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应该是他的错觉吧。
他最后看了一眼,正要关上房门离开时,发现了撒在地板的烛泪,神情严肃了起来。
那烛泪是唐娜用烛台砸蓝烟时甩落到地板上。
沃克走进房间,仔细观察着,发现烛台里的蜡烛断了一截,只剩下短短的根部,那不是燃烧过度用掉的,断面整齐有棱角,是截断的。
“蓝烟?蓝烟?”沃克走到床前,推了推蓝烟。
蓝烟双目紧闭,正面平躺着,沃克从没见这小子睡得这么规矩过。
“蓝烟?”沃克瞥见了他的衣服,还是外出的衣服,外套都没有脱去,立刻掀开了被子,他的鞋子也没有脱去。
“蓝烟?”沃克凑近了喊道,然后瞥见了深色缎制枕巾上好像被什么液体浸染了,他骇地立刻抱起蓝烟的头,只见羽毛枕已经被打湿了一大块,他摸了摸蓝烟的后脑勺,干燥的手掌感觉到了湿润和粘腻,他拿起一看,只见手掌上全是鲜红的血迹,蓝烟银色的头发也被染红了。
“蓝烟?蓝烟?你怎么了?”沃克晃了晃蓝烟,看着他的头无力地歪倒着,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
沃克大声叫喊着,很快就有佣人听见,朝蓝烟的房间里跑去,布莱恩也听见了。
“怎么了沃克?”布莱恩急忙跑进房间。
“蓝烟受伤了,得立刻去请老乔伊斯过来。”沃克说道。
布莱恩走近一看,说道:“他受伤的是头部,又出了这么多血,怕是等不到乔伊斯过来了,你,马上去告知总管大人,我们需要立刻将蓝烟送去就医。”他随手指派了一个佣人。
“是谁伤的他?”布莱恩担忧地看着蓝烟。
“把唐娜抓起来。”沃克愤怒地喊道。“这个□□。”
“去。”布莱恩朝旁边说道。几个佣人立刻跑出了房间。
“我那时候不是听见了吵闹的声音吗?他们不知道因为什么发生争执了。”沃克咬牙切齿地说道。“那□□还在我面前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没一会儿艾德里安就带着三个吸血鬼护卫出现在了房间里,蓝烟被他们抱走,送去了城里。佣人也来报,说抓到唐娜了,她正收拾东西准备逃走。
“走,去审审这个□□,我看现在她的嘴里还能说出什么漂亮的话。”沃克和布莱恩下了楼梯,只见前厅里站了许多佣人,老吸血鬼梅格正站在中央,面前的是跪在地上双手反绑的唐娜·塞西尔,此刻她已全然没有了往日的骄傲,发髻凌乱,佝偻着身体,匍匐在吸血鬼的脚下颤颤发抖。
“总管大人。”佣人给沃克和布莱恩让路,两人忙向梅格行礼。
“偷盗主人的钱财,谋杀主人,唐娜·塞西尔,陛下已将此事的裁决权交由了我,在此,我将宣布对你罪名的处罚。”梅格·卡特说道。
唐娜脸色惨白,嘴唇嚅嗫道:“不,总管大人,我并没有想要杀死蓝烟。”
“可你做的事情等同于杀害,你的辩解只是狡辩。”布莱恩说道。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唐娜语无伦次地重复着。
“你的谎言无法蒙蔽真王的圣威,唐娜·塞西尔,你将在明日日落之时处以碎头之刑。”梅格说道。
碎头之刑,是让犯人带上特制的木制头盔,刽子手将逐渐缩小头盔,以碾压头颅的方式杀死犯人。
“不,你们不能这样对我。”唐娜哭着喊道,可是没有一个同情她。“我要见陛下,我要见陛下。”
“把她关到监狱里去。”梅格说道。
两个男佣立刻上前,拽住唐娜的手臂,把她拖走了,远远地,都还能听见她绝望的哭喊。
“她为什么会想要见陛下?”沃克问道。
梅格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向布莱恩问道:“她是弗雷德·塞西尔的女儿吧?”
“是的,总管大人。”布莱恩说道。
“那她小的时候应该见过陛下呢。”梅格摸了摸下巴上的小胡子,浅金色的头发在灯烛下闪闪发亮。“弗雷德·塞西尔曾经是位很有名的大商人,有幸获得过陛下的邀请,来城堡参加宴会。”
“这就怪不得了,她老是会那么地骄傲。”沃克说道。
“可惜,荣耀和尊贵已成过往,她不该再念念不忘,作茧自缚。”梅格说道。
“不知道蓝烟怎么样了,艾德里安大人应该已经把他送到乔伊斯的家里了。”布莱恩说道。
夜色沉沉,万籁寂静。吸血鬼们急速奔驰着,所过之处只见残影,却并不是奔往伊凡·乔伊斯的医馆,好像是在逃命。
再次醒来,蓝烟是在一间陌生的大房间里。身下依旧是柔软的羽毛床,头顶是深红色的缎制床幔,壁炉已经烧起来了,厚重的窗帘把窗户遮挡地严严实实地,唯一的光亮来源就是壁炉里燃烧的火焰和墙壁上的灯烛。
他费劲地想坐起来,却听见了一阵金属碰撞声,伸出双手,只见两条铁链锁在他缠着绷带的细白手腕上,另一端则延伸到床底下。
这是怎么回事?这是哪里?唐娜有那个胆子打晕了他还绑架他?
