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此时,雨水洗刷着他战袍上的血水,滴滴答答流了一地,是从所未有过的狼狈。
厉扶仞丢下对面的敌人,想也不想的回头,却被身众弟子拦住——
“尊主!眼下正是乘胜追击的最好时机,断不能没有您的指挥!”
“尊主!”“尊主!”
众人面色焦急。
雨水滴落在寒水上,血水滴答滴答的沿着剑身滴落在地上,激起一圈圈的血红涟漪。
“滚开。”厉扶仞紧了紧手中的寒水,面沉如墨。
众弟子神情凝重对视一眼,忽然齐齐跪在了厉扶仞身前,异口同声:“尊主三思!”
厉扶仞冰冷的面容下暗藏着暴风雨:
“我最后再说一次,滚开,别逼我动手!”
他说着,缓缓抬起了握剑的手。
众人面色坚毅,宁死不屈。
厉扶仞冷笑,抬剑,正欲突破众人包围,冲出去。
一道熟悉的身影忽然闪现,将厉扶仞的剑拦了下来。
“大胆!”来人震怒,“你身为无念宗尊者,怎能无缘伤害宗内弟子的性命!”
厉扶仞低头,便对上了苟流的饱含怒火的视线。
苟流不知何时竟也赶到了这边,他怒气冲冲:“本座只道你弃暗投明,本欲给你一个改邪归正的机会,却没料到你本性难移,杀戮成性,还欲残杀我本宗弟子,简直冥顽不灵!”
厉扶仞剑指苟流,面寒如霜:“我说了,滚开。”
说罢,他再也不同这些人废话,寒水于众人包围中劈开了一条路,冲了出去。
直到跑出许远,苟流怒气震天的声音还在远远传来:“今日你若是走了,我无念宗便再也没有你这个弟子!”
回答苟流的,是厉扶仞迅速消失的决绝背影。
厉扶仞握剑的手不住地颤抖,满心想的都是:快一点、再快一点!
厉扶仞手持寒水,身上的血迹分不清是谁的,他一身狼狈,揪着门口弟子的衣襟问:“凤瑄是不是在里面!”
弟子头点个不停,吓得哆哆嗦嗦:“医师带着凤公子进去有一段时间了,听说是在炼药……”
他话还未说完,便被厉扶仞一把丢开。
自前方的炼丹殿中,升起一道偌大无比的金黄灵气,那灵气逐渐扩大,形成了一道巨大无比的诡异阵法,将整个炼丹殿笼罩在内。
一种神秘古朴的气息,从阵法中兀的升起,又迅速从厉扶仞身上略过,扩散到四周。
这是……阵法将成之象!
厉扶仞心中当即一个咯噔,整个人如坠冰窖,心凉了个透彻。
“不…”他喃喃道,大步上前,猛地一剑挥出。
剑气落在阵法上,却并没有打断,反而被阵法吞噬的一干二净。
距离炼丹殿还有一段距离,厉扶仞疯了般跌得撞撞的往前跑。边跑,边咬牙,一剑又一剑的挥出,仿佛这样,便能阻挡阵法成形的速度。
他先前替白乐荣挡下那一掌时,本就受了重伤,战场上又耗费了不少的灵气。
而这阵法诡秘,就是厉扶仞鼎盛时期对付起来都颇为吃力,更何况他此时体内的灵气,不过平日里的十之一二。
厉扶仞的剑挥的再快,剑气再盛,阵法的光芒根本不受影响,反而越发耀眼。
“不!!”
