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夜澜一脸心累的看着他,薛悯笑着问“哥哥做甚用这幅表情看我。”
夜澜无力的摆摆手“无事,等出去了我给你寻些上好的核桃补补脑,免得你再被人给坑了。”
薛悯甚是欢喜的点点,夜澜瞧着心里陡然就升起了一股子老父亲为熊孩子操碎了心的荒唐感。夜澜浑身一抖,忙往嘴里扔了粒药丸子将那股奇奇怪怪的感觉压下去“那三不知同这不知界就好比是一座上了锁的笼子,我当年那一剑已将笼门子给他劈开了,如今他想出来,可不就只能再诓个人进来帮他将腰上的铁链子给砍断了么。”说着夜澜又转头看向不远处的沙丘“翁界主,我说的可对啊。”
结界外的那座小沙丘后头露出两根火红色的羽毛,接着红光闪过,翁知许摇着扇子缓缓走出来“魔君说的不错。”说完翁知许唰的将扇子合上郑重其事的对着夜澜和薛悯行了个礼“若能帮在下出了这不知界,翁某必结草衔环以报两位大恩。”
夜澜默默的看了翁知许一会才问道“你想好了。”
翁知许正色“心之所愿,万死不悔。”
夜澜晃着摇椅略想了一下点点头。
翁知许俯身道谢。
夜澜不甚在意挥挥手“我本就不是什么好人,你既上赶着找死,我也没必要拦着。”这不知界独立于六合八荒之外,天道探不到它的踪迹才叫翁知许活了这么多年,若出去了………。
夜澜将手里的瓷瓶子塞回袖子里从摇椅里飘出来“你既筹谋已久,想必也算好了破这结界的日子。”
翁知许点点头“十日后子时,结界力量最弱。”
夜澜懒懒的打了个哈欠“良辰吉时都定了,就别再这罚站了,我累了,先给我寻个睡觉的地方。”
第十一章 醉酒
翁知许颔首应好,抬手间便化出了座三进院落,然后将夜澜引到一道房门前。夜澜困的厉害打着哈欠就要进屋,薛悯从袖子里掏出一床被子跟在他身后,边走边同夜澜说话。
夜澜悬在房门口,额头的青筋直跳,只觉的薛悯今晚作死的厉害“你说你要做甚?”
薛悯拢了拢胸前的被子异常的不知死活“我说我要同哥哥一起睡。”
夜澜咬牙忍了忍“你做梦。”除了当年那小萝卜头,这么些年他夜澜还从未跟别人在一张床上睡过觉。
薛悯笑的理所当然“可哥哥原本就是同我一起睡的。”
夜澜忍不了了“谁他娘的同你睡过,你给我滚回自己的屋子里去。”说他是熊孩子,还真管不了他了。夜澜转身飘回屋子,薛悯抱着被子跟在后头,夜澜回头冲他甩了个眼刀,薛悯脚步一顿,暗戳戳的又往前挪了半步,夜澜冷笑一声,薛悯噌的将挪出的半步退了回来。
薛悯举着手里的被子“夜里凉,我同哥哥挤挤暖和。”
夜澜瞪着他不说话。
薛悯悄悄的往前挪了半步“这里太大了,我怕黑。”
夜澜一句废话都不说了,抬手一挥将人扇出了屋子,啪的摔上门“滚回去睡。”
瞧着夜澜被气的发了脾气,薛悯失笑一声,将被子收回袖子里盘腿在夜澜房门口的台阶上坐下。
翁知许摇着扇子看的啧啧称奇“薛同悲,你可真怂。”
薛悯右手金光一闪,慈悲剑立时显了出来,翁知许面色一僵,甩着袖子转身回房。行,算他薛同悲厉害,打不过,他走。
月过中天,院子外忽的起了一阵风,结界上爬过几股细细的流沙,那流沙似是有生命一般,试探的碰了碰院子上的结界,然后慢慢渗了进来,一寸一寸的沿着屋顶搜寻着什么。
薛悯睁开假寐的双眼,望向那几股细细的流沙。
他曾在虚睨山的剑冢里看过一本佛家典籍,上面记着这粒上古佛陀留下的芥子须弥原是一位道君的东西,那道君酷爱收集上古妖兽残魂,耗尽数百年心力才将上古凶兽收集的七七八八,后来道君坐化之际担心他死后没人能够镇压住里面的妖兽残魂,便将它送到了古迦尸国的一位佛陀手里。那佛陀又花了百余年的时间才将里面的残魂,度化的度化,封印的封印。此后那佛陀担忧这芥子空间会被人再次用以收集凶兽残魂,便在芥子中设下禁止,若有残魂精魄进了这不知界即刻便会被封印度化。
