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咳一声,道:“秦总,这院子里住的都是些年龄大的人。”
妖神尚且重注繁衍,少有同性相恋,更何况是人类,老一辈的人思想迂腐,对这种事接受度普遍不高,虽然陈秘书并不介意,但公共场合,还是注意一点的好。
秦意是知礼的,也不喜欢在外面拉拉扯扯,纪乐却不明白什么意思,见他松开自己的手,还有点不乐意。
那厉鬼就窝在陈秘书家里。
陈秘书又走了两步,还是不大确定是不是自己会错意,他平时听秦意的命令听习惯了,说让做什么就做什么,这会脑子里才静下来,犹豫不决起来。
要是真会错了意,那鬼又缠上秦总怎么办。
秦意见状问:“你是昨夜遇见的那东西的?”
陈秘书又条件反射道:“啊……昨天夜里看见的。”
秦意点点头:“这就对了,我们昨天也见过他,被个道士打伤了,你身上福泽深厚,普通鬼魂伤不到你,但这只不一定。”
这可是只千年的厉鬼。
陈秘书这才觉得自己没想错,但听他这样说,又觉得有些担心,摇摇头说:“秦总,还是算了吧,现在他还没对我如何,万一你们去了惹怒她,可能会有麻烦。”
纪乐觉得他磨蹭:“我们走了可没人能救你,那脏东西已经成型了,住在你家会吸走你身上的福泽,等你没了福泽庇佑,第一个找你下口吞掉。”
他说罢蛮横的仰起下巴:“快带路,你是有福运的人,我们自己破门会冲坏你的运道。”
这个‘我们’,实际上也只有纪乐自己,凶煞闯门可是不祥之兆,所以除了开门迎客的店铺,纪乐不会乱跑去别人家里的。
陈秘书从小就知道自己身上又蹊跷,运气也总是比别人好,又能看到鬼魂,但还真的不清楚什么福泽的事,但听他这样说,心里惧怕之余又有些安心。
还真是想不到,原来秦总与纪先生还有这样的本事。
然而他们在门口磨蹭那一会儿,还是让厉鬼有了察觉,等他们进了房子,早已经没了半点鬼影。
眼看着到手的筹码溜了,纪乐气鼓鼓的看陈秘书:“叫你磨蹭,跑走了吧,等他回来吃你,我才不会管了呢。”
陈秘书也熟悉了纪乐的性格,对他这样的话有几分免疫力,可看着空荡的家里,心里也有点发憷。
他还是头一次见到能悄悄潜入他家里的鬼。
昨夜他睡得迷糊,总觉得脸上冰凉凉的,迷迷糊糊的抹了脸,却闻到刺鼻的血腥味。
陈秘书到底是从小看鬼看到大的,瞬间睡意全无,他心知肚明,此刻怕是有什么东西正趴在他卧室的天花板上。
换做普通人,准是要受不了的睁眼逃命。
可陈秘书却没动,他没了睡意,却连眼皮都没睁开,就这么假睡着等到外面鸟叫,晨练的大爷大妈开始活动的声音传来,这才起身。
很少有鬼魂会惹他的,所以这一次陈秘书也当这是只过路鬼,可等他到了浴室洗漱时,才发觉事情没那么简单。
那鬼就趴在他家浴室阴暗的顶部,湿哒哒的缠在淋浴头上,而平日里摆设一样的坏浴缸里,已经灌满了黑红的污血,淅淅沥沥的继续往外渗,直流到下水口。
一见他进去,厉鬼的嘴角上扬着咧开到了耳朵根。
满嘴的尖牙利齿。
陈秘书愣了大约三四秒,立刻专做困意未消的样子打了个哈欠。这才又当做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正常刷牙洗脸,转身出去换衣服。
实际上内心却是慌得,他从没见哪只鬼会缠上他,又这样胆大住进他家里的。
于是上午请了假,转头去了附近的灵山寺。
好在他认识秦意,不然等道栖语找到那滑溜的鬼,他肯定也要去掉半条命。
说来说去,能认识秦意也是他的命数和好运气,所以秦意和纪乐才会不犹豫的坦白帮忙。
回公司的路上,陈秘书心情低落,总觉得不安。
纪乐先前那话当然是逗他的,看他真的担心,也不忍心再逗他,于是吸溜着奶茶说:“不会真的不管你,那东西知道秦意在,应该也不敢再来找你了,不过你担心的话,这个给你收好,就是他来了,肯定不敢再欺负你。”
无非就是他们再想办法找找就是了,总不能真的叫陈秘书整天担惊受怕。
陈秘书将车稳稳的停在停车位里,这才回头看过去,只见纪乐手里的是一枚金光闪闪的鳞片,落在他白嫩的手心里,显得非常漂亮。
这鳞片可不小,足足有他手掌心那么大,陈秘书心脏猛地一跳,心想这要是鱼,得是多大的鱼呀。
他脑子机灵,也没多问究竟,只是乖乖伸手去拿鳞片,纪乐却在他要拿走之前捏住鳞片,紧张道:“借的!是借给你的呀,之后要还给我的!”
