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都没说话,沈千眷不想吵到云舟渡,元玉姝则打量着换了身玄衣的沈千眷,总感觉他与之前见到的有所不同,但又说不出来。
离了石屋老远,沈千眷才停下来。
“中了七尸蚀魂散,你竟然没事。”
“有事没事你不是都要杀我。”隔着十丈远,沈千眷一手召出寂秋,“不过我有一事好奇,你是如何从中古到活到如今不被天道发现的。”
元玉姝眼神沉了沉,却不答他。
“让我猜猜……你投靠了天道?”
元玉姝随手摘下一片树叶:“你怎知是天道而不是天都。”
“有区别吗?”从见到天道之眼开始,沈千眷便知这一世改变的远远不止眼前看到的。
“既然你都知道。”她两指夹着树叶一甩,那片树叶携着磅礴的灵力比刀锋更利,直直向他打去,“那就更留不得你!”
“你杀不了我,别白费力气。”沈千眷偏头躲开,眼中靛青色的光一闪而过。寂秋在身前浮起,他弹了下剑身,寂秋顿时分成了五把,朝着元玉姝掠去。
元玉姝根本没有防御的意思,五把剑在接近她时全部溃散,竟全是虚影。
“连本座身都近不了,你……”纤细的手指猛地捏住剑尖,从身后袭来的剑应声而断。
与此同时,沈千眷一掌将道印打入地下,起身风轻云淡地擦去唇边溢出的血。强行解除封印凭他现在还做不到,开道口子唬一唬她还是可以的。
盱肇岭也叫万魔窟,地下封印着数千万妖兽魔灵,这也是除了元玉姝之外没人敢进来找死的原因,这数量光是踩就能将他们踩死。
沈千眷这一掌下去,地动山摇,如同有机关被触发,万千生灵苏醒。
即便是半神之境也在这里讨不到好,再不走,她也要栽在这了。
“哼,不知死活。”
元玉姝没有立即被吓退,反而冲沈千眷一伸手,周围灵力狂涌,化作一只骷髅爪抓向沈千眷。
灵威铺天盖地,避不开逃不了。
元玉姝甚至不用看结果,转身向出口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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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最好放了姑奶奶,否则那老东西不会放过你的!住手啊!”
云舟渡两眼微垂,一剑刺进最后一只骷髅的头盖骨,平静地踩着一地的白骨出去。
都追到这来了,那师兄岂不是……
妖魔源源不断从地下爬出来,不用猜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云舟渡正要去寻沈千眷,却见他垂着头,肩抵在树上,衣袍上有血滴落下来,只因一身玄衣看不出伤的有多重。
身后有妖兽嗅着血腥味而来,它们隔着段距离咆哮着,对着沈千眷虎视眈眈,却不知为何没有一只敢上前。
云舟渡奇怪地看了眼,石屋不能待了,便将他背进山洞,用十地恶火将他们圈起来,等着封印自主修复好将妖魔重新被封入地下。
沈千眷身上的伤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只要在再过片刻就能痊愈。
“小师弟,你是怎么掌控赤的?”他没话找话道。
“天地之间任何事物皆有因果,只需动动念头便能感应到,师兄不妨试试。”
沈千眷两手向后撑去,仰着脖子闭上眼道:“我能感受到,它们无处不在。只是……”
虚一只只在周遭浮现,它们皆面对着沈千眷,既没有接近也没有任何动作。相较于赤的活泼,它们就像迟暮的老人。山洞内的虚密密麻麻的越来越多,云舟渡惊诧道:“师兄。”
“嗯?”
沈千眷睁眼时,所有的虚瞬息间消失。
“……没事。”元舟渡还是决定暂且不告诉他,若真不受掌控,知道了也未必是什么好事。
与他对视了两息,云舟渡拽了拽他衣袍:“师兄,当一个人失去三魂七魄,还会记得以往的人和事吗?”
“……话本上说要入轮回道,需饮孟婆汤,可三魂七魄都没了,怕是入不了轮回,想必也用不着孟婆汤。”沈千眷不明白他怎么会问出这样奇怪的问题,依然如实答道,“不过这人都不在了,还要纠结那些做什么?”
抓着他衣袍的手指缓缓收紧,沈千眷感受到了,不由得坐直了些。
“你怎么了?”
云舟渡垂下眼:“那你呢?你会吗?”
沈千眷:“……”这可真是问倒他了。
一个人被生生撕碎魂魄该有多疼,沈千眷表现的越不在意,他越是心疼。虽说什么都不记得,但师兄下意识的还是在借元玉姝的手磨灭魂魄吧。
毕竟——“他”需要的只是一个载体。
可九世的献祭,还不够吗?
