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云珺心想,他得意忘形,怎么把当时他还没变回人形之前的事情,都告诉皇帝。
钟傅璟靠近他,低下头来,“胆子很大,敢计划去偷看朕的信件。”
云珺往后退一步,小心翼翼地说:“那个、那个……那个时候,我、我是心里着急。”
钟傅璟抬起手,一下子抱住了他。
钟傅璟哈哈一笑,“不愧是朕看上的人,当初还是小白兔,就敢这么做了,有胆识!朕很欣赏!”
云珺一头靠在钟傅璟的肩膀,心脏扑通扑通狂跳。
吓死了,他还以为皇上会生气呢。
钟傅璟道:“就按你说的做。”
于是,从第二天开始,在宫里的人,就看到皇帝身边的影卫,抱着一只浑身雪白的兔子,去到御书房里。
而到了晚上,皇帝则会亲自抱着那只白兔回寝宫。
很多人都以为,到了御书房的小白兔,就会变回瑾仙人。然而能进到御书房内的钟柏穹,则知道小白兔根本没变回瑾仙人。
钟柏穹初次见到小白兔,着实一愣,还往后退了一步。
他看到小白兔趴在案桌上,两只爪子按著书页上,看完一页,就挠挠页脚,倒也被他翻过页来。
小白兔发现钟柏穹,抬起头,发出“唧唧”两声,抬着脖子,似乎是让他坐在自己的面前。
钟柏穹心里纳闷,瑾仙人变回小白兔,他要怎么跟自己下棋?!
可棋盘摆上桌,他就看到瑾仙人抬起身,坐在案桌上,两只爪子抱住棋子,往棋盘上一放。
这仙兔竟然真能下棋!
钟柏穹看得啧啧称奇,难怪他皇叔能一口一个仙兔,这就是仙兔啊!
钟柏穹扬起胜负欲,心想,就算是变成仙兔,他也不能小看了瑾仙人,必须提起十二万分的专注力。
然而,钟柏穹还是输了。
若是政事不忙,钟傅璟也会走进耳房来,挽着袖子和小白兔下了两盘,当然也下不过小白兔。
冬天并不那么难熬,云珺发现,在宫里的每一天,他都过得十分痛快。
到了十二月的一日下午,叔侄俩照旧大战小白兔,似乎一定要胜他一盘才可。
临近傍晚,皇上和小白兔下了最后一盘棋。
此时,窗外下雪了。
云珺没见过雪,他一看到斜窗外,皑皑白雪洋洋洒洒,顿时吸引了他所有的目光。
他抱着棋子半天没下,听到皇上咳嗽,才回过神。
钟傅璟笑眯眯地看着他,说要下完棋才能出去看雪。
云珺自然心猿意马,下棋也下得有些急匆匆的。
这下倒是应了他当初教育钟柏穹的话,下棋认真仔细,否则就得满盘皆输。
一看自己输了半个子,小白兔立即丢下棋子,跳下案桌,就要从窗户跳出去看雪。
钟傅璟的手更快,一把捞住小白兔,抱紧怀里,挠了挠他的下巴,说:“为了看雪,都没心思跟朕下棋。”
小白兔“唧唧唧”喊了三声,抬起前爪趴在钟傅璟的肩膀上,鼻子在皇帝的脸颊蹭来蹭去,看起来亲密,却又像是在催促。
“好好,走吧。”钟傅璟抱着小白兔走出御书房。
而太子钟柏穹跟随其后,才走到百花园,就看到那小白兔已经跳下皇帝的怀抱,在草坪上撒欢奔跑,只要有硕大的雪花落下,他就飞扑过去,抬起爪子,要去抓那雪花。
但雪花又岂能被随便抓住,但小白兔玩得不亦乐乎,早已不管站在一旁的皇上和太子。
钟柏穹看了会儿,正想上前和他皇叔聊上两句,可他面前的钟傅璟,根本没看到身旁的侄子。
便瞧那皇上走到小白兔身边,弯腰捞起小白兔,凑在他耳边说里两句。
那本来在挣扎的小白兔,一下子乖巧起来,趴在他怀里不动。
而钟傅璟一脸微笑,抱着小白兔回寝宫去了。
钟柏穹站在原地,觉得自己有点多余,左右看了看,也决定回宫去。
他路过御书房,看到书桌上摆着几分奏折,竟扬起一股冲动,想替皇叔批阅处理。
他赶紧压抑这份冲动,现在,还轮不到。
但他知道,很快他就可以坐在那位置上。
走到门口,背着手的钟柏穹又回头看了眼书桌,笑了一下,走了。
·
而刚才在百花园里,钟傅璟只是在小白兔的耳边说:“变回来吧……云珺,朕想和你一起看雪。”
第60章 60.云梦泽 【正文完】你是落入凡间……