一副小气吧啦的样子,把本来还紧张的陈秘书惹笑了:“我会好好收着,之后就还给您,谢谢纪先生。”
纪乐这才松了手,还是有点舍不得。
那可是秦意幼年期褪下的鳞片,很珍贵的。
但他面上还是比较大度:“恩,所以你要记着我的好才行。”
秦意眼看着纪乐拿着他的鳞片去讨人情,顺从的没出声。
不过晚上一场冰雹,把两人的约会冲回了家。
这么冷的天,纪乐才不想去外面挨冻,在家里暖暖的喝着牛肉汤多好,幸福又温暖。
于是秦意本来想好的浪漫变成了回家一起窝在床上。
秦意规矩,从来不会把食物带进卧室,纪乐却不一样,自打他进了家里,大床边上就是一整个零食柜,简直就是他的快乐老家,今天更是得寸进尺,把汤碗都抱到了屋里喝。
只是外面下着冰冷的雨,两个人窝在床上喝汤真是太舒服了。
等纪乐洗好澡,秦意已经把屋里重新收拾干净,开着空气净化器散味道。
他跳上床,赖着秦意替他吹头发,烘干以后又埋进被窝里。
秦意昨天晚上刚给秦小豆修了指甲,顺手把他的两只脚丫拎出来,哄小猫咪似得拍拍脚背,叫纪乐不准乱动,接着认真的替他剪脚指甲。
换做以前,纪乐肯定不会有什么反应,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会儿低头看到自己的脚被秦意抓在手心里,莫名觉得有些羞耻。
而且秦意的手也不老实,在他脚踝揉了好几下,又去捏捏他圆圆的脚指头。
纪乐正想躲,又被他抓住拍了脚背:“别乱动。”
“我才没乱动呢,是你乱碰,真烦!”
秦意挑眉转移话题:“还要和我凶,今天谁拿着我给的东西去装好人?”
纪乐觉得他不讲理,但也有些心虚:“你给我了的,那就是我的东西。”
这话说的秦意不乐意:“龙族的龙鳞只给伴侣,你今天出去乱借我还没说什么,竟然还这么理直气壮的凶我。”
一说到伴侣这件事纪乐的气势就没了。
秦意若有所指的看向他说:“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吧,乐乐?”
纪乐不说话,低头抠手指。
秦意不死心:“你早上可说过要考虑的,不会现在就忘了吧?”
小兔子还是不说话,假装听不见。
秦意有些急了:“你不会翻脸就不认账吧。”
他替纪乐剪好了指甲,见他还是不理,装怒点了点他脚心,没想到纪乐却受不住痒,呀了一声,条件反射的踹了过去。
直接把秦意踹下了床。
纪乐也没反应过来,眨眨眼,小心的趴床边边,只露出双眼睛看他滑稽的仰躺在地上,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
“哈哈哈哈你好像是只大王八翻了盖。”
秦意:???
第四十四章 我的话你敢不听
这夜的雨下了很久, 最后一丝暖意被驱散干净。
黎州很少下雪,可入了冬后,湿冷的滋味更让人难捱, 这雨一下, 潮湿加重, 呼吸间整个人都要冷透。
过了午夜后,冷感更加深重, 即便开着空调也要用被子裹紧才行。
陈秘书昨夜几乎没睡, 今天握着金色鳞片心里才安稳, 细心的放进小袋子里, 系在了脖子上, 果然安睡进入深眠,并没感觉到什么不对。
直到大约一两点的时候,屋内的空调似乎坏了, 寒冷直接将他冻醒。
陈秘书很瘦,是怎么也吃不胖的体质, 没有肥肉护体,对冷也没有什么抵御力, 很快就打着哆嗦醒来。
黑漆漆的屋子里,只有空调机一下下的亮着红灯, 不停闪烁,也没有显示出温度, 与正常工作的状态不太一样。
陈秘书心想可能是坏了,这房子年头太多, 空调也不是第一次出故障。
他拢住被子,重新闭上眼,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不对劲。
空调的红灯怎么会这么大呢?
