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哎？”
　　“来，啊——”
　　“那个……我也准备了礼物！”这时何木泽忽然站起来，通红着脸说道。
　　而正用牙签扎着一片刚切下来的肉往顾宁宁嘴里送的方夜盈，若有所思地停下了动作。
　　就见何木泽将一只带手机链的木雕兔子轻轻放进顾宁宁手心：“宁宁姐生日快乐。”
　　“将你之前做的木头兔子做成了手机链啊，还挺用心的嘛。”何天洛笑着夸赞。
　　“好开心，没想到今年还能从木泽这里收到生日礼物！”
　　顾宁宁高兴地将捧在手心的木制兔子瞧了又瞧，眼神里是说不尽的喜爱。然后拿出手机，将手机链串在了其上。
　　方夜盈见状微笑道：“其实刚才说没准备礼物是骗你的。我方半仙送你一个可以挡一次灾的护身符如何？”
　　“嗯？”顾宁宁一副没听懂的样子，“方……什么？”
　　“没什么！”方夜盈笑着，将一只布袋包裹的护身符放入顾宁宁掌心，“要随时带在身上哦。”
　　顾宁宁呆呆看着那枚护身符，虽然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最后还是对方夜盈展开笑靥：“我会好好带在身上的。”
　　“真乖~”方夜盈笑着摸了摸顾宁宁的头。
　　“那个……”顾宁宁迟疑了片刻，忽然看向了何天洛，“既然天洛的礼物是答应我一件事的话，我有话……要对天洛说。”
　　“什么事？不能在这里说吗？”
　　——如果能问出这么没神经的问题的话，何天洛就不是何天洛了。
　　他只是点一点头，便跟着顾宁宁单独走到了四合院的外面。
　　“你们……是看得到什么的吧？”
　　刚走出门口没两步，走在前面的顾宁宁就突然停下来，转过身来对着天洛单刀直入地发问。
　　“‘什么’是……什么？”何天洛撇开了视线。
　　“你别装蒜了。你们都看得见吧？妈妈嗜睡的原因，还有谭双为什么会变成那个样子，你们都是知道的吧？”
　　“啊？”
　　“你就老实回答我不行吗？”顾宁宁认真地看着他，“她们是被什么……妖……妖魔鬼怪……之类的东西……附身了吧？……对吧？”
　　“宁宁……你今天的样子有点奇怪呢。”
　　“你不要总是转移话题——！”一向都和颜悦色的顾宁宁，脸上难得地现出了怒容，“那天谭双的样子绝对不可能是平时的她！那么的可怕——！那么的……危险……你们一直都伴随在这样的危险身边，而我却一直……什么都不知道吗？”
　　“……”
　　“而且最奇怪的就是，在你们赶到我身边的时候，遇到危险绝不可能抛下伙伴先走的伊佳，就像和你们有默契一般，毫不犹豫拉着我先走了。这完全不符合她的性格！除非——除非她觉得这种事情只有你们能够解决！”顾宁宁执着地看着他，“而事实上你们也真的解决了！”
　　何天洛高举起双手，长长呼出一口气来：“你先冷静一下——我这么跟你说吧……我们看得到又怎么样呢？你知道我们能看到又能怎么样呢？根本就是你完全接触不到，也理解不了的世界吧？”
　　“就算是……这样……”顾宁宁忽然攥紧了拳头，上前一步，再上前一步，直直地看着何天洛，“但总有我能帮忙的事情吧？为什么要把我排除在外呢？我感觉你们大家都有事瞒着我，很多事情都只单单对我一个人敷衍了事！就连夜盈能挡一次灾的礼物，都只送了我一个人。我……我明明那么想要……帮助你们……”顿了顿，她才接着说道，“帮助……天洛啊……”
　　“你……”
　　何天洛的话还未开口，就见顾宁宁将食指竖在自己的唇畔。
　　她微笑着，眼中泛着莹莹的泪光。
　　“我什么都知道哦。”轻轻地，仿佛低声叹息着，她这样说道，“我从初中开始，就一直喜欢天洛。我一直都在想，你是真的一点也没察觉到吗？还是装作没有察觉到呢？但其实这样的想法，根本就是自欺欺人而已吧。我明明什么都知道的啊……所以，求求你，不要回答我，不要那样直白地、毫不犹豫地拒绝我……”
　　何天洛深吸一口气：“但是……”
　　“求求你，天洛。求求你……”顾宁宁用手捂着脸，哭求道，“只要能以朋友的身份呆在天洛身边，只有能这样一直单方面地喜欢这天洛，对我来说，就足够了。不要将我一个人抛到你们的圈子之外……”
　　她闭上双眼，眼泪顺着脸颊滑下。但她依然轻声地絮说道：“抛在我们所有人当中，离你最远的那个距离……”
