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程澄:“你做梦呢,赶紧给我出来,我要锁门了。”
周亭:“你把我锁这儿慢慢找也行。”
王程澄:“你!”
周亭:“别你我的了,耽误时间,”
王程澄没想到周亭一脸书生气,在世时也是个知书达理的小生,怎么现在像个无赖,跟那陈双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无外乎都说近朱者赤。引狼入室又送不走这个瘟神,最终两个人蹲在这儿帮他找。
陈双过来时手上拿着一个手写的册子,还没有正式装订,只用订书针简单固定,看起来总共二三十页。她来时看王程澄在,不方便说话,只是摇了摇手上的册子示意周亭找到了点有用的东西。
周亭颔首,那么今天的目的实际已经达到了七七八八,吴越的前世今生本来也是想做个辅助,万一以后用得到可以不用像今天这样匆忙。
以后难保再有什么机会可以再进来这里,况且还有两个人帮他一起找资料,说干就干,说了名字和出生年月,三个人埋头找起来。
一开始没头苍蝇似的乱找,一分钟只能看三四个,十几分钟后,三人总结了规律和经验,形成了一条流水线,堪堪把速度提升了五倍。大约8个小时,陈双合上了最后一份资料,抬起眼对周亭摇了摇头,她的眼眶发黑眼睛布满血丝,中间好几次干涩发痛,眼纹都多长出来五圈。
一个姿势保持太久,差点站不起来,扶着架子撅着屁股直不起腰。王程澄也好不到哪去,一张嘴嗓子都哑了,8个小时的高强度脑力和眼力的输出,长时间没有喝水说话,再张嘴时,在这静谧的屋子里那声音把自己都吓了一跳,“满意了吧?快出去吧啊,好几个人找我了。今天的事,就当没发生过,你以后也别再为难我了,我也不容易。”
说到这儿氛围有些压抑,周亭也觉得很抱歉,“嗯,大橙子,对不起。”
王程澄摆摆手,带着他们出去,锁好门,回到办公桌前趴着休息了。
周亭看看时间,早上8点半了,9点上班,还有半小时,一会结印去万能的厕所吧…
这半小时里,陈双给周亭讲了那本手写册子里的发现。人如果超脱了宿命的制约,三界不留六道不去,非生非死,视觉、听觉、嗅觉、味觉、触觉会依次失常,触觉消失到最后的程度也就是阳间常说的,‘植物人’。
内容到这里就戛然而止,看得出后面的内容还没写完,成植物人然后呢,这种状态会持续多久,最终会怎么样,也许写这个东西的人,来不及或根本没机会往后写。
周亭没想到一时冲动,捅出这么大的事,本来是想帮吴越的…册子在陈双手里捏的都快变形了,‘到底要不要,去找他帮忙,’。
“你之前跟我说,那…那两个人,”周亭来这儿的始作俑者,到今天他还是无法面对,明明他是受害人,却不敢去打听他们的消息,马上他们在这里的一切就结束了,这感觉把周亭的一切都掏空,他来这儿的意义突然没有了。
“嗯,本来是这两天,我打算替你去看看的,不过,黄景山有点问题,他的最后一世还没死,很奇怪,他们还在查,暂时还拖延着,如果你…那个,”陈双知道其实周亭是想知道的,只是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个坎,越说只会越抵触,干脆别多话了,到时候有进展再告诉他,让他自己做决定,“你是不是该回去了,快9点了。”
“嗯,那我先回去上班了,所里安排我下周出差,有几天我可能不能守在吴越那儿,又又姐,如果我万一走不开,还是得麻烦你。”
“你上辈子肯定是欠他的,快去吧。”半句话离不开吴越,真是造孽。
结印直接从博物馆男厕出去,把刚进厕所的吴越吓了一跳,吴越顶着两个大眼泡,“你…”虽然满脑子疑惑,但还是克制着自己,不要多问!,“早啊,”礼貌的扬扬手,点了个头,和周亭擦肩而过。
周亭哪哪都别扭,昨天开始就觉得吴越哪里不对劲,不知道他哪根筋搭错了,皱着眉头回了办公室。
☆、看着我干什么
昨天晚上其实吴越基本没怎么睡,因为从来没做过饭,切辣椒的时候,两个手都蹭上了不少辣椒素,一开始还不觉得什么,睡前冲澡的时候,沾热水开始,小臂、手腕、指缝间、甚至左手的无名指和小指指尖开始红肿发烫。
