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找来的,我不能让他趁只有我一个人的时候死。”绾兰靠在门上回答。
苏砚棠回头瞥了一眼绾兰,嘴角轻轻一勾,算是肯定,虽然绾兰总觉得狐狸的笑看起来很狡猾,真诚度有待商榷。
他走到周郢的窗前,轻轻地撩开被子一角。
绾兰在身后看到一对毛茸茸的耳朵忽然竖了起来,随即听到一声牢骚:“谁干的这是?”
老师傅苦大仇深地回答:“都怪轩辕氏那个老东西……”
“不是。”苏砚棠转过头,左右打量着师徒俩,眼珠子兜了一圈,瞪了起来,“我是说谁乱用的药?给你们腌坏了都。”
闫浩心虚地逃避,望向了绾兰,绾兰当即否认:“师父你看我干什么?我看着像是会照顾人的人吗?”
空气突然安静,气氛变得非常微妙。
“算了算了。”苏砚棠长叹一声,一甩袖子,懒得听他俩废话。
“不能算了啊!”老师傅又一次理解错了苏砚棠的意思,他一个健步冲上前,跟卖菜的小摊贩似的,拽着他的手臂,央求着他再看一眼,“我觉得还可以抢救一下。”
闫浩一边哀怨地央求,冲绾兰拼命使眼色,招呼她过来,绾兰不情愿地走上来。
“我没说不救人。”苏砚棠努力挣扎,试图摆脱师父热情的枷锁,“我的意思是……算了算了,烦请您先松手,哎呦喂,师父,您不要拦着我啊,您到底想不想让我救人啊?”
苏砚棠伸手探了探周郢的气息,然后坐到床边把他衣领撩开,全程他都在叹气和摇头。
闫浩在边上看得揪心,他怒瞪绾兰,用口型让她道歉。
绾兰用口型反问:为什么我要道歉?
因为师父不能道歉,闫浩理直气壮地打着手语。
绾兰哼了一声:“好吧,我的确刚才冲了点,对不起,狗子哥!”
“你说什么?!”苏砚棠募地回头,毛茸茸的耳朵都竖了起来,挑眉瞪着绾兰。
“那个,绾兰啊,你看着外面雪这么大,你去吹吹西北风冷静一下,要不堆个雪人玩玩。”闫浩吓得一个激灵,把绾兰往外面推出去,然后哐当一声把门给关上了。
“这小姑娘谁啊?”苏砚棠撸起袖子,“怎么那么欠呢?”
“山里的小姑娘,没见过世面,我回头揍她一顿。”闫浩赶紧把苏砚棠转过去,“治病要紧,治病要紧。”
“我去给他找点药,等雪停了之后,没事,不会有事的。”苏砚棠笑了起来,“下雪不方便。”
“如此甚好,甚好。”闫浩欣慰地说。
苏砚棠望着窗外的大雪,笑而不语。
大雪下了整整一夜,第二天就停了。羽渊池平时地上就铺满了白色的花瓣,雪后便连成了白雪皑皑的一片,但雪落在池中并没有积起来,池中的水依然清澈地在流动,发出潺潺水声。
苏砚棠一大清早就出去了,闫浩走出小木屋的时候发现地上拖着长长一条尾巴扫过的痕迹。
以这个行动路线,苏砚棠八成是甩着大尾巴,一路撒欢式狂奔出去的,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物种本能。
闫浩总算是知道苏砚棠昨天晚上在笑什么了,小狐狸应该都会喜欢玩雪。
苏砚棠去了一趟山里,到晚上才回来,回来时身上缠满了各种五颜六色的线,好像掉进了一个大染缸里,闫浩和绾兰目瞪口呆地看着远处出现一道彩虹,自远而近地朝他们移动过来。
“你……”闫浩欲言又止,不知道要不要上前帮忙,只好尴尬地问,“掉进了什么陷阱吗?需要我帮你解开吗?”
“没事。”苏砚棠毫不介意地摆摆手,伴随着砰地一声,他左右被两片柔软的云朵包围。
他的两条巨大的尾巴像两个鸡毛掸子一样,左右各一扫,身上缠绕的细丝线就像是灰尘一样轻松被扫去了。
那尾巴呼啦一闪又不见了,苏砚棠一脸镇定地看着目瞪口呆的闫浩和绾兰。
“怎么了?”苏砚棠挥挥手,“别堵门口,给我让条道!”
绾兰和师父面面相觑,默默给苏砚棠腾出一条道,苏砚棠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屋子。
苏砚棠手心里抓了一只小蜘蛛,他一松手,蜘蛛就像是霞光一样放射出五彩斑斓的光芒,如晨辉照耀,光焰烨烨,轻轻吐出细丝线。
苏砚棠用手指弹了弹蜘蛛:“你吐慢点啊!”
