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杏听得相当震撼,细想来,这个“大元老”应该就是白檀跟他提过的“老师父”。白檀倒是很尊敬和信任这位老人家的,甚至还把象牙塔的塔灵捏成他的样子呢。
没想到……
池杏思索半晌,说:“我的猫说过,他看出了白檀不是人。难道……白檀……也是鬼?”
黑檀没回答,只是专心解答一道门上的咒语。
沉默很久的黑明堑却开口了:“不是噢!他不是。”
池杏便问:“那他是什么……总不能是妖兽吧?”
“可能也不是吧。”黑明堑道,“一半一半的样子。”
“一半一半?”池杏听得更迷糊了。
黑檀又开了一道门,只说:“你记得我当初收你为徒的原因吗?”
池杏眨眨眼,回忆了好一会儿,才说:“你说,人类学习巫术,会因为肉身太弱而短寿。妖兽学习巫术,却因为资质所限可能连入门都做不到。像隐狼这样混血会是最适合修炼巫术的材料。你想试试看,是否如此。”
黑檀颔首:“大概那个大元老和我想到一处去了。”
“你是说……白檀是隐狼?!”池杏大惊,“不可能!如果他跟我一样是隐狼,我一定会有所感应的!”
“他不是哦。”黑明堑刚刚听着池杏和黑檀说话都插不上嘴,现在发现自己能插上话了,便急忙把自己知道的说出来,“我看他像是人的血肉、妖兽的骨……就是硬捏出来的‘生化人’。”
“妖骨……”池杏悚然大惊,“难道……”
黑檀最终说道:“我也是这么猜测的……”
大元老见到成品一个一个的失败,毅然走向了越来越无下限的路线。他不但制造了半人半鬼的成品,还造了一个半人半妖的试验品。
他取了江沅的妖骨,做了一个和真白檀DNA完全一致的生化人。
真白檀死了之后,他就把白檀送上了大巫之位。
他利用心理咒术,给白檀植入了属于真白檀的童年记忆。白檀当时年幼且信赖师长,所以陷入咒术之中而不自知。他和真白檀看起来完全一样,所以协会内并无人怀疑他的身份。
但为免露馅,大元老还是遣散了象牙塔里那一群护卫和侍从,手把手地抚养白檀长大。
因为大元老取出了镇压象牙塔的妖骨,为免象牙塔崩塌,大元老便“物尽其用”地把真白檀的尸骨放去镇塔。
白檀身上有两股强横之力,一股是充沛的灵力,一股是属于凶骨的煞气。两相冲撞,倒是实现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白檀一直顺利活到了成年,虽然体弱多病,但就跟残血大BOSS一样,一边吐血一边苟,输出还贼高,也算是勉强符合了大元老的心意。
大元老病逝的时候,估计心里还挺美的吧。
但大元老可能想不到,黑檀还能复活,还能指导池杏去拆塔。
“真白檀不是死了吗?”池杏震惊道,“怎么我打开棺材他就活了?”
“大约是怨念太深之故。”黑檀回答,“他成了怨灵,却一直被困在象牙塔的法阵之中,不得解脱。怨念便一日深似一日……”
“我懂了,”池杏恍惚地说,“他化成厉鬼了?”
“可以这么理解,但又不全是。”黑檀顿了一下,“不过,这些都是其次。我们还是先把沅沅的遗骨找回来吧。”
“他的遗骨……”池杏怔了怔,“是在白檀身上?”
“嗯。”
“所以我们现在要去找白檀?”
“嗯。”
“白檀在哪儿啊?”池杏皱眉,“唉,刚刚就不该直接把人偶给打死,不然还能找个法子寻找真白檀的下落。”
“真白檀在哪儿我一点都不关心。”黑檀淡然道。
池杏愣了愣:“可是……白檀被真白檀给弄走了呀?”
“那不代表白檀就在他身边。”
池杏疑惑地说:“难道你知道白檀在哪儿?”
“有所猜测。”黑檀说着,又打开了一道门。
这次这道门不一样了,它不再是通往另一道门的,而是通往一条往下的楼梯。
黑檀径自往下走去。
池杏跟在他身后:“你觉得白檀……”
话音未落,二人又到了一堵门面前。黑檀三下五除二将门禁打开,便见门内是一个密室,密室里摆满蜡烛,中央有一口棺材——池杏骇然:这跟象牙塔底的密室一模一样!
