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圆月静静地挂在树梢上,夜空被照得银亮,几朵浮云飘然经过。
银发的小孩甩开随从,捏手捏脚地从小庭院后头跑了出来,贴着墙根溜进了一扇小门。
音乐声越来越近,蓝烟在长长的挂满壁画的走廊里跑了起来,宴会厅入口处的佣人看见他,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蓝烟出名了,爱森米斯城堡里,谁都知道小庭院那边住了一个银发的小捣蛋鬼。
“沃克呢?怎么没跟着他?快,快去告诉布莱恩,让小庭院的人赶紧把他带走。”一个佣人惊慌失措地喊着,这宴会厅里的人可都是权高位重的贵族,冲撞了这些人,或许这小捣蛋鬼不用被罚,可他们这些佣人就要遭殃了。
另一个佣人抱住蓝烟,想把他抱起来,但蓝烟奋力挣扎着,他根本就没有办法把他弄走。
“你,算了,还是我去喊人吧,你抱着他,不要让他跑了。”那个佣人见同伴制服不了蓝烟,急急忙忙地跑去叫救兵了。
蓝烟嗷呜一声,咬住了抱着他的佣人,呜呜道:“让我进去。”
佣人:“不可能。”然后惨叫一声,松开了手。
蓝烟赶紧爬起来,猛地推开了宴会厅的双扇镶嵌彩绘玻璃的豪华木门,冲了进去。
拱顶的宴会厅中央搭建了一个小舞台,一位长相美艳的金发男性歌伶正站在舞台中央低吟浅唱,一侧的穿着统一黑蓝制服的乐队正在给他伴奏,里头还有一架看起来十分优美的钢琴。衣着华贵的男男女女呈半围绕的形态,拿着装有猩红液体的酒杯,坐在柔软的锦绣沙发里,无论俊美与否,人类与否,他们都脸色苍白。
或许,因为吸血鬼的掌权,让他们都以肤色苍白为荣。
温斯特坐在最中央,舞台上的歌声并没有因这小小的开门声而被打断,他正闭着眼睛倾心聆听着。只有少数几个坐得离门比较近的血族,发现了蓝烟,碍于修养,并没有起身过问。
插满细小蜡烛的花枝状水晶大吊灯挂在拱顶正中央,佣人时不时轻声走动,替他们续酒,几张铺着蕾丝桌布的长桌上放满了各式的水果和糕点,鲜花点缀其间,银制的烛台和餐具闪闪发亮。
蓝烟咳嗽了一声,往放着食物的长桌走去,有吃的,刚好,蓝二爷晚餐没有吃太饱。
有佣人发现了他,紧张兮兮地警告他却不敢大声阻止,只能任由他这里动动,那里碰碰地吃吃喝喝。
不错,这台上的歌伶唱得是不错,蓝烟上辈子也去过一次歌剧院,这台上的男孩年纪看着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不过他们这里的人发育都比较早,能在十六七岁还保持这种尖细稚嫩的嗓子,应该是阉伶没跑了。
曲毕,大厅里安静了下来,蓝烟带头鼓起了掌,喊道:“不错,唱得不错。”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个不怕死的小孩吸引了过去,温斯特睁开了眼睛,而沃克·卡特也正好赶到。
“陛下,臣下失职,这就把他带走。”沃克朝温斯特单手抱胸跪地行礼。
蓝烟刚刚吃了蛋糕,鼻子上沾了些雪白的奶油,看到沃克进来后,连忙防备地跑到长桌的另一头,拿起一块点心,喊道:“你别过来啊。”那架势,他们要是来抓他,他起码得把这宴会厅的几张桌子给他们掀了。
温斯特靠在沙发里,看着蓝烟,眼里带着了些较劲似的纵容,他抬起手:“不用,就让他留在这里。”他倒要看看,他到底能蹦跶出什么花样。
这话一出,四周的贵族都窃窃私语起来,观察着蓝烟和温斯特的神色和外貌,猜测着他们的关系。
台上的歌伶走下了舞台,依偎在温斯特身边,像只柔弱的小白羊。他叫雪莱·汤米,今年十六岁,是温斯特的情人之一。
“是。”沃克看了蓝烟一眼,犹豫着,还是退下了。这个破孩子,真是在刀尖上跳舞。
宴会无非就是唱歌跳舞吃东西以及聊天,不是一个圈子的人进入必定要遭受冷遇和嘲讽。
蓝烟目前就是这样,因为温斯特没有发话,大家依然各聊各的,虽然对他的身份好奇,但并没有人主动上来跟他交谈,彷佛被一层看不见的薄膜,把他和他们都隔绝开了。
温斯特的手段还是高明的,但蓝烟是那种害怕冷遇的人吗?他是趴体之王,没有他玩不来的局。
情人在旁边低声耳语,温斯特看似在与他温存,实则不动声色地注意着蓝烟的动向。
蓝烟喝了口酒,拿起餐巾擦了擦嘴巴,往乐队走去,现在的音乐太安静了,就给这群老吸血鬼整点刺激的吧,一首二泉印月,献给悲惨的大家。
“起开起开。”蓝烟挤开正在弹奏舒缓音乐的乐师,自己坐到了长凳上。
音乐被打断,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乐师希望有人能阻止他,但因为温斯特的纵容,他的希望落空了,只能站了起来。
“您不让他停下来吗?”雪莱问道,他的碧蓝色的眼睛,在温斯特的面前纯洁地像一头小鹿。
黑发的吸血鬼没有回话,只是好整以暇地看着那个银发的孩子。
其他的吸血鬼贵族也是,他们想着,或许这个孩子就是纯粹的玩闹,只是为了给宴会添点恶作剧。
但当那凄凄哀哀的琴声响起,他们又想,这孩子确实是有一些本事的,他应该是受过良好的教育的,那流畅的指法,以及钢琴这种高贵的乐器,都是只有贵族才能拥有的。
作者有话要说:
蓝烟气呼呼:呼,呼,温斯特你给我等着!
