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想要喝枢尘的酒可不容易,毕竟你得先碰得到人不是,若是枢尘不愿意,身为秦穆的他可是半点办法也没有的……咦,如此想来,那时候自己能常同枢尘喝酒,说明枢尘也是愿意和他喝酒的。
乔宣不由得有点开心。
现在不但想什么时候喝就什么时候喝,还连酒葫芦都直接给拿走了。
乔宣轻咳一声。
总而言之,决不能让枢尘知道自己是秦穆。
毕竟还是有点尴尬的不是。
枢尘垂眸看着眼前少年。
没有人知道,他等这一幕等了多少年。
混沌将一切都焚尽,他所在的三界没有了,直到新的三界形成,三界重新有了生灵百态,但是他熟悉的人都没了。
这几十万年,他走遍三界每个角落。
但这个三界,终归不是他的那个三界了。
一切都这样陌生,寻不到过去的踪迹。
哪怕明知曾经的人都不在了,哪怕明知少年临死前的话,也许只是安慰自己而已,但他还是怀着微末的希冀,希望能够如少年所言,他们还有再见面的机会……
他这样相信着。
否则孤零零的活下来,好像也无什么意义。
他守护着凤凰一族。
可是新三界的凤凰族,不受天道眷顾,很快就灭族消亡了,就连他也护不住,也是那一刻,他再也无法自欺欺人,他不会再和少年重逢了。
逝去的东西不会回来。
在三界轮回面前,自己依旧渺小如初。
他开始不在乎一切,变的冷漠。
天道命数,死生轮回,如果一切最终都会走向毁灭,那么执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活着,也仅仅只是活着罢了。
活的越久,到最后在乎的东西反而越来越少,直到连存在的意义都开始被质疑。
他已经不再抱有希望。
却有一天,在南樾国的国都。
那个人来人往的酒楼中。
看到少年突如其来的闯入他的视野中。
那一刻无人知晓他内心的激动,那个他以为再也见不到的人,真的再次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不可能发生的事情,真的发生了。
枢尘毫不犹豫的走过去,但是出乎他意料的事,少年却不记得他了。
当时他很难过,失望,但他很快调整过来,不记得了没有关系,也许发生了意外,但只要他还在就行,至少这个三界……不是什么都不剩了。
至少他等候了几十万年的人,还好好存在着,这便是上天对他最大的恩赐。
原来那一天,你没有骗我。
我们真的还会再见面。
而现在,少年不仅仅在他身边。
就连过去的事情也都尽数记起。
枢尘眼底神色温柔眷恋,谢谢你,重新出现在我身边。
让我知道,命运破灭不是不可抵挡的,守候等待不是没有意义的。
这一顿酒,两个人都喝的很尽兴。
夜半。
两人躺倒在草地上,望着满眼星空,枢尘侧过头,注视着身边的少年,喃喃低语:“真高兴,还能像今天这样。”
乔宣也有了些许醉意。
他弯起眼睛笑:“是啊。”
枢尘双手枕着脑袋,问:“你是怎么想起我了?”
乔宣冲他做了个鬼脸:“我就没有忘过你。”
枢尘错愕的看着他,不可能啊,当时在南樾国,他很确定乔宣是不记得他的,如果骗他,他肯定能够看出来,那时候乔宣挺害怕戒备他,让他十分失落。
乔宣直接道:“那时候我还不认识你,如果我说,我是从未来穿越过去的,你相信吗?”
枢尘差点把舌头都给咬了。
这确实很荒谬。
但他看着少年认真的双眼,那里面没有半分作伪,又想起当初少年如此笃定,他们还会再见面……他忽然就信了。
枢尘猛地坐起来,“真的吗?”
乔宣点点头,“千真万确。”
枢尘:“……”
难怪当时少年不但不认识他,还这么戒备他的,毕竟谁看到自己这样,都会觉得奇怪的吧,枢尘尴尬的脸色泛红,不过有一点说不通啊,就算乔宣是穿越的,可是这个三界早没有凤凰了,他又是哪里来的呢?总不能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吧?太初又是怎么找到他的……
太初是不是因为过去,才故意收乔宣为徒的?
那他岂不是先下手为强了?
枢尘想到这里心中憋闷不已,但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太对劲,乔宣分明没有和太初在一起啊,他们看起来只是师徒关系……
如果他们互相喜欢,为什么现在还没在一起,乔宣到底怎么想的?
