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犯着愁,塔纳托斯的私聊消息就发来了。
塔纳托斯:在吗?
孟婆:在!有什么事?
塔纳托斯:有件事想问问。
塔纳托斯:关于阎罗和玉帝。
塔纳托斯:他们有什么过节吗?
孟晚看着这条消息诧异。
死神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不过这倒是提醒她了。
她成仙时,阎王殿下就已经是地府阎王。地府众仙都只成仙千年,生前都是人,对这些发生在数万年前的天庭上的事都不太了解,只听过一些传言。
其中就有一个版本,关于阎王和玉帝。
孟婆:比起过节,更像孽缘。我们阎王殿下当年是天庭最强大的天神,也是最有望成为天帝的神。那会儿阎王殿下还不叫阎王殿下,叫阎罗上神。那时凡间众生皆苦,其中有个叫张百忍的凡人少年,阎罗上神见他有仙缘,就把他带回神界,点化成仙,以师徒相称。那少年也是天赋异禀,分明是后天仙人,却修炼神速,不过万年就超越大部分先天神祇,实力仅次于阎罗上神。听说那时……阎罗上神性子很冷,唯独和这小徒弟关系亲密,对小徒弟宠爱有加,什么仙丹妙药都给他喂,据说还是师徒恋。
塔纳托斯攥紧手机。
关系亲密。宠爱有加。师徒恋。
提取到关键词的塔纳托斯唇角弧度下敛。
不开心。很不开心。
一天的好心情全被毁掉。
孟婆:后来飞升的仙人越来越多,天道定下无数天规,需要选出一名天帝统治众神。天道其实更属意让阎罗上神当天帝,论战力,阎罗上神是当之无愧的神界第一,之前也一直是神界领袖。但是阎罗上神自愿放弃天帝之位,开辟幽冥做了阎王,张百忍就上位了,也就是现在的玉皇大帝,被尊称玉帝陛下。凡人出身却能称皇称帝称陛下,昔日天界第一的阎罗上神却只能称王与殿下,天永远将地踩在脚下,这也是天道对于阎王殿下逆天而行的惩罚。过了这一遭,师徒感情再好,也回不去了。从此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就这样分手了。
孟婆:民间传说玉帝和王母娘娘是一对,其实都是胡扯。西王母住在昆仑,和玉帝八竿子打不着,玉帝这数万年一直都是单身,从未婚配。神界传言,玉帝是在等我们阎王殿下。过去玉帝还来地府拜访了几次,都被阎王殿下以“道不同不相为谋”为由闭门不见。这数万年阎王殿下也没再动过心,也许是受了情伤心灰意冷,也许……还念着玉帝,但天地有别,不肯再见。
孟晚说的都是实话,神界确实是有这么个传言。但这传言是否属实,她就不知道了。毕竟过了数万年,当年的事究竟是怎样,只有当事神才知道。
但告诉死神也无妨。若让死神知道阎王殿下心里其实还有过别人,并且可能至今都不曾忘怀,说不定就不会喜欢阎王殿下了。
这也算达到她的目的。
孟晚辛辛苦苦打了一大段字,塔纳托斯一个字也没有回复。
他只是看着聊天记录,感到深深的沉闷与不快。
再想到阎罗对他有求必应,投喂美食,都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喜悦。
毕竟……给人家小徒弟都是直接喂仙丹妙药呢。
塔纳托斯骤然惊醒。
他在不高兴。
他为什么会不高兴?
阎罗对他已经很好了,给他吃给他住,今天还为他精心准备了这么一场生日惊喜,这都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他应该感激。
怎么能因为阎罗曾经给别人更多就感到不满。
这不就是华夏书里写的“升米恩斗米仇”么?
他是个有道德有礼貌的西方神,不能有这种忘恩负义的想法。
尽管这么想着,心却有些空。
如果塔纳托斯对感情的经验再多一点,就会知道这不叫忘恩负义。
这叫妒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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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纳托斯一夜无眠。
第二天,公寓来了位不速之客。
彼时黑白无常正在一楼客厅打扫卫生,昨晚刚结束完一场生日派对,今天还得收拾残局。身为过生日的主人公,塔纳托斯不好意思只让黑白无常忙活,自己也下楼帮忙。
阎罗当然不会眼看着塔纳托斯干活,于是也跟着在客厅打扫。一起做家务,还挺有家的乐趣。
黑白无常:“……”
本来一个清洁术就可以搞定的事,因为死神和阎王的加入,他们必须得货真价实地干活了。
这时门铃响起,谢必安去开了门。
门口站着一位白衣青年,相貌出尘,一身现代都市打扮,眼眸却无情无欲,无悲无喜,透着非人的冰冷。
范无救和谢必安看到来者,神色微变。
塔纳托斯不知道来的又是哪路神仙,反正看着不太像人。
青年看到正在扫地的阎罗,眉目微动,便要进门。
阎罗将手里的扫帚扔过去,青年的白衣瞬间染上灰尘。
他冷淡道:“滚出去。”
第72章 敲门
青年白衣蒙尘,并未恼怒,退出屋站定在门口:“方便一起吃个饭吗?”
