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弟子撞了上了屏障,这才反应了过来:“是谁啊。”
“对啊,是谁在药峰出手伤人。”
一边说着,她们一边看了过来。
在看到沈霁筠的时候,弟子们的脸色一白,一个个都低下了头:“云竹君。”
沈霁筠也没有为难这些年轻弟子,只冷淡地说教:“行路之时,不可打闹。”
弟子们的头埋得越发地低了:“是,弟子知道了。”
说完了以后,沈霁筠转身看向了谢小晚,朝他伸出了手。
谢小晚:“嗯?”
沈霁筠说:“伸手。”
谢小晚不明所以,将自己的手搭了上去。
沈霁筠反手一握,牵着少年从这群弟子的身旁走了过去。
谢小晚急急跟上:“夫君,你慢些。”
沈霁筠的脚步一顿,缓慢了下来。
谢小晚灿烂一笑,也轻轻地握住了沈霁筠的手。
待两人走远了,那些弟子才敢抬起头,窃窃私语。
“云竹君身旁的少年是谁?你们见过吗?”
“没见过。”
“我刚刚偷偷看了一眼,他长得真好看。”
“好看有什么用,听他脚步虚浮、身无灵气,必定是一个凡人。”
“凡人又怎么可能跟在云竹君的身旁?”
“他还喊云竹君……夫君。”
“怎么可能,云竹君修的可是无情道,据说不还是杀妻证道了吗……”
外人的猜测纷纷扰扰,却传不到谢小晚的耳中。
不过,就算听到了,他也只会一笑了之。
此时,他已经跟着沈霁筠来到了一座竹屋门口,推门进去,第一眼就看见了一整面的药材柜子。
柜子前站着一道身影,拿着本子不停地念叨着。
“灵鹿茸……”
“还有雪莲花……”
沈霁筠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自言自语:“看病。”
那人似乎是没有听到,埋着头在本子上写写画画。
沈霁筠再次道:“看病。”
那人怔了一下,过了片刻后,恍然大悟:“原来是还少了一味玄黄石啊。”他修改了药方,才发现身旁多了两个人,摆了摆手,“有事?先等着。”
谢小晚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过去。
沈霁筠平日里看起来斯文,可实际上性子傲得很,若是有人敢这么和他说,怕是下场会不太好。
可出乎意料的,这次沈霁筠还真的站在一旁等待着。
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顾医师放下了纸币,伸了个懒腰。他随意的说:“看病?是谁看啊?”
谢小晚细声细语地说:“是我。”
顾医师瞥了一眼过去:“走吧走吧,没救了。”
谢小晚一怔:“啊?”
沈霁筠拧起了眉头,不待顾医师再次开口,就对谢小晚说:“你先出去等我。”
谢小晚看看顾医师,又看看沈霁筠,乖乖地点了点头,走了出去。走之时,还不忘带上门。
吱嘎——
房间里陷入了一片沉默。
顾医师笑哈哈地说:“云竹君啊云竹君,我还是第一次看你脸上出现别的表情。”
沈霁筠无视了他的调侃,直言问道:“为何不能治?”
顾医师掀起身上的袍子,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懒懒地说:“能治啊,为什么不能治?不过……我一眼可是就看出,那个小孩身上留着你的无情剑意。”他歪着身子,“你是不是有病啊,自己动手伤人,还找我来医。”
沈霁筠垂在身侧的手指慢慢地攥紧了起来。
别人畏惧云竹君不敢多说,顾医师却是不怕的,他的话语一针见血,戳穿一切伪装:“啧啧……怎么,后悔了,想装好人了?”
沈霁筠垂眸不语,等到顾医师说得畅快了,这才开口:“还请顾医救人。”
顾医师翻了个白眼:“救人是不难,我给你一剂聚气丹,你再护着那小孩引气入体,自然就能够化去体内剑气,还能够长生不老、青春永驻,还省得这些麻烦。”
沈霁筠道:“他不愿。”
顾医师挠了挠下巴,疑惑地说:“奇了怪了,世上怎还有人不愿意修仙长生的?”
沈霁筠沉默片刻:“换个法子。”
顾医师摊手:“没了啊,那小孩是一个凡人,身子骨又病弱,一般灵药他都虚不受补,一不小心直接就死了。”
沈霁筠:“总有温和的灵药。”
顾医师:“那可这就难倒我咯,我先翻翻看吧,有消息了通知你。”
沈霁筠颔首,正要离开的时候,他听见顾医师意味深长地问:“到底是那小孩不想修真,还是你不想让他长生?”
