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紧张的攥着厉扶仞的衣襟,眼神满是歉意,想说什么,却又支支吾吾的开不了口。
厉扶仞手一松,将白乐荣放了下来。
白乐荣心中一紧,哀求:“阿厉……”
厉扶仞却看也不看,将他拉至身后,坚定道:“待在我身后。”
白乐荣虽不清楚情况,却还是面色一软,乖巧的不做声了。
厉扶仞一边护着白乐荣,一边于四处搜寻着某个人的身影,未果,他直接放话:
“出来吧,您还要躲到什么时候,师尊?”
起初白乐荣脸上还一阵茫然,然而听到厉扶仞最后说的那两个字的时候,白乐荣便宛若雷劈般怔住了,且久久未能回神……
众所周知,这秘境对修为高深者有限制作用,如他师尊无念宗宗主,或是厉扶仞师尊裘子晋仙尊,都是无法进入的。
但厉扶仞却说,这阵法是子晋仙尊布置的,且子晋仙尊此时正在此处——就在他们周围。
这怎能不叫人震惊?
随着厉扶仞话音的落下,自洞穴上方,忽然传来一道爽朗的笑声。
一抬头,便看到半空中,一道白色身影逐渐出现。
裘子晋脚下轻点,落在地面上的时候,还不忘擦了擦怀中的剑,眼神带着痴迷般的眷恋。
尚未开口,便先冷哼一声,似笑非笑:“本尊倒是不知道,你何时,竟还背着本尊偷偷修炼出了几分修为?”
他说话间,眼神似剑般上下将厉扶仞扫视了一遍,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鄙视。
这样的眼神厉扶仞早不知道被看了多少遍,此时便好似丝毫没有察觉到一般,冷冷垂眼:“能让师尊意外,是弟子的荣幸。”
白乐荣摸不清楚情况,却看得出这师徒之间的嚣张气氛,此时脑海中更是混沌一片。
不对。
当时厉扶仞身负重伤,奄奄一息之际,是子晋仙尊,哪怕伤了自己的根基,都要救厉扶仞。
子晋仙尊对厉扶仞的看重,别人或许不知道,但他可却是亲眼看的清清楚楚。
然而此时两人之间却箭弩拔张,看子晋仙尊的意思……竟是准备对厉扶仞动手!
白乐荣若有所思的面容从厉扶仞的脑后扫过,神情复杂。
难道,从前当真是他看错了?
裘子晋自然没看到白乐荣的复杂神情,或者说,看到了也不在意,听了厉扶仞的回答,他气极反笑: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本尊的?”
厉扶仞神情如常:“从一开始。”
裘子晋一怔,眼神危险:“一开始你便发现了本尊的踪影?”
厉扶仞掀起眼皮:“只是从一开始便猜到了师尊的安排罢了。”
杀人,夺舍。
若非早有安排,又怎会千里迢迢放自己来这遗迹秘境?
裘子晋皮笑肉不笑:“不愧是你。”
厉扶仞不置可否。
裘子晋却似乎并不着急下手,他似笑非笑,望着被厉扶仞紧紧护在身后的白乐荣,勾唇:“怎么,死到临头,都不忘带上你的小情人?”
厉扶仞眼神一冷,白乐荣却脸上一白,他犹豫着探出身子,恭恭敬敬道了句:“子晋仙尊。”
裘子晋脸上带着教人琢磨不透的笑意,他眼带深意的从厉扶仞面上扫过,问:“你便是白乐荣?”
然而就在白乐荣点头的瞬间,裘子晋却面色猛地一边,五指抬起,遥遥朝着白乐荣一抓。
白乐荣顿时便如小鸡崽子般被人凌空掐着脖子举了起来。
这一切发生之快,甚至于白乐荣压根不知道,自己究竟哪一句得罪了裘子晋。
脆弱的脖颈承受了全身的重量,白乐荣几乎不能呼吸,瞬间脸色变得苍白起来,身体不住的来回晃动着挣扎,眼神求助般凄凉哀求的望向厉扶仞。
厉扶仞显然眉心一簇,神情都紧张了起来。
这一幕自然被裘子晋看在眼中。
“怎么,想救你的老相好?”裘子晋语带嘲讽。
厉扶仞眼神不闪不躲,迎面对上裘子晋戏谑的眼神:“你要杀的人是我,和他没有半分关系。”
裘子晋闻言却笑出了声,似乎觉得颇为有趣:“本尊想杀人,何时需要什么‘理由’?这么多年来,你似一条狗般跟在本尊的身边,还没能看明白这个道理?”
沉默片刻后。
厉扶仞沉声:“要如何你才能放过他?”
