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灿眨了眨眼,没明白,陈冉又说:“如果爱他弟弟,怎么会把他送进鬼牢,可如果不爱,又何必三天两头去看他,同他说话。”
“三天两头?”施灿问,“他经常去吗?”
“最近没有了。”陈冉说,“我也是听同事说的,之前去的特别勤快,后来日游神越狱再抓回来后去的就没怎么去了,估计避嫌吧。”
两人又有的没的聊了好多,直到陈冉嗓子都要冒烟了他才想起来还没给人倒水,施灿晃晃悠悠往厨房走,陈冉咦了一声,指着他的右脚说道:“这链子真漂亮啊!”
施灿低头看了一眼,霎时愣住了。
他右脚脚腕上正系一条银绳手链,而他因为脚踝缠了圈纱布,所以才一直没有感觉出来。
“真眼熟。”陈冉凑近了看,“好像是栖哥的手链,我夏天的时候见到过,他一直都戴在手腕上,从不离身。”
施灿的思绪空白了好几秒。
他抬起头,茫然地看着对方:“冉冉,我有点想哭。”
60、猛药
◎哪一条写了禁止同性恋?◎
送走陈冉,施灿盯着摘下的手链发呆了很久,他意识到是时候去正视自己的内心了。
他从来不是一个喜欢纠结或者拖泥带水的人,可是在面对栖迟对他的感情时,却一次次地逃避或用一些蹩脚的借口麻痹自己,最后把双方都拖进了粘带不清的泥潭里。
栖迟为他做了很多,差点连命都没了,他不明白不过是个把月的相处,何至于为他做到这份上,他受不了欠他的,情也好,命也罢。施灿抱着必死的决心从城外回来,当他在鬼牢里看到栖迟的时候,涌上来的滋味是他从未体会过的,世间纷扰杂芜,可他却只能看见他了。
水牢中,施灿以为死期将至,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心底却有个声音在蛊惑他,做你想做的。
是啊,他跟自己说,你都要死了,你面前的那个喜欢你的男人也被你拖累了,你说不想欠他的,可你拿什么还?那就上个床吧,没什么大不了,他不是喜欢我吗,那我们临死前及时行乐地荒唐一场,能还一点是一点。
真的仅仅是这样吗?
除了不想欠他的,再没有别的情愫了吗?
后来他们没有死成,事情突然变得尴尬起来,施灿并没有做好准备,或者说,他一边拒绝着栖迟一边又恃宠而骄。颐指气使地任他伺候,再时不时做些明知会惹毛他的小动作,得逞地看他气急败坏呷醋吃瘪,到头来还得好言好语地来哄他。
施灿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成了如此任性自私的人,看着栖迟小心翼翼地把他捧在手心里的样子,甚至有种想跟全世界炫耀的洋洋得意。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变成这样,因为这二十二年来,从来没有人这样对待过自己,也从来没有人给予过他笃定不会离开的安全感。
他一直回避着的真的是栖迟吗?还是仅仅因为栖迟是一个男人。
施灿接受不了自己喜欢上男人的设定。
也许只是感动吧,这并不是爱情,他试图说服自己。
可无论如何他都不想再这样不清不楚下去,他想见到栖迟,他想把话说清楚,他一刻也等不下去了。
施灿推开门往楼下走,结果刚出楼道就被拦了下来,两个面生的鬼差一左一右架住他,拖着他就往回走,施灿双脚悬空着乱蹬,一时莫名其妙。
“你们干什么?”他双手死死扒着门框,指节都泛了白。
“老实呆着!”
“靠?你们囚禁我?!”
“为了你好,唉我操,你怎么还咬人啊!”
施灿被一个屁股蹲扔在地上,脑袋还磕了一下,分明撞得不重,施灿却委屈极了,心里想着等见到栖迟一定要好好告个状,让他来给你们点颜色看看。等他这么想完之后又郁闷了,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娇气了,又是什么时候开始事事都会第一时间想到那人。
他懊恼地捶了自己几下,这动作倒把门外的两名鬼差弄懵了。不是吧,别给摔傻了。
“你们围着干什么呢?”闻人语路过听见动静,上来一看还真以为施灿被欺负了。
“黑哥,他……他自己摔的。”鬼差冤枉,心说他咬人还挺疼。
“行了,”闻人语挤进屋里,“你俩上外头守着去。”
他把施灿扶起来,看他这副样子哟了一声:“都要哭了?至于吗。”
你才要哭了呢。
“为什么又关着我?”施灿窝着火,“到底有完没完啊?”
