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娘痛哼一声,落在地上。
何天洛却无知无觉,黑沉沉的目光令人胆寒。他高高举起钢筋,目无表情地看向何木泽。
“哥哥?”何木泽又软软地唤了一声,却没能唤回他的神志。。
何木泽只得举起戴着拳套的双手,金铁交际声中,挡住了何天洛接下来的一击。
只觉得一股巨力灌入双手,何木泽被迫蹲了下来。
随即何天洛飞速抬起钢筋,朝着何木泽猛击。
何木泽都用拳套一一挡下,却挡得十分辛苦。
勤娘奔过来,对着何天洛就是一记滑铲。
铲中了何天洛左边的小腿,但是何天洛竟然纹丝不动。
但此举还是吸引了何天洛的注意力,让何天洛一个扫腿将勤娘踢翻。
何木泽借此机会就地向右一滚,滚出了刚才所在的地方。然后向前一记直拳,打向何天洛侧腹。
何天洛却不费吹灰之力用掌接住。然后一拧一拉,将何木泽整个带到身前,顺势拧住了他的脖子。
方夜盈见状,抡起早已准备好的板砖拍在何天洛的后脑上。
但是却没能撼动何天洛分毫。他维持着单手拧住何木泽脖子的姿势缓缓地回过头,并将手中的钢筋朝着方夜盈的肩膀挥出。
遭受重击的方夜盈只感觉肩膀传来骨骼断裂的声响,然后整个人被这一击打得跪了下去。她的膝盖也传来了撞碎的响声。
此刻勤娘再度跑过来,企图用手扒开何天洛拧着何木泽脖子的手,却徒劳无功。
何天洛一脚将她远远踢开,见她难以再度爬起来,就将注意力转回何木泽。
然后何天洛就将何木泽拧着脖子举了起来。
而他的另一只手,则将钢筋举起,尖头冲着何木泽,下一步要干什么简直不言而喻。
“哥哥……”何木泽艰难地发声,却怎么也抠不开何天洛拧住他脖子的手。
就在这个时候,方夜盈忍着骨骼断裂的剧痛站了起来,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何木泽。钢筋的尖端就插进了她的后背,将她扎了个对穿,血一下子就从她白色的连衣裙上洇染出来。
“夜盈?”何木泽看着眼前的方夜盈,目中透出惊惶的神色,连声音都变了调。
方夜盈却看着他,扬起一个笑容来。却连话也说不出,只能用口型作出一句:“这就是好结局了。”然后用手死死抓住从她胸口穿出的钢筋尖端,不让何天洛拔出。
何天洛抬手挥动钢筋,想将上面挂着个人甩出,却怎么也甩不出。情急之下就上脚踹了起来。
一脚。
两脚。
三四脚。
终于把方夜盈踹下了钢筋。使其重重地摔落在地上。
更多的血从方夜盈的身上的血洞中涌出。很快变成了一大滩的血泊。
方夜盈躺在那里,嘴里咳出血来。她努力在地上挣扎了两下,却怎么也爬不起来了。
然后何天洛黑沉沉的目光,再度看向了被他拧着脖子,脸色越来越青紫的何木泽。
“哥……哥……”何木泽完全挣扎不出何天洛单手的桎梏,只能吃力地试图呼唤他。
他似乎愣了一下,又好像没有。
但掐住何木泽脖颈的手指却忽然顿住了。
何天洛脸上现出复杂的神色——痛苦、惊讶、不可置信……眼神也跟着急速地变换。一瞬间木泽以为那一如既往的清澈温柔的眼神又回到了他的眼中。
然后他突然收回手。
“咳、咳咳……”何木泽落地以后剧烈地咳嗽着。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何天洛颓然倒转了手中的钢筋,将尖锐的一面对准自己的心脏。然后狠狠地,刺了下去!
“哥哥——?!!”何木泽试图去抓住钢筋的另一头,却感觉被钢筋被一股巨力拖拽着,凭他不能影响分毫。
就在这个时候——
一个身影忽然出现在何天洛身后,将何天洛一掌拍晕。
第39章 蒲公魇2
来人居然是副校长,被蒲公魇附身的,顾宁宁的爸爸。
何木泽看着他,露出了不解的神色:“你不是被蒲公魇附身了吗……怎么会帮我们?”
“因为掌握身体主控权的是我,而不是蒲公魇。虽然魇种都是他放的。”他脸上虽有一些岁月的痕迹,但依然面容清俊,看着何木泽的时候显得很温和,“更因为宁宁给我打了电话。”
“宁宁姐?”
