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尸咒。”颜卿轻声对顾昭道,“怕是尸山之下,全是尸体,皆为她所用,供她驱使。”
顾昭不露声色地道:“在问出答案前,我们先蛰伏,这婆娘没有否认阿燃的魂魄,说明确实在她手上,文朔,我们必须确保万无一失的成功。”
颜卿方才还奇怪顾昭的计划,他喜欢速战速决,如今耍起了计谋,采用迂回战术,果然是怕对方拿薛燃的魂魄作威胁。
于是在数十人的簇拥下,顾昭和颜卿被请进了琼姬的洞府,今夜由谁侍寝,顾昭自然不逞多让,然而芙蓉帐暖,琼姬对顾昭提出的第一个要求是——想要个孩子。
顾昭硬挤出了两道笑痕,看到琼姬半倚在床上,除却对方脸和下肢,单看裸露的肌肤,倒是冰肌玉骨,不过顾昭两辈子没碰过女人,玩死了的一个也是个男人,怎么搞?
为了不露相,顾昭决定牺牲些许色相,先把那货绑起来再说,床上绑人那活,顾昭别提多熟练,上辈子绑薛燃的种种手法,花样捆绑,信手拈来。
“你真猴急。”琼姬道,“赏我个孩子吧,哥哥……”
一声哥哥,倒叫顾昭一钝,随后继续,却在无意间被琼姬两腿间的东西膈应到,吓得顾昭连骂了三句,“你他妈是男的!”
男的怎么生孩子?!
熟料琼姬崩断了绳子,反将顾昭压在身下,“看吧,知道我是男子后,他们的反应都与你一样。哥哥……谁说男子不能生子……”
果然是疯子……顾昭腹诽,不过前世他也有过同样疯狂的想法,便是喂了薛燃狗屁孕灵丹,本想让他怀上自己孩子再羞辱一番,结果人家只是腹泻了数日,不了了之。
在顾昭恍神间,一根极细的银针扎进了顾昭脖子,蜜蜂蛰过的痛觉,那位无脸的琼姬竟然平白长出了一张人脸,一张与薛燃,薛燃一模一样的脸。
“!”顾昭惊愕之余,琼姬的手已经解开了他的腰带……
简直犯规。
顶着一张薛燃的脸,却是满脸的放纵□□,满脸的勾搭引诱,顾昭本就馋死了薛燃的身子,如今再这般“胡搅蛮缠”,不禁让他血液倒流,头昏脑胀,而在对方欺身压下,薄凉的嘴唇吻住顾昭的唇时,“阿昭,抱我。”
顾昭的血脉再次偾张,意识里警告自己他是假的!他是假的!可身体还是本能的,习惯的将他拥进了怀里,积极地回应着对方的热情。
“阿燃,朕想你了……”顾昭诉说着,四舍崩塌,五内俱焚,六神无主,七颠八倒。
琼姬勾起嘴角,伪善的戏笑,带着无比歹毒的恶意,他的五官逐渐模糊,消失,到最后依旧是白纸一张,只是嘴巴部分裂开了一道血口子,滴答滴答向外面漏着血水。
就这么一张狰狞狡诈的脸,在顾昭眼里却成了心尖上,记忆里,触手难及的那人。
“去死吧。”琼姬冷冷地道,张开血盆大口,朝着顾昭的颈部快速咬下。
然,他野兽般的厉齿还未啃到顾昭的脖颈,便被顾昭扣住了后脑勺,一个猛虎翻身,将其反压在身下,同时三根附着着符文的半透明锥子钉进了他的体内,两手被缚,胸前一根,逃无出路。
“你……你是怎么……”琼姬惊惧万分,声线似拨乱的琴弦,颤得厉害。
顾昭坐起,慢条斯理地整理好衣服,“你把薛燃当成了什么人?”
什么人?琼姬完全没想过。
顾昭不紧不慢地道:“他从来不是个随便的人,你看轻了他,也小看了我。”
“呵……哈哈哈……”琼姬反笑,笑声从血淋淋的嘴缝挤出,像极了坏掉的抽风机,“我哪敢小瞧您哪,我只是看不起您罢了。”
“你!”顾昭掐住了琼姬的脖子,怒问道:“废话少说,交出梦笔生花和薛燃的魂魄。”
琼姬无法挣扎,只是歪着头摆出一副任由鱼肉的样子,而在顾昭松手的霎那,他却凄苦地道:“仙尊与他还真像,只知道心疼自己心里的人……我实在……不甘心……不甘心啊……”
顾昭觉得莫名其妙,也不想多费嘴皮,他见琼姬说话颠三倒四,狠心之下,将人的根基尽数毁了,以免对方再耍出什么手段。
“未免受皮肉之苦,我劝你早识时务。”顾昭警告,拔除了钉在琼姬身上的三根锥子,“先回答我四个问题,第一,彩艺镇的血镇可有你的参与?第二,你多此一举窃了薛燃的魂魄做什么?第三,问你借笔的究竟是谁?第四,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琼姬擦掉嘴角的鲜血,法力尽失反倒让他的五官逐渐浮现清晰,那是一张算不上好看的脸,苍白得褪尽血色,脸上还有斑驳的雀斑,看上去年纪轻轻,但是满脸沧桑。
“不要看,不准看!”琼姬反常地捂住了自己的脸,慌忙地躲避顾昭的目光,“我丑……”
顾昭抓住琼姬的手腕,一把将人拉至自己眼前,捏住了他的下颚,凌然道:“回答。”
琼姬眼里盈满了泪水,闪烁着自卑压抑和对自我的否定反感。
这一瞬,顾昭有些心触,可不会心软,“说。”
琼姬一骇,咬紧了下嘴唇,终在最后一声叹息后,道:“血镇是布局之一,光有梦笔生花,怕您不来,借笔者,您也认识,至于目的……您可知五行祭命,黑水横天?”
