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蓝烟接过锄头,他根本就挥不动锄头,废话,他这具身体只有八岁啊!正常的一年级小朋友啊,因为经常食不果腹还没有正常一年级小朋友高大。
“中午前没翻完不许吃中饭。”拉曼恶狠狠地说,倒是没有再往蓝烟身上抽鞭子了。
大家继续干活,没一会儿蓝烟的手掌就被磨出水泡了,中午时他翻的地方还不到那块田的一角,而且拉曼还说他翻得太浅了,得重新翻。
中午大家都在阴凉处休息,只有蓝烟还站在太阳底下,因为拉曼不允许他休息。
蓝烟暗自磨牙,蹭拉曼没注意的时候,拿出了昨天剩的面包大口啃了起来,太干了噎得慌,他不得不小口小口地吃着,好在没有人告状。
晚上蓝烟依旧没有得到食物,被罚站在屋外不能进去休息。
丹很担心他,蓝烟看见他几次想靠近他都被父母拉了回去。拉曼拿了把椅子,坐在屋檐下看着他。
有必要吗?他现在真的还只是个孩子啊,得罪谁了。
夜里变了天,淅淅沥沥地下了场秋雨,蓝烟感觉自己的腿已经软得跟面条一样了,拉曼还让他在雨中淋了会才放他进屋。
蓝烟被雨水浇了个彻底,当夜就发起了高热,奴隶们怕他是生了什么会传染的病,大声叫喊着,都挤在一个角落,离他远远,仿佛他身上有瘟疫。
老霍尔撑着伞,阿贝在一旁提着油灯,她听见了拉曼说蓝烟生病了,主动要求过来的。老霍尔想,此事不宜让过多的人知道,阿贝是他们家的老佣人了,对他们家忠心耿耿不会做出什么违背他们的事情,就同意了。
老霍尔远远地看了眼蓝烟,也发现了奴隶们惊恐不安的情绪,他可不想这么大张旗鼓地闹出什么乱子来,朝拉曼吩咐道:“抱着他,跟我来。”
他们把蓝烟抱去了阿贝的房间,蓝烟的脸颊通红,呼吸粗重,显然已经病得十分严重了。
“噢,可怜的。”阿贝坐在床边要去给蓝烟把湿衣服换下来。
“你在干什么?”老霍尔拿起梨木手杖阻止了阿贝。
“老爷,你救救他吧,就算是您需要那个名额,也不至于非要他死啊,您完全可以把他送走的。”金发女佣哀求道。
“你个蠢猪,他必须要死的,你觉得等他长大以后他想起这件事情,还能甘心吗?要是他再次被发现,接受了初拥呢?”老霍尔瞪着眼睛,阴毒地看着蓝烟。他就是要蓝烟死,昨天也是他不许阿贝去帮助蓝烟的。或许他死后,名额空出一个,他儿子能顶上去。
蓝烟的呼吸逐渐微弱了下去,他真的会死,老霍尔想看着他咽气,小孩子,生场病,夭折很正常,他想。
阿贝哀求了许久,最后捂着脸哭着跑出了房间,她特别想要一个孩子,一个跟蓝烟一样乖巧漂亮的孩子,但老霍尔给她检查过了,说她这辈子都无法拥有自己的孩子。早知道老爷要害死蓝烟,她那天晚上就会帮他逃出去,或许她那个时候可以把他藏起来,她现在后悔极了。
蓝烟紧闭着双眼,躺在床上,几丝湿润的银发贴着他脸颊,老霍尔再次确认了蓝烟已经断气,他试探了蓝烟的鼻息,最后舒了口气,走出了房间。
“老爷。”拉曼还站在门口等候老霍尔的吩咐。
老霍尔看到他后顿住了,皱起眉,返回了房间,掀起蓝烟的衣服,看到了他身上的鞭伤,看来,尸体也留不得,不然吸血鬼就发现他虐待蓝烟出气了。老霍尔很想斥责拉曼乱打人的事情,窄小的眼睛翻了一下,还是忍了下去,嫌弃道:“把他扔去乱葬岗吧。”
拉曼把蓝烟的尸体扔掉回来后,老霍尔还在房里坐了一会儿,他有些紧张,一会就要去通知吸血鬼蓝烟死了的事情,他的夫人泰贝莎搂着他的肩膀安慰道:“反正他都已经死了,这会儿说不定尸体都已经被野狼啃得七零八落了,你还怕什么呢?只需告诉他们是因为病情反复,尸体留在宅邸里会发生瘟疫,他们怎么能不信呢?我都信了。”
第8章
老霍尔握住泰贝莎的手,在她白嫩的手背上亲吻了一下。“他们不是那么好应付的,你不知道,当他们严肃时,那双如同寒冰一样的眼睛看向你,你会感觉自己就像是被猛兽盯上的绵羊,什么也不敢想,什么也不敢做,只能呆站在原地颤抖,更别说耍滑头了。”
