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穿衣镜里映出了女人的全貌。
陈方极力想移开视线,不去看穿衣镜,但梦里的事,哪能是他控制得了的。
视角还是转向了穿衣镜。
女人的样貌,惨不忍睹都不足以形容。她就像一只被狠狠摔过的柿子,整个人都是烂的,因此看上去血糊糊一片,森白的骨头从肉里戳出来,手骨朝后翻折,一只脚朝前,一只脚一百八十度朝后拧着。
即便是在梦中,陈方都能体会到窒息的感觉。
又是隔了许久,女人突然问:“你愿意带我走吗……”
陈方再次从梦中惊醒。
一次、两次、三次、四次……陈方几乎每天都做着同一个梦,梦见同一个女人,唯一不同的是,每一次,女人都离床边更近了点,甚至在后来几次,女人坐到了床尾,又从床尾坐到了床侧,却始终背对着他,最后阴森诡异地问上一句“你愿意带我走吗……”。
除此之外,陈方还惊恐地发现,随着梦的次数叠加,他的睡眠时间也越来越长,有一次再次醒来时,竟然已经是隔天的晚上。
陈方有一种预感,再这么继续下去,他总有在梦里醒不过来的一天。
在最后一次的梦中,女人终于坐到了陈方的床头。
陈方似乎能闻见那股子腐臭血腥的气味,几欲作呕。
女人静坐了良久后,居然慢慢转过身来。
可转身转到一半时,室内响起肉块互相挤压的黏腻声响。
陈方眼睁睁地看到,女人的上半身慢慢滑坡,最后重重摔在他身上。
女人的腰身以下还端坐在床头,断了的上半身不停向上攀爬,直至冰冷的双手捧住陈方的脸。
女人充满爱意地道:“带我走吧……”
“让你带她走?”萧起笑了,道,“她那是要把你带走。”
昼衡抬起头看向萧起,脸色在夜里愈发苍白,这个男人把脆弱展现得恰到好处,低声道:“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吓人……”
“……”萧起不笑了。
他怕昼衡吓出问题,想了想,把手机递给昼衡,提议道:“要不然你听会儿音乐?我再跟老哥聊聊?”
“好。”昼衡莞尔一笑,欣然接受。
萧起把蓝牙耳机一并给了昼衡。
昼衡打开App,播放的第一首歌:
“妈妈的头啊,滚到床底下。”
“她的眼睛啊,还望着我呢。”
昼衡:“…………”
他看了眼手机,发现此刻正在播放的是一首名为《妹妹背着洋娃娃》的诡异歌曲。
昼衡默默摘下耳机。
陈方还没从回忆中缓过劲来,有些神经质地咬着自己的指甲,道:“我怀疑,梦里的女人就是李丽……李丽或许已经死了,所以灵魂附在了这个洋娃娃身上……我怕了,真的,这里真住不下去……我因为害怕,已经很久没去13楼看过那个女孩,最近又忙着搬家,更是顾不上这事,这不……今晚又来了……她们一定要这样缠着我,直到我死吗……”
萧起问:“怎么不去找法师?”
陈方抬起眼看了眼萧起,扯出个勉强又略显感激的笑:“你居然没有怀疑我……我跟不少朋友说过这事,他们都劝我去看心理医生,只有你劝我找法师……其实,我已经联系好了一个道长,最近我会把这东西带到他那儿,让他做法驱邪。”
萧起点点头,又突然道:“都这个点了,你还要去新家送东西?”
陈方拍了下脑袋,从行李箱上站起身,道:“对,今晚送一趟,后天再装一趟,就能开着车直接去新的住处了……瞧我,跟你们聊天都聊忘了。”
陈方又迎着风深吸一口气,感觉好了不少,他看向萧起和昼衡,笑道:“那我先走了,你们既然知道了是怎么回事,也早点回去吧……对了……”
陈方拿起洋娃娃递给昼衡,笑意促狭道:“你一开始不是想看看这个娃娃?现在,还要看吗?”