洗着洗着觉得手好像被刀片划破一样疼,仔细看和烫伤的症状很像,面积越来越大,小臂处还起了几个小水泡,疼的不能忍受,家里没有烫伤膏,还好之前手伤了怕留疤买了芦荟胶。
冰箱里冷藏的芦荟胶刚抹上时还能缓解,但治标不治本,不到一分钟又辣起来。
拿手机的手都发抖,‘辣椒汁蹭到手上怎么办’搜索的答案无外乎冷泡、擦醋、擦香油等等,还有些热心提示‘千万不要揉眼睛、不要触碰娇嫩部位…’没什么有效信息,重新输入搜索条件,‘辣椒烧伤多久能好’
令人绝望的专家回复,‘辣椒素造成的接触性皮炎,疼痛两到三天缓解,若出现水泡请尽快到医院处理。’
既然一时半会也好不了,不想折腾去医院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自动忽略那几个水泡。
痛感每隔几分钟就强烈刺激一次,基本一整夜都是浅睡眠,小区里电频车叫、凌晨三四点保洁在小区里收拾垃圾桶他都知道。
昨天晚饭后一直到今早出门都没见着周亭,还怀疑他是不是睡过了。厕所门口的偶遇告诉他自己真的多虑了,瞎操心。
硬要说张文新有什么缺点,就是爱制造惊吓,临近半小时通知省里领导要来听汇报是家常便饭,不过也不能全然怪他,除了他三天前就收到通知但忘了的情况外,领导也忙,恰好路过突击检查也偶尔会有。
办公室里的精英们刚泡好茶,张文新夹着笔记本用手叩了叩打办公室的门,“10点二楼会议室宋墓工作汇报,汇报对象省领导。”
复印资料的、吃蛋饼的、喝茶的极有默契的全部停下,神速回到座位上准备汇报讲稿。把力气使在有用的地方,谁不想在高层面前混个眼熟。
吴越也格外重视这次机会,参考内部会议的汇报材料,进行了精简跟排序。领导不是专业人士,所以不用讲太多细节,只要分清主次,言简意赅说明成果即可,时间控制在3分钟内为佳。
周亭不太在意,对升职加薪没什么诉求,选了一个万能的办法,之前的材料每段取第一句话概括一下了事。
二楼大会议室,领导主位,其他人员按职级依次往后排。汇报总时长控制在1小时内,从张文新开始。张文新这方面很注意,他只说框架,能给的机会都给他们自己去把握。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汇报风格,不得不说能进国家级别博物馆的没有泛泛之辈,大家表现都很出色,顾春鹏结束下一个轮到吴越了,等春鹏最后一个字话音落下,吴越还紧盯着自己的发言稿没有说话。
也没感受到大家投来的目光,张文新特意大声咳了一下,提醒吴越到他了,不过吴越看起来太过于专注,完全没有理会,张文新不好意思的对领导笑笑,揪了揪喉结,“嗯哼,咳咳咳……”这下真把自己呛咳嗽了。周亭撞了一下他的胳膊,他抬头看着周亭询问,看着周亭嘴唇在动,但听不见声音,完了…
怎么偏偏这个时候,他慌张的四下张望,大家都满脸疑惑望着他,领导脸上也划过一丝失望,脑子嗡的一下,后背瞬间汗透,瞬间飙升的肾上腺素又引起双手火辣辣的疼,脸色极其难看,躲闪着目光把电脑推到周亭面前,“不好意思,我有点不舒服,我的部分辛苦周亭阐述。”
他听不见也不知道自己说话的声音,不知道自己声音是否太大或太小,但顾不得其他,狼狈的转身跑出会议室。
周亭一时没反应过来情况,领导还等着汇报,不能卡在这儿,毕竟这关系到整个团队的荣誉,他收回思绪,吴越的报告写的清晰明了,基本照着读就可以,自己的部分就更简单了。后面的人都平稳发挥,这次汇报总算是划上了完整的句号。
张文新还要安排领导午饭,春鹏作陪,一行人把他们送到大门口,其他人目送着他们离开后,如释重负回了办公室,这一场突击打得他们浑身没劲。
吴越在办公室里,拨弄着手机壳,指腹都磨红了还在重复,耳朵里塞着耳机,播放着他总听的频道。进度条如常走动着,自己一点声音都听不到。周亭回到办公室,扫视一眼,看见人在座位上,悬着的心放下了,缓慢走过去,“怎么不舒服了?”
