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瑄见状,心中愈发疑惑:“师父怎么了?”
他说着,伸手欲摘厉扶仞脸上的面纱。
修长的指尖动作根本不快,厉扶仞恍惚中却没躲过去,等到指尖触及到他面颊的时候,厉扶仞一颗心突然加速,好似要从胸膛破膛而出一般,他“啪”一声抓住了少年的手,力度之大,叫凤瑄猝不及防。
“…师父?”
凤瑄只觉得面前的人周身气势一变,就像是突然换了一个人一般。
许是他试探的声音太过于小心,厉扶仞猛地惊醒,气息猛地收缩,恢复到往常的模样,他松开少年的手,不动声色的拉开了二人之间的距离,声音中的干涩仍然还未散去:
“…抱歉。”
“我有点不舒服。”
凤瑄后知后觉的想起来,他师父才制服了邪念没多久,有重伤在身,顿时紧张起来:“师父,师父你哪里不舒服,让我看看…”
说着他面色焦急,全然不带半分试探之意,伸手就往厉扶仞的掌心探去,却被厉扶仞不动声色的避开了。
凤瑄伸手的动作顿时僵在了原地。
此时殿门并未关,一道身影自远而近,是向文柏。
厉扶仞见了,毫不犹豫,绕开凤瑄,直朝门口行去,语气是凤瑄从未从师父处听过的疲倦和冰冷:
“本座今日有些不适,你若还有他事,日后再来寻本座吧。”
他虽允诺再见,但语气言辞之中,却满满都是不愿再受叨扰之意。
凤瑄听的出来。
他无措的僵在原地,映着厉扶仞背影的圆瞳之中满是迷茫。
二人擦身而过。
而就在错身的那一刻,凤瑄看不见的面纱下,厉扶仞闭上了满是痛苦之意的漆黑双瞳。
厉扶仞喉头一甜,身体一颤。
长袖下,掌心再次血肉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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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故土
出了殿门,厉扶仞身形猛地一颤,几欲倒下,还是向文柏及时发现了厉扶仞的异常,赶在厉扶仞倒下之前,暗中扶住了厉扶仞。
向文柏面色藏不住的焦急:“帝君!”
他虽然知道厉扶仞为了炼化邪念,身上负了伤,却还是第一次如今近距离的得以接近到厉扶仞的身边。
厉扶仞体内灵气紊乱,气息克制不住的外放,向文柏甚至不用细查,便能探查出厉扶仞体内的情况——
灵脉似杂线般乱成一团,裂的裂,断的断,干枯的干枯,几乎没一条灵脉上的灵气是顺畅的。
这…这……
向文柏一时间惊的竟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惊的他扶住厉扶仞的手不住的颤抖。
要知道,灵脉可是一个人修炼的根基,灵脉被毁,灵气阻塞,可就半点修为都使不出来了。
向文柏再看,只见似麻团般绕成一团的灵脉中,有一条灵气格外充沛,还不待向文柏欢喜呢,他定眼一看,这灵脉竟是强行打碎了原有的别的灵脉,再霸道的将这几段尚好的灵脉以外力强接在一起,从而勉强供一路灵气同行,而这,正是厉扶仞分明灵脉尽毁,却仍然能使用灵气的原因。
可这样下来,原本尚有一线恢复机会的灵脉,则彻底失去了复原的可能!
向文柏目眦尽裂。
厉扶仞此时面纱已然揭了开来,露出苍白却不减威严的面容,他神情淡淡,就好像受伤的人不是他一般。
倘若不是向文柏今日发现了,恐怕到死都不会从厉扶仞身上看出半分异常!
向文柏咬牙:“帝君既然灵脉受到重创,合该好好闭关修养,即便疗养个上千年再出世,文柏亦不会多言半句。”
厉扶仞闻言,眼皮跳了跳。
此时他们还站在炼丹殿前不远。
微微侧过身,余光里还能扫到少年的身影。
厉扶仞于是很不赞同的皱了皱眉头,他松开向文柏的手,视线里带着不满。
向文柏声音立刻小了起来,即便如此,他还是极其恨铁不成钢的低吼道:“可为什么帝君要做出摧毁灵脉的举动来!”
即便向文柏已经尽可能的压低了声音,但向文柏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厉扶仞还是极其隐晦的余光朝身侧一撇,直到彻底确定了向文柏的话并没有被凤瑄听了去,这才淡淡的掀起眼皮,警告似的望了向文柏一眼:“本座的事自有考量。”
向文柏几乎是顷刻间便明白了过来,帝君此举,分明都是为了凤瑄!