　　何天洛看着她，有些迟疑地开口：“我明白了。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真实的心意，那么我也什么都不答复你了。这样可以吗？”
　　“嗯。”顾宁宁笑着点点头，然后往后退一步，再往后退一步，退回到她和他之间一直保有的距离，“把心里的话都说出来，果然畅快多了。——时间也不早了，我要回家了。你们也好趁这个机会商量一下，要不要把‘全部’都告诉我吧。”
　　说完她就背对着何天洛，朝着下山的路径小跑两步，回过神来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停下脚步，转身笑着朝着何天洛挥了挥手，就回头融入了由乱木随意搭构而成的黑暗之中。


第11章 初见
　　“你们跟上她，离开这座山丘为止都保护在她身边，知道吗？”
　　倚在墙角的方夜盈看着宁宁远去的方向，淡淡地开口嘱咐。
　　“是的小姐！”
　　“谨遵吩咐！”
　　几个在她的脚下推搡着扎堆的长黄鼠狼妖怪得令立刻一溜烟追了上去，很快就没了踪迹。
　　一旁的何木泽低头倚坐在墙边，看着这一幕，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方夜盈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他的肩，然后拉上依然在朝着那个方向探头探脑的陈伊佳，转身朝着院内走去。
　　顾宁宁走后，黄鼠狼妖怪们开始收拾饭后略显凌乱的院落。
　　何天洛挑能说的把顾宁宁刚才说过的话转述给众人，隐去了顾宁宁告白的那一段。
　　方夜盈老实不客气地懒懒躺回躺椅：“所以她算是敏锐地把该察觉不该察觉的都察觉到了吗？”
　　“有点头疼啊。”陈伊佳苦笑，“关于‘这边的世界’，我是打算瞒她一辈子的。毕竟这样更安全，不是吗？”
　　“是啊。虽然她说想帮忙，但是以她的能力，只会将自己陷入危险的境地吧。”何天洛叹了口气。
　　“我觉得既然她自己已经察觉了那么多了，那么可以告诉她最低限度的真相吧。只要她还在我们身边，就随时有可能卷入类似的事件，多少让她知道一点真相的话，也是为了她的安全考量。不然危险来了，她可能连躲连跑都不知道。”方夜盈认真提议。
　　“顺其自然吧。”何天洛接道，“如果她不再遇到类似的事，做个不知情的人也好。但是万一她再次卷入这些事的话，我会告诉她‘全部’。”
　　陈伊佳闻言，点了点头：“就按天洛说的办吧。”
　　其他人也跟着附和，认为这已经是无奈之下的最好方案。
　　“……鄙姓陈，单名一个青字。家里的麻烦妹妹给你们添麻烦了。”
　　说话的是个衣着朴素的平头青年，他正在四合院的门口，对着对面的三人深深地点头致意：
　　而他对面的三人——木泽、天洛、夜盈，此刻全都带着一些不知所措的表情看着他。木泽还对着他连连摆手。
　　“什么叫麻烦妹妹啊？混蛋哥哥——！”那边的伊佳却忍不住扯着他的衣袖质问。
　　“你回来这么晚，害我那么担心，电话也不打一个，难道还不算麻烦吗？”被质问的人也立刻粗着脖颈反驳回去。
　　“我不是已经打过了吗？”
　　“你只说去同学家吃完饭就回来吧？没说晚到连最后一辆公交车都赶不上的程度吧？”
　　“本来就是刚刚才吃完晚饭嘛！是你理解有偏差好不好！而且我后来知道情况有变不是还打了一个吗？”
　　“后来那个也太后来了吧！你要不要干脆第二天再打啊？”
　　……
　　等两人跟他们告过辞，走下下山的石阶小路以后：
　　“真是相似的两兄妹呢，真有意思。”
　　倚在门栏上的方夜盈朝着他们远去的方向，微笑遥望，眉眼柔和。
　　几只黄鼠狼妖怪静悄悄地跟在两人身后，护送他们安全离开。
　　“夜盈真的很温柔呢。”何木泽不由叹息，“因为知道这座山丘妖物众多，无论是什么人打此经过，都会派黄鼠狼一族的妖怪尾随护卫。”
　　方夜盈看着他认真的眉眼，不由得一愣。原来她默默做过的事，他都看在眼里吗？随即她笑着摆了摆手：“别说这么让人不好意思的话啊……总不能让人在你们家门口出事吧？”
　　“嗯。”何木泽微微笑着，并不把她的解释放在心上。