黑水横天,正道沧桑,魔尊现世,三界大劫。
可归墟结界由魔尊亲自封印,再由数十位上神亲手加固,最近几年结界确实颇有松动,但不至于让归墟的黑水倾泄到世间。
“想破归墟结界,怕是痴人说梦。”
“呵呵……谁说黑水只在魔界,仙尊怕不是忘了天界十重天的天河绝境,也曾是黑水的一截。”
“你们想制造天漏?!”顾昭惊骇不已,“王八蛋!你们可知天漏会覆灭人间!”
琼姬道:“这便是我们的目的,阵法早已部署,三座至阳至阴至邪的山,五位纯正的五行灵根者,用他们的鲜血引渡黑水倾世,仙尊啊……”
“你……”顾昭还未反应,琼姬的双手已经勾住了他的脖子,冰凉的触意再次袭遍顾昭周身,从尾椎骨传来的寒意和恐惧,促使他本能地做出了反抗——下杀手!
同归刺进了琼姬的体内,鲜血从心口染开,明艳绝伦,与琼姬苍白的肌肤形成刺眼的对比。
“最后一位祭命者,是我……”琼姬解脱地看着顾昭,“天下为局,你我皆是他的棋子,我……我……不甘心……”
琼姬越过顾昭的肩膀,眺望至半开的门外,眼神中缱绻的深意叫人不解,是求而不得的遗憾,更是甘愿赴死的决绝。
他曾今也有一张明艳的脸蛋,也有一双完整不缺的腿,也憧憬倾慕过一人,后来明知遭了利用,还傻傻等待,毁了容貌,断了下肢,苦苦盼着,盼来的不过是一句“尸山是极邪之地,而你是绝无仅有的土灵根,为了我,你愿意牺牲吗?琼姬,我需要你,很需要你。”
看吧……这就是那个男人的残忍之处,连叫人去死,都说得那么委婉动听,高情远意。
而他……无从拒绝。
门口,站着颜卿,他手里拿着一只锁灵囊,里面装的无疑是薛燃的魂魄。
顾昭深吸一口气,他对于琼姬的话,感到毛骨悚然。
借笔者,你认识。
黑水横天,三座山,五条命。
以及他说得那句“天下为局,你我皆是他的棋子”,与姜迟那句“世间如棋,你我皆子”如出一辙。
顾昭深感混沌和无力,琼姬知道的真相显然比姜迟多,琼姬说借笔者他认识,百里上淮说改命者是另一个他,而他亲眼所见的黑衣人,仿佛是另一个红尘的他!
事情越来越复杂,幕后的人不止藏得过深,还能比他们多算几十步甚至几百步不止!
“……”
颜卿见顾昭脸色极差地坐在床边,道:“临渊,此地不宜久留。”
顾昭回神,看到颜卿左手的锁龄囊和右手的梦笔生花,问到:“怎么翻出来的?”
颜卿道:“他私设的藏宝阁内,你在使用美男计时,我可没闲着。”
“嘿……”顾昭有气无力地笑了声,随即凝重地道:“先出去,我有话与你说。”
尸山境地外,颜卿头一回失态地张大了嘴巴,他以为顾昭在说笑,可看到顾昭神情肃穆的样子不像在说谎。
“我马上回去禀明天帝,黑水横天祸及三界,不管它何时引渡,我们都得做好万全的准备。”颜卿把东西交给顾昭,“阿燃那边,交给你了。”
“嗯。”顾昭先离去,他对颜卿保留了七分真相,说实话,他和阿燃怀疑过天界有帮凶,但这个帮凶既然不是琼姬,那说明另有其人,他已经入了局,除了薛燃,任何一个他认识的人,都不能信。
颜卿待顾昭走远后,回望了眼黑气缭绕的尸山,深深叹了口气,尸山是被下了诅咒的,进者无出,是坟墓是牢笼是无间,魂魄永不毁灭,尸体循环往生,顾昭一闹,倒是给了他们解脱,死在极品神武之下,望他们来世不再覆辙。
桃山上的风,吹不散泥腥味,光秃秃的枝桠只有几片萧条的黄叶。
慕戚茗痴痴看着温知行,那人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冷,靠近不得,碰不得,喜怒无常,阴晴不定。
“性格真差。”慕戚茗不知自己怎么惹恼了温知行,从他问过他前世的名字后,温知行就像吃了炸药,脸红脖子粗地对付他,“莫非前世的名字不能问?”