“帝君!”向文柏分明还想再说什么,一抬头,却被厉扶仞轻飘飘的看了一眼。
向文柏顿时不敢再多说一句话,他面色犹豫,却只好沉默的跟在厉扶仞的身后。
他受厉扶仞提携,一路跟在厉扶仞走到今日的地位。
这么多天以来,他亲眼目睹着厉扶仞的情况不断恶化,却偏偏半点办法都没有。
这是厉扶仞的选择,他无法左右,但他却不能眼睁睁看着厉扶仞油尽灯枯。
向文柏双唇紧抿。
厉扶仞的情况本就岌岌可危,就靠着那条要断不断的半吊子灵脉吊着了,这么些天以来,他频频多次以神魂入梦不说,竟还欲以这样一副残破的身躯,替凤瑄行起死回生之术。
一番折腾下来,厉扶仞体内本就紊乱的灵气直接打起架来,待回到住处后,厉扶仞更是直接倒下了,只好在房内打坐修炼,避不外出。
向文柏守了几日,直到厉扶仞暂时脱离了危险,才松了口气。
可他清楚,帝君现在情况紧急,光是这样的修炼完全起不到多大的作用,他有意劝帝君闭关——即便灵脉有损,将来修为或许会大大受损,但只要养好了伤,人还在,修为的事情今后还能再另想办法。
可每次他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会被帝君杀人般的视线给逼回去。
看来光靠他劝帝君,必然是行不通的了。
向文柏心中很快有了抉择。
厉扶仞情况稍好,他便敲开了帝君殿内某处的殿门。
“谁?”凤瑄的声音说不上有力,问完了,他似是想起了什么般,语气突然带上了几分期待,“你是谁?”
“是我,向文柏。”
凤瑄眼中的期待便全然散去,他起身开了门,视线在向文柏周身张望了一番,却还是没能看到那个人的身影。
“我是一个人来的。”
凤瑄点头,他这几日过的有些恍惚,短时间内遇到的事情太多了,叫他一时间竟分辨不出这一切究竟是真实的,还是在做梦。
见凤瑄脸色不佳,向文柏来前想好的托词却没好直接说出口:“上神还好吧?”
凤瑄嘴角扯出个弧度,眼中却并无笑意:“无妨。”
倒是叫向文柏更难以开口了。
凤瑄似乎猜到了向文柏的来意:“仙君找我,可是有什么地方需要帮忙?”
凤瑄主动开口,叫向文柏松了口气,他不自觉的收起脸上的笑意,严肃直言:“帝君身体恐怕…很不好。”
这话一出,凤瑄眼睫显然易见的一颤。
向文柏继续:“此番前来上仙处,是我想要求凤瑄上仙帮属下一个忙。”
他面色再严肃不过,连带着凤瑄的心都揪了起来。
凤瑄吸了口气,保持最后的冷静:
“但说无妨。”
……
体内的灵脉早已枯竭,他神魂归体那日,强行接上了一段灵脉,这才勉强支撑着他寻回帝君殿。
他清楚,埋骨之原里,凤瑄亲眼目睹了“厉扶仞”的死,于是他死里逃生后,一度担心凤瑄会做出什么傻事来,或是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
倘若少年平安从埋骨之原出来了,必定就是在帝君殿。
身上即便带着伤,厉扶仞也以最快的速度赶了回来。
好在他没有猜错,少年确实是回来了,更让他感到心安的是,少年并没有因一时的刺激,做出些什么傻事来。
他知道,以少年的性子,必然不会被轻易的打倒。
见到凤瑄的那一刻,厉扶仞只觉得自己仿若魂归故土般,整个人连带着神魂都安宁了下来。
或者说,凤瑄就是他灵魂的故土。
厉扶仞缓缓收敛手势,周身的灵气也逐渐归于平淡,就在他睁眼的瞬间,门外突然响起敲门的声音,伴随着少年清脆却又带着丝疲倦的声音:“师…帝君,是我,凤瑄。”
厉扶仞眼尾猛地一跳,正想找理由拒绝,却听门外少年继续道:“我听闻帝君身体有恙,特来看望。”
里面的人没出声,凤瑄拔高了声音:“帝君,帝君?”
凤瑄着了急,直接推门而入:“师父!”
