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叶妄抬起眼面带疑惑看向这边，舒时才终于鼓足勇气走进了客厅。
　　他记得人类有句古话：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这是舒时上学时候必备的选段之一，他记得很清楚，也明白句意。
　　所以在一坐下后，舒时就打算一鼓作气，把这事说清楚：“有个事我想和你说，我们——”
　　但很不巧地，叶妄打断了他的话：“对了，我这里有个事情拿不定主意，你帮忙看看？”
　　这话一出，舒时鼓足的勇气像是被针扎破的气球，“咻”地一下就瘪了。
　　大美人难得开口让他帮忙，舒时也只好应下：“……好。”
　　话音刚落，舒时余光里就瞥到大美人嘴角似乎勾了一下，心里有点纳闷：他就帮个忙，至于这么开心吗？
　　但还没等舒时多想，叶妄就把他手里的平板翻转过来，让舒时看：“你觉得哪一套比较好？”
　　舒时这会心里还有点埋怨大美人，他要是能晚点问就好了，这样自己就能把话说完。
　　然而他在看清平板上的画面后，便怔了一瞬。
　　平板屏幕上显示的是两件黑底宽袖的长袍，衣襟的部分还绣有金纹的字样，看起来庄严又肃穆。
　　舒时看着大美人手指滑动间，屏幕上又出现了几套细节不同但大体一样衣袍，有些不解：“这是什么衣服？”
　　看起来有点像人类古代帝王的衣物，但是又不太一样。
　　叶妄抬眼看向傻狐狸，眼底有淡淡的笑意：“这是将来我们要在立誓大典上穿的衣袍。”
　　叶妄说这话时语气平常，因而舒时也没注意到他在一瞬间有些紧绷的脸庞，以及说话间手指捏紧了平板边缘甚至洇出了一点汗渍。
　　事实上，舒时足足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
　　意识到这话代表的意思后，舒时瞪大眼睛，目光紧盯着大美人，刚喝完了饮料的喉咙瞬间变得有些干涩，说出口的话语也因为紧张和不确定而变得断断续续：“立誓大典，是、我是想的那个立誓吗……”
　　叶妄目光也紧紧盯着舒时，生怕在他脸上看到一丝一毫的不情愿，“对，证天地时候的立誓大典。”
　　听到这话，舒时双眼瞬间就亮了起来，下意识就脱口而出问了一句：“真的吗！”
　　但话说出口后他自己可能也意识到刚才问了句废话，有点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大美人：“那你怎么都没和我说啊？”
　　大美人这都已经开始准备衣服了，而自己今早才刚准备问他这件事。
　　现在想想，还好没有打算问出口。
　　舒时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然而叶妄的下一句话就让他僵住了。
　　“我本来是打算做好一切准备之后，再开口和你提这件事的，但是我没想到你打算在今早开口，”叶妄面上显出一丝无奈，“所以，我只能选择在这个时候先发制人了。”
　　舒时耳朵瞬间就红透了：“……原来你知道啊。”
　　他还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了呢。
　　而叶妄到这个时候才真正放下心来，傻狐狸的脸上并没有一丝一毫的不情愿，只有突然知道这个消息之后的惊愕，之后就是显而易见的高兴喜悦，以及些微的羞赧。
　　他并不是怀疑傻狐狸对自己的感情，他只是担心他会不会对自己这么早就进行准备工作，而且还是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进行而反感。
　　但事实上，他只是想让自己显得更有诚意一些。
　　说开之后，舒时就兴奋地开始看起了大美人预选的几套衣物。
　　说实话，都很不错，大概是遵循了一定的礼法，这几套衣物大体的样式都差不多，只不过衣物上的暗纹还有衣襟以及袖袍上的边纹有些不同。
　　舒时看了好几遍也没拿定主意，干脆就指了几套自己觉得不错的，然后再让大美人在其中选。
　　既然已经说开了，两人也没打算耽搁，所以，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两人都在进行立誓大典的筹备工作。
　　准确地说，大部分都是叶妄在筹备，舒时只是给出自己的意见，或者是在某些时候，比如选请帖样式的时候，做出选择。