昼衡温雅地一笑,摆摆手,道:“不必了,我现在是有夫之夫,不方便跟别的女人纠缠不清……”又补充上一句,“梦里也不行。”
萧起:“…………”
总觉得哪里奇怪,但又无法反驳。
陈方还以为昼衡说的是“有妇之夫”,笑了笑,道:“放心,等我把这洋娃娃处理掉,你们以后就不会遇上这种怪事。”
他们正说着,一个男人含混不清地唱着歌,摇摇晃晃地从42幢西边经过,踏进小路与三栋楼之间的草地里。
三人朝着那个方向一看,原来是个喝醉酒的保安,走到了墙边,一副打算在那儿小解的架势。
陈方皱了下眉,转过身,似乎正要朝着保安喊话。
然而还不待陈方说什么,保安的歌声突然停了。
远远地就见保安低着头,身形直挺挺地挺立了一下,然后软到,滚到草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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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伪三角恋
陈方皱了下眉, 转过身,似乎正要朝着保安喊话。
然而还不待陈方说什么,保安的歌声突然停了。
远远地就见保安低着头, 身形直挺挺地挺立了一下, 然后软到, 滚到草丛间。
萧起垫了垫脚尖,朝那处张望, 道:“那人怎么回事?”
保安倒下后便没了动静, 在光线暗淡的夜里, 身形几乎被杂乱的荒草淹没。
萧起迈开长腿就要上前, 道:“我去看看吧……”
“没事, 还是我去吧。”陈方转回身,正巧站在了小道的中间,无形中挡住了萧起的去路, 他一手叉腰,颇有些无奈地耸了耸肩, 对着两人道,“他我认识, 是经常在小区北门值夜班的保安,平时我下班回来得晚, 都是他在夜里给我放行,所以我们还算熟悉, 平时这人没什么爱好,就是喜欢喝点酒, 今晚应该不是他当班,哎……这不,又喝多了, 醉成这样……算他小子幸运,要不是正巧遇上我们,今晚他得在草地里睡上一宿……这样,我开车正好顺路,一会儿就给他送回保安室里去。”
萧起又望了眼前方草丛间,那保安确实像个醉鬼,可能是在杂草跘了一跤,倒下就昏睡过去了,他便没再把这事放心上。
陈方跟两人道别之后,拉过半人高的拉杆箱,朝着来时的小路走去,然后他在小路尽头放好箱子,转身走向42幢楼底下的草丛。
萧起和昼衡二人又在原地待了一会儿,隔着一段距离,就见陈方蹲了下去,对着地上的人拍了拍,声音被风吹散了,断断续续地传来:“嘿!老弟?……老弟?醒醒!我的天……你今晚这是喝多少?醉成这样?……来,别哼唧了,你好歹也使点力啊,我现在拉你起来……嗨呀,我说你,喝这么多干嘛?快快快,手给我……”
陈方可能是为了方便扶人,换了个位置蹲在地上,背对着萧起和昼衡,宽厚的背挡住了两人的视线。
过了没多久,就见陈方从地上捞起来一个人,从他宽厚的背两旁支出来两条软塌塌的双臂。
陈方捞了两下,似乎是那人太重太重,又不得不把人重新放下。
萧起一手罩在唇边,拖着调子朝那处喊:“需——要——帮——忙——吗——”
陈方回头看向这边,大大咧咧地摆手,爽朗地笑道:“不用,这小子我搞得定,你们别站着了,快回去吧!风太大了!”
夜晚风急。
萧起看向昼衡,见他仍旧是脸色苍白的模样,一张美人脸愈发病气,他皱了下眉,提议道:“回去吧?”
昼衡回视萧起,一笑,道:“好。”
萧起来到昼衡身后,推着轮椅掉了个方向,往小路的另一边走,两人准备打道回府。
昼衡坐在轮椅上,一手从毯子里伸出来,支着下颌,突然问萧起,道:“你信了吗?”声音很轻。
萧起淡淡一笑,同样用轻声回答说:“你指陈方的故事?”
昼衡微微偏过脸,低沉的嗓音玩味道:“你把它称之为故事?”
“听起来难道不像?”萧起反问。
昼衡想了两秒,说:“因为他说的是怪力乱神,玄而又玄,没办法检验其合理性,但……我知道,他的故事并不是百分之百值得信赖。”
萧起道:“你看,你也把它称为故事……不过,你是什么时候产生怀疑的?”
昼衡轻笑了一下,道:“他说自己在殡仪馆工作的时候……难么,你呢?”
萧起回答:“从他说他叫陈方,住2单元10楼开始……”
昼衡凤眸里闪过笑意,道:“原来你这么敏感。”
萧起傲然地道:“那是自然。”
两人一路上说着小话,很快便到了拐角处。
萧起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就见陈方已经架着一个人站了起来。
那人扣着保安帽,垂着脑袋,一条手臂环住陈方的肩,另一条手臂软软地垂下,保安制服的袖管晃晃悠悠。
这时,陈方也恰好回头看来。
由于两人隔得太远,加之路灯昏暗,萧起看不清陈方的表情,只能看见男人在夜里高大的身形,旁边扶着一个醉得不成样的人。
陈方朝着这边挥了挥手,稍微提高了音量,中气十足地道:“我们走了!回去吧!”