如果乔宣是穿越过去又穿越回来,那他现在还喜欢着太初吗?
枢尘久别重逢的喜悦一下子被冲淡了,闷闷不乐。
都怪太初先得手,如果是自己先找到乔宣,也可以好好保护他,才不会给别人机会……
正在这时,他听到乔宣问他:“喂,我在悬河谷待了一百多年,怎么一直没有见到你,你该不会和师父闹掰了吧?”
枢尘抿着唇,“没有。”
乔宣又问:“那你们这些年怎么过的?”
枢尘有些不高兴:“你是想知道我的事,还是想知道太初的事,你到底是在关心谁?”
乔宣:这家伙的醋怎么吃的莫名其妙呢……
乔宣道:“我当然是关心你们两个。”
枢尘冷笑一声:“别骗我了,你就是关心师兄,你喜欢他,我早就知道了。”
“咳咳咳咳咳——”乔宣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着了,这他妈是什么逻辑和聊天节奏,他是真的跟不上啊!而且他自己也是昨天才知道自己心意,之前可以对天发誓,对师父绝没有半点非分之想,你到底是哪里看出我喜欢他了!
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不要说,被师父听到了怎么办,还嫌他不够尴尬丢人吗?
乔宣立刻捂住枢尘的嘴巴,怒道:“别瞎说,我什么时候喜欢师父了!我对师父那是尊重你懂吗!尊重!”
枢尘:“唔唔唔唔唔——”
“别乱说话,我就放开你。”乔宣鬼鬼祟祟的看向四周,唯恐师父神出鬼没听见了。
枢尘只好点头。
乔宣这才松开手,欲盖弥彰的冷冷道:“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我可没有对师父有不敬想法!”
枢尘定定看着乔宣,不服气的撇撇嘴:“你都把成年浴火的翎羽送给他了……”
乔宣道:“师父对我有再造之恩,救命恩人,我送他根翎羽怎么了,你不要随便发散啊。”
枢尘怔怔看着乔宣,见他一本正经,神态崇敬,终于觉得有些不对,愣愣的问:“你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吗?”
“禄源元君说了,翎羽要送给最重要的人。”乔宣说:“师父就是我最重要的人啊。”
像父亲一样重要!
他说着说着忽然恍然大悟,枢尘该不是吃醋了吧?觉得自己把翎羽送了师父,认为师父是最重要的人,就是不重视他了,可是这根本不是一回事啊,我觉得师父很重要,兄弟同样也很重要啊。
乔宣无语的道:“你连这个都吃醋啊,谁让那翎羽只有一根,不然我也送你一根呗。”
枢尘:“……”
他死死看了乔宣半晌,忽的哑然失笑,觉得自己的纠结可笑极了。
原来一切都只是个误会而已。
乔宣根本没有喜欢太初啊……
这是他今天遇到的第二个好消息。
枢尘若有所思,难怪他们没有在一起,既然如此,自己还是有机会的,至于赠送翎羽的真正含义……如今早已没有凤族了,只要自己不说,谁又会告诉乔宣真正含义呢?