　　“你这家伙，真是让人头疼啊……”方夜盈单掌盖住自己的脸，从脖子到耳尖全都烧得通红。
　　她又想起了很多年前，她与木泽初见时的场景。
　　那时候的夜盈，六岁——甚至更小。
　　父母带着她去远房亲戚家拜年。
　　那时候大人们在院子里晒太阳聊着天。
　　只有她一个人呆在昏暗的室内。
　　一线光影，就像隔绝了两个世界。
　　她也曾经试着对着外面洒满阳光的世界伸出手去。
　　心里想着——
　　只要能接下一小块，仅仅一小块的温暖就好。
　　但是感受到的却是激烈的灼热和疼痛，掌心不住地蔓延起一串串的水泡。——而这些水泡直到数月后终才痊愈。
　　我果然……就像故事里的吸血鬼一样，是被阳光所厌恶的呢。
　　只剩下带些自嘲的微笑。从此放弃与阳光的一切接触。
　　但是……
　　但是为什么明明大家都是一家人，那样快乐地说笑着。
　　却惟独当自己不存在呢……
　　这样想着的，小小的夜盈，心里产生了一个小小的，任性的想法……
　　那时候的木泽六岁——甚至更小。
　　那时候每年的春节都会例行到爷爷家过年。
　　抵达爷爷家的院子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满院的叔伯，还有一群来串门的远房亲戚。
　　会聚集这么多亲戚，是因为何家唯一有着除妖人身份的一脉的继承人已经决定。而曾祖父除了要将把位于某个小山丘上的四合院赠予这位继承人以外，还要为他一一介绍家里远远近近的亲戚。
　　就是在那个时候，发现那个远房亲戚家的，只比何家两兄弟大三天的表姐夜盈不见了的。
　　虽然夜盈的父母依旧面露微笑，一副全然不担心的样子……
　　“我们家夜盈性格本来就有点乖僻，喜欢一个人乱跑。”
　　——骗人！
　　“这是常有的事呢，肚子饿了就会自己回来的。”
　　——骗人！
　　木泽闻声低下头，就见夜盈父母的脚下，两只穿着人形的长着黄鼠狼尾巴的小小妖怪正冲着他们龇牙咧嘴。——正是几只化作人形的黄鼠狼妖怪。
　　而“骗人”、“骗人”之类的，嗤之以鼻的话，就是从它们嘴里说出来的。
　　——他们其实一点也不关心！
　　——就算自己的女儿被坏妖怪掳走吃掉也不会在乎！
　　——只因为自己的女儿身患疾病！
　　——花一大笔医药费也不一定能够医治！
　　——就打算对她不管不顾！
　　——虚伪！
　　——骗人！
　　——真让人失望！
　　小小的木泽蹲下来，仔细倾听着它们的话。
　　——啊，你这家伙……
　　——看得到我们吧？
　　——其实不止是你，你身边有不少人都看得到吧？！
　　——他们装作若无其事……哼，但不时会忍不住在意地把目光瞥向这边呢！
　　——那个叫方夜盈的小姑娘，被这座山里的大妖怪掳走了哦？
　　——这样也没有关系吗？你们谁也无动于衷吗？
　　两个黄鼠狼妖怪一说一唱好不合拍。
　　这时候家里年迈的三叔公瞥了一眼蹲在地上盯着那对黄鼠狼直看的木泽，有些做作地咳嗽了一声——
　　“黄鼠狼这种生物啊——是最不可以相信的。他们狡猾、贪婪、卑鄙、忘恩负义、喜欢骗人。这种东西要是变成了妖怪，就更加的害人了……”
　　他看了一眼依旧蹲在原地看着两只黄鼠狼妖怪絮絮叨叨的木泽，不由得再次咳嗽了一声——
　　“我们祖上的除妖人们，深知这种妖怪的不可信，还将此写进了祖训里……就是要时刻告诫我们不要轻信妖怪——尤其是这类妖怪的话。一个不小心的话，就可能中了它们的陷阱……”
　　然而木泽没有听他说完。
　　他突然冲那两只妖怪说了一句：“能带路吗？”
　　两只妖怪先是面面相觑，露出有些欣喜的神色，对着他点了点头，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跑。
　　家里几个大人试图拦阻。
　　但是木泽小小的身躯就像是泥鳅一般跟着两只妖怪灵巧地穿过重重障壁，直往四合院之外奔去——
　　其实真的没有跑出多远。
　　也不过是离院子不远处，一个绿林阴翳之所。
　　就算没有那两个黄鼠狼妖怪的引路，无论是什么人，只要想找，想必只要走出四合院，不出几步路就能发现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