萧起回过头,推着昼衡继续向前。
陈方也架着身旁软成泥一样的人,走回小道上,有些费劲地单手拖过一旁的大行李箱,朝着停在42幢西边的车子走去。
深夜里,临河这条道上再次变得寂静无人,一切归于静止,就连那条河,仿佛都是一条死河,看不出水流的动向,直到一阵风吹拂而过,河上才渐渐起了一层褶皱,42幢楼下的那片荒草也随风齐刷刷地朝着一边倒去。
然而正在这时,一段森白赤|裸的小臂倏地从荒草间探了出来,用力地直朝天空抓去,五指和手臂都崩得笔直。
荒草间响起两声哀哀的、不似人声的呻|吟,接着,那段小臂就跟逐渐抽了力气一样,再次软软地落回草地间。
***
隔日。
萧建安差人去了昼衡那儿一趟,给萧起送行李。
萧起要在昼衡家住一段时间这件事,是标叔去跟萧建安说的。
萧建安虽然惊讶,也觉得突兀,但听说林晚也住在昼衡家,于是就欣然同意了,他想得很简单,这样好让萧起和林晚多接触接触,虽然婚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但如果两个年轻人之间能互相产生好感,那更是锦上添花的好事。
晚上的时候,萧起洗好澡,头发还半潮湿着,就蹲在敞开的行李箱旁翻校服。
明天开学,他习惯性地把东西都提前准备好。
林晚端着一罐果酱经过,见了萧起在找东西,看了两眼,禁不住好奇走到他旁边,蹲下。
林晚摘了假发,穿一身T恤和休闲裤。这孩子只有晚上在家时才能换上男装。
林晚瞄了两眼摊在行李箱里的西式校服,又瞥向一旁的萧起,沉沉的低音炮道:“你今年又又又又又上高三?”
萧起低着头,拎着毛巾擦拭头发,“嗯”了一声,淡淡地回答道:“暂时没有换份职业的打算。”
林晚:“…………”
你管念书当高中生叫职业?
“我说点现实的问题……”林晚舔了舔勺子上的果酱,若有所思片刻,看向萧起,道,“我们结婚后,你靠什么养家?你书要是念得好,年年都有奖学金吗?够吗?”
“这问题不现实。”萧起头也不抬,想都不想就道,“因为我们根本不会结婚。”
“你父亲已经对我哥发出了邀请,说下周两家人一起商定婚期。”林晚道。
萧起擦头发的手一顿,终于抬起头,一脸茫然地终于看向林晚:“谁说的?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林晚目露同情地看着萧起,摇摇头,道:“你看,你父亲有什么事都不会提前跟你商量……啧,可怜……我哥就不会,一直尊重我的意愿,这事是他告诉我的。”
萧起再次低头,烦躁地拿毛巾猛擦头发,闷声道:“这婚怎么结?你一个男的,一到民政局就露馅,我国目前尚没有法律支持两男的结婚。”
“你可能还不知道……”林晚吞了口果酱,口齿间不太清晰地道,“我身份证上性别女,也就是说,领证不是问题。”
萧起:“…………”
他现在真真实实感受到,林晚的父母是个狠人,为了辟邪,连林晚的社会性别都强行给改了。
萧起擦头发,擦着擦着,就垂着脑袋不动了,好半天,才低声道:“我不跟男的结婚,当初说好是同盟关系,结果你先叛变,那你也别怪我为了自保,把你是男人的事说出去。”
林晚紧接着面无表情道:“你想让我死。”
萧起偏过脸看向林晚,冷声道,“弟弟,你这是在威胁我吗?以男人的身份就活不下去吗?”
林晚朝后坐倒在地板上,手上还抱着一罐桃子味的果酱,他垂着脸,声音平静却又低沉地道:“我哥昨天才刚跟你说过辟邪的事,你忘了吗?”
萧起当然记得,就是昼氏一族供奉着一位邪神,这个邪神可能就两个作用,一是庇护昼氏一族兴旺生财,二是将昼氏的男性后代赶尽杀绝。
“说实话,弟弟。”萧起想了想,道,“对于你家族里那个传说,你真信吗?”
林晚简单明了:“我不信。”
萧起道:“……噢,那就没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