“这是镇塔之阵,”黑檀微微一顿,说,“如果我是真白檀,就会把假白檀镇在这儿,以做报复。”
池杏望向黑檀那幽深的双眸,心下一寒,不敢直视:“把真白檀镇在塔下的是大元老呀。白檀根本不知情……”
“谁管这个。”黑檀语气倒是任性,“先出了气再说。”
池杏不得不承认,黑檀倒是和反派的心态很有共鸣嘛。
黑檀用手在棺材上比划几下,不过一会儿,就将棺材揭开。
不出所料,白檀便躺在里头——还活着的。
池杏心下一松:“我还担心白檀已经死了呢。”
“怎么会?”黑檀疑惑,“明明让他活活憋死在这儿更能让真白檀高兴吧。”
池杏噎了一下,说:“……你好像也不担心白檀的死活呢。”
“只要他不是死无全尸,我不在乎他是死是活。”黑檀语气冷淡,“也许他死了还方便些,从活人身上取骨总是比从死人身上取骨容易些。”
池杏打了一个寒颤。
这时候,棺材里的白檀悠悠转醒,柔弱地咳了咳,目光落在众人脸上,闪过讶异:“你们……怎么回事?”
黑檀倚在棺材边,头一次用认真的眼神打量白檀:“问你要一样东西。”
白檀眼神微动:“是你……你要什么?”
转瞬之间,黑檀的刀已架在白檀纤细的脖子上:“你的身体。”
第59章 池杏翻车了
池杏没想到黑檀大巫真的存了从白檀身上取骨之念——
池杏在一旁已然惊呆:“祖宗……”
黑檀的刀锋仿佛下一刻就要刮破白檀养尊处优的细腻皮肤。
白檀像是被激活了,眼睛出现了神采,身体有了力量,那具瘦削的身体像是纸鸢那样轻盈地飘飞起来,极其容易轻巧地避过了黑檀的刀。
黑檀再次挥刀,堪堪擦过白檀的脸庞:“你的力量倒是不弱,怎么会被那个鬼娃娃抓了呢?”
白檀淡声回答:“我只是想知道,他是谁……我又是谁……”
说着,白檀眼中闪过不难察觉的痛苦,嘴唇哆嗦着紧抿住,好像吞了黄莲似的。
从在妖骨塔发现人骨、到黑明堑指出白檀不是人开始,白檀就预感到自己身上恐怕有着重大的、肮脏的秘密。
因此,当鬼娃娃出现的时候,白檀没有太过挣扎就随他而去,怀着的是探究的心情。
当真白檀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白檀心中的疑惑变成了巨大的痛苦。
诚如黑檀所言,心理咒术威力强大,却有一个致命的破绽——当中术者察觉到什么的时候,咒术就会出现裂纹。
这时候,只要什么东西轻轻一推,就能把这层看着密不透风实质脆弱不堪的窗纸捅破。
白檀理智回笼,冲破了大元老给他下的咒术——他想起了一切。
他想起自己是妖骨和人身构成的怪物,他想起了大元老是如何催眠自己的……
他还想起了,年幼的真白檀是怎么被送进深不见底的塔底,怀抱着一腔怨恨被钉在棺材里,不见天日。
大元老已经死了,真白檀无法报复他,便将恨意尽数归于这个“假白檀”:“你这个冒牌货,以我的身份享受荣光那么多年……也该把一切还给我了吧?”
白檀没想到自己居然是这样丑陋的存在,心神大乱,胸腔里充斥着对真白檀的愧疚,犹如一块巨石那样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如此,他便任由真白檀将自己镇于塔下、盖上棺材,并没有作反抗。
池杏看着白檀一脸苍白,不忍地说:“白檀大巫,您别太……”
“我不是白檀大巫……”白檀自嘲地一笑,“我想起来了,我最开始的名字……叫做白沅。”
他不是白檀,他也不是江沅,而是白沅。
这是大元老一开始给他的名字。
黑檀听到他竟用“沅”字做自己的名字,眼神骤然一冷:“你算什么东西?”
“我是个什么东西,我自己都不知道。”白沅幽幽答道。
“是吗?”黑檀笑了,“我想也是,你一直误以为自己是神圣之子,没想到却是那样的怪物,一定很厌恶自己这副身骨了吧?不若交给我,我替你解决掉。绝对免你后顾之忧。”
黑檀的声音沙哑,语调温柔,仿佛呢喃着极友善的话。
白沅眼神微动:“你呢?你又是谁呢?”
