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头,看廖一卓面如死灰的模样,轻叹一口气,“你说你努力,你的努力不过是争强好胜,为了虚名。我努力,可是为了活下去。”
说完,转身便准备离开。
谁知这时,廖一卓却突然站起身来,死死地盯着殷离舟的背影。
“你有什么资格教育我?还没结束呢,殷渡,这次,我一定要赢。”
一旁的秦褚逸看廖一卓一副疯魔的神色,眉头轻蹙,暗道一声不好。
刚想开口提醒殷离舟,便见廖一卓整个人突然燃烧了起来,然后化成一柄光剑,直直向殷离舟的后背刺去。
“玉石俱焚!小心!”
秦褚逸刚开口,便见一道白影突然挡在了殷离舟的背后。
接着,那柄光剑便直直没入那人的心脏。
鲜血喷涌而出,很快便浸湿了殷离舟的后背。
殷离舟回过头,发现身后的人竟是单明修。
那柄光剑只有一击,因此很快便化成萤光散去,只余单明修心口处一个血洞。
不知为何,殷离舟仿佛也被刺了一剑一般,锥心的痛意在心口处蔓延。
不过他已经顾不上。
殷离舟一把扶住将要倒下的单明修,伸手想要捂住他流血的心口,然而看到那源源不断涌出鲜血的地方,却连碰都不敢碰。
“单明修。”
殷离舟一边叫他,一边握住单明修的掌心,将灵力源源不断地输送进他的体内。
然而无论他输送多少,都仿佛泥沉大海,根本无法在单明修的体内凝聚起来。
殷离舟这才怕了。
他听说过玉石俱焚。
却隐山的禁术之一。
这功法和它的名字一样,一旦使出,便是两者玉石俱焚的效果。
施术者化尽毕生所学,以身体为引铸成一剑,与对方尽毁。
因此,一般只有血海深仇者才会动用此术。
殷离舟怎么也没想到,廖一卓对他有如此浓重的恨意。
也没想到单明修会从地牢跟过来,还替他挡住了这一剑。
“单明修,你不能有事,我才不想欠你,你给我好好的,你不是却隐山掌门吗?怎么就这么点本事……”
殷离舟说着,声音都开始发抖。
他顾不上心口那突如其来的锥心之痛,灵力不要命似的注入单明修的身体,想替他修复胸口的剑伤。
然而根本没用,他连血都止不住。
只能眼看着单明修的脸色越来越苍白,鲜血不断从他胸口涌出,将原本雪白的衣袍浸透。殷离舟越来越慌,大声道:“单明修!你不准死!不准!”
殷离舟哑着声叫他,生怕他就像一捧血,转瞬间便没了。
单明修一瞬不瞬地看着殷离舟,却突然笑了。
他抬起沾着血的手指,想把殷离舟脸上的泪擦干,没想到反而抹花了他的脸。
“阿渡,别哭。”
单明修艰难地喘着气,继续说道:“……其实,一直都是你。无论是殷渡还是杜休,我心上的那个人,一直都是你。”
“什么?”殷离舟不解。
单明修没有解释,而是牵着殷离舟的手,按在了胸口处。
“这颗心,我早就……给你了。”
殷离舟只觉得心口处愈发疼痛,似乎有什么正在引着它出来。
然后他便见单明修的心从胸腔中飞出,融进了他的身体。
“啊!”
殷离舟只觉得心中一阵巨痛,接着许许多多的画面如同走马灯一般在他面前接替出现。
他看到百年前的鸣山之上,单明修的那一剑其实留了余地。待众人散去后,他便立刻赶到山下,用半颗心为护他生魂,并炼制了新的身体,用心头血养护了足足百年,他也是因此才病弱了下去。
他看到单明修按照他想象中的模样,建了那处世外桃源。并把他的新身体放在那里,日日照看。
他看到单明修将杜修带回却隐山,亲自教授,形影不离,当孩子一般宠溺。
他看到无数个深夜,他在灯下一笔一笔勾勒自己的眉眼,然后到了清晨,再一一烧去。
……
“不要!”
待眼前的画面散去,殷离舟低头,却发现单明修不知何时已经闭上了眼睛,身体染上了凉意。
“不要!单明修!单喻!哥!”殷离舟揪着他的衣领拼命摇摆,仿佛这样就能把他唤醒。
秦褚逸见状,走过来按住殷离舟的肩膀,安慰道:“节哀。”
殷离舟却一把拍开秦褚逸的手。
双目通红道:“我才不信!他不会死的。”
“君上,你冷静一些。”
“滚开!”殷离舟赤红着眼推开了他,起身冷冷地扫了一遍却隐山众人,然后抱起单明修飞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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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呢?”身穿毕安阁弟子服的少年托腮问道,脚下还放着一把笤帚。
“后来……”凌殳拖长了语调,“后来就没人再见过他们了。”
“啊?就这!”小弟子满脸震惊地问道。
“是呀,就这。”凌殳嘴里咬着说书骗来的麦芽糖,笑嘻嘻道。
“这算是什么结局,把糖还我。”小弟子说着就要伸手去拽他嘴里的麦芽糖,然而还没碰到就被凌殳一把躲开。
“唉唉唉,你说要听上一任魔尊和上一任却隐山掌门的故事。我讲也讲了,你听也听了,听完又要把报酬要回去,你是不是太无赖了。”
“谁让你结尾说得这么敷衍。”小弟子不服气道。
“但这就是结局呀,非要轰轰烈烈,你死我活才叫结局吗?小伙子,话本看多了吧。”
“可是……”小弟子虽有些闷闷不乐,但也没办法,只能勉强接受了这个结局。
故事也听完了,小弟子捡起地上的笤帚准备继续干活,却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似的,问道:“如果这个结局是真的,那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莫非你也在现场?但你好像不会武功吧。”
凌殳闻言愣了一下,笑眯眯地用牙把糖嚼碎,这才说道:“现在修真界之首是谁?”
