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面对过比金并和绿魔加在一起还要危险的对手。”那孩子用尽量显得轻描淡写、但仍难掩疲惫的声音说道，“可我现在还活着，所以你们完全可以再多信任我一点。”
　　“我不太理解你的说法。”这是个年轻女孩的声音，语速很快，听上去干脆利落，“你想用这个理由说服我们留下你一个人面对他们？别回避话题，彼得·帕克，我知道你想说谎的时候是什么表情。”
　　“……可我还带着头罩呢！”
　　“我能想象得出来，彼得。”
　　“格温——拜托，我知道你很生气，但你这么叫他的时候我总觉得你在叫我。”一个成年男性声音嘀咕道，紧接着他问，“所以这是你的蜘蛛感应还是别的什么小技巧？他到底是在前半句话说谎了，还是在后半句话说谎了？”
　　“……”
　　“最好是前半句。”第三个陌生的声音插进来，“如果他没面对过那样的敌人，现在当然会活着。但如果是后半句，唔，我不太喜欢这种假设。”
　　托尼认识的那个彼得·帕克语气沉重地反问：“为什么你们就不能相信我两句话都是真的？”
　　“嗯哼，因为我们并不想只留你一个人。”
　　“可我也不想看你们因为这种理由回不去自己的世界。”
　　这话题相当沉重。
　　托尼心想。
　　几个超级英雄相互交谈，涉及到生与死、拯救还是牺牲并不出奇。只是对话者的年龄不太合适……或者说太不合适了。它让高尚者显得愈发高尚，连无能旁观的有罪者都会下意识反省。可在这个冷漠无情的时代，谁又能算得上一个坏蛋？
　　屠格涅夫在一百五十年前留下的疑问，到现在也没人能给出回答。
　　“别想太多，这种时候只要闭上眼睛往前冲就行了。”逆着废水前行的成年人按下争论的休止符，“反正按照蜘蛛侠反派定律，离他们正式开始行动至少还需要24小时。”
　　**
　　“我给你们十二个小时的时间。”金并，这个健壮到能装下两个蜘蛛侠的黑|帮头领对自己的手下说，“找到蜘蛛侠……们，解决掉这些麻烦，我不希望我的计划受到干扰。”
　　被他剑指的对象们又双叒叕一次挤在了通风口里，悄声围观幕后黑手的指挥现场。
　　摩西忍不住看了看之前信誓旦旦说‘24小时定律’的成年彼得。
　　对方用口型说道：一定是因为这里超级英雄太多，导致反派们为了搏出头纷纷加班内卷。
　　“……”
　　他竟然无言以对。
　　在迈尔斯所在的平行宇宙中，不管是绿魔还是章鱼博士都在给金并打工。不过摩西这边的章鱼博士左右逢源，拉拢了不止一个反派，很难说他能在与金并的合作中付出几分忠心——至少在摩西看来，博士对于基因药剂的兴趣要比粒子对撞机大的多，麦伦自爆之后他的口吻更像是心疼钱而不是心疼设备。
　　金并这边就真的下了血本。
　　他的对撞机占地面积足有两个足球场那么大，横亘在地下室中令人联想到钢铁做成的龙骨，金属表面的反射光锋利耀眼，以至于摩西见到的瞬间轻轻抽了口气：“它启动时间长了会有什么后果？”
　　“说不定我们可以直接和整个美国东海岸说再见。”
　　于是计划也很简单——在金并开启对撞机之后，将绿魔和蜘蛛侠们一起送走，留下的人打败剩余反派，及时关闭系统。
　　事到临头，大家默契地隐去了关于究竟谁留下来、留下几人的争论，分工明确地向着尚且毫无防备的反派们冲去，连动作都带着同步的韵律。
　　金并此时正孤身一人走向总控室。他对自己的身手有信心，并不担忧超级英雄在不下死手的前提下将自己一击击倒。
　　而当摩西的蛛丝袭上金并手下之一徘徊者的背部时，身后忽然响起了枪声。他立刻就地向前一滚，回过头时果不其然看到了绿魔——而且是两个绿魔。他们一个身形庞大、宛若恐龙在世，另一个的长相则接近奇幻游戏的地精、开着台样式有点像蝙蝠的飞行器从空中俯冲下来，对着摩西露出狰狞的笑脸。
　　“……你们两个之前不是不打算合作？”这时徘徊者也反应过来，戒备着攻击开始处理封住他武器枪口的蛛丝。三方人马呈包围之势，让被挤在中间的人显得有点势单力薄。