“戚茗。”顾昭出现,稍微缓和了气氛。
慕戚茗差点挂到顾昭身上,楚楚可怜地抱怨道:“哎呦,总算把你盼回来了,顾临渊,我在这度日如年……”
顾昭打断了慕戚茗的话,草草交代了尸山的事,催赶着让他们回天界。
“黑水横天,倾的并非归墟的水,而是十重天的天河绝境,你们回去商量对策,最好能够阻止此事的爆发,我和阿燃去昆仑化羽宫,凡间的劫数,仙门百家有必要知道实情,以免到时措手不及。”
温知行赞同,看到顾昭腰间的锁龄囊,猜到顾昭成功拿回了魂魄,道:“据说昆仑化羽宫有把箜篌,弹奏可融魂,你尽管带着阿燃去化羽宫静养,剩下的事,交给我们。”
“嗯嗯!”慕戚茗应和,“交给我们!”
温知行猛一个白眼飞过去,意在骂:“别学我说话!”
慕戚茗呆愣愣地读不懂眼神,圈住温知行的脖子,友情万岁地把人揽进怀里,“你只管护好你的崽崽,区区一道黑水横天,还不至于难倒我们这群神仙。”
“你……”温知行挣扎,却被慕戚茗按住了脑袋,温知行下意识地闭嘴。
“总之,下回再见,你要还我们一个活蹦乱跳的薛燃。”慕戚茗朗声笑到,笑声渐远,人各有使命,慕戚茗是个大大咧咧的人,可他并非无头无脑不知轻重者。
南天门处。
“放开!”温知行被慕戚茗捂得恼怒,甩手一巴掌掴开了两人的距离。
慕戚茗揉着脸颊,反倒嬉皮笑脸道,“打我不要紧,打疼了自己的手,多不划算。”
“你……轻浮!”温知行耳尖又露了桃红。
“哈哈哈……”慕戚茗笑得捧腹,“你这人真逗。”
“在这种节骨眼上,也只有你没心没肺。”温知行斜睨他,不敢直视对方眼睛。
慕戚茗得寸进尺靠近一步,伸出手指轻轻弹了下温知行蹙着的眉头,“与其消极应对,整天愁眉苦脸,不如大笑三声,烦恼尽消,因为即使前路险峻,你并非孤军奋战。”
“至少……你还有我啊。”慕戚茗招牌式的笑颜,咧开嘴露出整齐的八颗牙齿,笑容似春风送爽,看得温知行心乱如麻,神魂颠倒。
“傻子。”
别笑……懂你的人,看多了你宽慰他人的笑容,反而会更加的心酸心疼,他们要的不是你强撑起的强大,而是在夜深人静里,你能对他们哭诉自己的弱小和无助。
顾昭把锁龄囊的袋子捏得褶皱,全身散发着不祥的煞气,昆仑化羽宫的仙子们都望而怯步,心道此人可怕得很,敬而远之,避而远之。
顾昭气场低迷并不是无端来气,而是他满怀希冀地跑到昆仑化羽宫,恰逢叶澜尘出关,于是便问了箜篌,谁知叶澜尘说箜篌早在百年前就被盗走,无迹可寻,这还不算打击,当他取出锁龄囊,让叶澜尘帮着融魂,可叶澜尘竟和他说锁龄囊里只有一瓣魂魄,薛燃与生俱来便只有两把魂火。
第 42 章
◎他怕疼,他害怕,他不想做,尤其是荒郊野外,他是人,不是兽◎
“叶澜尘,我不懂融魂之道,你详细地说。”
叶澜尘解释道:“寻常人三魂才能续命,但有特殊体制的人,两魂便可转世,且与常人无异,不过这类人世之罕见,大多为天选命格。”
“何为天选命格?”
“生来为神者,一魂为天地万物所化所生,他放弃飞升,能转让一魂,庇护他想要庇护的生灵,而他也将成为凡人,受尽万世轮回之苦。”
叶澜尘说完,言不尽意地看向薛燃,“吉人自有天相,更何况,阿燃小道长还有顾公子的照拂。”
顾昭自讽道:“呵……哪有我这般照顾的,倒叫人笑话。你先让他一魂归位,我见不得他这副模样,我想他好好的。”
他想要会哭会闹会笑的薛燃,而不是一具干巴巴的躯壳,前世他已经经历过同样的绝望,今生,他不愿再触景伤情,回忆起那一段段令人痛心疾首,令人发指,令人胆寒发竖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