他什么都不能说,长长的睫毛颤了颤。
“我做了个噩梦。”
沈千眷好笑地将他揽进怀里:“多大人了。”
云舟渡抬头望着他的笑颜,将头埋进他颈边:“师兄……我好疼……”
后天成神又如何,在他眼里他不过是一个孩子,是众生之一。退一万步讲,哪怕记得他又如何,散了三魂七魄,沈千眷还是沈千眷吗?
“沈千眷……沈千眷……我疼……我疼死了……”
他的声音带着细微哭腔,混杂在外面鬼哭狼嚎中,如果不是离得太近,根本听不出来。
沈千眷顿了顿,想要去查看他哪伤了,才伸出手又生生止住,云舟渡身上无伤,若是有方才他便察觉了。滚烫的泪水落到他脖颈上,沈千眷看不到他的表情,便只好拍着他的背哄道:“哪疼?你告诉我。淮离,你告诉师兄。”
云舟渡身子微微颤抖着什么都不肯说。
沈千眷手指轻轻勾起他的下巴,云舟渡咬着没什么血色的下唇,脸上有一种让人心疼的破碎感。
“不哭了,”捧住他的脸,轻轻抹去泪水,沈千眷亲了亲他嘴角,“美人落泪,我心疼。”
渐渐的外面静了下来,连虫鸣都消失不见,天突然暗了下来。一阵腥臭的风刮来,洞中的十地恶火尽数熄灭。
云舟渡手指动了动,想从沈千眷怀里起身,却被沈千眷牢牢按住后脑勺。
“师兄?”
沈千眷注视着占据整个洞口的一只血红色巨眼,嘴角扯开一个凉凉的笑,眼底泛起深邃的幽蓝。
“嘘。”
32、血犼
◎“嘘,这是我们俩的秘密。”◎
橘红的光如流星划破长夜,悄无声息地落入一座金碧辉煌的大殿。
金殿之中,珠帘垂下,在烛火映衬下泛着奇异的冷光。
元玉姝站在珠帘前半垂着眼,一道难以忽视的视线透过珠帘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她。
“你说他死了?可是亲眼所见?”许久,浩初帝开口道。
“并未亲眼所见,只是他受了我全力一掌,即便侥幸存活,在万魔窟里也只有死路一条。”
这一次浩渊沉默的更久,方才有落子声响起。
“还记得我是让你把他带回来吧?”
“属下办事不利,请君上责罚。”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话音刚落,还不等元玉姝应答,另一道声音突兀的出现在金殿内,“他没死。”
那声音仿佛自远古来,眨眼间令人深陷上古浩瀚天地。
浩渊眉心的竖瞳转了转,不屑道:“要杀他,你还没这个资格。”
说完便没了声响,那只眼睛缓缓合上,恐怖的威慑力从金殿中消失。
浩渊手指点了点桌面,若有所思地盯着面前散乱的棋局,随后抓了把白玉棋子撒在棋盘上:“既然这局棋已经乱了,那就不妨乱得更彻底些。”
-
巨大如山岳般的爪子拍下来,所过之处尘土飞扬,大火不知从何处点燃,焦味从四面八方传了过来。
尘烟散尽处,两个少年一前一后走了出来。
云舟渡看清了那巨兽的面目,它浑身毛发赤红,头上长角,双眼中如有火在烧。
这是……
血犼!
“吼!!!”
它仰天咆哮,天地都在震颤,方圆百里的妖魔俱伏首。
云舟渡瞳孔微缩,这里怎么会有上古神兽?!
如果是其他的,来再多他们也至少还有一线生机,可偏偏是上古十大凶兽之一的犼!
“小红狗啊……”沈千眷不受影响似的朝它走了两步,靛青色的眼眸略带嫌弃地瞧着它。
“师兄别去……”
胳膊被拉了下,沈千眷眨了下眼,眸中蓝色褪去,只剩让人看不透的黑。他回头对上一双惶惶不安的眼睛,牵住他的手,笑了笑道:“别怕,师兄在呢。”
血犼不进反退,烦躁地跺着前爪,和那些妖兽一样,像在惧怕着什么。
沈千眷不紧不慢地朝着血犼走去,冰蓝色的火焰在眼底跳动,以他为中心冰寒蔓延开来,周遭滋滋燃烧的草木纷纷结上了一层霜。
“你好大的胆子。”
血犼低吼着倒退,仿佛被他眼中的蓝焰烫到,神魂都在战栗。
“吼——”
它低头猛地喷出一口火。
沈千眷抬手,火焰在靠近时尽数被冻结,这是来自血脉到神魂的全面压制。
盱肇岭的气温顷刻间降到万灵难以生存的地步,冰霜攀上了它的四肢,血犼决定三十六计走为上策。明明已是凡人之躯,明明渺小如蝼蚁,隔着无尽岁月恐惧依然扼着它喉咙,叫它生不起半点反抗之心。
“怎么?不认得我了?”他眯了下眼,冰雪织成一片荆棘海,将它困于其中。
血犼挣扎着烧去一部分,却有更多的荆棘争先恐后冒出来,如此反复了片刻,它一身火红的毛都失去了色彩,蔫了吧唧地开始缩小身形。
那庞然大物在夜色中消失,沈千眷握了握云舟渡冰凉的手,虽已有意避开他,云舟渡仍被冻得发抖。沈千眷抱住他,贴着他额头化开他满身霜雪。
“好点没?”