“有人吗?”他咳嗽了几声,不知道自己多久没有说话了,嗓子有些哑。
“有人吗?”蓝烟再次大声喊道,可依旧没有一个人出现。
又喊了几句,他便感觉有些气短心虚了,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奇怪了,他什么时候这么虚弱了。
他打量着这个房间,发现这里好像不是爱森米斯,因为爱森米斯许多个房间壁炉的花纹都是一样的,这个房间非常大,但是除了这张床以外,再无其他,就好像这张床是特意搬进这里的一样。
他这是怎么了?
蓝烟扶着床头坐了起来,试图下床,锁链却拉动了手腕上的伤口,疼得他立刻坐了回去。
他小心翼翼解开缠绕在手上的绷带,里头的部分,已经被血液氲湿了,他颤抖着掀开最后一层绷带,只见他的手腕上被划出了一道深深的伤口,在他掀开绷带后,凝固的血液又流淌了出来,滴落到了床单上。
他慌忙把绷带缠回去,那血才勉强止住了。
怎么回事?是温斯特下令这样对他的吗?他终于还是对他露出獠牙了,暴露出真面目了?蓝烟感觉自己的心仿佛在无限地下沉,永远落不到底。
他环顾着空空荡荡的房间,绝望地想着,他早该逃走着,可心里却总是寄望于温斯特偶尔对他流露出来的那一点点温情,让他日日夜夜都被蒙蔽了双眼,尽管上次看到那几个死人想到了自己的下场,却也没有立刻逃走。
蓝烟拖着锁链,赤脚下了床,走了大概三四步,就被锁链束缚住了,无法靠近门,或者窗户。
“有人吗?”他再次大声喊道。
这次倒是有人过来了,他听见了门外传来了脚步声,皮鞋敲击着石制地板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地明显。
蓝烟激动地望着门口。
房门被推开,是个高瘦得略显刻薄的女佣,看见蓝烟下了床后,眉头立刻紧皱了起来。
“这是哪儿?你是谁?沃克呢?”蓝烟喊道。
女佣气势汹汹地大步逼近,好像蓝烟给她惹了天大的麻烦一般。
“你要干什么?温斯特呢?是温斯特命令你们这样做的吗?”蓝烟看出她的不怀好意,一步步后退,跳回了床上,防备地看着她。
女佣走到床头,弯下腰,拧动了什么机关,蓝烟听到了齿轮和锁链被转动的声音,随后锁着他手腕的链条就越缩越短,短到他无法下床,只能躺在床上。
“你这样我不舒服。”蓝烟挣扎着喊道,手腕的绷带上印出了血迹。
“闭嘴,你要是再敢叫唤,我保准把你的舌头割了。”女佣恶狠狠地说道。
蓝烟抬脚就朝她踹去,女佣一个不妨,栽了个四脚朝天,这明显惹怒了她,她爬起来立刻就用粗糙的大手回了蓝烟一个大巴掌,把原本就身体虚弱的他扇得七荤八素,趴在枕头上,半天才喘过气来。
女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仿佛她掌握着他的生杀大权。
“小心点,臭小子,得罪我你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蓝烟用力瞪着她,恨不得能剜下她的肉来。“你告诉温斯特,他最好就直接弄死我,不然我一定会报复回去的。”
女佣勾起一抹冷笑,十分地不屑。“好好躺着吧你,别幻想着再见到太阳了。”
是,谁会在乎一个血奴的威胁呢,更何况,他连这里是谁的地盘都搞不清楚。
女佣转身要走,蓝烟再次喊道:“你别走,这是哪里?”
