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辞险些忘了,林云起对这份朴素的兼职一向情有独钟。两人最终还是一起吃了晚餐,不过是在小区门口的牛肉面馆。
林云起开车准备返回时,白辞让他稍等,片刻后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根细长的柳条,叶子都快掉没了。
“书上说柳条驱鬼。”白辞:“晚上拿着,也可以安心些。”
他表现得太坦荡了,和普通人对待鬼半信半疑的态度差不多,看不出任何异常。林云起目光一动,什么也没说地接下。
再次来到大宅外,门口停着一辆熟悉的越野车,林云起反应了一下:“这好像是罗盘七的车。”
进去后,果然是罗盘七。
坐在他对面的夫妻正在哭诉:“同志,你可一定要抓到那个杀千刀的骗子。要不是他,我家小梓也不至于……”
这是林云起头回见到宅子真正的主人,夫妻俩瞧着很疲惫,容颜苍老,但不难看出年轻时是俊男靓女的搭配。
罗盘七正在安抚被骗者父母的情绪,乍一抬头,所有安慰的话堵在嘴边。
孙管家也在,冲他们微微一点头,林云起明白暗示,没有插入这场谈话,直接和白辞上二楼。
不过几分钟,罗盘七跟着上来:“你怎么在这里?”
知道白辞不会搭理自己,这话明显是对林云起说的。
“兼职。”
“……”真是毫不意外。
意想不到的是今天白辞居然主动说话,缓缓吐出三个字:“七仙女。”
罗盘七险些被送走,嘴皮子一时都在颤抖。
一旁林云起同样愣了下:“你是七仙女?”
罗盘七瞪圆眼睛:“你知道?”
“是我呀!”林云起就像是到了大型认亲现场:“我,云烟溪雪。”
“……”日了。
在听到林云起的网名后,白辞都不由多看了他一眼。
林云起:“你怎么搞到头像的?”
事已至此,罗盘七如实交待:“审讯室的录像里抠得图。”
林云起恍然大悟,之前他们去做过几次笔录:“难怪,像素很低。”
罗盘七绞尽脑汁转移话题,注意到他手上握着的树枝,连忙问:“拿根柳条做什么?”
林云起:“打鬼。”
“……”
白辞淡淡道:“夜晚阴气重,我在一本古籍中看过记载,柳条能鞭打鬼魂。”
罗盘七张了张嘴,不可置信望向林云起:“你信了?”
林云起摇头:“他是一番好意。”
“……”
罗盘七日常说话很注意,生怕让对方产生不好的联想,到头来被冠上一个神神叨叨的评价。而白辞又是送柳条,又是普及灵异知识,却被当做是一番好意。
这都是什么世道?
被看护的对象姓周,叫周梓元,这会儿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根本不在乎林云起等人在说什么。
林云起看罗盘七的样子,今晚似乎也准备留下。
“出警至少得两个人,你一个顾得过来?”白辞忽然问。
罗盘七‘嗯’了一声,后知后觉他说了什么,面色微变,跑到楼下打电话。
林云起拿着生死簿对账,看有哪笔理财快到期,透过窗户看到楼下草坪罗盘七的身影,纳闷:“打个电话,至于跑出去?”
白辞:“反正他一向都挺神叨的。”
林云起表示认同。
罗盘七是在花园打得电话,他可不觉得白辞会无缘无故说这句话,潜台词很明显:这件事的性质比自己预想中要严重不少。
聂言亲自来了一趟。
他一向沉稳,来的时候也不免生出了和罗盘七类似的想法:怎么哪里都有这两个人?尤其是林云起,都快成了诡异兼职的代言人。
九点一过,外面的天色暗黑如墨。
周梓元突然躁动起来,罗盘七去问孙管家要手机。
“不太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这对破案有利。”
阁楼内没有开灯,周梓元躺在凌乱的床上,有了手机后,他整个人要安静很多。一动不动盯着屏幕,林云起等人则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
比起周梓元本人,他们更希望诈骗犯发来消息,这样才有破案的希望。
伴随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屋子里静得可怕。
阁楼的收纳柜被当做摆台,上面放了不少花瓶,五颜六色的花朵还很鲜活。罗盘七受不了太浓郁的芳香,一阵夜风吹来,他忍不住揉了揉鼻子无奈道:“这么多人守着,精神病院最危险的病人都没有这种待遇。”
说罢叹了口气,问林云起:“我现在和看护有什么区别?”