“我有一个手机只给了她一个人电话号码。虽然她性子倔,从来没打给过我。但她今天居然哭着让我阻止她喜欢的人干出傻事来。”
这个时候烂尾楼里传来“咚咚咚”跑步上楼声,顾宁宁和陈伊佳出现在了这层楼里。
顾宁宁看到倒地的何天洛,二话不说地冲了过去:“天洛?天洛他怎么样了?”
“只是晕过去了。”副校长淡淡地回道。
陈伊佳则一眼看到了倒在血泊里的方夜盈:“夜盈她怎么流了这么多的血啊?她还……活着吗?”
一言惊醒梦中人,何木泽连忙跑过去查看方夜盈的情况。
她居然还没有失去意识。
看着她胸口处如注的血流,他手足无措地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许久,才颤抖着声音问了一句:
“为什么要这么做?”
方夜盈却看着他,嘴角缓缓浮起一个微笑:“……因为只能这么做啊。”
“怎么会‘只能’呢?明明还有很多解决方法吧?”
方夜盈笑得无比轻松:“比如说?”
“比如……”何木泽嗫嚅了半天却答不上话来。
方夜盈的笑容却缓缓地加深了。
所以说,是因为别无选择……才会那样做啊。
如果可以选,我也想活更得久一点呢……
但是如果不那样做,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改变那样的结局……
所以,这样就好了,这样是最好的……
这样的话,心愿全部……都可以算作是了了……
想到这里,方夜盈浅浅地微笑了起来:
“硬要说的话,这应该算是我的报恩吧……”
“报恩?”
“嗯。这恐怕是我这个黄鼠狼恐怕一生只有一次的……报恩的机会呢。”她说着,就像回光返照一般,脸上有了光彩,“关于你当初给予我的,属于我唯一的‘信任’的报恩……”
“我哪有……对你施与过恩情啊……反倒是你帮了我这么多……特别是这次……你才是……我的恩人才对吧?”
“不对哦……木泽是我的恩人,这一点是从来没有变过的。我跟你提到过,六岁那年我和黄鼠狼妖怪们合伙骗大家说,我被大妖怪抓走的事情吧?虽然那是骗你们的……”
“……嗯。”
“但那时候你相信了我不是吗?只有你相信我,而且还来找我了不是吗?——那便是你对我施与的恩情啊……”
“这只是完全不值一提的小事吧?哪有人会一直记得啊!而且居然还……实在是太傻了不是吗?!”
“你不明白呢……”夜盈微笑着,忽然一滴眼泪,顺着她的眼角滑落下来,“真的完全……不明白呢……”
那时的信任,对我来说是多大的鼓舞。
“但是我却……很高兴哦。和你们一同度过的这段时光……真的已经是我这一生……最快乐的时光了。哈哈……也只有这个时候能说出口呢。这种完全不像我风格的……坦率话……”夜盈缓缓地闭上眼,任由眼泪顺着眼角不断地坠落,“嗯,已经够了……这一生我已经很满足了……已经没有……遗憾了……”
“没有这样的事吧!”木泽毫不犹豫地大声反驳,“没有遗憾什么的,不是现在应该说出口的话吧!这样的现状有什么好满足的啊?你是早就知道会这样吧?所以才说自己上学是没有什么必要的事!可是你怎么能一开始就默认放弃呢?只要活下去,还可以遇到很多开心的事啊!”
“呵呵……也是呢……那么我姑且也算是有个……小小的遗憾了啊……”方夜盈的笑容却越来越虚弱,“还可以遇到很多开心的事吗……那可还真是……让人期待啊……”
然后,她便不再说话,就像是睡着一般安静。
但是身体却不再有呼吸的起伏。
“方夜盈……?夜盈?”
何木泽试图唤醒她,却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这就是你所说的……和你所预见的……完全不同的结局吗……”眼泪顺着何木泽的眼角不断地滑落,“不一样是——bad ending吗?”
此时勤娘吃力地从另一边爬起来:“不管怎么说,尽快送医吧。说不定还有救。”说着一瘸一拐地走过来,二话不说搀起方夜盈,将她背在背上。
陈伊佳担忧地从后面扶住方夜盈:“我和你一起去吧。”
勤娘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我也……”顾宁宁看了看何天洛,正打算走向勤娘。
“你留下。”勤娘阻止了她。
勤娘最后看向何木泽:“接下来就交给你了。”就和陈伊佳带着方夜盈离开了。
很快烂尾楼里就只剩下副校长、顾宁宁、何木泽和倒下的何天洛了。
“我话说在前面,魇种凭我可取不出来。”副校长淡淡地说。
“怎么这样,爸爸没有办法吗?”顾宁宁有些着急。
“他确实没有办法。”副校长的声音突然凉了好几个度。
而与此同时,副校长整个变了。
——桀骜的眼神,倨傲的神情。
虽然外表没有变化,但是气质却和之前迥然不同。
这些原本不属于副校长的东西,却毫无违和地出现在他清俊的脸上。
顾宁宁不由得一愣,稍稍迟疑地开口:
“你是……爸爸吗?”