那流沙爬过院墙,左右搜寻了一圈后便在夜澜的院门前踌躇着停了下来。它探到了一丝死魂的气息,可那气息极弱被风一吹就散了。犹豫了好半晌,那流沙才淅淅索索的爬过院门往夜澜的房间而去。
似是觉察到了一丝灵力波动,慈悲剑嗡鸣一声凌空而立,薛悯低头看向台阶下的那股流沙,眼角泛出几丝红光。“铛――”一道古朴幽沉的钟声蓦的自薛悯身边荡了出去,片刻后一轮淡金色的佛光缓缓出现在他身后,与此同时,一层淡淡的金光也将昏睡中的夜澜笼在其中。那流沙被低沉的钟声震在原地,片刻后又嗦嗦的退了下去。
一夜好眠,晨起时夜澜竟觉得身体里那细细的疼痛都轻了三分,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好么,这才几日的的功夫他已然从四五岁的小萝卜头长成了十三四岁的少年郎。
夜澜啧了一声从怀里摸出个瓷瓶子,还不等他将药丸子倒出来,薛悯便推门进来走到夜澜床边坐下笑着问“哥哥睡的好吗。”
夜澜将药丸子扔进嘴里回了一句“不错。”
薛悯笑着又给夜澜递了几个新的瓷瓶“今日天气不错,哥哥陪我炼些凝魂丹吧。
夜澜将瓷瓶子塞进怀里,非常干脆的拒绝“不去。”
薛悯装没听见,眸光一闪便在两人的手腕间套上了缚神结,自顾自的说道“既然哥哥同意了,那现在就去。”
夜澜面无表情的瞪着手上的绳子,心里直想将这让人糟心的熊孩子扇出去。如此的不要脸,都是跟谁学的。
夜澜初到上清门的时候,仗着自己是掌门疼爱的小弟子,年龄又是门里最小的,什么撒泼打诨的事都干过,趁二长老睡着了在他脸上画王八,薅光了三长老的药园子,烧秃了五长老心爱灵兽的长毛,最后还能面不改色的将那些混账事嫁祸给他家师兄,就算被当面逮个正着他也能立马包着两窝眼泪,可怜兮兮的望着你,
叫人觉得若是罚了他,你便是那十恶不赦的大罪人。长老们管不了他,玉衡君又舍不得罚他,他那师兄更是护犊子的厉害,所以刚上山的那几年夜澜便十分没脸没皮的将上清山搞了个鸡飞狗跳,直到被他师尊玉衡君拎去闭关,上清门才算得了一丝安宁。
彼时夜澜觉得自己估摸是这天上地下最不要脸面的一个人了,哪成想,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薛悯这后浪直接将他拍死在了沙滩上。
晌午阳光正好,薛悯窝在丹房里炼药,夜澜被他拘在身边只能躺在丹房外那株歪脖子树下乘凉。
翁知许摇着扇子从院门外转了进来,瞧见夜澜生无可恋的躺在摇椅里当即笑嘻嘻的蹭了过去“魔君枯坐在这里做甚。”
夜澜抬手晃了晃手腕上的绳子。
翁知许挑着眉,化出一张白玉桌又将他那套让人一言难尽的茶具摆了出来“这薛同悲还真是爱粘着魔君。”
夜澜拨弄着怀里的瓷瓶子不咸不淡看了他一眼“怎的,你羡慕,白送,拿走。”
翁知许摇着扇子给自己灌了一杯茶“我可不敢要,再说魔君真将他送人了,估摸薛同悲能哭出来。”
夜澜眉头一皱,仿佛真看到薛悯蹲在他身边,双手扒着椅子扶手,包着一窝眼泪,一脸负心汉的表情望着他。夜澜啧了一声,浑身恶寒不止,没好气的冲翁知许说道“你若闲的慌就去找你家那书生交代几句遗言,莫要在这里碍眼。”
翁知许也是厚脸皮十分的不怕讨嫌“魔君孤坐在这里多无聊,我陪魔君聊聊天。”
夜澜不感兴趣的闭上眼,又从怀里的瓷瓶子里倒出一粒药丸子扔进嘴里。翁知许一脸肉疼的看着他将凝魂丹当豆子嚼,斟酌了片刻才弯弯绕绕的说了一句“魔君,这凝魂丹好吃吗?”
