指收拢,忍住没因为这个称呼,当场捏爆它的狗头。
骸骨狗也不想自讨苦吃,乖乖把脑袋缩回来,躲到玄关处。
为了不让林云起有过多顾虑,白辞发过去一条短信:【昨天下午,骗子在被送去医院路上的时候逃跑,现在人已经抓回来。聂言说你电话打不通,让我知会一声。】
林云起收到信息,确定信号没问题,不过他的手机三天两头会出现打不进来电话的情况,他也没特别纠结这点。
昨晚诡异的一切,倒是给了林云起一些灵感。
先前他担心打草惊蛇,没用小郁的账号在群里发言 ,至于换一个账号加入群聊,在这个节骨眼上,又有些欲盖弥彰。但凡群主稍微有些警惕性,都能想到这位新成员可能是来查失踪案的。
梦里奇怪的人曾说有人用自己的脸欠了一笔账,天底下哪有那么多容貌相似的,十有八九就是这个群主。
林云起想了想,有了决定。
个人画画水平着实一般,他在网上高价雇了一位画师,经过一天的修改,勉强和梦中人有七分相似。好在那双没有神采又透彻的双眼,画师刻画的很到位,
林云起用这幅画作为头像,参考对方梦里的指责,特意把小号昵称改为【讨债人】,随后发送了入群申请。
大概过了一小时,他去做完午饭回来,申请被通过,还伴随着一条私信:【无佚?】
是群主发来的。
无佚……好像是个人名。林云起挑眉,故弄玄虚回复:【昨日因,今日果。】
【你自己遇人不淑,怪得了谁?】
发完,群主再度下线。
林云起皱眉,遇人不淑多指遇到负心汉,难不成这个无佚被骗财骗色?
有一点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万年古木喜欢乱用成语的习惯和林云起雷同,若是只看词语本身的意思,得出的答案很可能会谬之千里。
“这么说来,无佚可能是我‘弟媳’?”
林云起‘啧’了一声,觉得真的可以去写本小说,素材都是现成的。
……
因为艳鬼的打扰,他后半夜又是没怎么睡,饭后靠在沙发上休息,短短一会儿功夫,没想到直接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林云起睁开眼,准备站起身去洗碗。意外看到金出现在花盆旁,才意识到是梦。
金盯着林云起的目光十分古怪,
昨晚他听见了艳鬼和饿死鬼的对话,话里话外透露出一件事:饿死鬼认为无法对林云起下手,是因为对方不相信有鬼的存在。
可事实上,林云起经常和自己在梦里聊得不亦乐乎。
一时间,很多以往被忽略的事情浮出水面。
一个邪骨头竟然百鬼不侵,那晚去山里,连山上的亡魂都拿林云起没办法,金曾经归结为他有强大的护身符,现在发现这个理论站不住脚。
林云起:“我记得昨晚睡前找你托梦,怎么被人捷足先登了?”
听听这风轻云淡的语气,哪里像是不相信有鬼的?
金神情复杂道:“后来线路正忙,我挤不进去。”
这不算是真正的玩笑话,那个时间段,确实有其他人在和林云起托梦,金不敢插足。
犹豫了一下,金试探问:“关于我给你托梦这件事,你就不觉得奇怪?”
林云起重新坐下,半真半假道:“作为一个孤儿,最近有人对我疯狂告白,外面还可能有个失散多年的弟弟,一个被弟弟伤透了的弟媳,户口本都快住不下了。”
说到这里,林云起嗤笑一声:“这世上已经再也没什么令我惊讶的事情。”
金沉默了。
和自己嗨聊的林云起,被误认为是个彻底的无神论者,他觉得世界都崩坏了。
“这世上也没有再让我惊讶的事情。”金苦笑:“哪怕你家门口再出现一只饿死鬼,我都不觉得有什么。”
“……”
正垂眸浅笑的林云起面色一僵,缓缓抬眼:“什么叫,再出现一只饿死鬼?”