　　期间，张奇打电话问过舒时，要不要在这个时候接剧本。
　　之前看的本子里，确实有一两本他感兴趣的，但舒时没怎么犹豫就给拒绝了。
　　被张奇问及原因，舒时只回了一句：“最近忙着结婚，大概没什么时间去拍戏了。”
　　拍戏要离开的时间太长了，他不可能让大美人一个人操心这些，同时还和自己两地分居。
　　就在张奇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而震惊时，就听到舒时又说了一句：“不过如果有广告之类的通告的话，我也可以接。”毕竟还得赚钱养家不是？
　　*
　　准备了将近半年之后，在来年的冬末早春，在山海境的某块碎片里，立誓大典终于如期举行了。
　　这块山海境的碎片，是山海境坍塌之后，建木偶然间有感于天地变化而寻得的。
　　说是碎片，其实是一部分山海境的小世界。
　　巧的是，这一方小世界里，刚好有一座高山，山脚下刚好有条环山的河，中间隔着一大片空地，自成风景。
　　饕餮和九尾要立誓证天地，想来的妖很多，但是请帖有限，山脚下的地方也有限，所以，最后大概只来了一百多妖。
　　饶是如此，舒时在看见这么一群他认识的或者不认识的妖聚集在一起，就为了看他立誓结个婚，他还是有点紧张的。
　　但他看了看大美人，觉得他这时候还能面不改色，比自己稳重多了，于是提着的心也渐渐放下。
　　不过舒时不知道的是，在叶妄平静的面容下，宽大袖子里的手心已经洇出了些许汗渍。
　　立誓大典的立证人是白泽，为了今天，他还一早把自己许久没穿过的厚重长袍给翻了出来。
　　在吉时没到之前，舒时都不怎么想出去见其他人，故而就一直在山脚下的小山洞里躲着。
　　叶妄寻到他的时候，他正扒拉着地上的小草苗，把本来长得翠绿茁壮的一株小草快要折腾败了。
　　“紧张？”
　　舒时没抬头：“嗯……”
　　叶妄见状，虽然觉得很不应该，但他眼里却不由自主现出了笑意，“那还能记得等会要念的誓词吗？”
　　闻言，舒时倏地就抬起头：“那当然了！怎么会忘呢！”
　　他背了那么久呢！
　　外面的鼓声响起，打断了两人的谈话——吉时已到。
　　叶妄朝傻狐狸伸出手，脸上罕见地出现了十分明显的笑容，看得舒时都愣了一瞬，忽而心跳如擂鼓。
　　他搭上面前的大手，感受到了大美人握紧的力道，以及微微湿润的掌心。
　　舒时怔了怔，突然反应过来，原来这场立誓大典紧张的，不只有他。
　　誓词舒时背的很熟，因为太拗口了，他又很怕自己到时候一紧张忘词，所以背了很多很多遍，为的就是确保在很紧张的情况下，也能把誓词流畅说出来。
　　祭完天地之后，舒时背对着爷爷，背对着白泽，背对着众妖，和大美人并肩站在祭坛前，看着这片万年前的土地，他发现自己比想象中的要镇定很多，虽然心跳比平时快，但他还能清楚记得誓词的内容。
　　紧接着，他就听到了大美人的声音在身侧响起。
　　——吾，钩吾山饕餮叶妄。
　　再然后，他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吾，青丘山九尾舒时。
　　——幸得日月为媒，嘉礼初成；今以天地为证，良缘遂缔。
　　——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①。
　　作者有话要说：　　立誓结婚啦！
　　注释：
　　①：摘自百度上的民国证婚词选段。


第98章 关于事业
　　在立誓大典筹备期间, 舒时就接到了《阴暗交界》入围柏林国际电影节三大奖项的消息。
　　这三大奖项分别是最佳影片金熊奖、最佳导演银熊奖以及最佳男主角银熊奖。
　　换言之，如果舒时成功拿到了最佳男主角银熊奖, 那么他就会成为第一次登上大荧幕就拿下影帝一战封神的演艺圈新星。
　　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舒时正在描立誓大典上的鼓面的图纹——这事本来该姑获鸟干的，但是舒时待在家里太无聊了，而且姑获鸟还要手工缝制他和大美人的礼服，所以他就自告奋勇揽下了这个活。
　　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的消息时，舒时一个手抖，细毛笔一下就失了力道在宣纸上划出了一道重墨, “嘶——”
　　他心里的激动和喜悦还没能维持两分钟，就被等会要从头描图的哀怨冲散了大半。
　　不过饶是如此, 他还是很开心。
　　毕竟图毁了还能再画, 入围电影节的机会可比这个难得多了！