女佣停下了脚步,骄傲道:“这里是冈格罗亲王殿下的地堡,你要想活得久一点,就在心里向他祷告吧,日理万机的真王陛下可管不到这里来。”
第51章
冈格罗,这里竟然是冈格罗。蓝烟眼睁睁地看着女佣离开,木门在他眼前合上。
冈格罗是维亚肯境内最偏的一块领地,领地及其贫瘠荒芜,只有两座城市,余下全是荒山野领,与皇族梵卓族的领地之间还隔着一块癫狂的迈卡维安族的领地。
蓝烟看过许多游记,知道冈格罗的吸血鬼都喜欢生活在野外,族内贵族的城堡都建立在远离城市的野外,所以,这里应该也是野外。
从刚才女佣的话语可以听出来,她对温斯特并没有沃克或者芙丽他们那样尊敬爱戴,而是更敬重自己的领主,她说温斯特管不到这里来,那就说明,他是被抓来的,温斯特并不知道他被抓到这儿来。
那是什么时候抓来的呢。蓝烟不知道时间已经过去几天,他摸了摸自己的后脑,那里的伤口已经结痂了,就说明应该有一段时间了。
温斯特曾经说过,爱森米斯城堡内有吸血鬼暗卫,那这些人就不可能是闯入城堡抓的人,因为如果他们闯入闹出了动静,温斯特一定会第一时间出现并阻止。
那他是什么时候被抓走的呢?他那个时候受伤了,难道是去医馆的时候被抓的吗?可怎么会那么巧呢?如果刚好是去医馆的时候被抓,那岂不是说明那些人一早就埋伏在城里,等待时机?
蓝烟仔细回想着,他还记得冈格罗亲王巴克在议事厅为他亲子争辩的样子,那灰色的头发,以及闪烁着阴狠光芒的灰白色眼睛,当时温斯特处罚他儿子血流二分之一,他十分地悲伤气愤,却只能无可奈何地隐忍,包括当时其他氏族的亲王的挤兑。
他是白灵,血肉可以平复厌世吸血鬼的狂躁。巴克费劲心思地抓他来,是为了报复?还是另有目的呢?如果他需要白灵,应该会直接请求温斯特吧?用不着冒犯温斯特把他抓走。
蓝烟百思不得其解,越想越乱,很久之后才撑不住昏睡了过去。
再醒来是被疼醒的,两个女佣正抓着他的手,挤破了手腕上的伤口,使血液滴入一只银质高脚杯中。发现蓝烟醒来,另一名佣人立刻坐到了他身上压制住他。
“滚!”蓝烟想抬起腿,却发现原本锁在他手上的锁链,换到了脚腕上。“滚开!”
那两名女佣一言不发,面无表情,眼中没有一丝怜悯同情,全程不理会蓝烟的叫喊,像是做惯了这种事。她们一人坐在蓝烟胸口防止他挣扎,一人握着他的手腕放血。
蓝烟很快就感觉到了胸闷气短,头晕目眩,那女佣压得他喘不上气了,他没有力气挣扎。
他呆呆地看着自己的血液滴入银杯,直至杯满,那女佣才拿出了一块新的手帕,把他手腕上的血迹擦赶紧,然后拿出托盘中新的绷带,缠紧。
处理好蓝烟的伤口,女佣小心翼翼地端着托盘离开了房间。
失血让蓝烟更虚弱了,这些人每两天取一小杯,一只手放了换另一只手,怕蓝烟死了,伙食倒是非常地好,每天各种肉类,水果蔬菜,浓汤地喂他,他不吃都不行,女佣会强行塞给他吃。
他可以确定了,巴克不单单是因为报复才抓他来了,更有可能是需要他的血,做一些不能让温斯特知道的事情。
那窗帘就从没拉开过,壁炉也从没熄灭过,床褥每隔几天就会有佣人前来更换,还有佣人为他擦洗身体,免得他长虱子,只是那头长长的银发她们嫌太难打理,被剪成了齐耳的短发。
他分不清白天和黑夜,时间被模糊了,每天出现在他跟前的都是那几个佣人,从一开始的怒骂挣扎,到现在的平静。
他开始试探地跟每天送饭给他吃的女佣打好关系了,反正他一直都很擅长这个。
那女佣也是一头灰发,身材有些微胖,力气非常地大,因为蓝烟曾经想绝食不吃东西的时候,她一人就能硬生生地掰开蓝烟的嘴灌进去。
这里的三餐都没什么区别,早上也吃肉,晚上也喝奶,蓝烟有时候一觉睡过去,经常分不清现在吃的是哪一顿。
房门被推开,那女佣又端着托盘进来了,蓝烟闻到了肉汤和乳酪的香味。
第52章
她穿着黑色的绵裙,胸前围着白色的围裙,蓝烟发现她的裙摆弄湿了一角。
“外面下雨了吗?”蓝烟坐起来问道。事实证明人的生存能力是很强大,即使他两只手腕上的伤口从没真正愈合过。
女佣没有回答他,只是把托盘放在木桌上,端出一小碗灰黑的汤药让蓝烟喝下,每顿都是,用餐前必定要喝这么一小碗药。
看着蓝烟喝完药,女佣又拿出一个小桌子,架在蓝烟的床上,好让他坐着吃。
她们从来不跟蓝烟对话,只是机械而冷漠地完成自己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