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池杏化作人形,身上披着一件麻袋似的衣服——这是白明堑做的第一件衣服,苎麻缝的大衬衫,没有版型,松松垮垮的,披在池杏身上跟大袋子似的,伸出两条修长的腿,却又有几分味道。
后来白明堑手艺日益精进,做了不少更好的衣服,但池杏还是喜欢穿这一件居家服。
池杏赤着脚在地上跑了两圈,便坐在沙发上。白明堑也先坐下来,顺势把池杏的脚放在自己的大腿上,细致地替他穿上新制的棉袜,一边说:“我要出门两天。”
池杏原本还是悠悠闲闲地晃着腿,一听到白明堑这么说,便紧张起来:“你要走?去哪儿啊?能不能带上我?”就跟黏人的小狗似的。
池杏的态度让白明堑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从前,白明堑要执行任务的时候,池杏都不会表现太多不舍。
白明堑当时还没觉得有什么,后来知道自己出任务的时候,池杏在与猫妖幽会,心里的滋味便难以形容。
现在,池杏粘糊糊地抱着自己,问:“你到底去哪儿呀?我真的不能一起吗?”
白明堑的眼神越发温柔,手指轻轻抚弄池杏的头发:“你在家里等我。”
池杏勉强地点头:“那你早点儿回来!”
白明堑答应他,还陪他玩了一晚上,第二天池杏精疲力竭地睡得很沉。白明堑亲亲他的脸颊,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这个温柔的家。
离开了山林,白明堑的目光再次变得冰冷而锐利,他凝神复习起任务的信息:寻找白檀大巫的下落。
白檀大巫失踪多时,巫师协会是真的急了,抹下面子求到军部这儿。
军部的黑科技真的有用,定位了一个异常区域。虎鲸君觉得此事不简单,没有直接告诉巫师协会位置,而是先派明堑去查探虚实。
白明堑按照定位到达一处废弃老宅。
宅子年久失修,阴风阵阵,一看就是凶宅。白明堑也不怕鬼,直接闯了进去。但见屋子里空荡荡如山洞一般,大厅中央只放了一把老沙发,身量纤瘦的巫师坐在沙发上,手里抱着一个洋娃娃,目光幽微。
白明堑见到少年的时候,脸色也陡然一变——眼前的人长得和白檀几乎一样……不,也不是。尽管眉眼相似,但是……白明堑所认识的白檀从不会有这样阴郁的眼神。
“你不是白檀……”白明堑做出了判断。
就是这一句话,彻底惹怒了坐在沙发上的巫师。
若说上一秒他还算神色平静,这一刻他已凶相毕露,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喊道:“我是白檀!我才是真正的巫术天才白檀!”
屋子里阴风大作,鬼影从四面八方涌向白明堑。
从来不畏惧与任何巫师作战的白明堑在这一刻觉本能地产生了深深的警惕,鬼影化作一只只飞舞的玩偶往白明堑身上袭击。
看到这些玩偶,白明堑突然明白了:这就是上次在医院里袭击白檀、我和池杏的巫师!
真白檀幽幽说道:“你只有三分之一的力量,根本无法与我为敌。如果我是你的话,马上就会逃走。”
原来,明堑虽然一分为二,但天赋却没有平均分配,黑明堑不受理智束缚,拥有更强的力量。而白明堑力量较弱,却有更强大的意志力和自制力。
所以,黑明堑什么都没学过都能碾压大部分巫师。而白明堑则能够靠自己的理智和意志力摆脱禁咒的控制。
也算是各有所长罢了。
但是,白明堑并没有听明白真白檀的话,但四面八方袭来的傀儡,也无暇分心思考这些。
真白檀不禁想起那个面对满屋子傀儡还能游刃有余的黑明堑,啧啧笑道:“差远了。”但他转念一想:这不是好事吗?何不趁他现在是“弱人格”的时候先解决了他?
想到这个,真白檀身形一动,一瞬间就闪到白明堑面前,十指如钩,直插白明堑心脏。
当真白檀指尖缭绕的黑气碰触到白明堑的一瞬间,白明堑的尾巴骤然变黑!
巨大的天煞之气自动形成保护罩,将真白檀弹开一米远。
真白檀一惊,便以为:这难道是因为发生危险,所以人格自我保护地发生转换?
黑明堑还搞不清楚状况,迷茫地看向真白檀。
真白檀果断道:“再见!”
一瞬间,真白檀连带着那些鬼傀儡都消失无踪了。
黑明堑:?????