“别急,”闻人语也跟着坐下,“为了你好,万一你被赤问抓走了呢。”
“我要找栖迟!”
“他去城外找苏慕了。”
“我去城门口等他。”施灿急死了,“我不出城,赤问抓不了我。”
“那可不一定。”闻人语拒绝他,“赤问之前都到了百鬼林了,还是小心为上,你就安心在家等他,他处理完事情自然就回来了。”
施灿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可我现在很想见他。”
“见他干嘛?”闻人语眯起眼睛,“不是吧,你俩……啧,这么如胶似漆的吗?”
施灿懒得跟他争辩,闻人语说着说着叹了口气:“我其实挺羡慕你们的。”
“啊?”施灿懵逼,“羡慕什么?”
闻人语苦笑了一声:“多少人穷极一生也未得所爱,你们还能出生入死轰轰烈烈,这么爱一场也不错。”
“什么出生入死轰轰烈烈,你可别瞎抬举。”施灿跟他如实说道,“我跟他,我们还算不上在一起。”
“你拒绝他了?”闻人语惊讶道。
“他……他也没正式说要跟我好啊。”
闻人语问他:“那他要是正式跟你表白呢,你答应还是不答应?”
“我……”施灿抠着指甲,“我没想好。”
“你不喜欢他?”闻人语语调都变了,“那你还跟他上床?”
施灿赶紧去捂他嘴巴:“你小声点!我……我也不知道喜不喜欢他,跟你说实话,我和他呆一起的时候是挺放松挺开心的,我俩上床的时候我也不排斥,还挺……挺喜欢。”施灿越说越小声,怪害臊的,“我刚刚就一直在琢磨这事儿,我闹不明白。”
“如果栖迟是女的呢。”闻人语看着他说,“如果他是女的,你还闹不明白吗?”
栖迟如果是个女的……
要相貌有相貌,要身材有身材,要本事有本事,而且对自己死心塌地。
“你闹不明白的只怕不是喜不喜欢栖迟,而是喜不喜欢男人。”闻人语简直一针见血。
施灿愣了一会儿,又说:“可是喜欢同性这个事,本来就……就挺不正常的。”
“哪里不正常?”闻人语说,“违法犯罪吗?Lucy发给你那么厚一叠规章制度,哪一条写了禁止同性恋?”
施灿:“……”
闻人语继续下猛药:“如果有一天栖迟说不喜欢你了,或者他喜欢上别人了,你心里是什么滋味?”
“我……”施灿想了一下,操,那他想杀人。
“我也实话跟你说,栖迟去城外找苏慕是去跟她求婚的。”
“什么?!”施灿头皮都要炸了。
“还不是因为你这个小王八蛋。”闻人语唉声叹气地摇摇头,“你当栖迟是傻子吗,你一次次逃避他他能感觉不出来吗?”
“那他妈关苏慕什么事啊?!”
“这不是为了不让你为难嘛。”闻人语说,“他跟苏慕好上了,你也就安心了。”
我可去你妈的安心。
“就让苏慕当同妻啊!”施灿骂道,“凭什么!他这个狗渣男,一渣渣两个!混蛋!”
“苏慕都不介意,你在这替人抱什么不平。”闻人语摸着下巴又连连啧了几声,“苏慕对栖迟一往情深,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放屁,放他奶奶的韭菜臭屁!
施灿咬着牙道:“只怕是守不得云开还被雷劈,栖迟要能喜欢她用的着她等上四五年吗,她现在委屈自己和栖迟好上了,早晚得后悔!”
“那可不一定,世俗的夫妻有多少是两情相悦的结合,但日久生情也能相伴走完一生。”闻人语拍拍他的肩膀,“这算好事儿,你也用不着纠结了。”
嗯!真他妈的是好事!
“有烟吗?”施灿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庆祝一下。”
闻人语笑了起来,从衣服兜里掏出一盒未拆包装的香烟:“有有有,特意给你买的,我都揣好几天了。”
施灿拆了一根,叼着没动,闻人语又掏出打火机划拉出火苗凑上去,施灿往边上躲了躲,含含糊糊说:“我不会抽烟。”
“不会?”闻人语举着打火机,“不会抽烟你之前一次次问我要烟?!”
“哦,我就叼个寂寞不行吗?”
“行,太行了。”闻人语把打火机往桌上一扔,“栖迟到底看上你哪里了?”
施灿朝他飞了个白眼,已经怒得快把烟蒂咬断了。
闻人语乐了,幸灾乐祸道:“怎么样?什么感受?是不是快酸死了?”