第18章
蓝烟一边弹奏一边观察大家的反应,他本来是恶作剧的,但没想到这些人听得都还挺入迷的,有些多愁善感的,入戏太深,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竟然拿出手帕来点了点眼角。
温斯特发现蓝烟在看他,浅笑着挑了下眉,举杯朝他致意,像是在说,不错,继续。
蓝烟横了他一眼,双手在黑白琴键上一拍,钢琴发出沉闷且聒噪的声音,罢工了,他是来捣乱的,又不是来给他们助兴的。
乐师继续演奏,蓝烟径直走到温斯特面前,挤开雪莱,在他身边坐下,从旁边的小矮桌上拿起了一棵草莓吃,又顺手端起旁边的酒杯大口啜饮。
他太肆意太嚣张了,金发阉伶又气又脑,眼泪汪汪地看向温斯特,但温斯特根本没看他。
“不错,这曲子叫什么名字。”
“干嘛要告诉你?”蓝烟一口气喝完酒,学着温斯特半靠在沙发里,朝旁边的雪莱抬了抬下巴。“这你情人啊?长得不错。”他歪了歪头,鬼灵精怪地眨了眨眼,绑好的银发从他的肩头滑落。“看起来年纪还很小,你一个上千岁的老头子怎么好意思下手?你这样在我们那儿要坐牢的知道吗?”
“不不不,你怎么可以这样说陛下,太失礼了。”雪莱慌忙摆手。“我已经是可以娶亲的年龄了,是非常仰慕陛下才……”他说着脸颊还飞起了两团红云,娇羞地不敢抬头看温斯特。
温斯特淡淡地看着蓝烟,乌黑的眼瞳深处有着被冒犯的细小火焰,但态度依然高高在上,他掌握着一切,看蓝烟就像在看挑梁小丑。
“你一直在尝试惹怒我。”温斯特说。
“是啊,我是在试探你的底线。”既然对方能读心,蓝烟也干脆不隐藏了,直视着温斯特,仿佛要看到他的眼底。
“我的底线?你不会想触碰到的。”温斯特说。
“是吗?”蓝烟冷笑一声,反手摸了一把雪莱柔嫩的脸。“这样呢?”
“住手。”温斯特一把抓住了那只作乱的手,声音冷地淬冰,眼底的怒火越烧越旺。
“温斯特。”雪莱捂着脸,仰慕地看着温斯特,好像刚才蓝烟不是摸了他一把,而上打了他一巴掌。
他抓地他很痛,蓝烟咬了咬唇,忍住了要冒出生理性泪花,倔强地瞪着他。“你留着我到底是为什么?”
他的银发在灯光下像是会发亮一样,原本柔和精致的五官,这会皱得像正在斗狠的小兽。温斯特透过那双银色的含泪的眼睛,他看到了一个孩子孤独地躲在空白的房间里大哭,与不在乎他的家人争吵堕落,与陌生男女纵情狂欢,以及放下后挣扎似的努力生活,但实际上完好的皮囊下面满是伤疤,却依旧相信真爱,依然真心对人。
有意思,这样的一个人,看似嚣张,实则荏弱,看似凶狠,实则友善,看似外向爱笑,实则敏感孤僻缺爱!
相信真心,想要真心?给你‘真心’怎么样?你既然想玩,刚好我也有那个意思,就当养一只调皮的小流浪狗,爱它护它,让它爱上你,忠于你,再抛弃它,践踏它,会怎么样?