沈霁筠脚步一顿,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直直走了出去。
与冷清的云竹峰不同,此地遍布琼枝玉树,鸟语花香,再加上灵雾缭绕,宛如一片仙境。
谢小晚就站在门口,迎面着日晖而站。日光斜斜洒下,从背影看,他好似要化作一团轻雾而去。
沈霁筠被迷惑了一般,走上前去。
谢小晚回过头,璀然一笑:“夫君。”
沈霁筠轻轻“嗯”了一声。
谢小晚问:“能治好吗?”
沈霁筠:“……能的。”
谢小晚的声音变得轻快了起来:“治好了我们就回家。”
沈霁筠低头:“好。”
谢小晚竖起了一根小拇指,眉目间一片狡黠:“拉钩。”
沈霁筠迟疑了一下,还是将自己的手指搭了上去。
谢小晚:“拉钩钩,不准骗人哦,骗人的话……”他唇角的笑意加深,“就罚你失去最珍贵的东西。”
第21章 一切结束
失去最珍贵的东西。
说这话的时候,谢小晚的声音轻巧,像是在开玩笑。
说者无心,听者却有意。
沈霁筠心头生出了些许异样,面容严肃了起来,道:“不可乱言。”
谢小晚歪了歪头,似乎不解沈霁筠的反应为何会这么大:“好啦,我只是是开玩笑的。”
沈霁筠沉声道:“即便是玩笑也不可。”
谢小晚鼓了鼓脸颊,侧过了头去:“都说了是玩笑,你这么认真干嘛呀?”
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微妙。
过了一会儿,谢小晚方才小心翼翼地看了过去,伸手拉了拉沈霁筠的手臂,讨好一般摇晃了起来:“夫君,你最珍贵的宝物不就是我吗?我又不会离开你……”
沈霁筠闻言,垂下了眼皮。
少年的脸颊消瘦,眸如点星,散发着璀璨的神采。只是在神采之下,能够窥见一抹近乎油尽灯枯的苍白。
他的时间不多了,若是在拖延下去的话,怕是要药石难医。
沈霁筠的耳边闪过了顾医师清晰的话语。
——到底是这孩子不想修真,还是你不想让他长生?
这个问题太过于锐利,一下子就戳破了所有冠冕堂皇的伪装,直直击中了重点。
沈霁筠为何会陪谢小晚回凡人界?
一是,他确实因这段赤忱真挚的情感心生悔恨与愧疚,若是不及时消除心中魔障,怕是要轻则入魔,重则生死道消。
二则,谢小晚只是一个凡人。
凡人命短,不过百年弹指间。即是再渡一次情劫,也不过只需百年,待到谢小晚寿终正寝,他自然可毫无亏欠地修这无情道。
这样一来,既能不伤了谢小晚,又能弥补心境,可谓是两全其美。
可若是谢小晚修真入道,得了长生,那一切的景象将截然不同。
他能为谢小晚放弃一时的大道,却无法舍弃一世。
沈霁筠的思绪烦乱,原本平静的心境又再次起波澜,他的脚步一顿,止住了胡思乱想的念头。
谢小晚不明所以:“夫君?”
沈霁筠的话语在舌尖滚了滚,最终只化作一句:“回去罢。”
谢小晚点了点头,跟了上去。
他落后一步,看着沈霁筠的肩膀,脸上闪过了一丝复杂的神情。
世上从来就没有两全其美。
有的只是,权衡利弊,取其轻而舍其重罢了。
哪里会有这种好事?
谢小晚无声地嗤了一下。
但随即,他又恢复了一副病弱乖巧的模样,将心中的一切都掩于表面之下。
两人就这么走在小道上,背影依偎在一处,倒还是有那么一点像是神仙眷侣。
走着走着,谢小晚突地听见前方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不禁问:“前面是在办什么事吗?听起来怎么这么热闹。”
沈霁筠望了过去。
不远处,一群外门弟子杂役正在洒扫地面、摆放桌椅。他略微思索了一下,道:“是在布置不日之后的庆典。”
谢小晚“噢”了一声,眉眼灵动:“这个我知道,是为了庆祝云竹君晋升化神——”
话说到一半,声音就渐渐低了下去,因为他方才记起,众人口中的“云竹君”,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夫君。
谢小晚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站在他面前的还是沈霁筠,但好像就是因为被冠了另外一个名头,就成了一个陌生的人。
沈霁筠走了一阵,发觉许久没听到身后传来声音,于是回过头问道:“怎么了?”
