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病房外,透过玻璃窗看见里面两只严丝无缝交握的手,拳头紧紧松松,最终还是压下了心中的怒火，抬起手敲门。
　　“谁？”
　　井焰问着,视线却没离开病床上的人一秒。
　　“开门。”楚君盛放低声音说。
　　这下,房里的人才终于舍得，给了门那边一个眼神。他轻轻地用拇指摩挲着楚君杭的手背，拉拉被子，说：“门没锁。”
　　楚君盛推门走进来,反手关上门并且落锁。
　　“小杭的病房里没有监控。”他忽然来了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井焰笑笑，用手拂了拂楚君杭额头上有些暗淡的绿色的碎发，说：“所以你选择在这里动手？”
　　“不过就算有监控，拍到了，其他人又能拿你怎么样呢？”
　　楚君盛的恐吓没成功，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心里更加不爽快。他走到房间角落的沙发上坐着，保持沉默，无形地施压。
　　“这次的确是我的错。”井焰开口道。
　　“感情这种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却时时刻刻掌控着你的生活，让你作出许多奇怪的决定，让你变得不再冷静。”
　　“我想把最好的给他，想让他自由翱翔；又想蒙住他的双眼，让他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在鸟笼中做一只折翅的家鸟。”
　　井焰看起来是这段关系的主导者，可他并没有表面表现出的那么游刃有余。楚君杭还年轻，他还有很多时间去见识更广阔的天地，和更多的人。
　　安克尔的出现让他不再从容。
　　怎么样才能让这颗小萝卜永远留在他的生活、生命中？只要保持神秘，留下悬念——井焰编制了“谎言”的大网，希望楚君杭会因为“爱”而心甘情愿地留在网中。
　　听到这番话，楚君盛皱眉，而后用不屑的语气道：“小杭从来都不是鸟。”
　　“是啊。”井焰感叹，“妄图用鸟笼关住猛兽的我，太过天真。”
　　“在我面前就不必装什么情圣了。”楚君盛不耐烦道，“我只问你一句，你的选择是？”他早该想到，这两个人的关系早就已经超出了队友友情的范畴。
　　井焰微拂刘海的手顿了顿。
　　“他在我的生命中，和我的理想一样重要。”
　　“那我们没有必要谈下去了。”楚君盛站起来，按响了呼叫铃。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井焰，一字一句道：“小杭永远都是独一无二的。同样重要？别痴心妄想做这种鱼与熊掌兼得的春秋大梦。”
　　待机的医生护士很快来到病房，按照楚君盛的指示，检查完各项指标后，开具了转院单。
　　井焰目送着忙碌人群的背影，坐在原位。他竟不适时宜地想：这两兄弟果然是一家人，嘲讽人的时候都喜欢扯些文邹邹的词句。
　　他低头看着自己还残有余温的手心，声音虽小，但语气坚定：“我说过，不会再放开你。”
　　——
　　休假提前结束，大家收拾好东西，离开了终白山，回到首都FLC基地。气氛有些沉闷，谁都不敢去触井焰的霉头。
　　彭元梓左看看又看看，认命地走到正准备上楼的队长旁边，问：“焰哥，接下来要打训练赛吗？”
　　要打训练赛，肯定得五名队员都到场。
　　井焰看了看表，回头对众人说：“休假结束，该干嘛干嘛去。我等下去找Idowa，让他给你们制定训练计划。”
　　“至于训练赛，先不着急，我们还有时间，首要的是分析LPL的风格与打法。”
　　“明白。”
　　回到熟悉的房间，井焰强迫自己把眼神从另一张空荡荡的床上撕开，随便抓了件衣服走进浴室——哪里都是成双成对，毛巾、杯子、牙刷，唯独沐浴露和洗发水是独一份。
　　洗完澡换好衣服，井焰回到一楼大厅，一个人打开电脑排位。好友栏里唯二的名字都是灰色的，他鬼使神差地点开和“Wood”的对话框，片刻后输入：最近还好吗？
　　“咦？焰神上线了吗？”正在直播的月明通过直播间观众及时捕捉到了这一消息，连忙结束自己的复盘，转而去OB。
　　【焰神很久没上大号了，今天怎么这么突然？】
　　【刚升入LPL就得意忘形，等着看吧。】
　　月明语气不善地封禁了发送这条弹幕的用户，直接反驳道：“距离春季赛……不，就说德杯，也还有至少一个月的时间。打大号也是打，打训练赛也是打，在你嘴里怎么就成了‘得意忘形’？”