厉扶仞手持寒水一挥——凌冽的剑气掀飞了炼丹殿的大门——
……
凤瑄以血为阵,于炼丹炉旁,画下了一个复杂繁琐的符咒。
待到符咒完成之时,凤瑄已然满头大汗,昏昏欲坠,站都快站不稳了。
然而内心,却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他手持梧桐枝,一步一步踏上高台,长衣翩翩,于火光的余晖中,纯洁的好似从天边落下的仙人。
炙热的火风撩起了少年的裙袂,恍恍惚惚中,凤瑄好笑的想起来,千年前仙魔大战那日,岑岕也是这般一步一步踏上高台。
只不过他们之间不相同的是,裘子晋想方设法的想要护住岑岕,而厉扶仞……罢了,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左右他是个没几天好活的人了。
想那么多,除了徒增烦恼,还有什么用途呢。
阵法开启还需要最后一些时间,站在高台上,凤瑄拨弄着手中的梧桐枝,疲倦的有些站不稳。
从前他总是觉得修炼乏味,向往熙熙攘攘的人间。
如今自己于凡尘中走了那么一遭后,才明白,真情这种东西,最是叫人流连,也最是伤人。
但路是自己走的,凤瑄不后悔。
只是心里,总时不时好似泛起苦水般难过。
梧桐枝在凤瑄掌心中温柔的打着圈。
凤瑄心中明白,这是他欠的厉扶仞的债,该由他来还。
他来这一趟,自问不亏欠任何人,唯独衡永思,他始终放不下。
好在有梧桐枝护住他的心脉,又有无念宗医师精心照料,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又忍不住想到了命悬一线的白乐荣……
说实话,真是羡慕啊。
明明修炼资质平平,却受宗主眷顾,得以拜入宗主门下;白衣飘飘,宗内仰慕他的弟子何其之多,更还有一人,自始至终守护在他身旁,便是拼尽了性命,也要以身相救。
哪像他。
凤瑄一挥手,自袖中飞出个瓷白小瓶,正是他路上随手拿来,准备用来盛装丹药的。
哪像他,最后的归宿,居然是个路上随手捡来的破瓷瓶。
假如可以,他真想和白乐荣交换认识,即便如今变得奄奄一息、性命垂危。
可惜,世上从未有过“假如”二字,凤瑄攥着掌心中的梧桐枝想到。
阵法将成,炉内的烈火挟裹着热浪阵阵翻涌,在少年衣衫上映出晚霞的颜色。
同窗外照进来的晚霞余晖相呼应,美的好似一副画。
凤瑄手持梧桐枝,步步上前,随着阵法逐步成型,他闭上眼,感受着体内最后一丝灵气的散去。
脑海中,一道微叹声响起——
到时候了。
凤瑄缓步上前,将早已准备好的瓷瓶丢至半空中。就在此时,不远处忽然响起巨大的剑鸣声,和争夺的声音。
远处好似传来了厉扶仞的呼喊声。
凤瑄一愣,随即自嘲的笑笑,心道,没想到死到临头,居然还会出现这样荒谬的幻觉。
白乐荣危在旦夕,厉扶仞不在白乐荣身旁候着,又怎会来寻他?
这声音只让凤瑄迟疑了片刻。
他将枯黄似纸的梧桐枝紧紧地贴在胸前,脚尖轻跃,似一只轻巧的小雀鸟,一跃而下。
与此同时,炼丹殿大门兀的被霸道的剑气毁成了碎片。
于漫天的灰尘中,凤瑄微一瞥头——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太阳的余晖金灿灿的穿透破碎的大门,落在了炼丹炉的身侧。
逆着光,一道高大的黑影站在门口,金光从他身后照来,照出了来人急促匆忙的身影。
没入火花中的那瞬间,凤瑄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方才的声音,并非自己的错觉。
电光火石间,他薄唇微启,无声轻吐出两个字:
【还你。】
下一秒,火光大盛,火舌叫嚣着将瞬间将身影吞噬殆尽。
火光中,传来来人痛不欲生、声嘶力竭的大喊:
“阿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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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凤凰降世
阵法大盛,金黄色的光芒几乎耀满了整个大殿,叫人睁不开眼。
厉扶仞却逆着阵法,朝着炼丹炉奋力跑去。
遥遥便看到火光上方,缓缓升起一枝枯枝,好似时光倒流一般,它于火光中,枯黄的叶片逐渐翠绿,蜷缩的枯叶舒展开来,短短片刻,俨然从枯败又恢复到绿意盎然的生机模样。
待到所有的枝丫都重新恢复绿意,紧接着,梧桐枝上一个小小的花苞,忽然被触碰般的颤抖起来。
厉扶仞快步上前,目眦尽裂,他欲上前去捞,但炼丹炉里早就空空如也,捞什么呢?
还不及厉扶仞靠近,阵法便将所他挡在外面。
“啊——!”
厉扶仞仰天撕裂般怒吼。
他一剑又一剑,劈在阵法上,却只是螳臂当车。
他只能亲眼看到火光由衰至盛,及至阵法达到鼎盛的时候,那梧桐枝忽然绿光大闪,枝头的含苞待放的花苞兀的开放,满室馨香。
梧桐枝,终于开花了!
