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老板很给面子地点点头:“涨,涨他个五块十块的。”
“哦,那好吧,”
林扬仿佛还真看上了那五块十块的工资,忽然站直了身子,缓慢地用一种似是而非的口吻附和道,
“的确没人配得上他。”
左老板这下高兴了,抱着手机一边摇头晃脑,一边往她的阁楼办公室走去。
一旁的老谢冗长地叹了口气,感慨说:
“唉,区区五块钱就让你妥协了,小林扬,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屈,你怎么能睁眼说瞎话!……反正不管你们怎么哄骗左老板,我就是觉得厉衡去结婚了,不然他这么好端端地,怎么说退圈就退圈?”
被老谢点名的林扬没有说话。
他又安静地扫了一会儿地,然后突然就不动了。
紧接着,林扬站直了身子,幽幽地看了老谢一眼,迈步走到他面前……
然后猛地把手里的笤帚塞给了老谢:
“谢哥,扫地。”
老谢还在那儿发表厉衡结婚了的个人观点,说到一半被林扬打断,愣了愣,问他:
“啥?我只负责厨房区域啊,这儿不是你的活儿吗?”
林扬不管,把东西塞给他就往后退了一步。
在大家茫然的目光中,林扬原本冷淡的脸上露出个得逞的笑,说:“我要翘班。”
老谢:“哈?现在??今儿可是周五,有的忙,你就打算这么抛弃我们啊?!”
“对——”
林扬说完转身就跑,不顾身后一群人的挽留,一边跑一边还冲身后的人挥挥手,留下一句,
“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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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扬当初改名字这件事费了不少周折,光是手续就拖了大半年。
那段时间,他因为心理和精神方面的原因,无法长时间和人过多接触。
但他实在很着急想要抛弃掉“宿白微”这个名字,以及那个身份所拥有的过去。
所以林扬咬着牙跑了半年的手续,总算彻底变更了姓名。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就在名字改掉的那一瞬间,“宿白微”的ooc完全脱离掌控,他作为主角的命运也彻底被改换。
当主控台将“宿白微”的主角光环抹杀,并重新配置了这个世界的主线剧情后,从中抽离的林扬所能感觉到的,只有一种仿佛被时间抛弃的茫然感。
明明还是一样的生活,一样的漫无目的,但那段时间,他却总有种被放逐的错觉,状态也越来越差。
他的内心好像有某种缺失亟待填补,但却琢磨不到那种缺憾源自于哪里。
林扬在胡思乱想中,陷入了迷茫的困境。
那时候,唯一能让他打起精神来继续生活的念头,就是他曾经在镜头前面对厉衡放话说:“我一个人也能活下去。”
他不肯轻易泄气,不肯被那个抛弃了自己的人看到自己可怜的样子。
最终他成功熬过了那些日子,也如他自己所说,一个人好好活了下来。
然后林扬完完全全变了个人。
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为什么一无所有了以后,他却有种彻底自由的感觉。
他选择在沸城落脚。
因为这里没有人认识他,这里的一切都是温暖甚至灼热的。他老旧潮湿的过去,被沸城的太阳逐渐晒得干净了。
只是林扬也面临过一段时间的左右为难——
他精神状态好些了以后,去找过工作,也成功入职过,但却发现自己很难回到上班的状态。
他没有对高薪的渴望,不追求升职和突破,他厌烦职场的勾心斗角,也不喜欢有人对他指手画脚。
于是短暂的工作只维持了不到两个月,林扬就辞职了。
他发现自己需要的,是和过去完完全全不同的,新的生活方式。
再之后,他就来到了海边生活。
虽然大多数资产被收回,但林扬还是有一些个人积蓄,不算多,但还能让他好好过日子。
医生建议如果想要调解情绪和改善精神状态,除了吃药,也可以尝试发展一些个人兴趣,林扬不爱倾诉,所以医生让他给自己多寻找一些自我表达的方式。
林扬会弹钢琴,会拉小提琴,但这些都是林乔以前逼着他学的,他不喜欢。更重要的是,这两种乐器都不算便宜,他搬来沸城以后,买了套公寓,积蓄也就所剩无多。
于是他开始弹吉他。
这种乐器很适合独自把玩,也没什么门槛,几百块钱的琴也能弹出一首好曲子。它不讲究演出的场合,大舞台或是海边的礁石上,无处不可。
很偶然的一次机会,林扬看到这间餐厅招歌手。
那时候他又间隔了很久没有接触过人群,为了确认自己已经恢复如常,林扬就抱着复杂的心情来到了这间餐厅,当了驻唱歌手。