阎罗丝毫不给面子:“不方便。”
“再说了——”他轻嗤一声,“你玉皇大帝,也会食人间烟火?”
玉皇大帝。
这个名字塔纳托斯昨晚刚从孟婆那儿了解到,他和阎罗似乎有一段不清不楚的过往。
塔纳托斯看向玉帝。眼前的神祇容颜如玉,出尘脱俗,常年身居上位,再平常的打扮也显得气度不凡。他眸色孤冷,似万年不化的冰雪。
看着和阎罗也很般配。
一块是暖玉,一块是冷玉。
阎罗喜欢过这样的神仙,也是很正常的。
塔纳托斯攥紧黑袍。
玉帝一顿:“那就在这儿讲。”
阎罗皱眉。他可不想在小死神面前讨论那些陈年旧事。
他本想直接把玉帝赶出去,可想到不一次性解决,玉帝之后一而再再而三找上门,那太打扰他追求小死神。
麻烦还是早点解决比较好。
“出去说。”
得到这个答案,玉帝眉眼一松。
阎罗正要出门,突然想到什么,回头对塔纳托斯道:“钥匙没在身上,回来给我留个门。”
指的是401的钥匙。
塔纳托斯不语。
这么急着和玉帝出门,连拿钥匙的时间都没有么?
塔纳托斯完全没发现自己现在的心态,就像一名看着男友和前任出去约会的现任。
玉帝闻言看了塔纳托斯一眼,见他全身裹着黑袍,看不见脸,就淡淡收回视线。
阎罗和玉帝出门了。
客厅里的残局还没收拾完。
谢必安将地上的扫帚捡起来放好,变成一柄拂尘,准备用清洁术把客厅清理干净,恢复原样。
本来用法术可以瞬间搞定,谁让阎王殿下要陪着死神亲自干活。看阎王和死神一个拿扫帚一个拿簸箕,搭配干活看起来仿佛很开心,他们当然不能打扰这种美好氛围。
正当谢必安要用法术一键恢复,塔纳托斯动作更快,死神镰刀在手中出现,用神力将墙上的气球全部清除。
黑白无常:“……”
原来死神也会清洁术啊。
那他们忙活一上午是为了什么?
不过……
谢必安:“死神阁下,恢复原样就好,不用额外装修。”
范无救:“装修可以接地气,但不能接地府。”
尽管他们就是地府出来的,但不代表他们喜欢这种装修风格。
——塔纳托斯把墙上所有气球,都变成了骷髅头。
一串骷髅头组成的“Happy birthday”,看着实在非常诡异怪诞,还有一种黑色幽默。
塔纳托斯沉默一瞬。
他看着阎罗和玉帝一起出门,心里有种莫名不爽。
想祭出镰刀砍人的那种不爽。
但这里没有人让他砍,他也不能伤害无辜。
塔纳托斯只能化生气为劳动力,对客厅进行大扫除。
神明可以随心所欲地对房子进行装修,他本来只想把气球清理掉,一不小心就变成了骷髅。这说明他现在的心情很不开心,并且这种不开心有点失控。
开心是阎罗带来的,不开心也是阎罗带来的。
他的情绪在被阎罗完全牵动,在玉帝出现后,情绪的波动达到了巅峰。
塔纳托斯迟钝,但并不愚蠢。
他迟钝是因为他很少与他人建立过羁绊,连友情都没有,更遑论爱情。
几次三番的心理波动,他都不明白为什么,直到那种感觉已经到了失控的地步。
有时明白自己的心意,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
比如那晚,阎罗看了孟婆发过来的文档。
比如现在,塔纳托斯盯着墙上的骷髅头出神。
他来到东方,喜欢上了一位东方神。
他叫阎罗。
他喜欢阎罗。
这个认知让塔纳托斯感到前所未有的茫然无措。他收起镰刀,默默上楼,要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冷静。
客厅里的范无救和谢必安看着塔纳托斯一声不吭地离开,又看了看墙上的骷髅头,再相视一眼。
“要把它消除吗?”范无救问。
这玩意儿看着太阴间了。
但毕竟是死神留下的,他们直接消除好像不太好。以阎王殿下对死神的喜爱程度,无论死神喜欢什么他都会纵容。
“留着吧。”谢必安说,“房子是阎王殿下的,等他回来再定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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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落餐厅。
玉帝在阎罗对面坐下,看着菜单,点了一桌子菜。
神仙早已辟谷,他对人间食物并无兴趣,点这么多只是为了延长一点谈话时间。他们可以在这里坐很久。
等待上菜的过程中,阎罗始终没有开口。
“师父。”玉帝率先打破沉默。
阎罗懒洋洋道:“我可教不出你这样的徒弟。”
“你若还对我有一丝尊敬,唤声阎王殿下便也罢了。”
玉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师。”
“我怎么记得原话是‘一日为师,终生为父’?”阎罗挑眉望他,“怎么?不愿认我这个爹?”