他心里咯噔一声, 也感觉出了身边的冷不寻常。
陈秘书不敢再睁开眼,只是被窝下的手悄悄握住了金色鳞片的袋子。
而红光的方向,很快传来拖拽的‘咯吱’、‘咯噔’类声响,与此同时传来的,是一股粘腻血腥的味道。
那东西的身体似乎很沉,断了半截似得耷拉着,似乎明白陈秘书已经醒了,喉咙里发出嗤嗤的声音,却又好似哑巴一样无法发出更大声。
但陈秘书已经迅速的想明白了,可能因为鳞片的关系,他没办法再爬到自己头顶,只能这样远远的看着自己。
陈秘书屏住呼吸,那东西似乎也察觉了,更深入的往屋子里面爬,却是小心翼翼的绕开,不敢接近陈秘书的床。
淅淅索索的声音磨着人的神经,陈秘书就是胆子再大,这会儿也觉得崩溃了,他不知道这只鬼究竟想干什么,也不知道鳞片的效果能维持多久。
想来想去,陈秘书决定拿到枕边的手机,给秦意打电话求救。
分明手机离他很近,只与头隔了十几厘米,可是现在每动一下陈秘书都觉得胆战心惊,他牙齿忍不住打颤,发觉自己发出了细微的声音又死死的咬住唇。
结果拿到了手机,却是关机的。
怎么可能会关机呢。
陈秘书心底一沉,他知道这是那东西搞的鬼。
这屋子里静的可怕,他的动作被那东西发觉,似乎让它非常愉悦。
血腥的味道越来越重,直到撕扯断裂的声音传来,陈秘书才猛地睁大了眼。
紧接着是野兽咀嚼吞咽般的动静,腥气越来越重,让人几欲作呕。
它在进食。
陈秘书根本不敢想那东西究竟在吃什么,只能紧攥着手机,缩在被子里无法活动,他很想逃走,可那东西狡猾的守在卧室门口,如果他想破窗而出,直接就会从六楼顶摔到地上摔死。
他终于明白那东西为什么慢吞吞的挪到里面。
陈秘书根本不敢想从门口冲出去,即便他知道那东西惧怕鳞片,可人在这样的情况下会被恐惧击溃。
啪嗒、啪嗒——
它站起身,撕扯的血滴到瓷砖上。
陈秘书身体僵直,浑身冒出冷汗,小腿与胃部不受控制抽搐疼痛。
直到那咀嚼的声音渐渐消失,天际泛起亮色,那东西消失不见了。
天空慢慢亮起,手机闹铃响了足有三四次,外面人活动的声音越来越大,陈秘书才恍惚从一夜噩梦中醒来。
天终于亮了。
可血腥的味道迟迟没有散去。
陈秘书缓慢的从床上坐起身,面色惨白,额上还挂着没低落的汗液,他吞了吞口水,慢慢转过头,看向卧室门口。
死不瞑目的头颅正睁大眼。
在人头下面,是一片乱七八糟污秽又恶心的断肢残骸……
早上六点半,秦意和纪乐是被电话声吵醒的。
秦意接了电话后脸色就很不好,迅速的翻身起床,速度比平时快了许多倍。
纪乐这才跟着爬起来问:“怎么了?”
秦意神情难看:“那东西昨晚在小陈家里吃了个人,只剩下脑袋和骨头了。”
这简直就是挑衅,纪乐表情变得凶戾,若隐约现的口中牙齿变得尖利:“它找死!”
秦意按住他眉心:“眼睛红了,别露耳朵尾巴,穿衣服,我们快走。”
纪乐被气到,迅速的跑去换衣服了。
等他们到了陈秘书家里时,陈秘书一见到主心骨,松口气几乎要瞬间晕过去。
纪乐抬手对着他脑门打了一道红光,陈秘书惊呼一声,这下倒是不想晕了,反而精神了很多,脑子也不像是之前那么浑浊了。
他二十多年的短暂人生里并没有这样的经历,能忍住不报警不乱跑,迅速给秦意打电话已经是最大的理智了。
陈秘书转身看了那堆残骸一眼,浑身又止不住的开始抖:“人,人……人,他,不是我……不是我杀的。”
秦意点头:“你还没有那么大胃口,能一晚上吞了一个活人。”
陈秘书眼泪都要掉下来,紧抓着秦意胳膊重复:“它又来了,就在这,没找我,我……但吃了……”
他现在难以自制,说起话来语无伦次,纪乐看他一副要疯掉的样子有些心软。
陈秘书平时对他也很好的,闲下来还会陪他聊天喝奶茶呢。
于是他伸手拍拍陈秘书肩膀问:“他没接近你对吧?”
陈秘书抖的上牙磕下牙,抖得像只鹌鹑,重重点头。
纪乐冷哼一声:“废物。”
那龙鳞是幼年期二三十岁的秦意第一次换鳞时褪下的,连幼年龙族都忌惮,看来栖语和那只狐狸把它打的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