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偶猫很快被顺了毛,重新趴了回去。
乐安看着布偶猫的样子, 想了想问道:
“猫,你没有名字吗?”
说着她看向正在开车的折阳, 说道:
“老板也是一直叫你猫。”
焦?
糖?
独?
家?
整?
理?
布偶猫懒散的甩着尾巴尖,说道:
“有啊。”
乐安立刻追问:
“叫什么?”
布偶猫用严肃正经的语气说道:
“我叫……男神。”
乐安:
“……”
布偶猫用尾巴甩了下乐安,不太满意:
“是你问我名字的啊,怎么了?告诉你你还不满意了!”
乐安道:
“我还是叫你猫吧……”
伞铺只留下了温书清和消防员两个魂灵,他们倒也安静,折阳只是将他们关在了伞铺里,并没有限制他们在伞铺里的活动范围。
折阳一行人进屋的时候,温书清正坐在桌边看蜡烛屋里拿出来的古籍,消防员依旧呆站在一边,魂灵的边缘已经开始泛黑了。
他的执念太深,正在逐渐向厄转化。
折阳进去直接把消防员拎过来,递上了几次想送没送出去的油纸伞。
“拿着。”
消防员缓缓低头盯着油纸伞看,也不伸手接。
折阳干脆撑开油纸伞,架在了消防员的肩膀上。
“你要想再见你女儿,就必须信任我,供奉这把伞。”
架在消防员肩膀上的油纸伞绘着一幅淡雅的绿林溪水图,潺潺小溪让人觉得格外宁静。
图里的世界宁静祥和,绿荫盎然,有水有树有蓝天,唯独没有火。
“女儿”这两个字永远都是消防员的死穴,他终于缓缓抬手,握住了油纸伞的伞柄。
在握住伞柄之后,他浑浊的双眼慢慢清明,眨了眨眼睛,蹲在地上撑着伞痛哭起来。
一个大男人,在面对大火的时候都不会哭,被烧成黑炭都不会哭,只有想到女儿的时候才会崩溃。
乐安看着消防员,心里也跟着难受,转头坐到温书清旁边,选择低头不看。
折阳兀自领着荆悬去卧室换衣服,留消防员自己蹲在那里哭。
乐安以为折阳只给荆悬买了一大箱子的头套,其实不只是头套,还有各种各样的衣服。
比起荆悬刚复活时随便乱裹的衣服,现在荆悬的生活水平简直有了质的飞越。
折阳把荆悬身上的西装扒下来扔进水盆里,他那身西装只能手洗。
荆悬默默看着折阳忙前忙后,直到折阳拿着家居服过来,他主动抬起了双手。
折阳一愣,把衣服扔到了荆悬身上。
“自己穿!”
荆悬脑袋上挂着衣服,委屈巴巴的站了很久,透过衣服缝隙见折阳去浴室洗衣服不管他了,只能自己笨拙的套衣服,套上袖子后,系了两颗扣子还系错位置,裤子拉链也不拉,拖着松垮的裤子就去找折阳。
挺吓人的一个白骨,无措地站在折阳身后,见折阳要给他搓洗西装,也忘了系扣子的事情,黑雾弥漫过去裹住折阳的双手不让他碰凉水,紧接着干脆把折阳整个人都裹了起来,自己蹲到折阳刚刚蹲的地方,伸手抓住泡进水里的西装想要搓洗。
折阳直觉不好,刚要出声,荆悬双手一搓,好好的西装直接被撕成了两半。
荆悬只有在面对折阳的时候才会小心翼翼,面对其他东西,他本就是极厄邪祟,复活时间不长,似乎还不太能控制好自己。
一人一白骨都愣愣地看着撕成两半的西装上衣,折阳甚至感觉到裹着他的黑雾都变得僵硬了一瞬。