　　反正图毁了也就毁了, 舒时干脆就没收拾, 顺势就把笔放到了一边，窝到椅子里确认消息：“张哥，你别是拿我寻开心的吧？”
　　张奇“嘿嘿”傻笑两声, 显然也是高兴坏了：“我拿你寻开心, 叶总又不会给我发奖金, 我干嘛要费那个劲？”
　　舒时：“那钟导有说接下来什么安排吗？”
　　张奇之前已经和钟卫沟通过了：“钟导到时候会和你说的, 之后应该也会是整个剧组一起去柏林。”
　　说到最后, 张奇还不忘叮嘱一句：“现在只是入围，还没有得奖, 这个消息还是先别公开了, 不然容易被过度解读，等真拿了奖，再和大家报喜也不迟。”
　　舒时点头：“我明白的。”
　　挂了电话后, 舒时也没什么心思静下心去描图了，满脑子都是这件事。
　　现在这个点还是早上，但他很想现在就和大美人分享这个消息，而且还想和他当面说。
　　但他并不会瞬移，所以只能老老实实打车去。
　　到了叶氏之后，他并没有给大美人打电话，而是想突然出现给大美人一个惊喜。
　　但舒时没想到，叶氏的安保居然这么严格——没有员工卡、通行证或者提前预约，他连电梯间都进不去。
　　舒时进退两难，不得已，最后还是给大美人打了电话。
　　不过这样一来，也就没有什么惊喜可言了。
　　进了电梯之后，大概是感觉到了傻狐狸的情绪不高，所以叶妄宽慰道：“下次你可以直接把口罩拉下来，她见到就会放你上去了。”
　　舒时蹙眉：“为什么？”他的脸又不是通行证。
　　叶妄侧头看向他，眼底带笑：“因为你是老板家属。”
　　舒时脸一红：“……说什么老板家属，你还不如直接说老板娘得了。”
　　“……咳咳咳！”站在侧后方的叶四突然咳嗽了两声，也不知道是被这口无遮拦刺激到还是狗粮太多被噎到。
　　这一声咳嗽也成功把舒时跑远了的注意力给拉了回来，他一拍脑袋——差点就忘记自己是来干嘛的了。
　　他转过头看向大美人，目光灼灼：“我！入围明年的柏林电影节了！”
　　此刻，他满眼亮晶晶，就差没在脸上写上“快点夸我厉害”这六个大字了。
　　叶妄怔了一瞬，而后笑了笑，揉了揉舒时的发顶：“我们家小狐狸真厉害。”
　　舒时心满意足，出了电梯之后就原地起跳挂在了大美人身上，就这么进了办公室。
　　得亏叶妄体力好，身上挂着个人，走了这么长一段走廊，愣是大气没喘一个。
　　*
　　二月底的柏林和A市一样冷，舒时下了飞机之后就裹紧了自己身上的羽绒服，顺便朝旁边面不改色依旧是大衣装扮的大美人投去羡慕的目光。
　　每到这种时候，他才会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好好修行，要是好好修行了他现在也能酷酷地只穿一件大衣！
　　柏林国际电影节开幕后，会在柏林电影宫放映竞赛单元的影片，电影放映结束后，才是颁奖典礼。
　　这是舒时第一次看到《阴暗交界》的完整剪辑版，看完之后，他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震撼！
　　他看过完整的剧本，甚至自己也是主演，但是看这部片子的时候，他依然感觉到意外。
　　完整的片子加上钟导独特的运镜，温暖的时候能暖到人心底，冷酷嗜血的时候也能不自觉让人起鸡皮疙瘩。
　　看完片子后，舒时是打心底里佩服钟导。
　　如果是电影最后展示的效果能给十分，他觉得自己作为主演在其中所占的贡献可能只有四分。
　　舒时观影的时候看得很投入，也没来得及注意身边的大美人，以至于最后起身猝不及防被环抱着走出影厅的时候，他还有点懵逼。
　　“怎么了？”
　　鼻尖都是大美人身上的檀香味，舒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更何况刚才一起观影的也不止他们两个，还有剧组的其他人。
　　不过看到他们两人的动作之后，其他人也没什么太大反应，毕竟当初这两位官宣公开的时候，那黄色大眼仔的服务器可是连着崩了两天。
　　走出影厅回到光线明亮的地方后，舒时才发现大美人脸色好像有点不对劲，相比较平时，过于沉默了。
　　他趴在大美人身上撒娇：“你到底怎么了呀？”
　　叶妄喉结上下滚了滚，眼底有几分心疼的神色，但最后张了张嘴，最后只吐出了一句：“没事。”
　　舒时得了这个答案，感觉不太信服，就还是趴在他身上卖乖，只不过叶妄到最后什么也没说，只给了个“看电影太入戏了的后遗症”的理由。
　　舒时听了这个答案后，心里的担忧才散去，同时心里还有一丢丢骄傲。