金纳闷:“现在门口那只不是还没离开?”
他叹了口气,突然心疼起自己:“当初为了得到生死簿,我漂洋过海。为的就是能多一张底牌,谁知道刚一来就差点死在你家门口,后来……”
语气减弱,难过道:“后来真死了。”
还死的莫名其妙。
林云起完全听不进去那些痛苦的呢喃,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他家门口有只饿死鬼。
要知道自己平生最爱端着碗在门槛边吃饭透气,此刻过往的一幕幕闪现在脑海中——
“吃好喝好,绝对是活着最美妙的奔头之一。”
“小林,你家门口死不下了。!”
“我还能再干两碗饭。”
……
记忆交叉播放,林云起狠狠闭了闭眼:“日了!”
第69章 无情
金沉浸在林云起是无神论者的震撼与个人的死亡痛苦中不可自拔, 林云起则脑补着一只鬼,坐在自家门口的诡异画面。
这一刻,他们的喜悲是相通的。
林云起暂时摒弃纷扰的思绪, 沉声问道:“之前说山里有能让你感觉到舒服的东西,结果挖出来是棺材。”
金也不瞒他:“那几口棺材里融合了万年古木的碎屑,可以养魂。”
山中蛇鼠虫蚁死后, 能亡魂不散萦绕在树梢, 全在于煞气和这些木屑融合后形成的磁场。林云起一行被当成了偷盗棺材的人,当然其本人的美味程度也占了一大部分原因,才会遭到亡魂们的攻击。
没了棺材,亡魂也就离消散不远。
解答完疑问,金实实在忍不住询问:“你到底哪里像个无神论者?”
林云起扬了扬眉,虽不知道他为何扯到这点, 依旧认真回答:“如果让我创作鬼的形象, 绝对不是你们这样子的。”
每当他面对这些自称是鬼怪的存在,感觉就像当日在酒店发现虫子一样, 仅仅是一个新奇的物种。
金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偏对方一本正经,一副我没骗你的样子。最终金决定暂时远离这个活在自己世界里的男人, 默默从梦中退出。
清醒时林云起的头很疼,托梦式的休息总体比不睡觉还要疲惫。
他偏头盯着自家门看了几秒,面色复杂。都说家是安全的港湾,前提是门口不蹲着一只老虎。
林云起准备去凉亭坐会儿,临出门把卫生间外的地垫洗干净, 平整地放在门口。
嗯, 这样坐起来应该比较舒服和保暖。
很多人家都会在门口放一个地垫, 饿死鬼也不觉得有什么。只是垫子上‘出入平安’几个大字, 看着莫名刺眼。
凉亭也并非一片净土。
林云起远远地停下脚步,前方白辞正坐在石桌旁,对方像是安了雷达似的,第一时间偏过头来。
身前的几棵树全部掉光了叶子,透过光秃秃的树枝,他们瞧见了彼此。
退是不可能了,林云起继续向前走,四目相对,他体会到了过去白辞的没话找话:“下午好。”
看到他眼底的黑眼圈,白辞:“没睡好?”
林云起在对面坐下,沉默稍顷,忽然问:“你信这个世上有鬼吗?”
白辞摇头:“你信?”
林云起也摇头。
眼看他这两天的眉心很少舒展过,白辞正要说些什么,被林云起的手机铃声打断。
接通后‘喂’了好几声,对面也没回应。林云起都以为是骚扰电话准备挂断时,那边突然传来一道意想不到的声音:“是我。”
竟然是小男孩的父亲。
“能见一面吗?”
林云起看了下表:“我现在过去。”
找到停车的地方,刚坐上去,白辞望着他说:“走吧。”
“……”
男主人打电话来多半是因为失踪案件,因为担心小男孩的安危,林云起先前步伐迈得急,还真没注意到白辞是什么时候跟上的。
深深看了对方一眼,他提醒道:“系好安全带。”
担心遇到堵车,林云起直接上了高架,绕了一小截路,好在抵达的时候不算太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