下一秒,一道脆丽的啾鸣声兀的从炉内响起,一只赤金色的凤凰,从灵火中暮的飞出。
它的羽翼带着灿金色的流光,每一次的振翅都会留下点点星芒;淡金色的圣辉好似云雾般萦绕在它周围,栩栩如生;它身上的光芒圣洁而又纯澈,耀眼却又叫人根本移不开视线。
它高高的昂起高傲的头颅,每一次的展翅无一不流露出它的优雅和神圣。
围着梧桐枝盘旋数圈后,它长鸣一声,叼起梧桐枝,冲入了云霄中。
只余下漫天的金色星光,随着微风遍布于大殿上。
凤凰降世,云开雨霁,金色的祥云布了漫天。
神兽凤凰消失的最后一个瞬间,它嘴中撷着的梧桐枝兀的一闪,一道光芒划破长空,倏然没入了厉扶仞的体内。
被尘封的记忆和那些被埋没的过往,走马灯般于厉扶仞的脑海中飞速略过。
回忆消失的瞬间,大殿内金色的光芒也彻底消失殆尽。
一个普通的再不能普通的小瓷瓶,吧嗒一声,清脆的落在地上,又咕噜咕噜的滚到了厉扶仞的脚边。
厉扶仞意识到——这是少年最后留下的东西。
“不!!!”
他心如刀绞,发了疯般猩红着双眼扑了上去,于空空如也的灵火中,不顾灵火的灼烧,捞了又捞,双眼几乎要滴出血来。
一时间便好似入了魔一般,只失心疯似得不断喃喃道:“不会的…不会的……”
“阿瑄不会走…阿瑄怎么会走!”
身后的医师目瞪口呆的看完这一切,终于不忍心的上前,欲将厉扶仞拉开:
“尊主!尊主身体要紧!”
他上前拉扯,却被厉扶仞一把推开:“滚!”
厉扶仞双目无神:“阿瑄不会死的,他不会死!”
可无论他再怎么捞,都无法改变凤瑄已经消失的事实。
兀的,厉扶仞好似想起什么一般,他着急拾起丹药瓷瓶,却一个不慎跌倒在地,便半佝偻起身子双手双足并用的爬了过去,好似捡到了全世界一般,紧紧将裂开的瓷瓶捧在手心,捂在胸前——
“裘子晋呢?裘子晋呢!?他有续魂灯,他有办法让阿瑄活过来!他有办法…他一定有办法……”
宛若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厉扶仞拽着那医师的衣襟将人提起,神志不清地逼问:“裘子晋呢!?给我叫裘子晋来!!”
厉扶仞披头散发,瞬身是血,癫狂至极,好似从地狱中爬出的恶鬼,一举一动无一不叫人两股战战,胆寒恐惧。
那医师喉结上下滚动,哆嗦不已:“子晋、子晋仙尊已经、已经死了!”
他说完,握住他衣襟的手一松,那医师哐当跌落在地上,忙连滚带爬的跑出了炼丹殿。
疯了,简直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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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想】
战火消退,云销雨霁。
金黄色的绚烂灵光,如璀璨星尘,洒遍了每一寸战火燃烧过的土地。
所过之处,万物复苏,寓意着新生的花草们有重新蓬勃着昂起了头,万象待新。
然而炼丹殿内,却枯坐着一道佝偻的背影。
寒水被丢弃在一旁,厉扶仞一袭残破的黑袍,低垂着头,背靠在炼丹炉旁,无声无息,只双手紧紧环在胸前,似乎在护着什么东西。
有风自门外吹来,吹动厉扶仞的衣角,吹露出了他怀中的东西,正是瓷白色带裂痕、再普通不过的瓷瓶。
呜呜声似悲鸣,卷出两行清泪,滴落在瓷瓶的裂缝上,又消失的无踪无影。
然而这最后的宁静也并没能持续。
殿外,随着苟流等长老领头,浩浩荡荡走过来一大片人影。
人头乌泱泱的挤作一团,来势汹汹,却又不约而同的站立在了大殿外,不敢探入一步。
有人朗声大喊:“他就是大魔头厉扶仞!”
“魔头!”
“该死!”
……
众人叫骂声此起彼伏,个个好似同眼前的人有着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一般。
众人不知道叫骂了多少声后,厉扶仞终于好似回神过来般。
先是好似被惊扰般护住了掌心中的物件,紧接着眉间凌厉的皱起,眼中翻涌着黑气,兀的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