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尔并未对这突如其来的玫瑰有什么反应。
“你知道吗?”唐隐将玫瑰递给克尔,他的眼睛是比玫瑰还要纯粹的红,似乎有种爱意凝结的深情。
克尔一怔,他听到唐隐用充满欢愉的声音对他说:“陆爵的血是香甜的玫瑰味。”
将这朵漂亮的玫瑰别在克尔的耳边,这朵娇弱的玫瑰与充满君主威严的克尔格格不入,看上去花枝招展中带有一丝滑稽。
娇艳欲滴的玫瑰在下一刹那极速衰老,似乎是它所处的时间被一双无形的手调快了进度,让它在霎那间失去了色彩、枯萎凋零,只剩下长满刺的根茎,而后那根茎也化为乌有,消逝在时空的长河之中。
哦豁。
看上去更生气了。
似乎真的是因为陆爵生气的。
唐隐这次不敢再逗弄对方了,赶紧将鲜红如血的宝石双手奉上,男人沉默了一会儿,在唐隐不舍的眼神中一口吃掉,甚至都没有细细品尝!囫囵吞枣!暴殄天物!
唐隐痛心道:“好吃吗?”
这颗宝石他可喜欢了,克尔以前问了他好几次,唐隐都没舍得给,如果这次不是为了特殊的事情,他才舍不得把宝石给出去。
“那个人类好吃吗?”克尔反问。
唐隐一听这个可就来劲了,两辈子才喝到陆爵的血,对于一个美食家来说,无人分享可就太寂寞了,和血族分享没准说着说着还要把陆爵的血分出去,唐隐自己都不够喝,怎么舍得送人。
但和不同种族的人说这事就没关系了,唐隐变出了一堆玫瑰花,他将这一大捧玫瑰抱在怀里,那张苍白的脸压过了满怀玫瑰的艳丽,似乎是饮饱了玫瑰花叶中的色彩,“他不是好不好吃的问题,他真的是那种很少见的,难以想象的美味,死在他身上都愿意。”
“那个人类很危险。”克尔的语气很平静,平静到有些吓人,“你有可能真的会死在他身上。”
唐隐从花中抬起头,前世克尔也对他说过这样的话,但那个时候的陆爵已经是人类守护神的存在,没想到现在克尔面对还很弱小的陆爵,就能有这种预知。
“我知道了,谢谢你担心我呀。”唐隐将这一大捧玫瑰递给克尔,“不许再破坏它们了,这是我送给你的求偶利器,遇到喜欢的人就给她,我养的玫瑰可漂亮了,外面都买不到这么漂亮的玫瑰。”
克尔的视线长长停驻在唐隐含笑的眼眸上,他有些疲惫地捏了捏鼻梁,最终还是接过了唐隐手里的玫瑰。
“你还没回答我,宝石好吃吗?”唐隐凑近问克尔,那睁大的血眸比价值连城的拉梅拉纳红宝石还要贵重剔透。
克尔无奈道:“好吃。”
“吃了我的拉梅拉纳红宝石,接下来我拜托你的事情可不许拒绝。”
“不能吸血。”克尔拒绝道。
“知道了知道了,我要找你不是为了这个。”
克尔微微向后仰,“哦?”
目前唐隐还不能确定是谁封印了他,如果找不到凶手,不如先提升实力来自保,只要他足够强大,不管凶手是谁都封印不了他。
血族提升实力的方法通常情况下只有吸食强大生物的血,唐隐的实力并不弱,除了陆爵、尤安和克尔,整个星际基本找不出几个能提升他实力的强大生物。
因此唐隐想要求助克尔,时光与永恒之龙知道的东西很多,也许对方有什么唐隐不知道的提升实力的方法。
“我想要变强。”唐隐真诚道。
他已经充钱了!送了好大一颗拉梅拉纳红宝石!还送了好多花!
克尔警惕道:“不能吸血。”
“不是吸你的血变强。”唐隐不高兴地揪了一瓣克尔怀中的玫瑰,想到陆爵的味道,他顺手将这片花瓣往嘴里送。
苍白的指尖沾着一瓣深红,而后同样苍白的唇含住了这抹红,红总是与欲望勾挂,那上挑的眉眼带着一点怠慢的意思,抬眼看过来时似乎孕育着某种暗示。
除了血,血族吃任何东西都没有味道。
唐隐抽出手指,那柔软的唇瓣染了一点玫瑰花汁的颜色,“我是想问除了吸血,我还有什么方法可以变强吗?”
克尔垂眸看着被染红的唇珠,“你想要增强哪方面的实力?”