　　“你知道Flame的Rank强度吗？你知道Flame的训练时间表吗？”
　　月明的粉丝有很大一部分也是Flame粉丝，听到月明这么维护Flame，纷纷在弹幕上发送“解气”、“干得好”。
　　“诶，咱们也是法/治/社/会，讲究公平公正，不能光我说，剥夺人家的发言权。”说着，月明又把刚刚那个被封禁的用户从小黑屋里放了出来。
　　电竞喷子积攒了一肚子的怒火，正打算跟月明大战三百回合，好不容易打完一长串脏话，想要发送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又被禁言了，而且是永久禁言。
　　月明挑眉，讥讽道：“气不气气不气气不气？”
　　【哈哈哈哈哈哈真有你的月明！】
　　【不愧是我最喜欢的LPL解说，真性情！】
　　“这是我的直播间，我的地盘，我就是‘公平公正’，你没有说话的权利。”
　　聊着聊着，井焰第一局游戏已经开始了。这把他没撞上熟人或是其他职业选手，各个位置的选取也是中规中矩，很快他的队伍就建立起了巨大的优势。
　　【太可怕了，我第一次见人能把王者局玩得跟虐菜局一样。】
　　【这几个队友也都是上大分的人，3分钟TP下路5V5大乱斗，啧啧啧。】
　　【爹来！】
　　井焰打了几把，愈发觉得没意思。与此同时，其他的队员也都收拾完东西来到楼下大厅。他又不甘心地点开和“Wood”的聊天框，反复看了几遍，才退出账号。
　　“都到齐了吧。”
　　“嗯，呃，除了伤员以外。”副队长王子回答道。
　　井焰点点头，又问：“Idowa呢？”
　　“他没有跟你在一起吗？”
　　大家面面相觑，都表示不知道主教练的下落。井焰揉揉眉心，说：“你们先做常规训练，我给他打电话。”
　　——
　　市郊公墓，一个穿着火红色西装，手捧蓝色妖姬的男人引起了骚动。
　　“什么人啊？穿成这样来祭拜？”
　　“小年轻追时尚追潮流呗，真是，一点儿尊重都没有。”
　　其他来扫墓或是来祭拜的人窃窃私语，对着那个人指指点点。可那个人却像是没听见一样，挺直腰杆，表情严肃，一直走到一块墓碑前。
　　他对着墓碑上的照片，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弯下腰把蓝色妖姬摆在了墓前。
　　这个穿着红西装的男人居然是Idowa！！
　　“我又来看你了。”
　　“这次我没有食言，带了你最喜欢的蓝色妖姬。”
　　“可妖姬的冠军皮肤……抱歉，我可能还是要让你失望了，温婉。”
　　几天前是“温婉”的忌日，Idowa来过，但当时花店正好没有新鲜的蓝色妖姬，他只好搬了家里最漂亮的两盆兰花，栽种在墓前的两片空地上。
　　等了大约4天，花店终于准备好新鲜的蓝色妖姬，所以Idowa才会在今天出现在墓园。
　　“滴滴叮咚，滴滴叮咚。”铃声在寂静的墓园里更是突兀，又有不少人悄声地发泄着对Idowa的不满。
　　Idowa掏出手机接通电话：“喂？”
　　“你没在基地？”
　　“是，有点事情。”
　　“你现在在哪儿，方便回来一趟吗？”井焰没察觉到Idowa语气的不对劲。
　　Idowa拿着手机，站在墓碑前沉默了一会儿，回答说：“我在市郊，现在就回基地。”
　　“好。”
　　挂掉电话，Idowa缓缓蹲下，温柔地用手抚摸墓碑上色彩鲜艳的照片。
　　“你让我向前看，但我怎么能舍得抛下有你的回忆。”
　　照片里的女人笑着，正如她的名字一般，温婉大方，用无尽的爱意和温柔，包容着面前这个男人。
　　“今年，我会带你走上冠军领奖台。”
　　Idowa亲亲右手无名指的戒指，昂首挺胸走出墓园。
　　作者有话要说：　　恢复正常


第77章 理想与感情
　　回去的路上,Idowa查看了日程安排，心中的疑惑更甚。因为临近温婉的忌日，所以他就没有跟着队伍一起去终白山度假。也因为基地里没人,他才有时间去墓园。
　　【两株兰花：出什么事了？现在只有你在基地，还是大家都回来了？】
　　【两株兰花：哦等下,我换个名字。】
　　井焰在休假前兑现了兰花的承诺，再挂着这个名字就显得有些不依不饶了。
　　【教练Idowa：好了。】
　　【Flame：楚君杭受伤,暂时没办法回基地。详情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微/信不方便，具体见面再说。】