裘子晋满眼的玩味:“和我谈条件?”
他眼带不屑:“你一个将死之人,何来的权利,与本尊谈条件?”
厉扶仞声音愈沉:“求仙尊。”
“求?”裘子晋脸上的笑意更甚,大笑,“哈哈哈哈……你求我?本尊倒是想看看,为了他,你究竟能做到哪一步。”
这话白乐荣自然也听的见,他眼含热泪,痛苦不已,却听到身下,厉扶仞不轻不重的郑重道:“只要仙尊能放过他,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哪怕为了他受尽折磨,死无全尸?”
“这是我应得的。”
“应得的?本尊倒是好奇,他究竟做了什么,竟值得你为他要生要死。”
说罢,他咦了一声,哪壶不开提哪壶:“怎么不见本尊的徒孙?”
他这话一出,上一秒还在求饶的厉扶仞罕见的闭上了嘴,只字不发。
裘子晋自然并非不知道凤瑄的去处,他跟了这三人几乎一路。
“哦——”裘子晋故作了然,“你们二人在此处你侬我侬,自然无暇顾及他的生死,我猜猜,是死了?”
就在裘子晋说出“死”这个字眼的时候。
厉扶仞紧锁的眉尾猛地一跳。
裘子晋好笑道:“怎么,被我说中了?”
“我看那深渊真是又湿又冷,遍布怨气,你说,人若是从万丈高的地方摔下去,还能不能留下半个尸首?”
裘子晋低笑一声,说出来的话却叫人毛骨悚然:“还是在半空里,就被怨气分割为无数块,成为深渊底下的养分?”
他掐住白乐荣的五指不断受尽,字字如刀剑般直插厉扶仞的心口:“说起来,纯阳城里,他也算的上你半个恩人。”
“人家为了你,出生入死,险些小命都丢在半道上,你却放任他永坠深渊,就连尸首都不得安宁,永受万鬼蚕食。”
裘子晋话锋一转,视线重新落在白乐荣身上:“倒是对他掏心掏肺……”
然而,还不待裘子晋话说完,厉扶仞兀的打断:“求师尊放他。”
裘子晋眉头一挑:“光嘴上求,我怎么能看到你的诚意?”
此时白乐荣已经几近昏死,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裘子晋说完,厉扶仞毫不犹豫,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求你。”
裘子晋眼中寒光闪烁:“不够诚意。”
厉扶仞缓了片刻,忽然猛地磕头,皮肉同大地发出清晰的闷响,一个接一个。
“不够。”
厉扶仞抬头,目光深不见底:“师尊想要什么。”
裘子晋想了想,突然笑出声,好一会,才缓下来,一字一句的道:“本尊养的是一条狗,你说,本尊想要什么?”
“先叫两声让本尊听听,本尊听开心了,自然也就放过了你这小情人。”
厉扶仞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站了起来,发出了难堪的声音。
这模样自然取悦了裘子晋。
“本尊最后再问你一个问题,你答的本尊开心了,本尊便放了他。”
“倘若本尊今日定要杀一个人,白乐荣和凤瑄两人,你选择带哪一个走?”
这次的沉默,之前任何一次都要长。
厉扶仞朝着半空中生死未卜的少年昂了昂头:“放了白乐荣。”
这是厉扶仞的要求,也是……他的答案。
裘子晋身心舒畅,大笑着丢垃圾般,随手将白乐荣丢了出去。
还不待厉扶仞稍稍松口气,裘子晋便对着不远处的枯木笑的肆意:“你也听到了。他选的是白乐荣。”
裘子晋这话一出,厉扶仞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但与此同时,他眼中,又暮的重新闪起了光亮。
顺着裘子晋的视线,他目光死死的望去。
只听裘子晋的话音方落,枯木下,屏蔽的结界从上之下消失,也逐渐露出了其中半靠在枯木上的少年。
少年面如金纸,白衣上下到处是斑驳的血迹,四肢无力的垂落在侧,虚弱无比的半靠在枯木下,艰难的掀起眼皮,眼中却黑黝黝的漆黑一片,半点情绪都无。
倘若不是他缓慢的撇过头,躲开了厉扶仞的视线,说是半个死人,厉扶仞都丝毫不会怀疑。
“阿瑄…”厉扶仞失神的上前,却被阵法阻拦了脚步。
裘子晋冷笑,无不嘲讽:“阿瑄?如今叫的这么亲热,方才怎么见死不救?”
厉扶仞张嘴,欲解释,却又无话可说。
裘子晋了然:“哦,毕竟方才你选的也是白乐荣。”
他望向凤瑄:“便是如此,你还要对他好?”