对方拍了拍裤子腿站了起来,露出一个极痞极痞的笑容:
“总算被我抢到手了啊——这副身体的控制权。”
何木泽瞳孔骤缩:“你是蒲公魇?”
“哦——你们这些人类就是这么称呼我的啊?那应该就是我了吧。”蒲公魇笑得毫不在意。
顾宁宁有些心急:“你对爸爸做了什么?”
蒲公魇摊摊手:“他已经被我吞噬了。”
“什么……”顾宁宁颤抖着声音,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开玩笑的。”蒲公魇笑了笑,“这么说吧。三年前封印着我的封印石从那辆颠簸的卡车上掉落,又因为日晒雨淋破坏了原本就不牢靠的符纸。我自由了,却虚弱至极。我想找个无力抵抗的人类依附。然后我在附近的大楼里我找到了,一个失去意识的人类……但因为我们都足够虚弱,发生了融合现象。融合使我们变得不再那么虚弱,我们醒了过来。但是不幸的是,大约因为他的意志过于坚定,几乎全部的时间都是由他来主导我们的身体。我就像人格分裂患者的副人格,无法占据主导,更无法脱离,只能被迫随他一起和他的家人一起生活。慢慢的我可以像500年前那样重新生成……嗯,按你们的话说应该叫作魇种吧?因为躯体不归我管,所以魇种的脱离也不完全受我控制,甚至因为他是主人格,在他紧张或者开心或者情绪激动时都会让更多的魇种脱离。所以第一个受害人就是他深爱的妻子。我告诉他距离我越近的魇种就会越快速地生长,所以他不得不忍痛离开他的妻子。而且好笑的是,为了让妻子放弃对他的纠缠,他竟然另找了一个他不爱的女人结婚。他给足了那个女人优渥的生活和充足的金钱,却从来都不会去那个女人家里过夜。而面对他深爱的前妻,他只能决绝地选择不再相见。老实说,这件事真的逗乐了我,人类的愚蠢还真的常常能引我发笑。”
顾宁宁听着他的话,眼睛里慢慢盈满了眼泪:“你的意思是,爸爸还爱着妈妈吗?是真的吗?”
蒲公魇冷眼看她:“纠结这件事还有意义吗?只要我还跟你爸爸共用一副躯体,他和你的母亲就只能永不相见。”
顾宁宁:“有意义!虽然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是一定是有意义的……如果妈妈知道了的话……”
蒲公魇:“好了,现在引我发笑的人又多了一个。从我刚才的话里还得不出结论吗,我既取不出魇种,也无法脱离这副躯体。只要这件两事不能得到解决,你父母之间的关系就已经完了。”
顾宁宁的眼泪不断溢出眼眶,只是喃喃重复:“有意义的,一定是有意义的……”
何木泽深吸一口气,看向蒲公魇:“可以让我打你一拳吗?”
蒲公魇不可置信地看向何木泽:“你说什么?”
就见何木泽认真地道:“我虽然是个半吊子除妖人。如果灵力使用到位,一拳之下就可能将你驱离宁宁姐爸爸的身体。而你又是个大妖怪,应该不会那么容易被我消灭。反而因为受创,你会被动召从你这里脱离的魇种。那么哥哥,宁宁姐的爸爸,还有其他没有被我们找到的被魇种依附的人都会获救。怎么样,你要和我赌一赌吗?”
“赌?”蒲公魇桀骜地看着他,“那么,你要拿什么跟我赌呢?”
“我。”何木泽目光坚定,“赌输了的话,我被你吞噬掉也没关系。”
顾宁宁深吸一口凉气:“怎么可以这样呢,木泽?”
蒲公魇沉默两秒,却突然笑了起来:“有意思。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这么有趣的除妖人。你姓何,应该是何家除妖人一脉吧?我本来应该恨你,但那都是500年前的旧怨了,仔细想想和你这小子也没什么关系。好吧,看在赌注很有趣的份上,我就让你打一拳。虽然我们已经融合,你很难分辨出哪部分是我,哪部分是他。但是算了,死马当活马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