林云起:“有的,看护有工资。”
“你在这里一天能赚多少?”
话一问出口,罗盘七就有些后悔,何必要给自己找不痛快?
林云起:“一千三。”
“……”果然让人心绞痛。
时间一晃来到零点,林云起有了些睡意,靠在墙上半阖着眼皮。白辞下楼帮他拿了一个垫子:“靠在背后,墙凉。”
林云起迟疑了一秒,才接过说:“谢谢。”
安静的环境总能让人看清很多事情,罗盘七也在靠着墙打呵欠,白辞下楼一趟,却只拿上来一个靠垫,明显是在区别对待。
林云起还在琢磨这件事的时候,周梓元突然从床上下来,见状他起身跟上。
周梓元怒目瞪着他:“我肚子疼,你也要跟着?”
卫生间里的尖锐物品早就被收起来,林云起让他把手机放下,周梓元很不情愿,但还是依言照做。
每隔三分钟,林云起就敲一次门,确定人还在。
第五次敲时,周梓元爆发了:“还让不让人上了?你再敲,我把头塞进马桶里,溺死自己。”
“……”你赢了。
又过去一刻钟,林云起:“他是不是去的时间有点久?”
罗盘七皱眉,用力敲门:“周梓元,周梓元……”
连续叫了好几次,都无人应答。
门是反锁的,推拉门不适合踹,聂言下楼问管家要来电锯,直接锯开。里面空无一人,跟上来的管家差点没跌过去。
白辞给林云起指了个方向。
厕所有扇小窗户,如今是大开着的,一条绳子挂在那里。
林云起走近看了下:“嚯,还是消防绳。”
看来蓄谋已久。
孙管家:“找,赶紧找啊!”
电锯的声音惊醒了周梓元的父母,得知人不见了,两人立马要开车出去找。
聂言摇头:“夜晚凉,他穿着单薄,连鞋子都没有,应该清楚自己跑不了多远。”
为了方便从消防绳上爬下去,周梓元的拖鞋都留在厕所。
周梓元的父亲忙问:“你是说,我儿子可能还在这里?”
聂言点头:“分头找找吧。”
白天林云起感叹过宅子的面积宽广,现在意识到太大了也并非好事。这栋房子里还建了地窖和电影院等,草率地搜一遍,也得二十分钟。
孙管家和周梓元的父母已经急匆匆开始下楼找人,白辞主动提出跟林云起走一路。
罗盘七不禁说:“资源浪费了吧……”
赤手空拳打起架,林云起绝对是这里面数一数二的,白辞就更不用说。
白辞却不是这么认为的:“周梓元精神不稳定。”他望着林云起:“一对一,我不是他的对手。”
林云起站在窗边,主屋后还建有一个小红房子,周父周母正踩着草坪往那边走,看来是认为周梓元去小房子的可能性大。
听到白辞的话,他侧过身点头:“可以,那我们从最底下往上找。”
临出门前,林云起还不忘带上放在桌上的柳枝。
罗盘七着实没眼看,趁机对聂言说:“白辞发现我用他的头像钓鱼了。”
聂言点头:“我知道,他昨晚打过电话。”
罗盘七近乎窒息:“为什么不告诉我?”
聂言:“告诉你,你会快乐么?”
“……”
宅子里有电梯,林云起仍旧决定走楼梯,一路下到地下一层,这里天花板都是明黄色的,还安装了通风扇,两侧有绿植,丝毫不显得压抑。
“宽敞明亮。”
林云起正在赞美装潢,猛然间四周一片漆黑。
“白辞?”