然后二话不说抬起周郢下颚,把蜘蛛往他嘴里塞了进去,闫浩和绾兰再次看得目瞪口呆。
“这是海蜘蛛,它吐出来的丝坚硬无比,虎豹豺狼入网,都会因无法逃脱窒息而死。”苏砚棠转头对两人解释,“他皮下的伤本来就一塌糊涂,又被你们两个给乱下药弄得无法愈合,只能让这玩意儿进去织个网,把五脏六腑给缝上。”
“你就不怕这个蜘蛛它饿了……把他给吃了。”师父倍感担忧。
“不会,我刚才给它下毒了。现在这只海蜘蛛是安全的,只喜欢有毒的东西,就他身体里毒就够养活好久了。不过你们看住了啊,千万别让他别喝酒,海蜘蛛怕酒。等过个十年八载他病好了,一壶白酒下去弄死就得了。”
“后遗症呢?”绾兰表现得很成熟,“你先说,我们也有个准备。”
“别这么小瞧你狗子哥的本事。”苏砚棠笑嘻嘻地回答。
“这是养蛊吧?”闫浩的眉毛扭在一起。
苏砚棠笑得很愉快:“是啊。”
“没关系的。”苏砚棠站起来,潇潇洒洒地朝门口走,“很快就会好的。他心里千头万绪的东西多了去了,多这一两条也无所谓。”企鹅号八,九,柒,柒,九,柒,柒,柒,三
第69章
炤君九年,何瑜十年。
周郢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正值早春前最冷的二月。他看到窗外有梅花开了,隔着木窗观花,似乎都能闻到淡淡的花香,但除了梅花以外的树枝上都是光秃秃的,透过树枝能看到远山一片黛色,朦胧地在天光之下若隐若现。
一个人影在梅花间而过。绾兰从花间穿行,她手中拿着柳枝,轻轻在每一朵梅花上拂过,如蜻蜓点水,并没摘下任何一朵梅花。
绾兰从梅花从中落下,她看到那间小木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里面走出来一个人,有一双非常特别的眼睛。
绾兰跟他对视,那么人非常有礼貌地朝她轻轻低头。绾兰目光一瞥,朝另一边的一间木屋大喊:“师父,你快来啊,出大事了!”
闫浩睡梦中听见绾兰一声大叫,差点摔下床去。
他匆匆赶来,他看到周郢站在门口冲他微微笑了一下,顿时有种老泪纵横的感觉。
周郢生病的时间太长,闫浩生怕他一有个闪失再出现什么意外,赶紧让他回房间里待着,而且他还命令绾兰去山里抓点好吃的回来。
绾兰对着师父直翻白眼:“我就知道,再来一个人你就要使唤我!”
“怎么地?”师父叉着腰,理直气壮地反驳,“你平时也没少使唤我呀!作为师姐不能这么小气,你都不能心怀天下,怎么能成为天下第一?”
绾兰气走了。
百越的群山深处,没点本事的人不能进来,进来了也出不去,因为那里隐藏着各种各样神奇的动物。
一只肥肥的蛊雕,好不容易在冬天把自己养得毛茸茸的,很不幸地碰上了绾兰。蛊雕很凶,绾兰更凶,她的轻功在挑落花的时候已经练得出神入化,出现在蛊雕身侧没有一点声音。她扑上去擒住蛊雕,上下其手,先打断它的翅膀,再缚住它的脚,随后对它实施了雁过拔毛的酷刑。
绾兰在把蛊雕扒干净之后,收获了半篓五颜六色的羽毛,终于高兴了一点。她三下五除二,用树枝扎了一个五彩斑斓的毽子,踢来踢去,玩了好一会儿,才满意地打算离开。
但她挪了几步,想了想又折回来,把冻得瑟瑟发抖的蛊雕抓了起来。
“你喊啊。”绾兰歪着脑袋看着泪眼汪汪的蛊雕,“把你的同伴都叫来。”
蛊雕原本的声音是一种凄厉的鸣叫,现在它被绾兰扼住了命运的咽喉,一张嘴,发出一声清脆的“呱。”
蛊雕发出了奇怪的叫声,引来了奇怪的动物,绾兰听到许多动物包围过来的声音。
越危险的地方她越兴奋,绾兰已经按耐不住要跟这些动物们大打一架了。
一只夫诸“嗖”地一下窜到绾兰面前,这是一只头上长着奇怪角的小鹿,绾兰看它长得可爱,只是用树枝轻轻拍了它一下,跳起来避开了。
一条顶着大脑袋,尾巴开叉的蛇游了过来,绾兰在它七寸的地方轻轻一捅,蛇顿时扭得跟蛆一样,但没挣扎几下就倒在地上不动了。
还有一只秃顶的白色猿猴,张牙舞爪地从背后扑上来。绾兰跟它过了几个回合,这是一只擅长搏击的猿猴,有尖利的指甲和粗壮的手臂,出拳速度非常快。
绾兰兴致上来了,她干脆把杨柳枝扔了,对猿猴大喝一声“来”,几步窜上树枝。