也是这时候,巫师协会的人也赶到了附近。他们可没有白明堑那么莽,直接往里冲。到了凶宅附近,他们先发动法阵查探虚实。
法阵涌出纯白之力,直往凶宅里推送。
还在懵逼的黑明堑接触到这一波波的纯白之力,半晌就又变回了白明堑。
白明堑迷茫中醒来,还没有搞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他能察觉到一群巫师正赶往此处。而凶宅里已空无一人,白明堑皱了皱眉,还是决定先行离开。
他回到军部,汇报了事情的经过。
虎鲸君也听得一头雾水,最后只说:“这样吧,你还是先回去休息一下。这个事件看起来还是挺复杂的,以后估计还有需要你的地方。”
白明堑未置可否,心中满怀疑惑地回到了与池杏的家。
池杏犹如久等主人的狗崽子,听到脚步声就守在门边了。
等白明堑一开门,他便热情地扑上去,亲吻白明堑:“我可想你了!你怎么才回来呀!”
白明堑温柔地抱着他,说:“我也想你。”
池杏问:“你以后还会出门吗?”
白明堑微微蹙眉:“或许……”
池杏沮丧地叹气:“难道你就不能只看着我、只陪着我吗?”
白明堑听到,呢喃道:从此之后只看我一个、陪我一起、除了我身边哪儿都不去……
这似乎就是白明堑当初让池杏许下的承诺呢。
没想到,现在竟然轮到池杏来作这样的要求了。
白明堑并未觉得苦恼,反而满心都是胜过一切的甜蜜。
他极愉快地抱着池杏,说:“好,就这么说定了,我们从此之后都只看着对方、陪着对方,哪儿都不去……”
池杏懵懵的,也不知道白明堑为什么这么高兴,但听到这样的话,他也十分快乐,只说:“好呀,好呀,就这么说定了。”
白明堑心中满是幸福,和池杏一起往屋里走。
池杏跟在白明堑背后,看着白明堑的背影,眼神忽然一变,伸手抓住白明堑的衣服下摆,问道:“你是不是在外面有猫了?”
白明堑一怔:“什么?”
池杏满脸怒容地摸出几条黑色的猫毛:“那你说,为什么你衣服上有这个!”
第61章 白明堑设计杀奸夫
白明堑脸色变化:“这个是……”
池杏用鼻子嗅了嗅放在掌心的猫毛,嘴角忽而翘起,说:“啊,是你的呢,那没事了……”
“我的?”白明堑倒是怔愣了一瞬。
池杏说:“对啊,是你的呢。”
“你是怎么确认的?”白明堑不明白,毛发太过细碎了,残留的气味太轻,根本不足以证明毛发主人的身份,倒是妖气会有所残留。但对于白明堑而言,妖气是不一样的。
白明堑晃了晃手中的毛发:“这个上面的妖气……和我的不一样。”
池杏笑道:“是不一样啊,但不还是你的吗?”
“是我的?”白明堑越发搞不懂了。
“这股残留的妖气上有一点不一样的气息,但本体还是你呀。”池杏认真地回答,“就像是染了色的毛,还是你的毛。”
说着,池杏又问:“可是,你为什么要把毛染黑呀?”想了想,池杏瞪大眼睛:“原来你出去这两天是染了个黑毛然后又染回来了吗?这是什么爱好呀?”
白明堑愣在那儿,完全回答不了池杏的问题。
他还在消化池杏“这就是你”的论断之中。
白明堑把自己关进书房,苦大仇深地盯着那几条黑猫毛,像是钻研着什么世纪难题。
他一开始并没有觉得这是自己的毛,因为妖力不一样。但在池杏的启发下,他也渐渐觉出了诡异的相似度,如果撇除妖力中缭绕不去的纯黑之力,究其本源,确实和自己的凶煞之气是一路的。
这是染了纯黑之力的妖气……
纯黑之力是哪里来的?
白明堑脑子里跳出一个重大的线索:每次碰触到纯黑之力,自己就会失去意识……
一个不靠谱又挺靠谱的猜测骤然将他击中,他霍然站起来,望向书房里的试衣镜,镜中的自己眼中浮着警惕和疑惑,就像是盯着一个不速之客。
池杏带着笑的那一句“是不一样啊,但不还是你的吗?”再次掠过他的耳边,他心神大震。
不!