这停电停得蹊跷,林云起第一反应是去找白辞。
手突然被握住:“我在。”
据说牵手之所以能感觉到心悸,是因为对方身体的温度。白辞的手太过冰凉,林云起压根忽略了这个动作本身带有的亲密感。
他压低声音:“别用手机,尽量别出声。”
这个时候稍微有点动静,他们都容易沦为靶子。
“我知道。”白辞让他放心。
地下不比地上,上面好歹有窗户,哪怕停电了,借助月光还是依稀能看清一点东西,但这里完全就是伸手不见五指的状态。
林云起走在前面,他不了解这里的结构,步伐迈得很慢,一只手还得在前面摸索着。没过多久,摸到了某个古怪的东西。
很柔软的触觉,还很有弹性,但不舒服的触感从林云起的指尖一路蔓延到心口。
“怎么了?”白辞声音为很轻。
林云起摸了下轮廓:“好像是灯笼。”
先前已经出过两次人皮灯笼事件,迫使他不得不多想。
白辞:“先提着走,等出去再看。”
又走了一段距离,林云起摸到一扇门,推开后,久违的光芒出现在眼前。这光芒很暗,仅仅是安全指示灯的一点绿色幽芒。
门内是私人影院,或许因为经常带朋友一起来玩,四周放置了好几个真皮沙发。
林云起关上门,才第一次打开了手机手电筒。
有了光亮,他首先看向提着的灯笼。
手被松开,白辞目中残留着一丝遗憾:“和酒店里看到的有点差别,做工粗糙,这个灯笼外层要更为厚实。”
他短暂触摸了一下:“大约是猪皮一类的仿制品。”
林云起对宴会厅灯笼也是有印象的,暂且不提腥臭的燃料味道,做工确实一流。
白辞忽然朝前走了几步,拉开侧面的幕布,隐藏在后面的一扇门随之暴露出来。
林云起看得一挑眉:“行家啊!”
白辞身上总有意想不到之处。
只见他用一根随身携带的柔软铁丝,轻松打开锁,边往里进时边说:“以前有人请我去家里作客,想要搞囚禁那套。他家里就有很多密室,其中一个便在幕布之后。”
骸骨狗作证,这件事是真的。
对方是风水界的大能,以前人不错,和白辞是泛泛之交,谁能想到多年后走歪了路,给白辞寄了封求救信,想把他骗过去监禁起来。
可惜那人特意打造出的牢笼,在白辞面前就跟纸糊的一样,最后反而自己陷进去出不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不过开锁的本事,骸骨狗是没想到的,估计是他们认识前就掌握的一项技能。
门内有张小木桌,上面散落着剪刀、纸、尺子等物件,如果不是深入进木头缝隙无法清理干净的血渍,这看上去更像是一个设计师的工作台。
林云起打开旁边的大冰柜,猝不及防和一个猪头四目相对。
“……”就不能埋了么?非要冻着。
除了头,猪皮差不断全部被剥了下来,林云起关上柜门:“看来他富二代当久了,被洗脑后,更想当个非主流手艺人。”
“对民俗文化也很有兴趣。”
白辞的一句话,让林云起回过头。
白辞递给他从抽屉里翻出来的一堆资料,主要是讲古人祭天的流程,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宗教文化。
有几张图尺度比较大,甚至有一张图是把人钉在棺材里的殉葬图。
隔着照片,都能感觉到一股血腥味。
林云起拍了几张密室照片,准备回家再做详细的研究:“我们先出去吧。”
白辞点头。
重归一片漆黑当中,一路只有两个安全指示牌。
林云起:“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在家里安这东西的。”
白辞:“只有地下一层有。”
林云起回忆了一下,确实没在其他地方见过。
不过他很快就发现,这牌子也不普通,上面的小人周围镶了细钻,边框居然还是镀金的。
没等林云起细细研究独特的艺术品位,一声撕心裂肺的‘救命’传来。
两人对视一眼,朝着声源处赶去。
惨叫声是从地窖传来的,他们跑过去的时候,聂言和罗盘七已经到了。罗盘七打着个手电筒,光芒照在管家满是皱纹的脸上,虽说孙管家如今是满脸惊恐,但他本身瞧着更吓人。
“这是怎么了?”周父周母刚从小房子过来,走到一半闻声赶到。
“是,是少爷。”
孙管家浑身都在发抖,罗盘七扶他起来的时候,老人家的身体几乎是靠在了他身上。
“不是少爷……”孙管家忽然又改口:“是恶灵。”
他狠狠吸了口气,说起刚刚发生的一切:“我在地窖里怎么也走不出去,转了好几圈还是在原地,就在我转身的时候,突然撞上了什么,回过头一看,居然是少爷!”
“他就那么看着我,举起酒瓶就朝我砸过来!”孙管家:“他好像有两个瞳仁,一定是恶灵,恶灵附在了少爷身上!”
聂言:“人呢?”
孙管家:“我大喊救命,中途少爷好像犹豫了一下,跑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