那只猿猴立即跟了上来,绾兰在树间跳跃着,半躲半闪,一边闹着玩一边琢磨它的拳法。猿猴的力量集中在腕部,他利用手腕的力量在林间穿梭,也会先抓住人,再将人甩出去。绾兰发现它打来打去就这么几招,觉得索然无味,一跃上高处,揪住树枝往下蹬去,抖落一树飞花。
猿猴只顾着追赶,没想到爪子被踩了一脚,叫唤一声掉落下去。它飞快地抓住了一根别侧的树枝,但一仰头时,绾兰已经不见了。
绾兰就是山里的精灵,闫浩第一眼看到她时就有这样的感觉。只可惜绾兰似乎比起小精灵,更想当个山大王。
蛊雕的肉炖了还挺香的,闫浩让周郢多吃点,虽然隔壁村的小狐狸说没关系,可闫浩总觉得他不多吃点,就会被蜘蛛吃掉。
周郢神色如常,听说被下蛊了也没什么反应。他看起来比上次要精神一点,但谁知道他会不会突然又病情加重。闫浩和绾兰宁可他说清楚自己哪儿不舒服,或者是哪里疼,是好是坏都给他们一个心理准备。
这一次周郢甚至没有问过了多长时间,他只是失神地望着窗外的风景,然后自言自语地念叨了一句“快开春了”,有一点点若隐若现的惆怅。
他本来心里就藏着很多事,现在被海蜘蛛全部缠绕在一起,更加解不开了。
“师父,要不你再把狗子哥请来看看?”绾兰提议,“咱俩就别添乱了。”
“人家是正儿八经的九尾狐仙,谁让你乱起外号啊?反正你别轻易招惹他。”闫浩当场一个栗子敲在绾兰脑壳上,纠正她,“你当着他的面叫一个试试,他不揍死你!”
“可他只有两条尾巴。”
“两条尾巴也够揍你的。”
“为什么?”绾兰忽然来了兴致,眨巴着大眼睛,“为什么会只有两条尾巴呢?”
“他也还年轻,任何人都要一点一点才长大的。”
“那就更好了不是吗?”绾兰一拍手,“既然狗子哥发育不良,跟这个药罐子应该很聊得来。”
绾兰说着,就把手搭在师父肩上,苦口婆心地劝:“师父你太老了,咱们这位病人是不会对你敞开心扉的,毕竟有些事不是靠你努力就可以解决,我呢,也没兴趣跟他废话。”
“绾兰。”闫浩嘴角抽搐,露出一个苦笑,“你去练功好吗?你为什么不是一个哑巴呢?”
“我是在为咱们师门着想。我既然来到了羽渊池,就得为这个地方的发展负责,可师父你实在是太不靠谱了。”
绾兰被师父一训,更加絮絮叨叨停不下来了:“狗子哥不是跟咱们是邻居吗?不是说就住在隔壁涂山吗?你找他居然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师父的搜索能力,难道这么差劲吗?”
闫浩拍案而起,奋力辩解:“那是因为……因为……我先去找了其他地方的大夫!”
“结果发现都要钱,死贵死贵的,还未必能治得了病。最后逮着狗子哥,虽然是需要高攀的邻居,但他年纪轻又心高气傲的,也不好意思拉下脸向你要报酬。”
“绾兰,绾兰你……”
闫浩的眉毛快要打结了,他很懊恼但又不好发作,因为绾兰仿佛他肚子里的蛔虫。
第70章
怒气冲冲的师父,当即离家出走,他连夜去隔壁山找苏砚棠去了。苏砚棠被连夜叫来,还以为周郢病入膏肓,没想到见面看到一大活人。
“这不挺好的吗?”苏砚棠大步朝病号走过去,在他床边坐下,大大方方地表示,“记住了啊,我救你的,罪魁祸首就是这俩。”
周郢看了苏砚棠一眼,又看了师父和师姐一眼。
苏砚棠往他边上一坐,朝那对师徒挥挥手:“你们俩出去一会儿?我跟他单独聊聊。”
苏砚棠没把自己当外人,闫浩很想加入,但被绾兰拽走了。
“没别的意思。”苏砚棠抖了抖头发上沾的雪和灰尘,“就想跟你说一句,你要想走随时都可以走,这儿没人会拦你。”
“你是谁?”
“隔壁村的,山野村夫,那小姑娘叫我狗子哥。我应该比你大点,你随意吧。”
苏砚棠嘻嘻一笑,上下打量着他:“但不是真的狗。”
周郢沉默了一会儿:“谢谢。”
能放得下身段,是很有魅力和风度的,虽然周郢暂且还不清楚他的来路,不过看他的言行举止,想必这位邻居从小就是贵公子。
“这是什么地方?”
“羽渊池,就门口那破水池子,这地方你当成太阳坟场就行了,外面那俩,虽然没什么本事,但人还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