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房子里早早熄了灯,陷入死一般的宁静。
萧起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站在了一楼连同客厅和厨房的走廊里。
一道清瘦的身影杵在客厅那边的走道口,面目模糊地看着他。
李儒风的形象一天不如一天,马褂长袍依旧,但身上已经血迹斑斑,尤其是腹部的位置,有一个汩汩往外冒血的窟窿。
“小起儿。”李儒风笑着走近,在昏暗的走廊里,显出青绿的一张脸。
萧起见惯了,但心里依旧不好受,他脸色绷紧,不一会儿,就感到唇上濡湿了一片。
萧起抬手抹了把,低头一看,一手的血。
这是身体虚弱的信号。
萧起又蹭了几把鼻血,没抬头,低声问:“怎么样才能放过我?”
“你想让我放过你吗?”
“……”
萧起静默,说不出话了。
“小起儿,你看看我,一辈子走在阴阳两路上,没做过亏心事,最后却栽在了自己徒弟手里,亏不亏?”李儒风说着笑了两声,是一贯的爱开玩笑的语气。
萧起始终低着头,声音发闷:“是你让我那么做的。”
李儒风眯了眯眼,道:“当然你也可以不做,我知道你一向最有主意……”
似乎被戳中了心事,萧起胡乱拿衣袖擦了擦颊边的血迹,颓败道:“你想怎么样?”
李儒风声音开始发颤:“小起儿,这下面好冷,这下面好冷啊……师父以前最疼的就是你,现在也最放心不下你,你要不然来陪陪师父,我们还能像从前那样……”
说着,李儒风身上窜起一簇火焰,将他整个身形包围。
李儒风脸色愈发青绿,随着燃烧扭曲变形。
萧起愣了一下,以前从未出现过这样的情况。
他似有所感,回神,侧转身朝后看去。
一个高大的男子从走廊的暗影中走来,左手掌心中簇着一团幽暗的火。
男人走近了,萧起抬头看着那张脸,神情恍惚,半晌,声音很轻地“我靠……”了一声。
“果真怕什么,来什么……”萧起还没睡醒一般,平垂下眸看着男人的衬衫纽扣,喃喃自语道,“春梦对象也可以?”
昼衡:“……”
萧起还在恍惚,一脸天然的呆样。
昼衡抬手抹掉他下颌上一点血迹。
过于真实的触感让萧起僵了一下。
昼衡这时倾身把人抱住,一开始绅士有度,仿佛多日不见的好友间礼节性拥抱,可随着他将脸埋进萧起颈间,手臂也逐渐收紧,几乎将萧起勒得喘不过气。
萧起忍不了了,正当他打算出手拍散幻象时,昼衡克制着深吸了几口气,接着松开些力道,自他颈间钻出,露出满足的一张脸,轻声道:“在梦里都对我做什么了?嗯?说说看。”
作者有话要说: 祝六一快乐!趁有时间造作,赶紧爬上晋江吸两口健康绿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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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烟火
昼衡的出现给这间老房子带来了新的活力。
第二天是元旦, 日历翻到了新的一年,塔塔那三人清早起床一看到昼衡,心中霎时间百感交集。
他们自从来了这鬼地方, 整天浑浑噩噩, 丧失斗志, 不知今夕何夕,好似跟过去的生活相隔了一个世纪。
可他们一见到昼衡, 又想到一起撸串的日子, 那烟火气息仿佛就在昨天, 因此倍感亲切和想念。
昼衡就像文明世界里走来的一个象征图符, 一屋子人光是看着他就觉得美好。
潘彼得一向情绪化, 当场就流下了激动的泪水:“少爷,你能花点钱把我们从这儿弄出去吗?”
众人:“……”
傻逼孩子真有趣。
这是钱能解决的事?
就连塔塔也一扫先前的失魂落魄,抹了几滴眼角的泪, 兀自感慨道:“我真傻,真的, 之前都快觉得人间不值得了,还好少爷你来了, 提醒了我世间还有男色,值得, 值得!活一百年都值得!”