洞穴内一片寂静,不知过了多久,一道虚弱的声音带着颤声,仿若告别般毫无情绪的空洞道:
“他死在了深渊里。”
那个会对厉扶仞好的无微不至,拼死相救的凤瑄,死在了深渊里。
无人看见的地方,厉扶仞瞳孔猛地收缩,眼中漆黑如墨,似有巨浪在翻涌,指尖控制不住的发颤。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3-02 23:56:04~2021-03-03 23:28: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南安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然10瓶;嘻嘻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神明”
即便是这样,厉扶仞依旧保持着最后的冷静。
裘子晋开怀大笑,忽然间,笑声又戛然而止,眼神一转,瞬间变得狠毒起来。
他只身走向厉扶仞,掌心反转,阵法顷刻间闪烁起耀眼的红光。
红光逐渐连合,构成一个熟悉的阵法来。
——和那日凤瑄于裘子晋房中见到的阵法一模一样,正是夺舍阵法!
裘子晋看上的,果然是厉扶仞的身体。
凤瑄虚弱到了极点,却还是努力掀起眼皮,神识努力维持着最后的清醒。
从前裘子晋是取厉扶仞的鲜血来灌溉阵法,但这次,恐怕取的,就不止是鲜血了。
身处阵法中心,厉扶仞自然也知道这一点,他运转灵气,尝试破阵。
裘子晋为了进入秘境结界,必定用了某种压制修为的术法。
当初凤瑄欲和他走,但他却不肯离开,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只要裘子晋进了秘境,那他的修为将被压制到和自己差不多。
秘境自然危险异常,还有裘子晋在一旁虎视眈眈,对于裘子晋来说,秘境是个夺舍厉扶仞的好地方,对厉扶仞来说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秘境中的裘子晋他尚有一战之机,出了秘境,他将必死无疑。
可惜裘子晋虽然被压制了修为,但这阵法乃汇聚了裘子晋数十年来的心血,自然非厉扶仞朝夕间便能攻破的。
随着阵法的启动,那红光蜿蜒而上,死死的扒附在厉扶仞的身上,一条条仿佛有生命一般,蠕动着蚕食着厉扶仞的神识。
——夺舍,自然是毁掉原主人的意识,新的神识再没入躯壳中,乘机占夺。过程凶险异常,哪怕有丝毫的偏差,都会导致参与者的伤亡。
局势之外,凤瑄望着阵法中的厉扶仞,指尖微微收紧,死死的盯着裘子晋的背影,时刻注意着裘子晋的举止。
却见裘子晋错身经过厉扶仞,向着洞穴中某个方向走去。
片刻后,裘子晋停下了脚步,掌心里却多了一个烛台,烛台样式虽然简单,但其上纹路和走向分明不普通,通体无一不不彰显着大气古朴的味道,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此时烛台顶上,一束淡蓝色的火苗正虚弱的晃动着,忽隐忽现,仿佛只要一个吐息便能轻易将这火苗轻易吹灭。
裘子晋更是极其小心的端护在怀里,他望着这烛灯的眼神,竟比望向本命剑寒水的眼神更为温柔、眷恋,和……疯狂。
隐隐约约间,凤瑄甚至荒谬的觉得,裘子晋竟将这烛火看的比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
但这离奇的想法自然很快被凤瑄压了下去,他忽略那股诡异的感觉,重新观察起场中的局势来。
烛火被裘子晋用结界层层包裹,飘浮在空中,随着裘子晋飘向厉扶仞。
隔得近了,凤瑄才终于看清楚了这个烛台,只清晰的一眼,一股强烈的似是而非的熟悉感,猛地袭上了凤瑄的心头。
他想起来了,这烛台他见过的!也是在裘子晋的住处里。
凤瑄记得清清楚楚,当时分明是白日,房间却亮着一盏烛火,委实奇怪,他不由得多看了好几眼。
只不过,那时候的火光是橙红色,同普通的烛火并没有半分区别,然而这火花却成了淡蓝,轻缈的像是一团雾气。
看裘子晋这幅紧张兮兮的模样,裘子晋这么多年来,不会是在守护这个烛火吧?
阵法中的红光越发闪烁,衬的厉扶仞的面容愈发苍白。
此时的厉扶仞,看起来比烛火还要摇摇欲坠。
裘子晋隔着结界,居高临下的望着厉扶仞,像是在看蝼蚁。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快意,和几近癫狂的暗色漩涡。
裘子晋虽然喜怒无常,但情绪激烈到几愈走火入魔般的裘子晋,凤瑄还是第一次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