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守则,被天幕写在新人手册最显眼的位置。
沈修已经被热浪逼得连连喘息,额头上的汗大颗大颗地往下淌:
“天幕不会给出死局的,一定有什么办法能够出去。”
盛开沉着脸,视线先是在闻人逍一言不发的脸上逡巡了一会,而后落在了长桌中央那本陈旧的笔记本上。
庄寒一边将额角的汗擦去,一边说道:
“我们现在必须整合线索。”
可六人拿在台面上来的线索,除了盛开在红色房间里得到的笔记本,再无半点其他有用的讯息。
即便是现在这种生死关头,似乎还是有人想要藏匿自己独有的那一份线索。
所有人都清楚地知道,这并不是一个和谐的团队游戏,生活在失乐园的每个人,都需要用命去挣那份进阶的名额。
即便没有人知道进阶背后还藏着什么。
见无人答应,庄寒冷了神色,一垂眼的功夫又再次开口道:
“1890年,奥维尔小镇发生了一起大火。”
沈修点了点头附和:
“按照情景密室惯有的设定,我们现在所经历的这场大火,或许与1890年发生的那场大火有关。”
徐知风皱着眉,咳嗽了两下才发出声音:
“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大胆地猜测一下,这个宴会厅,会不会与瑞奇的好友聚会有关?”
1890年,画家瑞奇邀请了自己的五位好友来参加自己的个人画展,而此时此刻,坐在宴会厅里的人数恰好是六个人。
这是一个比较合理的推测。
但如果是这样的话,画家的人选似乎就落在了六人之间。
盛开“嗯”了一声,一手摸上了桌,食指与拇指轻微地摩擦了一下,嘴角的一点笑意就冒出了头:
“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们不就死定了?”
众人闻言先是一怒,复而想到,画家瑞奇在开设个人画展的时候,邀请的五位好友以及整个奥维尔小镇的镇民,在这场大火发生的时候,无一逃生。
唯一一个逃出生天的,只有瑞奇自己。
沈修咬了咬牙,不知道是想要说服自己,还是说服别人,声音都带上了狠劲:
“新人手册里说过,没有解不了锁的密室。”
许久不做声的闻人逍突然说道:
“可是这个宴会厅并不是一个密室。”
盛开一愣,猛地朝门口看去。
的确,空旷的宴会厅里,四面的窗户都大开着,只不过挂起了厚重的帷幕,并且距离众人不远处的宴会厅大门,也是敞开的。
这样一个四周大开的房间,根本算不上是一个密室!
又何须遵循失乐园的密室守则!
几人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正在这时,钟声又响了。
与钟声一同有动静的,是不久前还在窗外略显踌躇的火舌。
第三次响起的钟声,如同发令枪,“嗡”地一声在宴会厅里回荡不绝。
而后那蛰伏在窗外的火舌,顷刻间腾盛至半空,覆在了帷幕之上。
深红的帷幕与金色的火焰相互交舞,逐渐向六人靠近。
此起彼伏的呛咳声响起,这是吸入过多的一氧化碳后最直观的表现。
盛开的手指在桌面上来回划拉了半晌,却在掠过某个地方的时候蓦然一顿。
闻人逍捂着嘴鼻,敏锐地察觉到了盛开的动作,抬眼问道:
“你发现了什么?”
盛开并不打算隐瞒,他一手在刚才停顿的地方一抹,而后举到了众人的眼前。
只见他修长的四个指尖上,覆了一层薄薄的灰。
庄寒问道:
“这是什么?”
盛开:
“火场上燃烧过后的灰烬。”
宴会厅外的火势虽然猛烈,但只刚烧到大门处,还没来得及吞噬他们。
这长桌上的灰是从哪里来的?
沈修一愣,语速飞快地说:
“会不会这里就是瑞奇会见他五个好友的地方!
桌子上的灰就是1890年奥维尔小镇那场大火留下来的!
这是一个复原场景!”
奥维尔小镇或许是一个艺术氛围浓郁的小镇,镇民虽然不懂作画,但也对艺术抱有欣赏与敬仰。
然而也正是这些癫狂的艺术家们因为某种原因,摧毁了一切。
庄寒很快也明白了过来,凤眼一凛,视线落在了窗边那副画上:
“那里挂着的《最后的晚餐》是不是在暗示,在这场聚会里,有人成为了背叛者?”