“增强自保能力。”唐隐望着克尔,缓缓道:“哪怕有人攻击我的灵魂,我也能自保。”
如果克尔是封印他的人,这句话就是一个警告。
要是克尔听完直接动手也无妨,古堡是他的主场,得知克尔的到来,唐隐已经提前做好了准备,他用了一个取巧的交换法术,他送给克尔宝石和玫瑰,宝石是贿赂,玫瑰是期限,克尔接受了他的馈赠,在玫瑰枯萎之前克尔都不能伤害他。
虽然一旦动手,克尔很快就能反应过来摧毁玫瑰,但那个时候唐隐也能先一步逃走。
唐隐紧紧盯着克尔,做好了下一秒就逃跑的准备。
克尔眉头微皱,他闭上眼,意识沉入庞大的记忆宫殿,无数段记忆以惊人的速度在他身旁飞逝而过,那里有惊才绝艳的人类君主如流星般璀璨短暂的一生,有带领部落走出严寒荒芜的兽人领主的一生……这些都是属于时光与永恒之龙的藏品。
有些人的一生就是一段传奇,他们的记忆则是无价之宝,里面蕴藏了太多的知识和情感。
克尔睁开眼,他缓缓道:“有一个方法。”
“你知道血契者吗?”
克尔离开了,唐隐躺在沙发上发呆,脑海里回想着克尔告诉他的血契者。
在血契中,主导者称为供养者,被主导者称为血契者。
将供养者一部分的生命之源灌注到血契者上,当供养者受到致命的伤害时,血契者会代替供养者承受攻击,即使是针对灵魂层面的攻击也能代替,而血契者永远无法伤害供养者。
生命之源对每个生命体来说都是无比珍贵的存在,用自身的生命之源喂养另外一个生命体,如果被喂养的对象实力微弱,那么供养者做的就是亏本买卖,等于一直在扶贫,真正受到攻击血契者一秒直接挂了等于血亏,因此发明这个血契之术的施法者偷龙蛋进行血契之术,等幼龙长大后还可以伪装自己是龙骑士。
后来那位施法者的行为暴露,巨龙们气到发疯,生性高傲的他们无法接受弱小的生物能够奴役他们的同族,他们杀了那位血契者,连同这个法术一并销毁。
“如果你要使用血契,不能对我的同族下手。”如流动黄金一般的竖瞳盯着唐隐,克莱克尔斯帝一字一句郑重道:“但我允许你与我结契。”
这就是克尔给唐隐的方法,他愿成为唐隐的血契者,这世间的任何伤害他都可以替唐隐承受。
那熔金色的眸子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唐隐烦躁坐起身。
莫非是血契动了什么手脚?看似是供养者占优势,实际上供养者才是被坑的一方?血契者这个东西在克尔告诉他之前,唐隐从来都没听说过,就算克尔真的动了手脚他也发现不了。
他从来不相信天上掉馅饼,他和克尔的关系只是普通朋友,克尔连血都不愿意给他喝一口,凭什么成为他的血契者?
毕竟如果克尔说的一切都没有包藏祸心,甘愿成为弱势一方的血契者,这其中蕴含的无私情愫恐怕只能用一种关系来解释了,是唐隐曾经怀疑过、克尔暗示过的关系——
父子之情。
难道克尔真的是我爸爸?!
第八章
唐隐想不明白克尔的心思,不过血契者确实是一个很好的选择,而且他有比克尔当血契者更好的选择。
陆爵。
他看了血契者的结契方式,结契初期血契者越弱小,供养者实力越强大,后期供养者得到的反哺就越多。
如果他和克尔结契,就只能获得自保能力,而他如果与弱小时期的陆爵结契,当后期陆爵成长起来,他前期投资的生命之源会呈几何倍数增长,简直一本万利,比投资龙蛋还要划算。
而且这个血契者……
唐隐的神情有些怪异,他发现克尔给他的血契者越看越像血族的一个秘术,只不过是那个秘术的进阶版。
血族的秘术是专门为给予人类长生创造的,在这个秘术中,人类不会变成血族,通过血族的力量维持青春永驻和长寿,而血族可以随时中断秘术,一旦中断,人类就会极速苍老瞬间死亡。
这个秘术最初的用途是为了延长“食品保质期”,毕竟人类与血族相比实在是太短命了,有些血族因为喜欢某个人类的血的味道,为了能经常喝到,就损耗一些力量维持人类的生命。
当然以上是出于唐隐的理解,在一些血族眼中,他们是因为爱情。
而克尔提供的血契术需要主导者付出更巨大的代价,投入多到让人心痛的生命之源,主导者即使想要中断血契,失去的生命之源也不会再回来,但付出了这么多就能让血契者帮自己抗伤害,血契者实力增加后主导者也能跟着受益,不会像血族的秘术那样只能简单养个血包和炮友。
唐隐对这个血契术挺感兴趣,但他不放心克尔给他的方法,打算将两者结合一下,看看能不能琢磨出一个新的更适合他自己情况的血契术。
他一个人来到密室进行新秘术的尝试,密室是全然封闭的黑暗状态,血族有夜视能力不需要光,上一次呆在密室练习防催眠的法器很简单,只待了半个小时左右,这次唐隐在密室呆的时间更长一些,他需要安静的状态去思考秘术。
重新构思的过程中会有卡顿,唐隐从沉浸的状态中脱离出来时,看到全封闭的寂静密室,忽然感受到了难言的压抑。
他想到了无休止的封印。
这个恐怖的念头一经冒出,就让他的心口难以遏制地揪起,血族的心脏不会跳动,可唐隐却觉得那颗已经死去的心脏因为疼痛开始抽搐起来,那压抑恐慌的情绪从胸口蔓延至全身,他似乎又重新置身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没有任何声音,看不到尽头,像被罩在绝望的黑匣子里。
好难受。
唐隐张了张嘴,喉间却发不出来一点声音,在那漫长的被封印的时光中,他无法说话,听不到任何声响。
顾不上刚开始研究的秘术,唐隐惨白着脸站了起来,掌心解开密室房门的阵法,推开门,他看到了笼罩在黑暗中的走廊。
血族喜欢黑暗,古堡里只有寥寥几盏暗淡的壁灯,唐隐忽然生出了一个让他遍体生寒的想法:
是不是根本没有什么重生,只是他在漫长的封印中终于彻底疯了?