必然得不到回应,他看吴越塞着耳机,伸手摘了一只,吴越听不见,被突如其来的动作吓的抖了一下,“刚才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他抬头仰视周亭,想从他的唇语中捕捉一两个字,格外认真的盯着周亭。
“看着我干什么,到底怎么了?”周亭拉近自己的椅子坐下,觉得吴越有些奇怪。
吴越闭着眼睛转动了一下眼珠,努力回忆着他嘴唇是怎么动的,‘…是吗,什么一什么妈…’实在是低估了唇语的难度,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那个,我有点事出去一下,正好张队不在,下班前我没回来的话帮我打下卡,谢谢。”这种情况还是选择第三十六计先溜吧。耳朵听不见没有那么多不便,去趟医院的能力还是有的。
抓了手机就逃跑,生怕别人再多说一句话。门口扬招了出租车,“师傅,去一医。”这一嗓子吼的司机一机灵。年轻是好,中气十足。工作日中午不堵车,二十多分钟就到了。
“31块,微信支付宝?”司机拿着收款码伸到后座。
吴越打开微信界面,看司机递过来一个支付宝的码,“微信,师傅。”又是一声惊天动地,师傅吓的胳膊都不自主的缩回去半寸。这大概就是给老人打电话,对方听不见也认为你听不见是一个道理。
中午没有医生值班,正好,还有时间吃个饭。拿出手机付钱时,发现有一个未接来电和两条信息,都是周亭,‘你怎么了?’、‘去哪儿了?’不知道该什么回复,也不想骗他,干脆锁上屏幕当没看见,等看过医生再说。
本以为耳朵检查比较简单,没想到还是要做脑部CT,这个把月做了好几次了,会不会把人做傻了。拿到诊断报告后,没有太出乎意料,诊断结果一切正常,他没有回科室找医生,医生也只会在检测报告的基础上下定论,铁证的事实他正常的不能再正常,免了再打一堆葡萄糖进去。
排队、做检查、等报告,耗费了将近四个小时。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走着,不想回家,又无处可去。正是下班高峰期,斑马线匆忙走动的人群,车水马龙的长街,余夕金灿温柔,情侣间说笑、家长接到刚放学的孩子时溺爱的笑脸、饭店门口服务员热情的揽客,除去声音,用眼睛去看,每个人的表情比平时更加深刻,捕捉到了一些更细节更微妙的东西,这大概是聋了之后唯一值得欣慰的事情。
☆、观音众生相
他心里有数,有规律可循,这次应该是彻底的聋了,连个可以商量的人也没有,嘴角扯起一个苦笑,摇摇头,那也要好好活着啊,干脆去附近的寺庙请个愿试试,死马当活马医吧。
离医院不远正好有个香火很旺的寺庙,不知道是不是专门针对这个医院开设的。15分钟的路,吴越走了半小时,上次差点被车撞还心有余悸,听不见只有靠眼睛反复确认。不得不说,人是极其娇贵的生物,与生俱来的东西,但凡一点点不对劲,就全身上下不舒服,毫无安全感可言。
普华寺位于市中心,面积不大,进进出出的老人居多。站在寺庙门口,正巧碰上庙里吃斋饭,吴越折腾了一下午,闻到混着香火味的谷米浓香,肚子竟然也跟着饿了。
进庙不用花钱,香火钱看自己情况自愿给,既然是有事来求,不管灵与不灵,诚意还是要到的。扫码付了10块钱,对面的小和尚对他点头致谢,指着面前的桌子示意他自己拿。
香不用金钱衡量,无论付多少钱,只是一个心意,每年大年三十当晚,市里甚至省里还有外地的大老板都会来还愿,感谢老天保佑和祈求老天继续保佑,百元钞票都是成捆往功德箱里塞。怎么说呢,钱赚的多了,总要买心安,和花钱消灾差不多意思。
吴越其实不太懂求身体健康应该拜哪路神仙,拿了一小把香,询问着小和尚,“小师傅,请问哪位菩萨能保佑身体健康消除疾病?”
小和尚相同的问题每天都要听很多遍,但是他也不恼,没有回话,双手比划了一下,拿出一张纸板,看样子是他自己写的,根据不同的问题准备了相应的答案,看来日常Q&A不分工种,都是必不可少的,可以有效的提高工作效率。
原来是个哑巴,吴越失笑,但绝不是嘲笑,只是觉得挺巧的,聋子碰上哑巴,接过纸板,上面字迹稚嫩,小和尚看起来也不过十五六,不知道为什么会出家,“任何佛菩萨都保佑身体健康。修善因得善果,行善积德,心之所至方能如愿。”
这种官方回复吴越瞬间脑补,同样的话,只需要替换保佑的内容,这是个万能的回答,无从挑理,说的也对。吴越笑着谢过,跟着感觉走了一会,停在一座大殿前,‘大雄宝殿’,一座高大的观音相正对着大门。
吴越进殿,跪在蒲团上,放下香双手合十,并不贪心,只求了身体健康。虔诚的磕了三个头,抬眸望着菩萨的眼睛,菩萨垂眸俯瞰世间,眼神里是看尽凡尘的悲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