玉帝:“……”
“听碧霞元君说,昨日阎王殿下来过泰山。”玉帝一顿,“并未入我玉皇庙。”
“我当你怎么突然登门,敢情是来兴师问罪。”阎罗似笑非笑,“怎么?还得我进去给你三拜九叩上柱香?”
“……徒儿不敢。”玉帝说着不敢,眸中仍平静如水,并无惶恐。
“师徒关系已绝,你何必执着?”阎罗饮了口茶,“道不同不相为谋,我早跟你说过。”
“我是您一手教出来的,一脉相承,如何不同?”玉帝沉声,“若论道,西方神与您才是截然不同,您又是如何与他走到一起?”
碧霞元君说,阎罗登泰山,是与一名西方神一起。
阎罗万载不曾与旁人亲近,纵使如今对玉帝也不假辞色,玉帝也能告诉自己,他曾是唯一的特例。
如今却有了第二个。
他并不如何嫉妒,只有些不甘。
他感激阎罗点化之恩,拼命修炼,只为得到阎罗的认可。
可真当他修炼到极致,触碰到大道,阎罗却单方面断了师徒关系,堕入幽冥,再不与他相见。
玉帝身为天之骄子,事事追求完美,一生顺风顺水,唯独阎罗此举令他不解。他并未做错什么,却被赶出师门,这是他此生唯一的败笔,几乎要成他的心魔执念。
心魔不除,道行再难进一步。
据说大道悟到极致,便可领悟因果之力,拥有逆天改命之能,与天道平起平坐。
这是阎罗数万年前就达到的境界,而他至今未能勘破。
玉帝一生只为修道,追求大道无上境界,确实是天生适合修炼的苗子。可惜卡在最后一关,万年不得寸进。这种只差临门一脚却永远无法跨越的距离令他焦灼。他屡次三番找阎罗,说多念着师徒情谊倒不尽然,主要还是为了破除心魔。
可惜阎罗从不见他,每次只留一句“道不同”。
玉帝不明白。他修道是阎罗领进门,功法也是阎罗教的,哪里就不同了?他坚信这只是阎罗的推辞,怕他悟道之后修为赶上他,这才不肯倾囊相授。
“张百忍。”阎罗突然道。
玉帝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是谁。
阎罗笑起来:“玉帝,你连你凡间时的名字都不记得,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神仙了。”
“我喜欢谁,愿意和谁相处,看的不是他修仙还是修魔,走的是东方道还是西方道。是他生而为神,却存人性。”
“生而为神……”玉帝冷声,“所以,您还是嫌我凡人出身,纵使我如今的力量早已胜过先天神祇?”
重点完全错误。
好在早已没了指望,倒也不觉得失望。
若是嫌弃凡人出身,当初又何必把他从凡间带回来?
阎罗淡淡道:“我倒恨不得从未点化过你。”
“我不再是你师父,也没有再为你指引明路的义务。念在过往情分,我只最后提醒你一句。”
“万般皆是道,你要修道,修哪条道都行。师父领进门,修行靠自身,你后来修的无情道是你自己选的。天若有情天亦老,你觉得天道无情,你也无情,顺应天道,便能得道。”
“这确实也是一条道。”
“可若你要与天齐平,那你一开始便入了歧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