达·芬奇名画《最后的晚餐》画的就是耶稣和他的十二门徒。
在那次晚宴上,耶稣告诉十二门徒,他们之间有一个人收了祭司长的三十块,将自己的行踪出卖,自己马上就会被祭司长抓住,处以极刑。
而那个将耶稣出卖的,就是他的门徒最闻名的一个——犹大。
如果说画家瑞奇策划了这场大火,那么身份为“犹大”的那个人在其中扮演的又是什么角色?
盛开想了想,问出了问题的关键:
“谁是背叛者?”
庄寒一愣,而后缓缓摇了摇头。
他们现在掌握的信息实在是太少了,单知道1890年发生的那场大火,不知道大火发生的具体原因;不知道在1890年的奥维尔小镇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在顷刻之间于火焰里化为灰烬;更不知道画家与他的五位好友,到底是谁背叛了谁。
身后的火焰愈发逼近,在一片窒息的寂静中,闻人逍说:
“我们大概忽略了一个问题。”
陈慧的头发被火苗燎没了半截,气急败坏地骂道:
“你说话能不要这么磨磨唧唧的吗?”
闻人逍不在意地温和一笑,敛去眼底的锋芒,继续说道:
“我们是怎么来的?”
盛开抬起头,与闻人逍对视了一眼,而后眼睛蓦然一亮。
旁边的小姑娘庄寒似乎也领略到了闻人逍的意思,寒丝丝的眼神里爬上了少有的兴奋:
“正因为我们是莫名其妙来到这里的,所以我们也可以用这种莫名其妙的方法出去!”
而启用这种方法的契机似乎就是——画家。
盛开轻轻笑开。
他想起在来到这里之前,闻人逍恰巧触发了关于任务的提示,这些提示里,除开必定会有的逃出密室,剩下的,只有一条。
找到画家。
不管有没有犹大,也不管犹大到底是谁,他们目前的首要目的,只是找到画家而已。
怎么找?
碍于楼层间互不相通,那个时候,他们甚至还不知道这个密室里到底存在着多少人。
就跟狼人杀游戏一样,如果玩家互不见面,这个游戏是不可能继续进行下去的。
所以天幕才会自动修补这个bug,比如,将互不相识的六人拉到同一个位面,也就是这个宴会厅里。
但在此之前,他们几个人必定需要跟闻人逍一样,触发了找到画家的任务,才能一齐进入这个位面。
不过从刚才的表现来看,似乎没有一个人说实话。
六个被审核者当中,自始至终保持诚实的,竟然只有曾经的榜一大佬闻人逍。
几人脸色都闪过了一丝不自在。
盛开说:
“意思是我们只需要说出谁是画家,就可以离开这个宴会厅了?”
可分析到这里,似乎又来到了另一个瓶颈。
画家在哪里?
画家又是谁?
思绪纷乱至此,而后戛然而止。
可身后猎猎的火焰并不会。
第11章 人体画展(7)
“叮!
C0002号已被选定为耶稣卡持有者,请于三分钟内选定画家,倒计时开始。”
正愁眉不展的众人,被一阵持续的电子音惊起。
这次的声音不再是那种喑哑的机械声,天幕吐出的每一个音节,都无疑表露出一种邪恶的愉悦感。
在迫切的倒计时声中,长桌上的物体开始变幻——刚才精致的木桌像被烈火吞噬一般,从桌角至中央一路蔓延出一道灰败的色彩,各色摆盘尽数碎裂,而后又渐渐凝聚在一起,成了六张手掌大小的卡片,而长桌中央,摆放着一块金色的托盘,被一道浅浅的蓝光笼罩在其中。
火焰却仍猎猎逼近。
沈修率先叫道:
“谁是0002号!”
盛开眯眼间,已有人飞快地揭开了自己面前的卡片,从众人变幻莫测的脸色中,盛开瞥见了最显眼的一个。
庄寒。
这个女生安安静静地坐在座位上,四周是张牙舞爪的烈火,但她目光泛空,只盯着虚空的某一点,似乎在走神,连突然出现的卡片都没能分得她的一个眼神。
盛开想了想,还是决定认下这个0002号,可他还没张嘴,就被闻人逍抢在了前面:
“谁都有可能是0002号,我们的身份卡在密室里是冻结的,没有信号网,就不可能确认他人的真实身份。”
“谁抽到了耶稣卡并不重要。”
庄寒也抬起头,收起了那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冷冷淡淡地说,“现在我们都在一条桥上,找到画家才是共同的目标。”
闻人逍点点头:
“也是,说不定这个0002号还能带着我们早点出密室。”
而在一旁沉默很久的陈慧,突然间爆发般崩溃地喊道:
“怎么可能!