最初一周只唱两天,每天能赚个三五百块钱。虽然不多,但林扬很享受这种不需要他回应的热闹——
台下的人来来往往,每天都有新面孔。他们有各自的故事,有各自的喜怒哀乐,他们说他们自己的人生,喝他们手中浓淡未知的酒,这一切都不用林扬回应。
他只是在台上唱歌。这样很好。
再后来,林扬受到了许多客人的喜欢,大家会愿意专门为了他跑来这儿吃饭。于是周老板就请他每天晚上来唱几首,兼职工资不高,但也给得很仗义。
林扬答应下来,这一唱,竟然就是一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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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打扫清洁的活儿交托出去以后,自顾自地跑向了沙滩,沿着海岸走向尽头的礁石。
林扬喜欢在这儿晒太阳。
尽管因为他肤质的原因,好几次都晒伤了。但他还是死性不改,一有空闲就往这儿跑。
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海风掠过时的温热,阳光铺天盖地,一切都舒服得让林扬想就地打个盹。
只是闭眼还没眯一会儿,就听见有人由远及近的说话声:
“刚才去店里,老谢正抱着扫把痛斥你变了。”
是司赫的声音。
林扬微微睁开眼,身体没有给出任何动作,只是懒洋洋地回了一句:“他还说什么。”
司赫坐到他身旁,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瞧着林扬那副猫儿打盹的慵懒样子,有些心痒:
“他还说,让我过来替他收拾收拾你。”
林扬淡笑着看了他一眼,没有回应。
……
上一周,司赫跟他告白了,就在片沙滩上。
但林扬也很直接地拒绝了。
于是这一整周,司赫都没有再出现过。
林扬本来还以为,以司赫这样良好的出身,又拥有一帆风顺的人生,整个人从头到脚优秀到近乎完美,在告白被拒绝后,应该和自己这种不识好歹的人老死不相往来。
却没想到,今天司赫又出现了。
脸上还带着仿佛无事发生过的浅笑。
林扬不去揭穿,因为他并不想和司赫有更多的纠葛。如果司赫愿意假装忘记,那么他可以配合。
“月底就要去风城了吧。”林扬突然说。
“嗯……”
司赫看着他,眼神复杂,
“事实上,我回国的时候就应该直接去风城,只是没想到中间突然有了些麻烦,这才到沸城暂时歇脚几个月。”
“是吗。”林扬并不知道他提这些做什么,但心里却又隐隐有感觉。
“很奇怪,我不是一个相信命运的人,但是在沸城遇见你,让我觉得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你知道吗林扬,我第一次看见你,就觉得,我一直以来所缺失的那一部分,好像被填补——”
司赫正深情款款地表露心迹,却听到林扬突然短促地叫了一声:
“啊!”
“怎么了?”司赫被打断,有些紧张地顺着林扬的目光看过去。
是一只海鸟。
“你看,它想抓鱼吃。”林扬坐起身,歪着脑袋,似乎很认真地观察着,“……鱼跑掉了。”
“这是它的食物,饿了总能想办法抓到。”司赫说。
“嗯。”
林扬点点头,看上去很认同,但说出口的话却是,“但逃掉的食物就不是食物了。”
这时起了一阵风,林扬额前的碎发被吹得有些乱了。
司赫伸手,想要替他捋一下,却被躲开。
“阿扬,就连一点机会都不给我吗……”司赫有些泄气,因为林扬的推拒实在太明显,完全没有可以攻克的余地。
林扬露出一个笑来,好像司赫的难过并不会让他有任何心软和动摇,他说:
“对啊,一点机会都不给。”
“……可是林扬,我们之间不是无话不谈吗?虽然你还没有告诉我曾经在你身上发生的一切,但你把没有对别人展示过的脆弱,在我面前流露过,说明我是特别的,对不对?”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林扬的表情稍稍有了变化。
于是司赫一鼓作气地说:
“你还说过,你当初在人群中一眼就看见了我,你说你看到我觉得很熟悉很亲切,好像我们早就应该相识……”
司赫没有胡说,林扬的确曾经将他视为特别的存在。
而林扬也的的确确,在司赫面前表露过自己的一些弱点,比如他怕黑,比如他和他的爷爷奶奶在同一个城市,却因为怕被林乔找到,而不敢去见他们。
这些,林扬都曾经抑制不住地,向司赫提起。
“我们既然对彼此都有这种感觉,那就说明这一切是命中注定的……”
原本林扬只是出于礼貌地一直听他说话,但是直到这句出口,林扬的神色有些不明显的淡漠了下来。
“……晚了一步,算什么注定。”
海浪刚好拍打在礁石上,撞碎了他这句话的残音。
司赫没有听见,就问了句:“你刚才说了什么?”