云舟渡手脚逐渐暖了起来,如水的眸子怔怔地注视着他。这是什么样的道法,才会形成多少修为都无法抵御的冰寒。
沈千眷又将他抱紧了些:“还冷吗?”
“师兄,你……”
沈千眷伸出根手指抵住他的唇:“嘘,这是我们俩的秘密。”
远处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沈千眷直起身:“走吧,再不去,它又该跑了。”
一只缩小版血犼穿梭在冰凌织成的荆棘中。
沈千眷屈指敲了下冰凌,漫山遍野的冰凌坍塌。血犼自知逃不了了,摇着尾巴朝着两人跑来。
沈千眷道:“坐。”
血犼吐着舌头坐下。
“左爪。”
血犼伸出左爪搭在他手掌上。
“右爪。”
血犼换了右爪。
“叫一声。”
血犼:“汪!”
真是怂得没有半点上古凶兽的气质。
沈千眷:“你看,我就说是小红狗吧。”
云舟渡:“……”
33、修罗道
◎连区区一个凡人也敢威胁它!岂有此理!◎
有了血犼在,没有不长眼的妖魔敢靠近,倒是省了他们不少事。
修整了小半夜,云舟渡突然起身:“师兄,出事了。”
“从封印里逃出去的妖魔开始肆虐周围的城镇,已经有很多修士赶过去了。”他看向封印撕裂的方向,“得尽快将封印修复。”
沈千眷揉着眼不甚清醒道:“这是天衍的道法?”
明明不见任何传讯,他如何知道得那么清楚?
云舟渡:“嗯。”
沈千眷微顿:“师尊为何不教我,连天衍神宗都未带我去过。”
云舟渡看了他一眼,喃喃道:“兴许是,偏爱吧。”
不舍让你体会俗世疾苦,天骄自该得天独厚,不必为凡俗扰。
“嗯?什么?”沈千眷没听清。
云舟渡:“我说,逃出封印的妖魔太多,你去帮帮他们,我留下来修补封印。”
封印是沈千眷破坏的,他去解决妖魔倒也没什么问题,只是……
“你一个人?”他望向那个单薄的身影,指了指血犼道,“让它跟着你吧。”
血犼能帮他震慑其它妖魔,有它在沈千眷也放心些。
云舟渡扫了眼正做着美梦,趴着流口水的血犼:“也好。”
丹河山是从此地到天都的必经之路,两人约好各自处理完后在这里会合。
沈千眷隐隐约约总觉得事情有哪里不对,他按着云舟渡说的方位找过去,很快解决了几只妖魔,其余地方也有各地赶来的修士去收拾了。远没有云舟渡说的那么多,不到半天走哪都看不到妖魔的影子了。
他在回去看个究竟和相信云舟渡会将封印修补好之间犹豫了一下,转身去了丹河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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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玉姝回了天都,被安排蹲守在盱肇岭外的修士成了第一批和封印中逃出来的妖魔交战的人,妖魔有强有弱,他们还留在原地无异于找死。于是他们边打边退,也就没看到沈千眷已经趁乱出去了。
此时被人称为万魔窟的盱肇岭整个笼罩在一片不祥的黑雾之中。
才处理好伤势的天都修士发现自从黑雾出现后已经很久没有妖魔再出来了,他们不由得靠近了些想看看盱肇岭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多久,一只长着六只眼的长尾妖兽慌慌张张从草丛里蹿了出来,六只眼珠乱转着不知在找什么,见没什么危险后,它一跃而起。
还有不到百丈,它就要脱离这个困了它上百年的地方了!
“戒备!”
前来查探的五名天都的修士纷纷神情紧绷,生怕那畜生朝他们扑来。
下一息,一条黑色的锁链扎进了它的心脏,缠着它的身躯拖向深处。没人看清那锁链是从哪来的,也没人知道它属于哪只妖魔。
“你们两个,进去看看。”
被选中的两名修士敢怒不敢言,毕竟这不用看都知道是去送死。
两人祭出法器,收敛气息,小心翼翼走进黑雾。四下静的过于可怕,一路上一只妖魔都没遇上,恐惧和压抑萦绕在他们心头。
“再、再过片刻就出去吧,随便编个由头也比送命强。”
同伴毫无回应,陆鹏正想着是不是没听见,一扭头却见他的同伴落在身后伸着手,黑色的血大口大口从口中吐出。他一个道决都没捏完,同伴已经和那妖兽一样被拖走了,法器上的光暗了下来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