“当然是我们毕安阁的秦掌门呀。”
“那我是谁?”
“掌门的跟班呀。”
“那不就得了,我整天跟在掌门身边,三界之内,什么不知,什么不晓。那廖一卓化剑刺魔尊那次,我当时就在场。”
“你就吹吧,虽然掌门宠爱你,但你又不会武功,哪能什么地方都跟着去。”
“爱信不信,你个扫地的小外门弟子,什么都不懂,我才不跟你计较。对了,掌门快醒了,我去准备伺候更衣了。”
“欸,你别走啊!那魔尊和那掌门还活着吗?”
凌殳闻言,停下了脚步,转头回道:“当然还活着。”
“真的假的?”小弟子将信将疑。
“真的。”凌殳转过头懒洋洋地回道:“去年清明还找我喝酒了呢。你说该死不该死,清明来找我,晦气。”
“你就吹吧你。”小弟子远远喊道。
凌殳没再回头,冲他摆了摆手,“爱信不信。
说完,眼前却浮现出上次见二人时的模样。
凌殳伺候完秦褚逸睡下,刚一进院子,就见两位不速之客坐在树下的石凳上,在等着他,桌上还放着两坛酌清。
殷离舟坐在单明修身侧,笑眯眯地看着他,道:“好久不见,今儿清明,想你了,来看看你。”
凌殳差点没被他的话噎死。
“多谢你啊!今儿特地想起我来。我还活着真是抱歉了。”
“哈哈哈哈哈哈,凌殳,不得不说,你脾气真得好了很多。”
“人总得长大不是。”凌殳说着,在他们对面坐下。
然后有些诧异地看向完好无损的单明修。
当日他也在,单明修那模样,明显是活不成了,今儿怎么又好好地坐在这儿了。
殷离舟看出了他眼中的疑惑,道:“我救回来的,厉害不?”
凌殳一口酒差点喷出来,冲他竖了个拇指,“玉石俱焚都能救回来,可真有你的,代价不小吧。”
“还好吧。”殷离舟转头笑吟吟地看向单明修,单明修的目光也从未有一刻离开他。
“我把心分给了他半颗,不对,这本来就是他的心,物归原主了一半罢了。”
凌殳道:“不止吧。”
“当然了,救人哪有那么容易。我灵力损失了大半,简而言之,现在也就比普通人强上那么一丁点。”
凌殳满脸震惊,“你算数真够好的,这叫损失一大半,你直接说全搭进去不就行了。”
“反正就是这么个意思。来,敬我一杯。”殷离舟说着,率先端起了酒杯。
“敬敬敬,你确实值得敬一杯。”凌殳说着,也仰头干了。
那日殷离舟的模样他是看在眼里的,若是单明修没救回来,他当场屠了却隐山都不一定。
这杯就当替逃过一劫的却隐山弟子敬的吧。
“那你们今后有什么打算?”凌殳放下酒杯后问道。
“养一条狗,四处走走,扶危济困,百年好合。”
“什么乱七八糟的。”凌殳笑骂道。
三人就这样边扯边喝,喝到最后,清醒的就剩下单明修一个。
殷离舟已经睡着了,单明修抱着他准备告辞,却被凌殳一把拉住。
凌殳红着脸,努力克制自己不要大舌头,“好好对,对他。别辜负了他啊!他说得轻巧,其实我知道,他把寿命分了你一半对不对?他是个傻子,你可要照顾好他。”
“我会的。”单明修低头看着怀中的人回道。
“那就好,那就好。”凌殳说着,依依不舍地拍了拍殷离舟的胳膊,转身背对着他们坐下,继续喝起酒来。
再后来,他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再醒来,已经是第二日。
一睁眼便见秦褚逸皱着眉坐在他床前。
凌殳吓得一个激灵,差点尖叫出声。
“掌,掌门,您怎么在在这儿。”
秦褚逸示意他看向窗外,凌殳一看,这才发现,现在至少已经过了辰时。
这会儿他都该伺候秦褚逸用早膳了。
凌殳一头冷汗,正想着秦褚逸会怎么罚他,却见秦褚逸站起了身,对着他道:“更衣。”
凌殳这才发现,他里面还穿着寑衣,只披了件外衣便出来了。
凌殳立刻应道:“是。”
然后起身给他更衣。
想起昨晚的殷离舟和单明修可以游历四方,而自己只能困在这里伺候秦褚逸,便觉阵阵悲哀从心底升起。
然而还没悲哀一会儿,便听秦褚逸说道:“走吧。”
“去哪儿?”凌殳下意识问道。
“昨日岭南送来了一些荔枝,你不是爱吃。”秦褚逸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神情,冷冰冰地说道。
凌殳一听,脸上立刻挂起了笑容,立刻回道:“是”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