不可能。
虽然一边摇头一边否认,但白明堑还是谨慎地把门反锁,在门把上放着一个白巫法器,随后打开桌子的抽屉,拿出一个匣子。
匣子花纹精美,上着一把加了法印的铜锁——这是他剿灭暗巫基地时拿到的战利品。充斥着危险的力量,他保持着谨慎的态度一直不怎么使用——尤其是在知道自己会被纯黑之力弄晕后,他就更不敢碰触这样的暗巫法器了。
他眉毛一挑,一边在房内打开了监控,一边将匣子解锁,拿出一把黑色的短匕首。匕首通体纯黑,像是用黑曜石打造,闪烁着幽绿的微茫,透露出浓郁的纯黑之力。
他眯了眯眼,摊开左手手掌,右手执起黑匕首,往自己掌心一划,血流如注,纯黑之力犹如嗜血的幽魂一样争先恐后地沁入他受伤的肌理。
受到巫力的影响,他眼前越发昏沉……
过了不知道多久,白明堑再次醒来——他是在门边醒来的——这似乎更印证了他的猜想。
他心中更沉,低头看自己的左手掌心,因为妖力强盛,掌心的血痕已经痊愈,无影无踪,皮肤完美无瑕,一点疤痕也不曾留下。
他转身走向电脑,将监控录像调出来——屏幕忠实地记录着刚刚发生的一切:白明堑用黑匕首割破了自己的手掌,受到暗黑之力侵蚀,轰然倒地。但他很快就再次醒来,只是……醒来的他身上多了一条黑色的尾巴。
看到屏幕上那条黑尾巴,白明堑联想到黑色的毛发,脸上顿时变得更严肃了。
屏幕里,黑尾巴的明堑醒来,观察了一下房间之后,就打算出门,手碰触到白明堑安置在门把上的法器,立即被纯白之力净化,又再次失去意识。
看完了这一段,白明堑重重地呼了一口气。
他往后仰倒在办公椅上,目光变得深沉至极。
池杏那句“是不一样啊,但不还是你的吗?”再次响在他的耳边。
是吗?
池杏是这么想的吗?
难怪……
白明堑的心情越发复杂。
难怪池杏会信誓旦旦地说自己是他的唯一,会承诺只爱他一个……
不是池杏善于撒谎,也不是池杏水性杨花,而是……池杏心里,他确实就是“一个”。
无论是黑的,还是白的,对他来说,虽然不一样,但都是明堑。
这样的答案却无法使白明堑释怀,反而使他更为不安。
如果情敌另有他人,他还可以想办法解决掉。但情敌就是自己?这如何战胜?
他的存在,就是情敌的存在。
他拥抱过池杏的双手、亲吻过池杏的嘴唇,都会被另一个恶心巴拉的黑色存在所使用?
这简直是耻辱。
当发现自己身体有一股黑色力量的存在时,白明堑的第一反应是排斥、厌恶甚至憎恨。
猫是一种领地意识极强的动物,就是一座山都不能容二虎,更何况是一具身体?
白明堑向来从容守礼,现在却鲜见地露出怒容——还是对着镜子,镜中的自己獠牙从薄唇下伸出,眼神凶悍至极,简直就像是一只未被驯化的凶兽,而不是那所谓的“读过书的大猫”。
池杏尽管尽力隐瞒,但白明堑还是窥见了真相。
池杏之所以隐瞒,也是因为黑檀大巫的提示:这两个人格是不可能和平共处的,他们要么一个杀掉一个,要么同归于尽,再形成一个新的人格。
而池杏所担心的事,恐怕即将上演。
但现在,失忆的池杏根本不记得这回事,他的世界里只有白明堑。
白明堑离家这么久,池杏一直等着他,等他回来了,却不想白明堑没有和自己好好玩儿,而是独自关在书房里。
池杏满心委屈,但又没法发作,便只好坐在书房门口,眼巴巴地等白明堑现身。
谁知道,白明堑一关就把自己关了一天。
等天色很晚,白明堑才打开门出来。门一开,池杏就竖起耳朵,晃着尾巴,眼睛映映亮地盯着白明堑:“你出来啦!”
白明堑在书房里太过专注与自己的事情,没注意到池杏一直在外面等候。他开门就看到眼巴巴的池杏,哪里不明白池杏在门外久候了?
想到池杏蹲守在门口这么久,白明堑又是甜蜜又是心疼,一边想他怎么能这么委屈自己呢,真是不应该,一边又想,他愿意为我这么委屈,我太高兴——但这份高兴也太不应该。
白明堑亏欠地说:“对不起。”
“没关系呀。”池杏抱着白明堑的脖子,说,“快来陪我玩儿就好了。”
白明堑也是心猿意马,抱起池杏,往卧室里走,便陪他玩儿了起来。
池杏玩儿得高兴,玩儿得嗷嗷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