那天傍晚, 云珺站在永宸宫的台阶上,看雪看到这天彻底黑下来,不提着灯笼都看不清。
雪下了一整夜, 也积了一地。
第二天钟傅璟醒来, 伸手一摸, 身边的云珺不见了,他几乎不假思索, 就知道云珺在哪里。
云珺也不管外面天还暗着, 他兴奋地跑出寝宫, 去看雪。
他看到天地间悄然无声覆盖着的白色, 唯有宫灯照亮的雪成了金黄, 他伸着手去抓了一把雪。
看着柔软绵细的白雪从指缝中落下,他欣喜不已,在雪地里连蹦带跳, 又想变回小白兔,在雪堆中跳跃。
云珺刚想这么做, 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他一回头,就看到皇上穿着单衣, 外面披了件厚重的披风,手里打着伞, 笑着朝他走过来。
云珺手里的宫灯晃了晃,对钟傅璟温和一笑。
他还以为, 钟傅璟会笑话他没见过雪,不好好睡觉, 一大早天不亮就跑出来看雪。
可钟傅璟什么都没说,他一手执伞,一手搂着云珺的肩, 和他站在一起,看着雪花悠悠落下。
他们就这么比肩站在一起,伞上的白雪积成一团,随着钟傅璟的手一抖,雪散在他们的脚边。
云珺这才发现他们站了很久,可明明又好像没有很久。
往后只要到了下雪天,若是不刮风,他们就撑着伞,站在花园里看雪。
冬天日子飞快,一眨眼便是过年。
云珺连着好几天都是以小白兔示人,这回他差点都要顶着一双兔耳朵,跳上桌子与皇上吃饭。
钟傅璟平日里也就惯着他,但这日还有太子列席,所以让云珺换了衣裳出来,与他们叔侄俩坐在一桌。
桌上是热腾腾的菜,云珺认真吃着饭,听钟傅璟与太子说话。
他听钟傅璟话里的意思,往后可以让太子去批阅那些奏折,甚至只要没什么大事,自己不上朝了,让太子去主持,也不是不行。
这话要是说给四五个月前的太子听,那钟柏穹肯定吓得连连拒绝,甚至又要垂头丧气,说自己干不了了。
可现在,捧着饭碗的云珺瞥了眼钟柏穹,发现太子眼神明亮,神情中透着一股自信的光辉。
只不过钟柏穹开了口还是很谦虚:“柏穹才跟随皇叔学习不到一年,现在就让我接触奏折,恐怕不妥吧?”
钟傅璟则说:“在御书房里,只有你我,还有瑾仙人,有何不妥?哪怕被朝臣看到,你就说是朕的意思,朕倒要看看谁敢有异议。”
钟柏穹忙说:“皇叔的心意,柏穹明白。但柏穹不想让皇上为难,让柏穹再跟着皇上多学一阵子,柏穹能胜任了,一定不会拒绝。”
话是说得有理,让云珺听来,却觉得太子这份推拉,更像是在挽留皇上。
再一听,才发现钟傅璟原来前阵子刚动过念头,说想等冬天过去,春暖花开,就退位让贤,扶太子继承皇位。
云珺有些惊讶,没想到皇上竟这么着急。
去看太子神情,他是早听说皇帝这个念头,也不惊讶。
可钟柏穹说:“柏穹知道,皇叔希望我能早日继位,这样一来,我就会成为藜朝历史上,最年轻的、不受任何势力控制辅佐的皇帝,这样的名望,对我来说也有好处。可柏穹也想多与朝臣们接触,来提升自己的能力,皇叔,让柏穹多学些后,再考虑这个问题,好不好?”
他都说得如此恳切,而且好像准备好了一肚子的话,要是皇上不答应,他再列举一二三来,改变皇上的念头。
钟傅璟想在今天这种日子里,也就不要太争锋相对,况且他是长辈,哪怕大不了十岁,他还是点头同意了。
吃完晚饭,等太子走后,钟傅璟没能顺心,忍不住长叹了声气。
云珺见状,前来安慰:“可看太子那模样不像是排斥,也许有他自己的想法。”
钟傅璟揽着云珺的肩膀,笑道:“据朕所知,太子和朝臣们走得很近,有人跟朕打小报告,说小心太子搞太子党,朕思忖着,以后只有太子能继位,别说他搞太子党,就是整个朝廷都搞成他的,朕都乐意,朕还能欢欢喜喜禅位。结果朕去调查了下,知道太子就是想熟悉一下这些朝臣,为将来做打算,没别的绕绕弯弯。但有人说他搞太子党,也确实影响了他的心思,就算他此前愿意,现在也肯定不会答应朕的话。”
云珺问道:“为什么?避嫌吗?”
