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心只看了一眼,便飞快撇开目光,装作互不相识,大步走出去。
还没走到电梯口,就接到了魏淮洲的电话。
“小炮仗,帮我带个小蛋糕下来吧,我一个晚上都没吃东西,肚子都饿扁了。”
“麻烦死了,就你屁事多。”
文心翻了个白眼,认命地调转脚步往回走。
程嘉越和方才几个长辈还没有离开,文心刚走近门口还未进去,正好听见一个中年男人好奇地向程嘉越问起他。
“方才出去那位小公子是哪家的?看着倒是出彩,以前都不曾见过。”
文心有些烦躁地捋了下头发,不太想进去了。
纵使一刻不停地转身离开,程嘉越不卑不亢的回答还是一字不漏地钻进了他的耳朵。
“他是我的弟弟。”
……
“炮炮,我的小蛋糕,怎么变成火腿肠小面包啦?”
魏淮洲翻来覆去打量着手里的火腿肠面包,有点稀罕:“怎么宴会上还放这个,我倒是没注意,包装都不拆的吗?我姐那个指甲镶钻带粉的,估计吃起来费劲儿。”
“……门口超市买的,爱吃不吃。” 语气不大友好。
魏淮洲说了声这样啊,撕开包装吃起来,边吃边打量站在他身边垂着脑袋捏手指的文心。
“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又不开心了?”
文心抬眼瞥他:“你吃相太难看。”
“是吗?”
魏淮洲立刻从狼吞虎咽变成细嚼慢咽,还特地凑到他前面:“这样呢,好看了吧,有没有开心点?”
文心顺势捏住他的半边脸颊:“全是面包味儿,别凑老子这么近,不然揍你。”
两个人正闹着,一辆银白色轿车缓缓驶近,最后在两个少年身边停下。
“文小公子,和这位小先生,要不要搭个顺风车?”
车窗里,景行一只手搭在窗沿歪,见他们看过来,客气地抬手冲他们打招呼。
魏淮洲不认识景行,低声问文心:“你朋友?”
文心摇摇头:“不是。”
“那我们……”
“给你家司机打电话吧。”
两分钟后,魏淮洲打电话给司机让他不用来了,然后跟着文心坐进了眼前的银白色轿车。
道路两旁灯光飞快倒退,没一会儿,文心率先开口打破沉默。
“景助理也来参加宴会?”
“这种宴会我来参加并没有什么意义。”景行道:“只是来给程先生送一份文件而已。”
“景助理很称职。”
“谬赞了。”景行笑了笑:“都是我应该做的。”
汽车拐进一片林荫道,路灯霎时黯淡下来。
“听说景助理,每年都会替你家程先生买礼物?”
难得一个问题让景行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下意识往后视镜看了一眼,没想正好对上文心淡淡的目光。
很快,景行恢复到滴水不漏的笑容。
“准确来说不只是过年,如果不出意外,文小公子应该在每一个节气都会收到礼物吧?当然,不算清明节。”
一个小小的玩笑,却并没有逗笑谁。
魏淮洲的手被文心紧紧抓在手里,十指相扣,他甚至能感受到对方一向温暖的手心里难得的冰凉。
“我能再问问,之前景助理说的见过我很多次,都是在什么情况下见到的吗?”
“当然,乐意奉告。”
不难猜到,景行会见过文心,而且不止一次,跟他的老板程嘉越有很大的关系。
如他所说,程嘉越曾经数次回国,不止是为了处理在华国公司的事务,更多的时候,是为了去看他,异父异母的弟弟。
但是,也仅仅是看。
车子停在远远的地方,程嘉越就坐在车里,怕被敏感的文心发现,甚至不敢下车。
有好几次,碰上文心跟别人打架,程嘉越铁青着脸忍着没下车把对方揍到重伤,只是默默几下对方的长相,然后跟在文心身后,一直到把他安全送回家。
“想必文小公子应该还有印象,那几个跟你打过架的alpha,最后都是以住院退学告终。”
景行扶了扶眼镜,继续道:“文小公子为了离开五中,貌似和程夫人闹了许久?”
文心眼光微动:“然后呢?”