昼衡来了,许久没好好做饭的塔塔开始在厨房和后院的菜地间来回忙活。
昼衡昨晚到这里时, 顺便观察了院子里的气势,看出问题所在, 于是在后院布下了五芒星魔法阵,召唤出式神勾陈守护,用于抵挡邪障。
有了这层防护, 屋里人的精气神渐渐积聚起来。
虽然都是法师,不过萧起传承的是道教风水术,昼衡研习的是阴阳术,因此手段有些不同。
等着开饭前,潘彼得看了眼墙上的钟,突然想到什么,说:“师叔怎么还没下楼?他今天起得好晚。”
昼衡看了眼楼上,不点破,只道:“你师叔近期没休息好,醒了自然会下来。”
潘彼得心思一转,问:“少爷,昨晚你睡哪儿?”
“你师叔房间。”
“哦。”
潘彼得没往其他方面想。
但昼衡注意到对面西蒙偷瞄过来的视线,男生有点看穿了却不方便说出来的纠结,简而言之就是一言难尽。
昼衡不动声色地喝水,垂眸时心想这小孩可能知道点什么。
楼上,萧起早醒了,只是捂在被子里不愿意起床,脸上红得很,也不知道是因为被子里的热气给熏的,还是因为回忆起昨晚昼衡来时模模糊糊的片段,反正尴尬得要命,想在楼上躲一躲。
萧起也没想到自己能这么怂。
后来拖到不能再拖了,塔塔都在楼下扯着嗓子喊吃饭了,萧起见再不起就不像话,才不情不愿地爬起来,收拾好自己,慢吞吞地朝楼下走。
由于弄不到鸡鸭鱼,顶多搞到点腊肉丁,其余都是蔬菜,不过配上喷香的柴火烧出来的米饭,还有锅巴,让人感到了久违的食欲。
萧起瞄了眼桌旁的昼衡,难得别扭地没打招呼,垂着脑袋,到了另一边的潘彼得身边坐下。
对面,西蒙再次以一种一言难尽的眼神看看萧起,又看看昼衡。
开饭了,除了昼衡,其他人这一周没好好吃饭,都有点饿惨了,因此也顾不上形象,疯狂扒饭。
昼衡见萧起吃得脸都要埋碗里了,暗暗笑了,心里已经开始寻思从农村回城市后,要带萧起去哪里找好吃的。
白天,出不得院子,昼衡的施法范围仅限于此,因此大家依旧在屋子里活动。
塔塔、潘彼得和西蒙凑在主厅里研究摄像机,这几天他们被闹得心境不顺,筋疲力尽,都忘了视频素材的事,现在终于想起到鬼屋踩点的目的。
萧起知道屋子周围起了变化,于是闲来无事走到后院。
他绕了一圈,在东南角的位置明显感受到某种阵法的存在,只是看不透是什么。
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萧起转身,看到昼衡低了下头走出厨房后门。
饭吃饱了,心情自然舒畅,那种初见时的疏离感就淡了。
萧起站在枯萎的葡萄藤架旁,双手抄在裤子口袋里,问:“你怎么来的?”
昼衡走到萧起身边,仰面打量架子上的枯藤,道:“火车。”
萧起冲前院的方向一扬下巴,说:“不是开车?”
屋子外面还停着那辆超炫的银色跑车。
“自己开车太远,车子容易废,用渡轮运到本市的。”
萧起偏脸看着昼衡,又问:“怎么突然过来了?”
昼衡看他一眼,随即又望着架子,上面有只缓慢的蜗牛在爬。
“你便签上说过几天就回,但我等了一周。”
“……”
萧起想起那张便签,于是很自然想起他是在什么情况下留的便签……脸上立即烧了起来。
萧起不自在地低下头,整个人变得既局促又慌乱,用一只脚滚着地上的碎石子。他没想到昼衡能这么直白。
萧起静了片刻,说话开始不利索,试图解释:“遇……遇到点麻烦。”
“看出来了。”昼衡语气淡定,终于不再看藤架上的那只蜗牛,看向身旁的萧起。
萧起故意咳了一声,立即转移话题,说:“原来你一直会阴阳术,还挺厉害的,怎么不早说?”
“如果什么都会,就不能让哥哥保护,我喜欢被哥哥保护的感觉。”
“……”
这天聊不下去。
萧起愣愣地低下头,这次连耳根都红了。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昼衡说话这么……这么撩拨心神。
这上过床的男人,是解除了什么封印嘛?
萧起假装没听懂,左右看看,再次快速转移话题:“为什么我看不出这个房子周围的风水气势,而你一来就破解了?”
昼衡这时不用再低调,说:“可能我道行比你高。”
萧起承认自己郁闷了那么一瞬,不过还是谦虚地问:“你怎么做到的?”
“想学?”