“可小妥瑞朵大人给我的感觉就很好,如沐春风,惠风和畅,要不是我已经有了你,我都想醉倒在那小子怀里了,勿怪雪莉对他痴缠。”泰贝莎娇媚地说道。
“那是他们微笑讲理的时候,自然一派风度翩翩。你可知他们愤怒,发狂的时候有多可怕。”
“无用之人生气时才不可怕,愤怒和灾降上位者该有的震慑,等图尔斯拿到那个名额的时候,我希望他们也能将他培养成那样一个说一不二的强者。”
“说起这个,图尔斯不亏是我霍尔家的长子,他的胆量可比我好太多……”
老霍尔看着挂钟,算着时间,等到他觉得差不多可以了才起身,在泰贝莎的服侍下换上外出的衣服,披上辟寒的黑丝绒披风。
这个时间点刚好够他乘坐马车,在黎明吸血鬼们陷入白日梦之前赶到爱森米斯城堡,并且有足够的空余禀报蓝烟的死讯。
雨已经停了下来,地面上湿漉漉的,爱森米斯城堡内的玫瑰园内的鲜花有一些被寒风打落在地,明天一早,工匠便会把那些碍眼的惨枝落叶修剪干净,让花园恢复晴日的赏心悦目。
圆形的纯白城堡内灯火通明,与白日佣人的喧闹不同,黑夜佣人行走没有一丝声响,干活也迅速利落。真王温斯特·兰彻·梵卓和他的两位侍从风尘仆仆地从布鲁赫的封地赶回来了,总管梅格·卡特早已接到乌鸦传来的信笺等候多时。
书房里,佣人端来了冒着热气的红茶,梅格亲手端给了坐在宽大书桌后的温斯特。
“潘西伤得很重。”温斯特坐在雕花的红木桌后,靠在绒椅中接过红茶,啜饮了一口。潘西·布鲁赫是布鲁赫族的大长老,因这次的族内动乱被偷袭受了重伤。
“您查出是谁所伤吗?”梅格双手交握,恭敬地垂首立在一旁。
“十三长老鲍威克。”
“那位新生?”梅格问道。
“是的。”温斯特淡笑一声。“依靠天赋出众,性格浮躁桀骜,还需磨练。”
“或许,加德纳更适合亲王这个位置,据我所知,布鲁赫族内更拥戴他。”
加德纳是布鲁赫族内的六长老,就这三位长老旗鼓相当,其中鲍威克是新生,后来居上。
温斯特摇了摇头。“贝姬怀孕了,加德纳太过阴毒狠辣,要是他成为亲王,怕是贝姬母子要不好过了。”
越是能力高强,血统纯净的血族,其纯血子嗣有可能会继承父辈和母辈的全部能力。当其是个阻碍时,那个孩子很有可能会胎死腹中。
“什么”梅格惊讶道。
“贝姬自己都不知道,是我最先发现的,那个孩子现在才降临十八天。兰伯特是我的至亲好友,他的子嗣,我想给予庇护。”温斯特说。
“您是一位真正的仁王。”梅格低声敬佩道。
“内斗太残忍了,梅格,任何可能引起内斗的苗头,我都要将之熄灭。”
“正是因为您的仁慈和公正才能维系十三族千年的平衡与繁荣。”
书房里静默了片刻,梅格又问道:“那您作何打算呢,是否需要将贝姬殿下接来我们这儿。”
“她太过伤心了,身体十分的虚弱,好在那个孩子十分的顽强,我已经派人护送她们回贝姬的母族了,决斗日我定在了六个月后,届时贝姬的孩子已经稳定,潘西的伤势也能恢复如初。”
“族中事务……”
“暂由十三人共同分担,重要事宜投票决定……”
“笃笃笃。”敲门声传来,佣人进来,说老霍尔来了,有重要的事情需要禀报。
温斯特这才想起了那个捡来的孩子,按了按额头,说:“带他进来。”他这些天忙着处理布鲁赫族内的事情,倒是把白灵忘在脑后了。
佣人得到命令退下了。
“帕特里奇·霍尔前两天刚来过,他说那个孩子已经醒了,身体无碍。”梅格说。
“确定已完全康复的话,明日你亲自去把他接到这儿来。”温斯特手肘支在垫着红色天鹅绒的扶手上,修长白皙的手指无意识地搓了搓。“那个孩子是千年难得一见的白灵,必须好好养着,将来或许可以阻止许多场悲剧。”
“是。”梅格说
第9章
老霍尔垂头进入了书房,单膝跪地右手环胸朝温斯特行礼。
温斯特颔首,问道:“帕特里奇,听说那个孩子已经康复了,你这样匆匆赶来是为了什么事情?”
老霍尔哀泣了两声,取出了一块手帕,摘下眼镜擦了擦眼泪。“陛下,我辜负了您的赏识,医术还不够精湛,那个孩子,那个孩子已经死了。”
“怎么回事?”