厉扶仞晃神纠结的片刻,推门声突然响起,厉扶仞于是迅速闪身到一旁的屏风后。
凤瑄一进门,便看到屏风后一道绰约的人影,好在人没事,凤瑄轻声长出了口气,后知后觉想起来他这是强抢进门,不免尴尬道歉道:“我还以为师…帝君出了事。”
厉扶仞稍顿,轻浅的仿佛不待任何一丝情绪的声音冰冷响起:“看完了?走吧。”
凤瑄必然不能走:“我替帝君看看伤势。”说着眉头紧锁,欲上前。
然而行至屏风前数步时,面前却好似出现了一道透明的墙,硬生生将他挡在外面,再前进不了哪怕半步。
凤瑄神色掩不住的焦急,和愤怒,他直接喊道:“师父,把灵气撤了。”
厉扶仞只是重复:“出去。”
说的分明是赶人的话,语气之中却没有半分面对着向文柏的威压,隐隐约约,甚至带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
与此说是命令,不如说是劝阻。
两个人都不肯退让,凤瑄甚至欲强打破灵气墙,亲自查探厉扶仞的身体情况。
直到他的灵气即将砸破这堵无形的墙时,厉扶仞的语气终于严厉起来:
“住手!”
“本座说了出去,没听到吗!”
凤瑄的动作顿时僵在了空中,房间内的气氛更是随着厉扶仞的这两句严厉的斥责,肉眼可见的低沉了下来。
厉扶仞也意识到了此刻的异常,相处千年,他用这样的语气严厉的斥责少年的次数屈指可数,但绝对不该是眼下的这种原因。
屏风后,厉扶仞心虚的微微撇头,语气不由自主的柔了下来,带着无可奈何之意:
“你先出去。”
房间内却还是迟迟未有动静,厉扶仞视线这才重新穿透屏风,落在凤瑄身上,他这才发现,不知从何开始,少年竟浑身都微微颤抖起来,就像是哭到无法控制时的抖。
厉扶仞目光顿时再也移不开半分,整颗心都紧紧攥成了一团,就连呼吸都变的承蒙起来,他不由自主的上前一步,似乎想要安抚,却又不得不止步于屏风后。
他动作方停,少年带着隐忍的哭腔和鼻音的声音兀的响起:
“千年前,师父已经死过了一次,难道千年后,师父还想再一次死在凤瑄的面前吗?”
好似一颗巨雷在厉扶仞的脑海中炸开,厉扶仞浑浑噩噩,脑海中空白一片。
少年声音中的痛苦甚至满的都溢了出来。
屏风后,厉扶仞心神俱荡,久久无言。
但原先挡在凤瑄身前的灵气墙,却不知在何时消失殆尽。
第113章 救他
凤瑄抬手,灵气挟裹之下,一只梨花木匣子飘飘荡荡,飞进了屏风后,落在了厉扶仞的手中。
吧嗒一声,盒子打开,露出了周身披大道之纹的金色丹药。
厉扶仞一眼便认了出来,是乌芝断续膏。
在看到丹药的瞬间,厉扶仞漆黑瞳孔的深处,有瞧不见的光兀的闪起。
凤瑄这时候也冷静了下来,眼睛虽然还通红一片,却强自沉着道:“这是乌芝断续膏。”
“传言这乌芝断续膏有令人起死回生之效,既然如此,定也能对师父的伤势有用。”
厉扶仞此时也终于得以艰难的开口,屏风后,视线却一直低垂,乌羽般的睫毛盖住了沉沉的眼色:
“是特意为我寻的?”
他声音沙哑又浅薄,像是轻轻一阵风便能轻易带走。
凤瑄一顿,“圣物是我寻的。”
说到这里他一顿,眼中闪过片刻恍惚,“最后的炼制,却是…是我一个朋友练成的。”
厉扶仞的指尖猛地一颤,他知道他现在最不该的就是在凤瑄的面前提及“这个人”,却还是忍不住开口:
“朋友?”
他声音沙哑如同嗓子被砂石磨过一般。
然而凤瑄恍惚中,却并没有注意到厉扶仞情绪的变化,他点头,似再平常不过般的提起:“对,一个朋友。”
“那你的这个朋友呢?”厉扶仞听到自己的声音不受控制的响起。
凤瑄突然垂眼,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的失常:“…死了。”
梨花木匣好似突然沉重了起来。
“…哦。”死了。厉扶仞反复在心中念道。
大概凤瑄提起这两个字的时候,是“他们”之间距离最近的时候。
厉扶仞脚下一个不稳,碰到了一旁的桌脚,于寂静的房间中发出了一声极其明显的闷响。
凤瑄瞬间收敛了眼中的神情,抬头解释:“这药是他用命换来的,我本准备用它复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