0002号抽到了耶稣卡,已经比我们拥有优势了,他只会利用这个优势让我们全部死在这里!”
闻人逍目光如电,澄绿的瞳孔像是暗夜里敏捷的掠食者,瞬间擒住陈慧:
“你知道什么是耶稣卡?”
陈慧瞳孔微张。
也许是闻人逍的眼神太过吓人,这个从进入宴会厅开始就十分暴躁张扬的妇人,在此时竟然显得瑟缩无比。
她其实并非是从失乐园之外的世界直接来到这个宴会厅的,她也并非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新人,她撒了谎。
她记得心脏病发时的痛苦感受,后背和四肢像是被人用钝器狠狠击打,然后脸部和下巴也开始抽痛,最后在越来越微弱的呼吸声中,逐渐失去了对世界的感知。
她不想死,死亡是灵魂在世间的消亡,感知随着肉体的湮灭飘洒在万千星辰中,再无回转。
权势、金钱、利益,在死亡面前变得不堪一击。
当她知道失乐园可以让人起死回生的时候,几乎瞬间就被灭顶的狂喜所淹没。
什么合作,什么资源共享,她找到的就是她的,这个密室里所有的人都会是她的竞争对手,她要去往伊甸园,就必须狠下心,又怎么可能愿意将线索拱手相让。
可此时此刻,闻人逍正不带任何感情地盯着她。
陈慧丝毫不怀疑,如果她不说出自己得到的线索,眼前这个人能在这里就直接弄死她。
她想不通一个外表如此温和的人怎么会有这种眼神。
在众人或探究或警惕的视线中,陈慧抽泣了两声,不甘地讲出了实情。
陈慧一入密室,就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浴缸里,头部还缠了一层厚厚的浴巾。
那时她懵懵懂懂,睁开眼就看见了一浴缸的血,登时吓得半死,尖叫着想要爬出来。
可血液粘稠,浴缸表面又是顺滑的陶瓷,陈慧挣扎了两下,还是滑到了缸底,惊恐之下只好不管不顾地抓向身边的东西,连扯带拽才从浴缸里爬了出来。
怎奈不知是浴缸没有固定,还是陈慧太重,在爬出的一瞬间,载满血水的浴缸随着陈慧一同侧翻了出去。
血液张牙舞爪爬了一地,而后渐渐体力不支,露出了掩在红色身躯下的牛皮纸。
陈慧:
“那张牛皮纸上,写的就是关于耶稣卡的信息:
耶稣是神的儿子,神爱世人,甚至将他的独生子赐给他们,叫一切信他的不至灭亡,反得永生。”
盛开笑了笑,意有所指地说:
“原来这个密室的设计者是个基督教徒?”
庄寒也对此嗤之以鼻:
“宗教只是一种虚无的精神寄托,人类文明发展至今,靠的绝不可能是普罗米修斯盗来的火。”
沈修脸色几经变幻,视线在盛开脸上一掠而过,问坐在闻人逍右手边的陈慧:
“可这句话也并没有说明耶稣卡的作用。”
“简单呗。”
盛开向椅背上懒懒一靠,“这个密室的设计者大概热衷于狼人杀,本来好好一个密室逃脱游戏非要加上桌面卡牌,搞得神乎其神。
耶稣卡,应该就是夜里能够睁眼的预言家,或者……”
他顿了顿,嘴角勾着一丝笑,“当选警长的狼。”
既然是狼人杀,照此情此景来看,他们六个人中,阵营最少也是两个。
而墙上的那副《最后的晚餐》中,阵营却有三个——作为“狼牌”的犹大,作为“神牌”的耶稣,以及普通村民“门徒”这个也许与找到画家有关,盛开想。
目前为止,在没有事实依据的情况下,他们也只能猜测,1890年奥维尔小镇的那场大火是画家瑞奇放的。
如果瑞奇生还,嫌疑度就直线上升。
可如果,逃出来的不是瑞奇呢?
盛开想起之前追赶他们的那个血人,如果有人伪装成瑞奇,在假象上叠一个假象,那么事实似乎就更难参透了。
画家……
到底是谁?
现在应该还有一些重要线索没找到,但天幕似乎特别心急,火急火燎地把就他们像小鸡崽似的绑在一起共存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