　　【Flame：队里现在缺辅助，还不能进行训练赛,辛苦你和副教练再给剩下的人重新制订单人训练计划。】
　　【教练Idowa：缺辅助？楚君杭人呢？】
　　井焰没回复,Idowa也觉察到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情,没有继续追问。就像他说的,回去再聊。
　　“本次运行终点站,首经西区到了,请各位乘客携带好您的随身物品，排队下车……”
　　Idowa坐的是前几年才开通的首-郊区线,由市区直达到郊区公墓,行程时间从过去的3小时缩短为2小时,方便市民祭拜扫墓。
　　FLC基地距离首经西区还有大概20分钟的车程，Idowa叫了辆车,提前给井焰发消息,通知他自己差不多快到了。
　　红西装太扎眼，刚进门就吸引了大厅里正在打rank的选手们的注意。Idowa从容地上楼，换下西装，整齐叠好,郑重地放进衣柜最里层的盒子。
　　“第一次见教练穿成这样，怎么回事，相亲？”王子八卦道。
　　“穿红西装相亲也太奇怪了。”彭元梓操纵鼠标，给正在双排的王子打了个信号，“集中，弃车人。”
　　“啧！从开局到现在我就漏了一个炮车！”
　　瞿子蔚刚结束一场，随口道：“我不太喜欢红色。”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知名上单王某手一抖，一波兵2个近战3个远程，一个没补到。
　　“是啊，大红色太显眼了。”
　　“可能吧，我还是更喜欢偏冷的颜色。”
　　后半场王子像打了鸡血一样，在王者局乱杀。
　　彭元梓目瞪口呆，看着像被狗撵的王子，说：“不排了吗？”
　　“排排排，稍微等我一下！！！”说完，他狂奔上楼找到手机，点开某个软件的某个对话框。
　　【无敌帅王子：不好意思，我想换个颜色［订单］】
　　【xx旗舰店：不好意思亲亲，这边已经安排发货了，不能更改哦。】
　　——
　　井焰已经在院子里等候多时了，还没见到Idowa的人，先闻到了烟味儿。
　　“烟不是好东西。”井焰笑笑，“还有吗，给我来一根。”
　　“都说不是好东西了，怎么，心情不好？”
　　“是有点儿。”
　　“说说吧。”
　　井焰把雪山上发生的事简略地说了说，先跳过了楚君杭的问题，问：“你觉得这个安克尔，能入队吗？”
　　Idowa又问了几个细节，包括对线情况、进攻风格、身体条件以及心态等等。
　　“他是运动员，身体素质应该算不错的，能打几年。至于对线，虽然稚嫩，但是面对强敌比较稳健。”
　　“问题就在这里。”
　　“安克尔个性偏激，不服从管教，对队员大打出手，我害怕招入他会损伤俱乐部形象。”
　　Idowa默默听着，挑了挑眉，打趣道：“你这完全不是欣赏的态度啊，倒像是有仇。”
　　“……”
　　“真让我猜中了？有仇？”
　　井焰叹了口气，终于还是把他们三个人的事情说了出来。
　　“以前我从来没有考虑过这种事，因为我很清楚自己的目标，就是拿到世界冠军。”
　　“理想和感情，我无法选择。”
　　乌云慢慢聚集，叠成厚实的、不停向前翻滚的黑幕。
　　Idowa狠狠吸了一口烟，把已经烧到尾的烟头扔到地上，用脚尖撵灭。
　　“有些东西，失去了就是一辈子的事情。”
　　十年前，他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那天也是这样的阴天……不，他已经记不清了，到底有没有下雨，到底有没有听见她的最后一句话。
　　“我和温婉，算是青梅竹马吧。中学不同班，高中同桌。她去了顶尖大学，我没毕业就进了职业队。”
　　龙江是家长眼中的“问题学生”，邻居眼里的“坏小子”。他逃课，每天泡在网吧里，明明只是个中学生，却在和某些社会人士来往。
　　相反，温婉则是所有人眼中的“模范生”，长相普通，但性格开朗，成绩优异。这样一个优秀完美的女生，心里藏着一个无法诉说的秘密。
　　她喜欢同小区、隔壁班的龙江，那个天天被当做“反面教材”的不良少年。她们之间的差距太大了，没有共同的兴趣爱好，根本搭不上话。
　　“啊，原来你在这里。”
　　骗人的，我早知道你在这个网吧。
　　“干嘛？”
　　“老师，是老师让我来找你。”她只能想到蹩脚的谎言，来掩盖萌动的心。
　　龙江很讨厌温婉，觉得她多管闲事。从小到大听惯了父母对他的指责和谩骂，而这些话里或多或少都会夹着“温婉”这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