唐隐僵硬着身体走在死寂的古堡上,他看到在那些对他低头行礼的血仆们,看到每一个人都苍白着一张脸,唐隐忽然就冷得更加厉害了。
他不知道自己要向哪里走去,也无人询问他要去哪里,寂静无声的深夜,蛛网蒙尘的角落,属于他“眼睛”的蜘蛛们漫无目的地飞速攀爬,一只蜘蛛在一个人类面前停下。
金发的人类捧着一本书静静观看,他身旁摆着一盏油灯,暖黄色的烛光摇曳在他蔚蓝色的眼中,像明媚的晴空。
血族不需要呼吸,人类却每时每刻都会呼吸,陆爵坐在唯一的光源处,连呼吸间似乎都洋溢着阳光的气息。
他在看一本血族与人类的烂俗爱情故事,一位血族爱上了一个人类少女,他用血契之术延长少女的生命,让少女青春永驻。
陆爵眉头微皱。
书中的血族给了少女不老的容颜,却一直强制少女留在黑暗中陪他度过漫漫长夜。
这段感情一开始就见不得光,说得好听是爱情,说得直白只是为了进食。
虽然并不认同这本书的理念,但血食的读书区里实在没什么可看的,他继续翻动书页,忽然间,洁白的书页上出现了一片暗影,一缕漆黑的发丝垂落在书面上。
陆爵抬起头,看到了闪现在他面前的血族,对方的肤色本就苍白,当那双血眸也跟着暗淡无光时,似乎就真的是将死之人。
那种暗淡是连烛火都无法照亮的,是很深的绝望,又带着一点对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恳求。
“光。”这个血族轻声道。
陆爵不清楚对方的意图,是嫌灯太亮了吗?他谨慎地将手边的油灯递给对方,唐隐的神情带着一丝恍惚,他握住冰冷的灯座,明暗不定的烛光跳跃在他的脸上,依稀能见到皮肤下淡蓝色的血管。
灰败的唇张开,伸出猩红的舌尖,唐隐缓缓舔过滚烫的火焰,想要尝尝光的味道。
于是那点微弱的光也消失在浓郁的黑暗中。
一切重归黑暗,所有的不安和恐慌都被埋葬在黑暗下,唐隐掐住陆爵的后颈,发泄一般用力咬在陆爵的脖颈上,温热又香甜的血灌入唐隐的口腔,溢进四肢百骸,驱散了深入骨髓的寒意。
唐隐吸得又急又快,甚至有鲜血从唇中溢出,过量的迷幻因子在短时间内全部注入在陆爵的身体中,他感受到陆爵的肩膀微微颤动了一下。
唐隐强硬按住陆爵的肩膀,漆黑的影子迅速凝结成绳,束缚住陆爵的身躯。
人类的身体充满生机和力量,散发出恒定的热度,又不会像碰到火一样被灼伤,唐隐冰冷的手也跟着沾染上了暖意,这就越发显得其他被冷落的部位无比冰冷。
影绳飞速缠绕上陆爵的每一个关节,让陆爵看上去像被人操纵的提线木偶。
唐隐闭上眼,控制陆爵抱住了自己。
初见时陆爵就这样抱住过唐隐,相似的场景重演让陆爵在这一刻微微失神,唐隐并未在意陆爵的反应,他只是贪恋这一刻的温度,陆爵环抱是热的,血是热的,喷吐在他身上的气息也是热的,唐隐觉得自己重新活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