夜澜睁开一只眼瞧他。翁知许立刻笑道“听说这东西是安魂镇痛的良药。”
夜澜不可置否的又往嘴里扔了一粒。
翁知许瞧的眼颤,期期艾艾的问“魔君能给我一瓶子么。”
“想给你家书生讨一瓶?”说着夜澜抬脚一蹬地,摇椅慢慢悠悠的晃了起来“你诓人的本事不是挺高的么,这玩意又不是天上地下独一份,虽说那玄冰龙难对付了些,可这偌大的仙门能砍死它的人也不少,你多骗几个给你采不就好了。”
就那么几粒药丸子,夜澜倒也不至于舍不得,只是一想起薛悯叫这人给诓进来当白工,他瞬间就有些不大乐意了,好歹是尽心尽力护着自己的人,他夜澜虽自认是个混账玩意儿,可也护犊子不是,自家的熊孩子怎么欺负都行,被别人骗了那算怎么回事。
翁知许摇着扇子叹息一声“玄冰龙?现在约莫已经没有那东西了,魔君怕是还不知道,薛同悲这厮竟将六合八荒里的玄冰洞都给翻了个底掉,连十阶聚魂草的根都给挖了,更别提那玄冰龙了。后世若再想瞧一瞧玄冰龙长什么样,估摸也就只能从书里看一看了。”
夜澜嗤的笑了,薛悯这薅人草根的毛病到是同他一模一样。
翁知许将扇子别在腰间,顺手摸了个朱红的小瓶子递到夜澜面前“不白要,我拿这东西同魔君换。”
夜澜接过打开瓶塞一股酒香冒了出来。夜澜的眼睛登时就亮了。说来也是辛酸,夜澜从前在上清门的时候老见人喝,可他年纪小,虽说爱胡闹了些,可谁也不敢教他喝酒,后来去了扶霁山,穷的都要勒裤腰带了哪里有钱买酒。前世今生加起来快五十年了竟还是第一次拿到这东西。
夜澜摸着小瓶子兴致勃勃的问“这里面是什么酒。”
翁知许偷偷摸摸的看了薛悯,见他正全神贯注的盯着丹炉。唰的打开扇子将小瓶子遮住“云波的浮屠一梦,我将它都精炼了,这一颗便抵得上小半壶,魔君要不要尝尝。”
夜澜眉头一挑,立时倒出一粒扔进嘴里,浓浓的酒香瞬间化了开来,让他整个人都蒸腾在一片酒气里。好半天过去了,夜澜一动不动的坐在椅子里,翁知许心里咯噔一下,小心翼翼的推了推他,夜澜慢慢的抬起头,眼神呆呆的嘴里嘀嘀咕咕的念着些什么。
翁知许心虚的朝薛悯看过去,见他还在专心的凝练丹药压根没注意这里的情形,便轻轻的问夜澜“魔君说什么。”
夜澜瞥了他一眼慢慢悠悠的问“我什么时候能死啊。”
翁知许心里大呼要命,委婉的说了一句“听说扶霁山的上上上任魔尊活了三千年。”
夜澜眼角一颤,长叹一声:“好长寿的王八!”
翁知许再接再厉“据说扶霁山的上上任魔尊活了近万年”
夜澜扶额,恨铁不成钢的说:“贼乌龟,命忒硬。”
翁知许又道“有传言扶霁山的上任魔尊,死的时候刚满一万三千岁”
夜澜一把捏碎手里的小瓷瓶,痛心疾首道:“祸害!”
翁知许一语总结“总之,在扶霁山当魔尊的,命都很长。”
夜澜霍然起身,仰天悲愤:“我不过就想死一死,怎的这么难。”
话音刚落人便从椅子上栽了下来。
第十二章 前尘
夜澜刚从椅子上栽下来,薛悯便眼疾手快的将人抱住,他眉头皱的死紧,唰的向翁知许射了一把眼刀。翁知许浑身一抖立时坐正,心虚的摸了摸鼻子“我也没料到,魔君酒量这么浅。”一颗啊,真就一颗,化成酒水也就四五杯,好歹也是个魔尊酒量浅成这样,不丢人么。
薛悯将人横抱在怀里,冷着脸冲翁知许吩咐“去熬醒酒汤。”
翁知许双手一摊,无能为力的表示这不知界没这东西。
薛悯懒的再看他,抱着夜澜转身回房。翁知许摇着扇子跟在他身后“哎,知道我这酒为什么叫浮屠一梦么。”
薛悯不理他。
翁知许撇撇嘴自顾自的说“浮屠一醉,大梦三千。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你家哥哥当年的事情么,这浮屠一梦能将醉酒之人心中难忘之事重现,你就真不考虑去你哥哥的梦里瞧一瞧。”
薛悯将人放在床榻上拉着被子盖好一点都不犹豫的往外走。他想知道,发了疯的想知道那风光霁月的小仙君怎的一夕间就成了弑师杀兄的魔头,也想知道他家哥哥怎的就成了青冥魔尊的传承者。可这些明显是夜澜的伤心事,他纵然有天大的疑问也不想叫他重提。
翁知许啧了一声分外看不过这人明明想知道却拖拖拉拉的姿态,他唰的合上扇子,拉着薛悯就入了夜澜的梦。薛悯眉眼一冷召出慈悲剑唰的削掉了翁知许一缕头发,翁知许捏着扇子后退两步“停停停,现今可是在你家哥哥的梦里,你若不小心碰了什么不该碰的,你家哥哥可是会受伤的。”
薛悯红着眼,额间堕仙的印记明灭了不停,恨不能将翁知许给劈了。
翁知许讨好的笑了一下“进也进来了,不如去看看。”
薛悯一声不吭,良久才将慈悲剑收了回去“你出去。”
翁知许摇摇头“我若出去了,你也会被送出去,毕竟带你入梦的是我,我主你从。只有我同你一起,你才能在这梦里待下去。”
薛悯又望了他许久,才一言不发的向前方走去。翁知许长舒了口气,摇着扇子跟了上去。
夜澜的梦里一片空无,四周雾沉沉的像是阴天一般,翁知许同薛悯走了近一个时辰才看到了一丝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