“酸个屁。”施灿看都不看他,“我爽死了。”
“那就行。”闻人语拍拍屁股站起来,“我先回去了,哦对,你想想他俩结婚的时候送什么礼,好歹是你老大,别太寒碜。”
“滚……”
“哦还有,”闻人语走到门口又转过头,“苏慕不乐意呆城里,到时候估计栖迟会陪着她住在城外,也好,眼不见为净。”
“你他妈还走不走啊?”施灿砸了拖鞋过去,“快滚!!!”
闻人语门都没关地走人了。
十秒后。
“闻人语你给我回来!!!”
“又怎么了?”闻人语屁颠屁颠探出脑袋,“喊什么喊,我都到楼下了。”
施灿平复着急促的呼吸:“带我出城。”
“不行。”
“不行也得行。”
“你出城干嘛?”闻人语快憋不住笑了,“不会是找栖迟吧?他俩这会儿肯定有一堆话要说呢,晚点回来也正常,你不用急。”
施灿攥着手链,硌得掌心疼。
“谈什么情说什么爱,他不是要去对付赤问吗,都白白晃过去一天了,他想死我还不想呢!”
“这你更不用担心,”闻人语说,“等栖迟把苏慕哄好了,他俩一起到人间去,夫妻齐心其利断金,你可别小看了苏慕……”
“够了够了!”施灿彻底爆发了,“苏慕苏慕苏慕,去他妹的苏慕,老子的事用不着她来管!”
“这怎么能说是你的事。”闻人语果然不是人,“这更关乎栖迟的生死,苏慕帮他又不是帮你,你不要有心理负担。”
“是啊,关她什么事,又关栖迟什么事。”施灿鼻子一酸,“栖迟反正都不要我了,他还管我死活干什么,我……我他妈……”
杏粼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外,双手抱胸倚在门框上,笑得一脸灿烂:“人语,你见好就收吧,真把这孩子忽悠魔怔了,栖迟回来饶不了你。”
施灿:“……”
施灿:“???”
闻人语噗嗤笑出来,揉着施灿那一头绿毛笑得前仰后伏:“傻小子,记住刚刚的滋味,别再自己骗自己了。”
“你……”施灿要疯,“你刚刚骗我的?操,到底真的假的,栖迟跟苏慕到底真的假的啊!”
“自己琢磨去。”闻人语把手搭在杏粼肩上,慢悠悠往外走,“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屋子里静了下去,施灿却更乱了。
作者有话说:
傻子真好忽悠
61、目的
◎他再也不会被原谅了◎
黑无常拿苏慕说事,照道理施灿并不会相信,但偏偏前一天栖迟说了些似是而非的话。
什么水牢里的事都不算数,什么忘了就好。
这些颠三倒四的话凑在一起,施灿心里顿时就犯起了嘀咕,并在闻人语一次次煽风点火下坚信栖迟是真的不要自己了。
困扰多日的难题迎刃而解,明明是值得畅快的事,怎么反而更加憋闷了呢?他脑海中充斥着栖迟与苏慕的欢笑,一想到栖迟对他做过的事也会在另一个人身上重演,施灿忽然就崩溃了,那种又酸又疼的滋味充斥着整个胸腔,无处发泄的怒火似乎要把他撕裂成碎片。
他挣扎着不愿意相信自己对栖迟动了情,这也许只是一种占有欲。
你把老子睡了,凭什么再去睡别人?
喜欢也好,占有也罢,反正是栖迟就对了。
那个混蛋全身上下称得上缺点的大概就是“男人”这一条,这一条真的已经重要到能盖过他所有的好了吗?
“小施灿,你这伤春悲秋地叹哪门子气呢?”
“哎哟我操!”施灿一个激灵从凳子上跳起来,惊魂未定地瞪着不知从哪钻出来的老熟人,“夜游神大人,您进来的时候能先敲个门吗!”
“我敲门了,你没听见。”野仲摇着折扇自行落座,手肘撑在木桌上,笑眯眯地看着他,“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想着怎么收门票呢。”
施灿心说这小破房子是成了5A级景点吗,送走一个来一个,再送走一个再来一个。
兴许是受了别人的影响,施灿再面对夜游神时不觉多了几分小心,甚至从他原本和善的笑容里看出了一丝阴鸷。啧,刻板印象真要命。
“你是不是在想栖迟?”
又来了又来了,施灿烦躁地吐了口气:“你又想劝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