钟傅璟点头,“他的身份终究是太子,不管朕再怎么表达要让他继位的想法,哪怕整个朝廷上下全都知道,他也不能表现的太主动。”
云珺听得皱眉,“好麻烦啊。”
钟傅璟叹气:“朝廷里就是这样,本来有朝臣会觉得太子谦虚谨慎。然而‘太子党’这件事传出来,必然要有人说他不知天高地厚,认为他冒进,甚至觉得他高傲自大,卖弄权术……”
云珺小声说:“那你干嘛还问他要不要提前继承皇位啊……”
钟傅璟回答他道:“若是太子能答应,说明他已经做好迎接这些负面评论的准备,已经足以当一个皇帝。那朕退位之前,必然要帮他把朝廷中,这些反对他的声音,统统摒除,一个不留。反正朕都要禅位了,给人多留点坏印象,也无所谓。只要别留给太子就行,是吧?”
“什么‘是吧’!”云珺拍了他一下,“反正现在太子也没答应。”
钟傅璟点头,“太子没答应,说明他没做好准备,他心思更细腻些,说明是想到了这些事,不想让朕为难。或是他还想更成熟些,准备的更充分些,才肯继承皇位。毕竟这是帝位,不是外面菜市场的一个摊位,自然还是要多谨慎些的……”
云珺笑道:“皇上也是在测他。”
钟傅璟坦然:“也算是,朕要是不问,怎么知道他做没做好准备?可惜现在看他的回答,朕还是要等上一阵子咯。”
云珺捏了捏钟傅璟的手,“那不是有我陪着皇上你吗?别着急呀。”
钟傅璟听他这话,心里着急,面上也不会再摆出来。
他告诉云珺,其实太子已经有继承皇位的能力。但可能以前他一直待在空山寺里,在成长过程中最重要的三年里,没有见过什么人,没有听过什么事,所以导致他看起来有些不够自信,不太相信自己。若是他能在皇室中长大,或许现在早已自信地向他这个皇叔,提出要他退位的要求了。
说来说去,云珺也就明白了,还是钟傅璟心里对当年送走太子的决定,感到一些后悔。现在的皇帝,是想早早地把该属于太子的东西还给他,毕竟只要太子一天在他面前晃来晃去,对皇帝来说,这皇位他一天都坐不安定。
而且这感觉,与太子的态度没有任何关系。
哪怕太子在皇上的面前,言辞恳切,晓之以理,告诉他不是这么一回事,皇上的心思,依然不会有任何改变。
所以云珺知道,不必强行改变皇上的心思,只要陪在皇帝身边,别让他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这件事上,自然就好了。
于是云珺陪着皇帝从冬天走到春天。
等回过神来时,他发现自己来到皇帝身边,快要有一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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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在皇上的教导培养下,不仅拾起自信,还对处理政事产生极大的兴趣。后来哪怕没有皇帝来说,他都愿意主动来帮忙批阅奏折。而原本那些说太子要搞党羽拉帮结派的人,一边在皇帝的镇压,和太子谦逊的态度下,也渐渐改变了对太子的看法。
钟傅璟让太子坐在御书房里批阅奏折,再到让他替自己去霍渊太尉的军营慰劳三军,甚至本该在皇帝亲自致词的场合,他也让太子上场。
钟傅璟则乐得拿出所有的时间,和云珺在一起。有几次,他还带着云珺偷偷跑出宫去,让云珺也感受一下,京城的热闹繁华。
没多久,朝廷中又传出一些传闻来。
说当今圣上不敢正视太子的优秀,开始消极处理政事,若不是有太子在,这藜朝江山都要毁在圣上的手里。
尽管传闻很快就消失,可当传到钟傅璟的耳朵里,把他逗得笑了三天。
云珺虽然知道,以前的皇上听多了这些流言蜚语,眼前这些传不了几天的传闻,丝毫不会影响他半分,但有时觉得那些传闻过于刺耳,让他不爽。
而钟傅璟说,这些事是他主动为之,没成想让外界造成这些误会,看来朝廷对他依然有些看法,以前他所做的事,在朝廷中扎了根。
同时,钟傅璟又找来太子,问起他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钟柏穹把话在肚子里琢磨了好一会儿。
他想,若只是批判那些人嘴碎胡说八道,那皇上早就可以下旨彻查,把那些人抓来,也不必再多问自己。
其实皇上的态度早已摆在眼前,钟柏穹明白他的意思。
钟柏穹最近也在问自己,是否应该点头继承皇位。
他已经了解了很多事。如今在皇叔的身边,也学了很多,现在该是到了他学以致用的时候。他想,难道非得到了成年,才可继承皇位吗?年龄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东西吗?钟柏穹知道,当初他皇叔继承皇位的时候,也才二十出头些,而且此前离开京城好几年,对朝廷的事可以说是一无所知,处理起政事来,肯定是两眼一摸瞎,可他皇叔还是这样硬撑着走了过来。而他太子,学了那么多,还做不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