在两次交手之后,白沅已经看出来,眼前这个“暗巫”绝非暗巫。
黑檀修长的手指拂过刀锋,笑而不答。
白沅说:“我应该知道你是谁了。”
黑檀似有了兴致:“哦?你不妨说说。如果说对了,我可以仁慈地留你的魂魄进入轮回。”
白沅轻声而郑重地说:“你是我命中注定的对手。”
这句话从白沅的薄唇里吐出后,白沅像是想通了什么一般,迷茫的眼中突然聚焦,变得炯炯有神:“我是为了打败你而存在的。”
池杏惊讶地瞧着白沅。
在池杏的印象中,白沅永远软如烟水,但在这一刻,这烟水忽而化作了冰刃,有了锋芒,也有了形状,清凌凌地立在那儿,反射出凌厉的冷光。
白沅自降生起就茫茫然的,随波逐流,不争不抢,似乎在见到黑檀的时候,才突然有了一个具体的目标。
“我知道你,听说过你,从出生那一刻起,身边的人就一直在说你。他们谈论你的时候用的是厌恶的口吻,但却又带着不自知的敬畏。我就知道,你是特别的。”白沅说,“我要做的,就是战胜你。”
黑檀笑了:“凭你?”
白沅也笑了:“总得一试。”
池杏更加忧虑了,说实话,他现在对白沅和黑檀都有了感情,并不希望他们陷入你死我活的境地。
白沅现在伤病在身,黑檀也未完全恢复,俩人此刻对垒,只怕两败俱伤。
池杏正想着怎么缓和一下他俩的关系,就察觉到白檀的目光落到自己脸上。
白沅温柔地说:“你们先离开吧,免得伤着了。”
说着,白沅在虚空中划出一个法阵,将池杏和黑明堑双双送回家。
而在白沅的巫力碰触到黑明堑的那一刻,黑明堑就眩晕不已,眼睛闭上,随着法阵身体下陷,昏迷过去。
在醒来的时候,自然已是白明堑了。
白明堑眸色渐渐转亮,记忆却仍停留在昏迷前的那一刻。
随着他天煞之气越来越强,他醒过来的反应时间就越来越短。他越是快清醒,就越是能记得昏迷前的事情。
他甚至能记得,他在昏迷中间醒过来一次——非常短暂的一次清醒,没过一会儿,他就被一股力量拖入沉睡之中。
是什么力量呢?
白明堑将记忆再往前推,上一次昏迷前,他是在公寓里碰触了池杏散发的暗黑之力……
再上一次呢?不确认。但那个时候他是和池杏在一起。
再再上一次,他是在暗巫森林……
——
白明堑心中有了一个成形的猜测:那股致使我昏迷的力量就是暗黑之力吗?
白明堑从床上坐起来,环视四周,确认自己回到了与池杏的山居新房。
但他本来明明应该是和池杏在公寓楼里的……
他猫似的脚步踏在柔软的地毯上,不发出一丝声响。
将门慢慢推开,他顺着气味的索性走到了厨房,果然看到了池杏的背影。
白明堑眼瞳一缩:池杏的项圈……不见了。
作为咒煞的施咒者,白明堑是可以感应咒煞的存在的。发现池杏没有戴着项圈,白明堑便闭上眼睛,开启感应。
他能追溯到,项圈的咒煞启用了一次,但很快就被破解了——破解之法相当粗暴,就是直接将项圈毁掉。
“明堑?”池杏转过身,发现白明堑闭着眼睛站在门边,十分惊讶,“你醒了?”
白明堑睁开眼,沉沉看着池杏,缓慢点了点头,才问道:“我们怎么回来了?”
池杏说:“你昏过去了,我有点儿担心,就把你带回来了。想着如果你太久醒不过来,就给你找巫师看看呢。”
白明堑问:“你不就是很好的巫师吗?”
池杏噎了一下,苦笑说:“我也是一般般。”
白明堑参与剿灭暗巫邪教的行动中已久,因此已见过不少巫师,在他看来,池杏的巫术确实是一流的。但池杏却不这么认为。池杏真正接触过的巫师也就是大巫师、大祭司、白沅、黑檀以及那个神出鬼没的真白檀。
在这堆人之中,池杏觉得自己属于中等。
白明堑忽然说:“不如我们比试?”
池杏一惊,“为什么?”
“我在任务中会遇到很多暗巫师,平时如果能和暗巫师过招的话,应该对我有帮助。”白明堑给了一个很合理的解释。
池杏也不好推辞。
说实话,白明堑虽然遇到暗黑之力会变黑明堑,但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变的,还是得超过一定强度的暗黑之力打入体内才可以达到目的。
白明堑一般做任务的时候,暗巫师基本上都摸不着他的衣角,就算偶尔击中他,也是不痛不痒。所以,除了在暗巫森林那一次,白明堑从未在任务中变黑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