“我留着你自有用处,不过你最好祈祷那一天永远不要到来。”因为,来则必死。
白灵的用处就是为了安抚因厌世而想要自杀的吸血鬼,比如跳入圣火中自焚的布鲁赫亲王兰伯特,要是早一步找到蓝烟,温斯特会毫不留情地把他丢到发狂的吸血鬼面前,任由他被屠戮撕碎。
温斯特放开了他的手,随手整了下外套,站了起来。“我先离开,各位随意。”
所有人都朝他恭敬地弯腰或福身,声音尖细的阉伶却突然尖叫起来,只见那个银发的孩子突然抓起真王陛下的手咬住不放。
“陛下!”有人惊叫着想要靠近阻止。被温斯特抬手阻止。
蓝烟狠狠地看着他,内心满是被强权压制的屈辱和愤恨,他只想好好地生活,不想要头顶上时时刻刻悬挂着一把刀。
温斯特居高临下地睨着他,毫不在意的样子,带上了刻意的纵容,小流浪狗么,最初都喜欢咬人。
蓝烟放开了他的手,呸呸呸地吐了几口唾沫,尽管他很用力,但依然只在吸血鬼的手腕上留下了一个淡淡的牙龈,别说流血,皮都没破,而且那个牙印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上头还留有湿润的口水,伤痕就已经消失了。
温斯特走后,雪莱立刻换了副面孔,嘲笑道:“还想伤害陛下,你知道真王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最强大的力量,最强大的异能,以及最强大的自愈力,千万年才能出现一个,不是每个吸血鬼都能成为真王的。”
蓝烟被他的变脸气笑了,道:“哟,小娘们还有两副面孔呢,温斯特知道你这样吗?”
“他当然不会知道。”雪莱搔首弄姿得意道,美貌是他的资本。
蓝烟快被他恶心吐了,强忍了几番才凑到他的耳边低语。“你的真王陛下会读心,悠着点吧,小蹄子!”
金发的阉伶惊骇地捂住嘴。“你说的是真的?”
蓝烟恶劣地笑着:“假的,骗你的,哈哈哈。”
“你!”雪莱气愤地瞪着他。
“对了,你的头发很香,是你的体香吗?请保持这种香味。”他大笑着潇洒离去,留下了温斯特恐慌不已的小情人,也不知道到底是背着温斯特做了什么好事情,蓝烟越想越好笑,冲淡了被温斯特惹出来的愤怒。
蓝烟并不喜欢画画,但他心情烦躁迷乱的时候会想找个什么东西沉浸进去,胖厨娘芙丽知道他会喝酒后就牢牢掌握了酒窖的钥匙,生怕他偷喝酒,喝多了就夭折了,毕竟这个时代的孩子确实夭折的多,生十几个才能活几个。
当温斯特问起蓝烟最近的情况时,老梅格如实汇报了,银发小孩最近很乖,都没有捣乱,只是把城堡里的人和东西都画遍了,弄得自己白嫩的脸颊和手指头上都是黑色的碳污。
温斯特挑了挑眉,说:“拿来看看。”
于是梅格总管趁夜去了蓝烟的房间,把他厚厚的画册偷,不对,不能叫偷,一会还会悄悄放回去,反正小孩还在睡觉并不会发觉,所以应该叫拿。
随从沃克很警醒,门一开打他就醒了,发现是梅格后才放松了警惕。
画册就放在蓝烟的床头,炭笔画的,很写实,人物都画得很逼真,每个人的表情都很生动,像是要活过来一样。
画册被送到了温斯特的手中翻看,在这个画匠都把人画得呆板面无表情的时代,他的画技可以说是顶尖了。
“弗格斯好像很仰慕他。”梅格弯腰说道。弗格斯就是那天掐蓝烟脖的吸血鬼,温斯特的随从之一。
“妥瑞朵家的人都喜欢艺术。”温斯特低头翻看着画册,里头的人物大多没有重复,唯一重复的是一只小狗,蓝烟把它各种玩闹的时候都画了下来,小狗憨态可掬的模样仿佛被他复刻到了纸张之中。
“您的母亲也是妥瑞朵家的。”梅格说。“您遗传了她良好的艺术的习性。”
“是,她非常喜欢跳舞,我现在都还记得她与父亲在书房里跳舞的模样。”
梅格欣慰地笑着:“您的父母亲一直都是众人羡艳的对象,他们的感情非常好。”
温斯特也笑了笑,他翻找着,看到了唯一的一张城堡的画,风格与其他的画作不同。画中的纯白城堡爱森城堡脱离了现实的梦幻和耀眼,变成了一座阴森的鬼堡,仿佛要吞噬掉所有进入它的人。
温斯特合上了画册,递给梅格。“放回去吧。”
梅格笑盈盈地拿着画册退下了,温斯特起身,来到了窗前,初冬的夜,寒风陡峭,却都被玻璃窗隔绝在外。
那天,蓝烟挑衅吸血鬼,在众人面前捣乱,让他下不来台,还咬了他,吸血鬼都没有伤害他,这样肆意的纵容,却让蓝烟更加的不安,他笃定,吸血鬼豢养他的目的,一定是需要他献出生命的。不然一般的熊孩子在贵族的宴会上又闹又叫的,早就被毒打一顿扔出去了,哪会管他的死活生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