　　一击晃过了看上去最柔弱的徘徊者，摩西趁乱将自己挂到天花板上，试图跃出包围圈，“我很感谢三位迎接我的隆重待遇，但是现在这里又不止一个蜘蛛侠，不应该对那些马上就要失败的同伙伸出援手吗？”
　　“他说的对。”格温两三下把一个小喽啰踹的头昏脑涨，“我强烈建议你们平均分配。”
　　“不需要。”金并不紧不慢的低沉声音从总控室的广播中传来，“你们都来自平行宇宙，既不能用出全力、也不能久留，只要我杀死了我们世界的蜘蛛侠，剩下的不过一盘散沙。”
　　迎着众人惊异的目光，这光头胖子微笑了起来，抬起手抚摸着身前控制台上装有妻儿相片的外框：“很惊讶？为了达成目标我当然会做调查，你们想象不到我为了这一天付出过多少努力和金钱。”
　　“顺带一提，别指望我和奥克塔维斯一样会忽视掉来自背后的危险。”
　　他话音未落，一枚穿|甲弹从房间的角落中射出，越过人群和金属器械，射向正门口的第二拨来客。
　　“欢迎，钢铁侠。你也对我的对撞机感兴趣吗？”
　　“当然，斯塔克工业一直走在科技前沿，我很遗憾我没收到派对邀请。”战甲中传来托尼的声音，“现在能关闭粒子对撞机的人变成了两个，你的计划需要临时变更，比如分我一只绿魔？”


第84章 纽约好邻居
　　“滴, 滴，滴。”
　　回应钢铁侠话音的是指示灯尖锐的鸣叫。
　　而后对撞机的发射器内部开始亮起深红色的光芒、宛如从地狱中涌出的岩浆，引擎的轰鸣声在大地上回荡, 当发射器高速旋转向前延伸时, 它们看上去就像是从沉睡中苏醒的巨龙，发出令生灵颤抖的咆哮。
　　即使如此金并的声音依旧清晰：“如果我说不呢？如果我非要在今天杀死蜘蛛侠呢？”
　　“那就带着你三百磅的野心见上帝去吧。”
　　“狂妄！”托尼的声音尚未消散，金并的另一名手下墓石高喊一声, 像个摔跤手一样扑倒战甲的背上，“没了这颗铁罐头之后你还能做到什么？钢铁侠也不过如此！”
　　他用手里的武器瞄准了对手的太阳穴, 哈哈大笑着按下扳机。
　　“砰——”
　　能源束将金红色的头盔打得稀巴烂。
　　墓石兴高采烈地抬起头想要向同伴炫耀, 然而他和徘徊者对上视线时, 却从对方眼中看到深深的恐惧。
　　不等他想明白，托尼·斯塔克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人可以活的不聪明，但是也不能太蠢。”
　　一个坚硬的拳头重重击打在他的后脑勺上。
　　“感谢我给你这个回炉重造的机会。”
　　这位罪犯直到侧身倒下时, 扩散的瞳孔中才倒映出另一具战甲的影子。
　　金并发出一声冷哼：“浪费。”
　　“如果你是在说我，”钢铁侠说，“让你看看更浪费的。”
　　——双手之数的战甲在不知不觉间包围了总控室, 他们以相同的角度微微垂头俯瞰金并，大合唱般地同时发出声音：“我觉得还不错，你说呢，菲斯克？”
　　“老天爷。”成年彼得蹲在发射器上沿眯起眼睛看着这一幕, “这可真夸张。”
　　小猪在旁边耍着锤子问：“他一直是这样的人？”
　　“对撞机就要预热完毕了。”暗影蜘蛛侠打断他们的对话，“开启之后要先把潘妮送回去, 她没有机甲。”
　　“没问题。”
　　“然后是你, 蜘猪侠。”
　　“好吧好吧, 但我觉得经过两个世界的战斗之后, 你们不能一直都用有色眼镜看待我。就算是卡通片, 我也是卡通里的超级英雄。”
　　格温笑了起来：“你当然是。”
　　暗影蜘蛛侠看着她：“你是第三个，迈尔斯是第四个。”
　　“什么？”小黑蛛扭头，“我以为我是留下来的？”
　　“我和彼得——两个彼得断后，你们先走。”来自上世纪的英雄不容置疑地说道，“就这么定了。”
　　他们交谈的功夫，金并满脸横肉的面孔抽动了两下。
　　他的笑容却反而扩大了：“你在害怕吗，斯塔克？什么时候你也学会用这种方式来给自己打掩护了？我看见了你的弱点，有意思，看来就算是上帝也不想让我在今日灭亡……又或者，有人因我而死，有人替我而死，只我才是不朽的。”
　　最后一句几乎是喃喃自语，他再次低头看了看妻子的照片，凶狠的眼中竟然有一瞬闪过了水光。
　　“让我失望。”