“本来是已经康复了的,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前天又突然高热不止,抽搐呕吐,以我的水平也查不出那孩子到底染上什么病了,本想今天送去乔伊斯那儿让他看看,可是,可是那孩子没坚持住,已经死了。”
伊凡·乔伊斯是城里的另一位人类名医,由于性格古怪孤僻不逢迎,十分不讨贵族们喜欢,尽管他的医术高超,但声望却完全赶不上老霍尔。
温斯特神色凝重,与夜晚同色的眼睛盯着老霍尔,眉头微动。“你在说谎。”
老霍尔僵住了,开始不自觉地发抖,神啊,他才说了几句话,吸血鬼怎么会知道他在撒谎。“不不,我没有,我怎么敢欺骗您呢。”他真切乞求道,抬起头才惊觉,上位的吸血鬼眼中已充满肃杀,那些只能凭感觉才能察觉到的黑暗物质在他身后涌动。
老霍尔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他真的被看穿了,他是被看穿了,他心中的想法,他心中的黑暗,他希望儿女加入他们,他的梦想与荣耀,他的心思与算计,都被看穿了,这吸血鬼会读心术,传说是真的。
他嘴唇恐惧地嗫喏着,梨花木手杖从手中滑落,双膝无力地瘫软在地,还未再开口,吸血鬼已倏然起身,瞬间消失,只留下了一道命令。
“梅格,把他关押起来。”
“是。”梅格弯腰恭送主人离开。
黎明前的一个小时,东方的天际已经被地底的太阳照地半亮,天空呈现着一种奇异的色彩,半边蓝白,半边蓝黑。
乱葬岗在城外的荒树林旁,那里乱石嶙峋,长满荆棘和半人高的野草,时常有野兽出没。空气潮湿而腥臭,无人认领的尸体都被草革一裹,扔到了这里,有的已成白骨,有的被野兽分食,有的还在腐烂爬满白腻的蛆虫。
乌鸦在上空盘旋着,啊啊叫了叫声,最后飞进了林子,停在了翠绿的松树枝上。
那孩子被一张灰色的毯子裹着,旁边就是昨夜刚被野兽分食撕咬地七零八落的尸体,只露出几缕半干的银发。
黑发的吸血鬼半跪在地,掀开毯子,那孩子穿着不合身的麻布衣服,双眼紧闭,脸色苍白,小小的嘴巴微张着,瘦弱的身体微凉而柔软,细嫩的皮肤上有几道青紫。吸血鬼摸了摸那孩子的脖颈处,弯腰把他抱了起来,纵身一跃,瞬间消失。
童年有一段懵懂的时期,是蓝烟最开心的一段时期,保姆宠掼,无人束缚,可以在阳光下的草地上与爷爷家的萨摩耶尽情地嬉闹翻滚。
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自己是父母意外的产物,没有察觉自己是多余的,虽然年节的时候,看到父母带着哥哥来爷爷家过年,吃过饭又一起离去时会有淡淡的失落,可狗狗蹭蹭他,他总能轻易忘记掉这些。
直到在杭州的爷爷过世,保姆被辞退,他回到了上海父母的家,在父母的争吵中才知道自己是多余的,哥哥是优秀的继承人,从小被父母带在身边教养,而他则是被扔给年迈体弱的爷爷。
从那时起,他知道了孤单和彷徨为何物,他也曾无措地主动亲近父母寻求关爱,像孱弱的幼兽寻求双亲的庇护,可那对夫妻的关系已经破裂,两人负气一般,谁也不管他,好像谁管他,谁就输了一般。
那段时期的少年几乎是绝望的,叛逆而抑郁,成绩下降,打架斗狠,他觉得自己一点都不快乐,虽然每月的零花钱多到别人一辈子也赚不到。
再长大一些,父亲托人把他弄进了美术学院,因为他的老师跟他说这个孩子绘画方面很有天赋。但是他本人从来没说过他喜欢画画啊,绘画,只是他孤独时的一种发泄,凭什么哥哥读的是商业和管理,他就要读与家族产业无关的绘画啊。
这时酒色刺激已经成为了供他沉溺的良药,反正他有钱,长得也不差,自有男男女女主动贴上来,他则来者不拒。
他们是真的不爱他吧?可现在哭什么?
蓝烟寻着声音走进那间豪华的单人病房,穿着衬衫的男人手里拿着儿子的手机趴在他的床前痛哭不止,床上的青年身体瘦弱,皮肤在灯光下呈现一种死尸的惨白,十几根管子插在他的身体里,从被子下伸出来连接在仪器上。
手机的屏幕亮着,显示的是蓝烟微博小号发布的那些日记,那些无处述说的孤寂都被他写在了那里,阴郁地宛如绵雨不断的梅雨季节。
是看到他的日记了啊。蓝烟想着,他从没见到爸爸对他笑过,现在倒是见到了他狼狈哭泣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