“其实本不必,那个乱造谣的小孩儿早就被程先生收拾了,不止造谣,我寻思他以后能不能再开口都是个问题。”
景行说到这里,语气平稳冷静得像是只是在跟几个老朋友闲聊。
但是无论文心还是魏淮洲,都没有怀疑他的任何一句话的真实性。
“不过因为您的强烈要求,程先生还帮你在程夫人面前说了话,让你转到了九中。”
“啧。”
一声突兀的感叹,一下子将文心和景行的目光都吸引过来。
景行被打断叙述也依旧脸色和善,甚至好脾气地问他:“这位小先生有话想说?”
魏淮洲捏着文心紧绷的手想让他放松些,用尽量随意的语气道:“我只是想起来一件事,当初小炮仗刚刚转学过来时,有人说是他家给学校捐了个食堂才打通关系的?”
“这算谣言吧。”
景行耸耸肩,有些失笑:“准确来说,应该是座体育馆才对,而且也不算打通关系,只是程先生为了拜托校方,多照顾和包涵文小公子一些,毕竟小公子脾气不太好,众所周知。”
很快,车停在了程家别墅大门外。
两人目送他进入别墅,魏淮洲往后一靠:“这位先生应该不介意再多送我一程吧?不远,就在东郊。”
“当然,我现在去机场,正好路过。”
景行重新点燃火,启动车子。
“我还以为魏小先生会同小公子一起。”
魏淮洲挠挠下巴,笑了:“虽然我确实很想,不过今晚就不用了。”
毕竟他家小炮仗现在,应该更想一个人呆着。
第75章 原谅
魏淮洲没有猜错,文心现在只想一个人呆着, 谁也不见, 谁也不想,回到房间蒙头就准备睡觉。
可是哪有这么容易。
景行的话就跟钻进他脑袋里的翁嗡嗡个不停的小蜜蜂一样, 不管他怎么尝试着想把它抛之脑后, 它都置他的意愿不管不顾, 自己跳出来开始在他耳边大声嚷嚷。
原来他自以为的那么多年不见都是假的, 自以为的决裂也是假的。
程嘉越表面上装作完全退出他的生活, 实际上从来没有离开过,即使躲避着不出现在他眼前,也还是执着地用另一个方式尽着他作为哥哥的义务,保护他, 照顾他,替他出头教训那些欺负他的人。
也许这一切,更多的还是出于愧疚。
只是有一瞬间, 文心仍旧产生了一种, 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的错觉。
他还是那个怯弱到连话都不敢大声说的小孩子, 躲在妈妈身后踏进程家大门,个子矮得只能抓住妈妈的衣角。
程父笑着蹲下身跟他说话时, 都会把他吓得满眼泪水, 无助地抓着妈妈的衣角手足无措。
那个时候的文思远真的就是个胆小鬼,什么都怕。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亲人,陌生的家, 以及陌生的父亲,陌生的哥哥,一切一切,都在压迫着他脆弱的神经。
小思远尚且没有从亲生父亲骤然离世的茫然中脱离出来,又孤独又害怕,除了夜里偷偷缩在被子里一抽一抽地哭,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甚至一遍一遍地在想着那个总是喜欢把他抱在膝盖上逗他开心的父亲到底是去了哪里,那个地方他能不能也一起去。
而程嘉越就是在这个时候,来到了他的身边。
是这个跟他没有半点血缘关系的哥哥,法律意义上的兄长,把他从这种无尽的恐惧中拉出来。
谁都不能否认,程嘉越他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哥哥。
对他这个入侵者,他不但没有表现出半点恶意,反而极尽全力的保护他,照顾他。
文心怕黑,他就把他抱到自己房间陪着他睡觉,文心不爱说话,他就一直跟他讲笑话逗他开心,文心在学校被欺负,他就约着几个兄弟把人堵在校门口揍得半死……
渐渐地,两兄弟关系越来越好,曾经一度,文心对程嘉越的依赖甚至远远超过了对文母的依赖,就像是程嘉越的一条小跟屁虫,程嘉越走到哪里都会带着他。
可惜,这一切一切,都在文心分化的那个晚上被残忍打破。
刚刚分化的身体脆弱又敏感,就好像自己忽然从一个人,不受控制地变成了另一个人。
这种变化让尚且年少的文心心里空落落的没有底,也没有半点安全感。
小思远慌乱中给文母打了电话,得到对方会立刻赶回家的承诺,并没有觉得安心多少。
程嘉越带着一身酒意出现时,他才觉得心里有了着落。
小思远捂着发烫的腺体摇晃着站起来,满心欢喜地正要朝他的哥哥跑过去。
程嘉越嘭地关掉房门,清冽的雪松味铺天盖地地压过来。
作为才分化Omega,小思远根本承受不住这样浓烈的信息素,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毯上。
程嘉越已经成年了,一名成年alpha的信息素往往更加强大,充满压制。
文心被头脑不清醒的他抱在怀里,浑身止不住地发抖。
刚刚分化的腺体脆弱得犹如一碰就碎,可是从这里散发出的白山茶香味却犹如罂粟毒药,只闻一下,就让人无法抑制地想要犯罪。
“……你,你好香……”
程嘉越这一刻完全被信息素操控,环抱着小思远的双臂越收越紧,红着眼睛疯狂地在他的腺体,耳垂,喉结,甚至更往下的地方啃咬。
这一刻的程嘉越不是他认识那个程嘉越,就像就是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魔,谁也不认得。
小思远被他吓到了,眼泪早就不受控制地糊了一脸:“哥,你放开我!我是思远啊!”