萧起毫不犹豫地点头,寒星一样的眸子带着点期待地看向昼衡。他一向有求知和进步的精神。
昼衡问:“交学费吗?”
虽然昼衡说得一本正经,但萧起还是体会到了他话语中暗藏着的一丝引逗。
萧起顺着昼衡的话,问:“要多少?”
昼衡说:“收你一个吻吧。”
“……”
萧起吓到不敢说话,眼睛瞪直地看着昼衡,脸上也红得不能再红。
昼衡也看着他,只是态度里全是悠然自得。
对视三秒后,昼衡低下头,凑上前,亲上萧起柔软的唇。
一阵风吹过,顶上葡萄藤架簌簌作响,枯枝残叶欢欣颤抖。
萧起闻到一种很淡很淡的青葡萄芳香,仿佛从夏天吹来的记忆。
这个吻并不是一触即分开,昼衡停留的时间不算短,但他只是静静地贴着萧起的唇,其他什么也没做。
许久之后,昼衡站正身,两人分开。
萧起缓慢地挪回视线看着地面,喘得有些不均匀。
昼衡说:“邪障因你们心中的恐惧和执念而起,你是当局者,被蒙蔽了法师的第三只眼,所以看不出问题,但是如果你没陷入这个局,对你而言,这只是简单的障眼法,你应该比我熟悉如何破。”
意思是如果萧起心中无杂念,就不会什么都看不出,所以这事不涉及什么技术难题,昼衡也没什么好教的。
萧起想明白后,低低地“靠”了一声,似乎觉得自己亏,自言自语道:“学费白交了。”
“……”
昼衡看向萧起,神色稍显复杂。
还真当交学费呢?
***
昼衡来到甲子村77号的老房子后,当天晚上,屋子里突兀地出现一口枯井。
那井一开始只是安安静静地处在客厅中央,周围覆着杂草,塔塔探头朝里看,黑洞洞一片,有种直击人心的幽深恐怖。
后来那井开始移动,潘彼得去二楼拿东西的时候,井突然出现在他脚下。
潘彼得绊到石块边缘,整个人差点一骨碌栽下去,好在西蒙眼疾手快,在后面拽住了他的羽绒服帽子。
这房子确实是活的,它窃取你心中的秘密,用来恐吓也好,引诱也罢,它要让你心甘情愿地留下来,不然它让你死。
它吃人,让所有的房客都成为这里的地缚灵。
萧起看到那口井的时候,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不过也只是淡淡看了眼昼衡,什么都没说。
那天晚上也是元旦之夜,塔塔居然用仅限的食材和器具搞出一顿火锅,还从储藏室里翻出一缸米酒,一翻开泥盖子,满屋飘香。
萧起开始馋,端着碗等塔塔倒酒。
结果塔塔倒了一圈,就是不给他倒。
塔塔把酒缸子放自己身边保管,带着几分不假辞色:“你没有,你别想,断断续续发烧还没退呢。”
萧起嘶的一声:“你还管起我了?师叔是叫假的?”
同出一个师门,辈分有序。
“你拿身份压我?”塔塔挑着眉不服气,依旧伶牙俐齿,“行,你要真想喝,先问昼少爷同不同意。”
萧起一下子就蔫了,以一种狗狗的眼神小心翼翼地望向旁边的昼衡。
昼衡很明显忍着笑,在他面前放了一杯水,道:“多喝热水。”
萧起:“……”
吃到一半,一屋子人酒意正酣。
见昼衡准备倒第三碗米酒,萧起有点紧张起来,坐旁边小声提醒:“你别喝多了。”
昼衡似乎开始上头,白皙的肤色透出薄红,仿佛桃花映着雪。
他不仅没听,还倒满了。
昼衡端起碗靠放在唇边,目光却瞥向萧起,这使他的凤眸眼尾挑起一些,微微挑着人心。
一个男人,也能有独属他的风情。
“为什么不?”昼衡反问,接着放轻声道,“喝多了,有理由干坏事。”
萧起仅是呆滞了一瞬,接着就反应过来什么意思,脸赶紧埋进碗里,不敢抬头。
不过心里还在慌乱地想:这上过床的男人,确实是解封了。
吃好饭,昼衡无意间说了句有烟火就好了。
萧起立即想起昼衡先前聊天时提起过,小时候的元夜,父母会带着他和林晚去山上放烟火。
他心思一动,不假思索道:“往前面走两公里是小卖铺,有烟花,我们买了上山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