谢小晚怔怔地望着前方,轻声自语:“云竹君……应该很厉害吧。”
沈霁筠并不自夸,只淡淡道:“尚可。”
谢小晚的手指纠缠到了一处,这是他在纠结思考的时候一贯用的动作。过了半晌,他才小心翼翼地说:“化神期,是什么意思?”
沈霁筠声音平缓,慢慢地解释给谢小晚听。
修士也分等级。
从筑基开始入门,而后便是炼体、金丹、元婴、化神、洞虚、大乘、渡劫。
谢小晚听得云里雾里,听完之后,怯怯地问:“夫君,你曾说过修真可得大道长生,那……化神期一定能活很久吧?”
何止是很久。
一旦化神,若不遭遇意外,便有千万年的寿命。百年时间,对沈霁筠而言不过是沧海一粟,惊不起一点的波澜。
沈霁筠大概能够猜到谢小晚在想什么了,低低地回了一个“是”字。
谢小晚咬了咬唇角,眉眼间有些纠结。在犹豫了片刻后,他终于鼓起了勇气问道:“夫君,我……我是不是陪不了你多久?”他紧紧地握着拳头,声若蚊蝇,“许是我贪心了,我想一直陪着夫君,永永远远。”
沈霁筠凝视着面前的少年,待到他的脸色变得苍白,这才避开道:“待你身子好了,再说其他。”
谢小晚假装没听出他话中的回避之意,脸上绽放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好的,我都听夫君的。”
沈霁筠转开了目光,似乎不敢直视这般灿烂热烈的笑容。也正因如此,他并没有察觉到藏在笑容之下的一抹冷意。
谢小晚脚步轻快,哼起了不知名的曲调。
——给过你机会了。
若沈霁筠做出了对的选择,或许,他还不会用如此决绝的方式来结束这一切。
现在嘛……
自求多福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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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回到了云竹峰。
与外界的温暖如春不同,云竹峰遍布风霜,谢小晚一步入其中,就被寒风吹得直咳嗽。
他止不住地哆嗦了起来。
沈霁筠见状,将少年拥入怀中,周身灵气涌动,将寒意驱散。
谢小晚稍微缓了一点过来,皱着眉头问:“夫君为何住在如此苦寒之地?”
沈霁筠的眼帘中倒映出了一片素白:“此地……是我修炼的功法所致。”
无情道。
天道无情,太上忘情。
正因如此,无情道会潜移默化地改变天地灵气,使得万物凋零,冰雪丛生。
谢小晚感叹了一声:“竟有如此神奇的功法,不知夫君修得是什么道?”
沈霁筠沉默不语。
谢小晚等待了片刻,没有等到回答,抿了抿唇角,不在意地说:“既然夫君不想说就算了……”话虽如此,但声音却一点点地低了下去,脸上更是透露出沮丧来。
沈霁筠:“你不必关心这些,反正……我们要回家的。”
提起回家,谢小晚的注意力就完全被转移了,叽叽喳喳地说起了其他事情。
比如隔壁邻居家的小黄狗生了四只小狗,到时候要一只来看家护院;院子里的桃树如果没能成活,明年就换成梨树来养……一点一滴,皆是对未来的期盼。
谢小晚说着说着,仰头看向了沈霁筠。
在丹药的作用下,他的眼睛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足够看清近距离的景色。
谢小晚问:“夫君,你怎么不说话呀?”他有些羞涩,“都是我一直在说……”
沈霁筠低声道:“你说,我听着。”
谢小晚点点头:“好。”
风雪遮掩下,两人的身影逐渐靠在了一起,亲密无间,好似以往的隔阂从未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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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
不过眨眼间,就到了举办的宴会的日子。
沈霁筠身为主角,自然是要出席宴会。
谢小晚本也想去的,可他近日精神不济,一日有半日是在昏睡当中。出门之时,他正巧在睡觉。
沈霁筠也不好打搅,只留下了一道传音,让谢小晚醒来以后不必慌张,他去去就回。
以沈霁筠的身份,这场宴会他也只是过去露个脸走个过场,浪费不了多少时间。
可未曾想到,他正要起身离席之时,竟然有人突然发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