枢尘谦虚认错,顺水推舟:“对不起我不该乱吃醋,他是你的师父,表示尊重是应该的。”
乔宣大度的道:“好吧,看在许久不见的份上,原谅你了,以后可不要随便闹小脾气。”
枢尘眸底深处是笑意,点了点头。
………………
枢尘和乔宣吃吃喝喝,就像是回到了从前一样。
这天枢尘和乔宣分开后,沉思片刻,终于下定决心,前往太初闭关的地方。
悬河谷的地心之中,有个巨大的空间,正中央悬浮着一座石鼎,石鼎四周有星芒环绕,似是封印着什么。
太初缓缓睁开眼睛,看向枢尘。
枢尘也看着对方。
他知道太初为了活下来,付出了怎样的代价,也知道他为了不让悲剧重演,一直在守护着封印,混沌不应该重新现世……
曾经枢尘不能理解太初,他和太初不一样,对于无能为力的事情,不想再做无谓的挣扎……反正所有人都死了,他甚至有时候在想,为什么自己没有死在那一日,当他看着身边的一切消逝,任由孤寂侵蚀他的日日夜夜时,他甚至怪过太初为何要救下自己。
为何要让他活下来。
反正活着也没有什么意思,什么都改变不了,既然结果早已注定了,为何还要不惜一切去守护终将毁灭的三界。
这三界是否存在,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如果那一幕再次重演,他可以欣然接受死亡,让自己也归于混沌。
他离开了悬河谷,和太初分道扬镳。
道不同不相为谋。
太初继续守护他的三界苍生,而自己什么都不想守护。
可是现在枢尘改变了想法。
因为乔宣。
原来努力和坚持,不是没有意义的,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枢尘定定看着面前男子,一字字道:“我会助你,守护封印。”
绝不让曾经的悲剧重演。
因为他重新找到了想要守护的东西。
太初淡淡看着他,许久,道:“好。”
枢尘沉默片刻,又缓缓道:“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事,我喜欢乔宣。”
太初神色不变,似乎并不意外。
枢尘眼神微凝,目光直视对方。
虽然是你救了我,但……
枢尘一字字道:“他并不喜欢你,所以,我不会再退让。还有——”
枢尘冷冷道:“如果你也不喜欢他,下次,就不要收不该收的东西了。”
第62章 盛会
太初淡淡看着枢尘, 薄唇微启:“若是不喜欢,确实不会收。”
言下之意,自然是因为喜欢才收。
枢尘不敢置信看着他。
实难相信这样的话, 竟是从太初口中说出。
这个人在他的眼中, 向来同情欲无关, 除了天下苍生, 没有任何人任何事, 可以被他放在眼中。
以至于他一开始就没有想过,有太初喜欢乔宣这种可能性。
但是现在, 太初竟然和自己说, 他也喜欢乔宣, 除了荒谬,枢尘一时间竟没有其他想法……
好半晌, 枢尘回过神来。
如今想来, 乔宣不明白赠送翎羽的含义,可太初却是明白的, 他本可以和乔宣解释清楚,却还是选择收下翎羽,将错就错……
枢尘眸上覆上冷色, 面容紧绷着, 冷冷开口:“可惜的是,乔宣赠送翎羽却不是那个意思, 师兄心中应当是清楚的吧。”
太初却不急不恼, 依然神色温和:“是。”
枢尘讥诮一笑,“师兄真是让我刮目相看,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各凭本事好了, 看看他到底会选谁。”
说罢甩袖而去。
太初望着枢尘离开的背影,眼中浮现一丝无奈之色。
悬浮在半空中的石鼎忽的震动起来,里面被封印的东西似要挣脱束缚,星芒忽明忽暗,太初霍然挥手打上了几道封印,随即闭上眼睛调息。
半晌,太初睁开眼睛,抬手掩唇,轻轻咳嗽了一声,那素来淡然清冷的面容,此刻竟有着一丝苍白病态。
他垂眸低头,笑了笑。
有时候,倒是羡慕枢尘的洒脱自在。
枢尘可以什么都不在乎,无所顾忌,随心所欲做所有自己想做的事情,生来就没有能拘束他的东西。
可惜自己却不能同枢尘一样。
牵绊他的东西太多了,但他苟延残喘活下来……真的这么大公无私,全然是为了三界苍生吗?
太初闭了闭眼睛。
也许以前的他是这样的吧,生来便是至高无上的神,没有属于人的感情,也没有人敢靠近他,人们都崇拜而敬畏他,人们朝拜他希望得到庇护,他做了几十万年,无欲无求的神,看着匍匐在脚下的众生,做一个别人眼中合格的神。直到有个少年,毫无预兆闯入他的人生,放肆的靠近他,碰触他,好像他很熟悉很熟悉他……
吵吵闹闹,狡黠爱玩。
分明只是第一次见面,却好像认识很久了。
看似尊敬他,却不像他人那样害怕他,看似很听话,却又总是喜欢闹出事来……但无论如何,他都笃定自己会护着他。
他从没有把他当做神。
只当做一个可以亲近的、信任的、依赖的人……一个他最重要最喜欢的人。
所以当他再次找到少年,将少年从蛋里孵出来时,他再次将他留在了身边,看着小小鸟儿,变成小小少年,直至又变成初见的模样……简简单单的两个人,与世隔绝的生活,竟成了他百万年来,内心最温暖的时刻。
相依相守,不过如此。
他甚至不知从何时开始觉得,有这样一个人的陪伴,也许是他孤寂人生里,难得幸运的一件事,所以想要一直这样被依赖,被信任,想要你能一直开心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