荆悬像是为了弥补错误,把撕裂的西装上衣小心泡进水里藏了起来,又拿起裤子,看了许久,像是在斟酌力道,又搓了下去。
折阳闭上眼睛转头,就听一声布料撕碎的声音,裤子也裂开了。
别说,这西装贵有贵的道理,撕裂的声音都十分清脆。
一套西装毁了,白骨缓缓站起来,没有拉拉链的裤子顺着两条腿骨掉了下去堆积在脚边,上衣也是松松垮垮的,明明是一个能吓坏恶鬼的邪祟,此时做错事站在折阳面前,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摆。
折阳深吸一口气,说道:
“放我下去。”
荆悬做错事不敢不听,黑雾慢慢放下折阳,折阳去倒了水,把撕坏的西装扔了,转头一看荆悬还站在那里,裤子掉在脚边,全身上下就眼眶里的两点红光在跟着折阳转悠。
折阳无奈地帮荆悬把上衣扣子系上,弯腰给他提上裤子,慢慢拉上拉链。
拉拉链的时候,荆悬突然伸手轻轻摸了摸折阳的脸。
折阳侧头躲了一下,若是平时荆悬一定要跟过去继续碰一碰,这次却不敢了,老老实实的收回了手。
拉拉链的时候荆悬一直低头看折阳,被折阳推着下巴被迫抬头。
“别老盯着我看。”
荆悬不看了,侧过头视线落到浴室里被折阳立在一边的水盆上,不知想到了什么,两点红光慢慢转了回来,又开始看折阳。
折阳和荆悬出去的时候,消防员已经不哭了,抱着伞坐在桌子边,看到折阳出来立刻站了起来。
“清醒了?”折阳问道,也走过去坐下。
一张方桌坐了一圈,看着都正常,活人却只有折阳一个。
消防员点了点头,说道:
“萱萱……是我的女儿,我对不起她。”
折阳没接消防员的话,而是问他:
“你信我吗?”
消防员抱紧怀里的伞,用力点头:
“我信你。”
折阳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问他:
“说吧,你有什么遗愿?”
消防员面前也摆了一杯茶,是温书清倒的。
他低头看着茶杯里还散发着热气的茶水,里面晕着圈,照不出他现在的模样。
在这伞铺里能碰到东西、能吃东西还能喝茶,可他终究已经死了。
“我想……请你帮忙,把我的存折和给萱萱的礼物带给她,存折里的钱是我攒着想给她成年后做修容手术用的,礼物是她今年的生日礼物,只是已经迟了好多天。”
“中午我见了她,她要你亲自把礼物给她。”折阳加重说了“亲自”两个字。
消防员愣了愣,神情不知是高兴还是难过。
“萱萱终于愿意见我了……看来她妈妈并没有把我死了的事情告诉她,不告诉她也对,她那么小,没必要知道。”
温书清似乎对消防员的事情很感兴趣,听得很认真。
折阳撑着下颚,一侧头就注意到荆悬一直低着头,视线依旧在他身上,只不过看着的似乎是他的……腰部以下大腿往上的地方。
“……荆悬。”
折阳叫他,荆悬没动,只是两点红光缓缓落到了折阳的脸上,似乎是告诉折阳他听到了,然后视线又慢慢下移,重新落回折阳腰部以下大腿往上的地方。
他不自在地交叠双腿,抬手托住了荆悬的下巴往上抬了抬。
“你在看什么?”