　　这黑|道头子不慌不忙地拿出手帕擦了擦手，再抬起头时那点柔软早就消失不见了，他微微佝偻着走出总控室，清清嗓子问道：“你们还在等什么？”
　　绿魔、徘徊者、蝎子的攻击，和对撞机彻底开始运转的声响一起到来了。
　　空间彻底扭曲交叠的刹那，摩西眼前的事物顿时跳出了常规框架、变得荒诞不经起来，到处都是不该出现在此时此地的事物，且带着鲜艳明亮的色彩，仿佛小孩子的离奇梦境，或是抽象派画家一时失控的灵感。
　　他看见金并沿着空中一条长长的金属架向前行走，脚步带着不明显的急切。十几米往下，成年彼得的蛛丝跃过一头茫然四顾的黑熊击中徘徊者的嘴巴。暗影蜘蛛侠挂在一座凭空出现在这里的大楼上，以眺望风景的姿势俯瞰虚空，长风吹起他黑色的衣摆，带着手套的手则利落地接住了从楼顶跳下来的潘妮·帕克。
　　摩西跟在潘妮身后，张开双臂从楼顶仰面跃下。
　　彩色的空气在他耳畔呼啸。
　　这似乎是一栋医院。
　　最上方能看到鲜红色的十字架，楼内的场景模糊不清，隐约能看见四处奔跑忙碌的人们和闪烁着的惨白色灯光。喧哗哭喊和绝望的争吵时隐时现，还有陌生的红发女人鞋底与地板间有节奏的敲击声，合在一起像是首嘈杂的生命交响曲。
　　路过暗影蜘蛛侠身边时，他伸手把潘妮接过来，用蛛丝挂住周围另一栋建筑，下落的势头顿时止住，变成弧度优美而富有力量感的跃进：“谢谢！”
　　男人单手摘下圆顶礼帽放在胸前致意。
　　道路的尽头亮起金色的光芒，那是去往属于自己的世界的大门，临走前潘妮·帕克声音清脆地用日语说道：“加油！再见！”
　　她的笑脸被光吞噬，然后是小猪、格温、迈尔斯。
　　他们分别给了摩西一个拥抱。
　　摩西听见格温小声在他耳边说：“你不是让我难过的那个彼得——所以要好好活下去，知道吗？”
　　她说话的时候特意摘下了头罩，金色短发在耳畔飞扬，显得又飒又酷，但眼神却很温柔。
　　迈尔斯跳进门里前说：“我忘记带走那本蜘蛛侠起源漫画和麦片了。”
　　摩西说：“我也请你吃了汉堡。”
　　他们击了个掌。黑人男孩似乎解开一道心结，离开时将黑色的面罩拉下，眼神很坚定。
　　——我会努力成为第二个你。
　　这是他未说出口的话。
　　“好了，这样就只剩下两个人，和一只绿魔。”
　　摩西拍拍手，起跳时动到受伤的肌腱，疼得他表情扭曲了一瞬。
　　钢铁侠正在对付开飞行器的小绿魔。他最近的对手好像都是机械侧，每次各种高科技武器对战的场面都让人不由得心疼那些大把大把花出去的美元，小绿魔被他追的节节败退，却不甘心失败，利用微弱的灵活优势打起了游击战，看上去一时很难彻底决出胜负。
　　百忙之中托尼也注意到了摩西动作的不协调，一台战甲飞过来问道：“怎么回事？”
　　“抽筋了。”摩西一本正经地回答。
　　那台战甲的眼睛部位闪烁了一下，不知道里面到底有没有人，背后的操纵者又有没有信。
　　高台上的金并注意到反派人数不足，按下了手中的按钮。
　　大片大片的爆炸开始接连在这片恍若无限的空间中连起，立时将在场的人们分开来。升起的烟雾被映照得烟花一样璀璨，激光束如同夜晚的霓虹灯，又像是演唱会里左右摇摆的荧光棒，几乎让人忘记了它们的杀伤力，而将这一切当做场盛大的典礼。
　　他冷漠的眼睛注视着被大绿魔抵在玻璃上的暗影蜘蛛侠，遥遥举起手|枪，砰——
　　子弹同样拖着彩色的尾气，划过笑脸似的痕迹向暗影蜘蛛侠的太阳穴射去。
　　见到这一幕的摩西下意识往前一扑。
　　“哗啦”一声。
　　医院大楼的玻璃碎裂了，二人滚进了人来人往的楼道里。
　　在这时空的罅隙中，他们是误入其中的过客，里面的人并未注意到破窗而入的客人，仍然随着惯性继续之前动作。
　　这次，摩西清晰看到，前方某个病房，美丽的红发女人坐在病床前，眼下犹带泪痕，痛苦又绝望地看着床上白发苍苍呼吸微弱的老者。
　　那是比他印象中更苍老、更瘦弱的女人。
　　是梅·帕克。
　　意识到这点时，他瞳孔缩小，心脏瞬间被恐惧和愤怒裹挟。与此同时，金并的声音遥遥传来：“哦？怎么突然不动了，是见到了熟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