林扬摇摇头,只笑着没说话。
“从上个月开始,你变得有些奇怪,你开始躲我,不接电话不回消息,除非我找到餐厅来,否则你就不会和我见面。我以为你是在担心我要去风城的事,所以我……选择和你告白,我想带你一起走。可你的反应又让我捉摸不透……”
司赫蹙着眉心,试探着说,
“我不知道你身上发生了什么,因为你总是欲言又止,不肯告诉我全部。但你身边既然没有别人,为什么不试着接受我?你有什么不能解决的事情,我可以帮你……”
“司赫。”
林扬叫了一声他的名字,随后垂着眼眸,用短暂的停顿来平衡两人之间不太对等的情绪状态。
等着林扬再次开口时,却是强行地结束了上个话题,另起炉灶地说道:
“其实风城是个好地方,很适合你们这些优秀的人才精英去发展。像我就不行了,我啊,只适合在海边吹吹风。”
“你如果是因为不愿意去风城才拒绝我,那我们还可以……”
“啊对了!司赫,左老板告诉你了吗,今晚有篝火晚会,这是银涯湾一年一次的活动,你之前还没有参加过吧?记得带着朋友们一起来。”
林扬一边说话一边站起身来,拍了拍裤子,对司赫幅度很大地挥了挥手,
“你慢慢晒太阳,我得回去练练琴,今晚有演出,我怕自己又忘记和弦。”
话音落地,他仿佛是怕司赫追上去一样,快步地离开。
而留在身后的司赫哪里又能看不懂他的意思,他起身追了两步,便停了下来。
“林扬,你就连敷衍一下,都不愿意。”
一直到林扬的身影消失在了他的视野,司赫方才悲伤失落的表情才卸下,换上了一脸的阴沉。
他刚才对林扬说的话只表述了一半。
事实上,司赫对林扬不只是被吸引那么简单。
林扬仿佛是一种让他上瘾的药,每次视线触及,他都很难控制自己不去靠近。
司赫从未有过这种强烈的冲动想要和一个人更多地接触和发展。
林扬是他迄今为止唯一一个,就算不择手段也想要占有的存在。
他不会这么轻易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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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送花的变态
林扬翘了半天的班,临近三点钟的时候,估摸着店里用餐的客人应该差不多都走了,这才优哉游哉出现在了餐厅。
而这时,刚忙活完午饭高峰期正要开饭的大家,抬头幽怨地看着他。
“没良心的林扬,你还知道回来!”
“要不是看在篝火晚会上你有演出,我现在就得把你的腿打断!”
虽然他们嘴上这么抱怨,但看到林扬走进来,又都给他添碗筷拿凳子。
林扬接过碗,嘿嘿一笑,说:“下午我来做清洁。”
“算你小子识相的!”老谢凑过去问他,“话说,司赫上午不是去找你了吗,怎么你俩没一块儿过来?”
林扬闻言,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说完该说的就走了呗。”
“哟,那什么是该说的啊?”老谢笑得十分狡黠。
旁边的其他人也都投来好奇和探询的目光。
林扬已经习惯了这群人的八卦,耸耸肩,胡乱敷衍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最后见缝插针换了个话题说:
“左老板呢?”
老谢他们见问不出个所以然,也就不追问了,说:
“去海城商会了,下午她还得跟着一块儿筹备晚会呢。你没瞧见今儿外面多热闹啊,估计晚上人肯定少不了,咱们也得提前做准备。”
“哦,这样啊。”
林扬应付了两声,把话题成功蒙混过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