荆悬被迫与折阳对视,这回不往下看了,终于像平时那样,重新看向折阳的脸。
消防员撑开了伞,看着上面的小溪,用指尖一点点描摹着。
“我和萱萱的妈妈很早就离婚了,我这个工作……忙起来不分日夜,还有生命危险,萱萱妈妈一直劝我辞职换个事情做,我不愿意,时间长了我们的矛盾就越来越大。”
“萱萱却很支持我,她总说我是大英雄,救了那么多人,所有人都羡慕她有一个大英雄当爸爸。”
“后来我和她妈妈离婚,按理来说萱萱是会判给她妈妈的,可是萱萱执意要跟着我,我高兴坏了,发誓一定要照顾好萱萱。”
“可是一忙起来,不分昼夜都要出去,萱萱还那么小,自己在家里从来都不抱怨一句。”
消防员说这些的时候,眼睛里带着泪,表情却很幸福。
乐安怔怔地看着消防员,有些出神。
“她还那么小,那么小就知道心疼我,自己学着给我做饭,她连灶台都够不到,还要踩着小凳子。”
“是我被幸福冲昏了头,我该制止她的……我到处跟别人吹嘘我家萱萱独立懂事,还知道心疼爸爸,所有人都羡慕我。”
“直到那天晚上,半夜突然起了一场大火,消防人员都不够了,那场火距离我家很远,萱萱自己在家,明明困得不行还想给我准备宵夜,煮粥的时候睡着了……”
“为了防止萱萱被坏人骗,给坏人开门,我走的时候都会在外面将门再锁一层,萱萱自己是打不开的,我们家住的还是高层。”
折阳想到了萱萱身上的烧伤,后面的事情不用消防员细说,他已经能猜到了。
消防员的神情一改之前的幸福,逐渐变得扭曲,他充满了自责和痛苦,魂灵周围的黑色从边缘慢慢延伸,逐渐开始向中间靠拢。
“萱萱很聪明,她先报的火警,可当晚几乎所有人都在城市的另一边,需要临时抽调消防车回去,赶过去需要不少时间。”
“萱萱第二个电话就是打给我的,当时我正准备冲进火场,我看到了萱萱的来电,可我没接……”
“我没接……”
“等我从火场出来的时候,同事告诉我萱萱进医院了,家里着火了。”
“我当时怀里抱着从大火里救出来的别人家的孩子,可我的孩子被火烧成那副样子,躺在医院里,差点命都没了!”
乐安听着低下了头,一颗又一颗的泪水砸在了桌子上。
“那之后,萱萱就被她妈妈接走了,萱萱年纪小,只能等成年之后再做修复手术,可就算能手术,也不会恢复如初了。”
“萱萱自小就漂亮,要不是因为我……”
“后来,她就不肯见我,也不愿意叫我爸爸,每次生日我只敢托人帮忙给她送礼物,我自己藏在远处偷偷见她一面。”
“讲完了?”折阳问道。
消防员的事情似乎并不能让折阳动容,他转动着茶杯,神情从刚才到现在都没有变化。
折阳的眉眼微垂,睫毛在灯光下像是笼罩着一层纱,整个人精致好看到令人无法忽视,可也冷漠。
乐安眼眶带泪,看着折阳,越来越觉得她看不懂他们老板。
明明有时候意外的温柔,有时候却冷漠到让人害怕。
消防员点了点头,情绪还处在崩溃之中。
“废话那么多,你还没说你打算怎么办?萱萱想要你亲自把礼物给她,我可以让她见你一次。”折阳说。
“不要!”消防员突然喊道,他甚至急切地站了起来。
在折阳的视线下,消防员突然把油纸伞放在桌子上,弯腰作揖拜了一拜,他将腰弯到九十度,十分虔诚,起来后又一连拜了下去,像是不知疲惫,一下接着一下毫不停歇。
与此同时,蜡烛屋内一盏蜡烛燃烧起来,昏黄地烛火晃晃悠悠,逐渐壮大。
消防员一边弯腰拜油纸伞,一边祈求道:
“求求你不要告诉萱萱我已经死了,就说我调去了外省,就让她把我当做一个狠心的父亲吧,萱萱心很软的,她要是知道我死了,一定会受不了。”
折阳点点头,直接起身,问道:
“你家在哪儿?我们现在就去取东西。”
布偶猫本来在懒散地趴着,听到折阳的话,吓得一下子站了起来。
“这么急?现在?为什么不能等到明晚!”
像偷偷潜伏进别人家这种事,就算家主的鬼魂知道也同意,他们也只能晚上去,毕竟还要防着邻居把他们当成小偷报警之类的。
“来不及了。”
折阳眼底的金光缓缓流淌而过,他看着脸色越来越黑沉的消防员,说道:
“他很快就要变成厄了。”
消防员抬头,眼白已经褪去了一半,整个人看起来可怖又诡谲,他还在呢喃着:
“萱萱……我的萱萱……”
布偶猫见消防员这模样,也闭了嘴,他平时虽然总是咋咋呼呼的,性格也不算讨喜,可大事上也不会墨迹拖后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