他在他怀里拼了命地挣扎,却犹如蚍蜉撼树,起不到任何作用。
程嘉越炽热的吻流连在下颌,很快贪心地慢慢往上,到嘴角,唇瓣,手也开始不安分。
文心怕极了,他叫不醒他,最后被逼急了,用力在他唇上狠狠咬了一口……
文母冲进房间的时候,那个喝醉酒的恶魔早已不知所踪。
小思远哭得不成样子,衣领上还带着星星点点的血迹,浑身发抖地地缩在床边的角落呜咽得像一只受伤的小兽。
落地窗被开到最大,冷风一阵又一阵地灌进来,冲散了房间内两种浑然不同的信息素香味,同时,那些被他珍藏在心底的东西,也如同这些信息素一般,被吹散了。
有些东西,破坏时轻巧容易,再想捡回来,哪有那么简单?
文心呆呆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脑海里是不断盘旋的全是景行的话,还有那些被他深深抛入记忆的悬崖不想再回忆的往事。
他控制不住不去回忆,挣扎无果,干脆就放任它们不管。
在听到程嘉越自作主张的所作所为时,文心真的很想大笑着嘲讽他凭什么。
凭什么觉得自己随便做点自以为是的补偿,就可以把当初对他的伤害都剥离得干干净净?
凭什么觉得用这种暗地里付出的幼稚伎俩,他就会原谅他?
凭什么在他早就明确跟他划清界限之后还要来管他?
可是真的到了那个时候,他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就像他自己说的,哪儿有那么多凭什么呢?
这种和预期完全相反的结果将他打了个措手不及,甚至一度茫然地想,他为什么非要这么刨根究底的知道程嘉越做了什么?
不是说好了大家从此决裂,互不相干了吗?
他嘲笑程嘉越,其实他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过去的五年里,有时候他也想过,到底在乎的是什么,才会让他这么多年了都不肯松口原谅程嘉越,可是他始终想不出来。
不过,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就在今天,他似乎找到了答案。
好像,他执着的守着的,自认为早就已经消失的东西自始至终都还在原地,从来没有消失过。 -
当夜三点,魏淮洲坐在客厅无聊地玩着拼图时,手机响了。
看了眼来电显示,魏淮洲眼神一个柔,笑了笑,在魏溪意味深长的眼神下淡定走到阳台接起电话。
“喂,请问这位小朋友为什么这么晚了还不睡觉?”
“那你怎么还没睡?”
文心把脸埋在松软的枕头里,瓮声瓮气,像是在撒娇。
魏淮洲觉得心尖被挠了一下,又麻又痒。
忽然开始后悔自己刚刚这么懂事是要干嘛?
要是他跟下车,现在大概就是抱着人舒舒服额头窝在被子里,咬耳朵说悄悄话,甚至,还可以干点儿别的坏事。
“我在陪我姐看电视。”
魏淮洲一手随意地搭在阳台上,看着外面朦胧的夜色,声音不自觉放柔:“怎么了宝贝儿,做噩梦了,还是想你洲哥了?”
难得一次,文心在他满嘴跑火车的时候没有第一时间骂他不要脸。
“洲哥,今年过年,你回国吗?”
“回啊,当然得回。”
魏淮洲唉了一声,语气颇有些苦恼:“要是不回去,我妈叨叨起来,能烦我一整年。”
对面传来轻轻的呼吸声,魏淮洲侧耳认真听了一会儿,玩笑着问他:“怎么啦,是不是舍不得我啊?别不好意思,只要你说一句是,我就是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